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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鬼眼淘沙
民国三十七年,长江秋汛,月色像泡胀的银元,一晃就碎。
顾小舟把船泊在巫峡背阴处,掀开油布,露出那口刚捞上来的战国漆棺。棺长七尺三寸,黑地朱纹,绘的是镇墓兽噬月,獠牙一路咬到棺沿,像要把活人也嚼进去。
他右眼的胎记——那道形似竖瞳的鬼眼——正随着江风一下一下跳,仿佛棺里有人拿针戳他的神经。
顾小哥,这趟‘水货’要是再闹邪,弟兄们可真折不起了。撑篙的老赵牙关打战,船板下还留着上周捞出的绿毛僵抓出的三道爪痕。
顾小舟没答,只把最后一斗糯米撒向江心。米粒落水,嗤啦一声,像热油浇进冰水里——老船夫们管这叫听尸叫锅。糯米沉,则棺稳;糯米浮,则尸凶。
今夜,所有糯米浮成一张惨白的人脸,顺着船舷转圈,死不沉底。
顾小舟咬破中指,将血沿棺缝抹一圈。血线刚合,咔哒一声,铜榫弹开,一股黑水自缝内涌出,带着腊月井底的阴冷。
棺盖推开一半,月光斜插进去,正好照在尸体脸上——
那具男尸约二十出头,肤色蜡透,额间一道竖状红痕,与顾小舟的鬼眼胎记分毫不差;更诡异的是,尸身嘴角微翘,像在笑。
老赵当场跪倒:娘哎,死人对你乐!
顾小舟心里却翻起另一种寒意:他分明看见尸体右眼珠子动了一下,像镜中的自己眨眼。
拿灯来。他伸手,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一盏牛油灯递到棺沿,灯芯噗地爆了个灯花。火光下,尸体口唇忽然开裂,簌簌碎玉从齿间滚出,叮叮当当落在棺底,竟自动拼成半片龙骨形状的玉图。
玉图背面,血篆小字扭曲欲活:
无门岭,三尸九门,一人归。
顾小舟伸手去拾,指间刚触到玉面,一阵剧痛——鬼眼胎记像被针挑,一滴黑血渗出,正落在玉图中心。
刹那间,江面起风,棺内尸体咔地抬手,指爪直插顾小舟咽喉!
顾小舟反应极快,左掌一翻,已将黑驴蹄子塞入尸口,右手顺势扯下腰间铜铃——那枚从汉口黑市淘来的张字铃。
铃舌晃动,却没声,反而发出一种低沉的空,像有人在井底喊救命。
尸体听到铃音,指爪骤停,一缕黑气自七窍溢出,被铜铃鲸吸而入。眨眼工夫,男尸塌陷成一张薄皮,贴在棺底,只剩那枚与顾小舟一模一样的鬼眼胎记,猩红刺目。
老赵连滚带爬缩进船篷:张……张字铃!那是张大佛爷的镇魂器,你怎么敢——
话未说完,铜铃表面浮出细密裂纹,裂纹里渗出暗红,像饱饮了血。
顾小舟却盯着棺帮内侧——那里,一行新刻的小字在火光下若隐若现,仿佛有人刚用指甲划破漆层:
终极已动,守陵人醒。
字迹最后一钩,带着熟悉到发毛的弧度——与他自己的笔迹如出一辙。
江雾忽然浓得化不开,船身咯吱一声,像被什么巨物从水下托举。
顾小舟冲到船头,却见原本拴在右舷的救生小舟已不翼而飞,水面漂着半截断绳,断口参差,齿痕宛然。
老赵,起锚!他回头暴喝。
船篷里静悄悄。
油灯倒在甲板上,火苗舔着篷布,映出一个人形轮廓——老赵跪着的姿势,却只剩一张人皮,头顶破开拇指大的洞,仿佛脑髓被什么东西吸得干干净净。
雾更浓,铜铃在顾小舟掌心发出最后一声裂响,当——
碎片四溅,铃心里滚出一粒漆黑珠子,像眼球,又像缩小的太岁;珠子表面,映出顾小舟身后的船板。
那里,本不该有倒影的位置,站着一道模糊身影:高、瘦,帽檐压到眉心,右耳挂着一枚与他手中碎片一模一样的残铃。
影子抬手,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顾小舟猛地回头——
身后,只有被风掀动的棺盖,砰一声合上,将一切光线与声音尽数切断。
雾中,断桨自行浮起,像被看不见的手握住,在水面写下八字:
无门岭见,鬼眼为灯。
水迹未干,江心深处传来第二声铃响——比铜铃碎裂更清脆,也更冷,仿佛有人在水底,摇响了另一口完整的张字铃。
第二章:无门岭的死人卦
十日后,湘西边陲,岭前镇。
每月初一,镇上人酉时便熄灯,因为纸人巷要开市。
顾小舟踩着更鼓声进镇,只见青石板街两侧,白纸扎的人偶排成两里长街,脸画两团猩红腮,嘴角裂到耳根,在风里轻轻晃,像一场无声的迎亲。
他肩背漆棺残片改成的木匣,鬼眼胎记在夜色里一跳一跳,像被针扎。
外地人巷口卖黄纸的老妪抬头,眼眶里竟只有白仁,买张‘替死纸’吧,明早你可能用得上。
顾小舟笑而不答,指尖却摸向腰间——那里,铜铃碎片已拼成半只残铃,黑珠嵌在裂口,像只不肯闭上的瞳孔。
子时将过,纸人巷尽头传来笃笃声,像有人用指节敲空气。
所有纸人同时转身,腮边红纸刷地变白,脸空成一张无字碑。
顾小舟屏息,看见巷尾飘出一队白纸轿夫,抬着一口小小纸棺,棺盖缝隙里渗出暗红水珠,落地便凝成篆字:
今夜取一人。
纸轿停在镇东赵字门前,纸棺自动倾倒,血字顺着门缝爬进去,像活蜈蚣。
门内立刻响起婴儿啼哭,随即中断,只剩咕咚咕咚吞咽声。
顾小舟鬼眼发热,他看见空气里浮起一条朱砂线——与龙骨玉图背面的血篆同源——一路牵连向镇外黑黝黝的山影。
无门岭……他低喃,脚步刚动,纸人忽地齐刷刷转头,腮纸重新染红,嘴角却垂下,像哭。
纸人扑来的瞬间,巷口檐角掠下一道窈窕身影,手一扬,叮叮当当六枚铜钱贯成短剑,剑尖画圆,金光明灭,纸人触之即燃,发出婴儿啼哭般的爆裂。
发什么愣朱砂线要散了!
女声清冽,带着湘音。
顾小舟回神,只见那女子二十出头,青布短衫,背一柄油纸伞,腰间悬残旧罗盘,指针疯转。
她并指夹一张黄符,符上画山风蛊,迎风一抖,火舌卷住最后两只纸人,巷内顿时飘满灰白蝴蝶。
霍青囊顾小舟想起江湖传言:风水霍家独女,擅六爻断生死,人送外号‘青囊鬼算’。
女子侧头,火光在她瞳仁里映出两枚小小铜铃:你身上带着‘张’字残铃,还能活到现在,倒也命硬。
她话音未落,灰蝶复又聚拢,拼成一张模糊人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只竖瞳,与顾小舟鬼眼一模一样,直勾勾瞪着他。
(四)合——活山孕子
霍青囊拉着他跃上屋脊,低声道:岭前镇是‘活山’的肚脐,每月初一放一次胎气,纸人是脐带,血字是羊水,被‘点中’的人家就是胎盘。
她指镇外那道黑影:无门岭山体中空,风水上称‘太岁孕子’,凡入岭者,皆为胎祭。
顾小舟鬼眼剧痛,再看那条朱砂线,已粗如手臂,一端系在纸轿,另一端竟缠住自己脚踝,正顺着血脉向上爬。
霍青囊并指掐诀,铜钱剑碎成六星,打入他小腿六穴,朱砂线被逼退,却凝成一粒血珠,悬在半空,映出两人身后景象——
镇民不知何时已全部开门,每个人额心点着一点朱砂,像被标价的牲口,他们齐刷刷抬头,眼白翻尽,嘴里发出同一频率的低音:
一人归——一人归——
悬念
血珠突然炸成红雾,雾中浮出一枚完整铜铃,铃舌无风自摆,声音却像从水下传来,闷而冷。
霍青囊脸色第一次变了:张家的‘镇魂铃’怎么会在岭前镇!
她伸手去抓,铃影却碎成水纹,露出更深处的一行小字:
鬼眼为灯,魂铃引路,三月初七,无门大开。
今日,正是三月初七,子时将尽。
远处山脊,忽有火光一闪,像有人提着灯笼,对他们晃了三下。
灯笼上,一个张字,血迹未干。
第三章:四派结盟
四更天,岭前镇外,破庙。
火把哔啵炸响,照出一尊缺首的刑天像。像脚下,一个赤膊大汉正用碗口粗的木棍撬棺材——不是寻常棺,而是一具整石凿成的销器石匣,匣面浮雕蜈蚣鳞甲。
吱——
石匣错开半指缝,一股黑烟箭射而出,大汉仰面便倒,却在离地寸许时硬生生停住——背后横出一条熟铜棍,正撑住他脊梁。
卸岭陈九公,拜山不拜鬼!
铜棍一抖,黑烟被震散,落地化作满地蜈蚣,背脊皆现张字纹。
顾小舟与霍青囊赶到时,正看见这一幕:陈九公,三十八,卸岭第三十六代棍头,一棍震百毒,却因兄弟三月前进无门岭失踪,独自来寻,一夜连开七口石匣,得七枚张字铜蜈。
庙外草丛沙沙作响,一只竹笛音飘进来,调子三短一长,像哭又像催嫁。
满地铜蜈听到笛声,忽然自相残杀,咬碎同伴背脊张字,吸出黑血,凝成一粒墨珠滚向庙门。
月光下,一个瘦小身影赤足走来,银环叮当。
十六岁的阿蛮,头插白羽,颈挂牛角笛,指尖托着那粒墨珠,轻声道:张家的毒,归我。
她张嘴吞下,腮帮立刻浮出一张蜈蚣脸,又瞬间隐去。
苗祖悬棺,被无门岭吞了蛊神,我寻神,也寻人。
少女抬眼,瞳孔竖成一线,与顾小舟鬼眼对视,两人同时耳膜一痛——各自听见铜铃在水底炸开的回声。
刑天像前,四根火把插成四象位。
霍青囊取人字位,罗盘悬针定北;
陈九公立鬼字位,铜棍杵地震煞;
阿蛮占神字位,骨笙横唇,吹出三牲古调;
顾小舟站尸字位,鬼眼滴血,滴入瓦罐,与三人血交融。
血面浮出四象虚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却在中心凝成一只竖瞳,瞳下裂开无门二字。
霍青囊沉声:四派血誓,共破三尸九门,所得各取所需,唯‘终极’不可妄动。
陈九公咧嘴:我只要我兄弟,活的带人,死的带骨。
阿蛮拨笙弦:我只要蛊神遗蜕。
顾小舟望向庙外黑黝山影:我要血咒的答案。
四条血线自瓦罐升起,凝成朱绳,自动缠住四人手腕,结扣处生出倒刺,扎入脉管——誓成,违约者血枯。
结绳刚成,庙顶咔嚓裂开一道缝,瓦片如雨落。
缝隙里,一只硕大眼球缓缓垂下——由无数细小太岁组织黏合而成,瞳孔漆黑,却映出四人最愧之景:
霍青囊看见自己父亲被风水反噬,跪地求饶;
陈九公看见兄弟在石匣里哭喊哥哥别走;
阿蛮看见全寨苗人因她盗蛊神而尸横遍野;
顾小舟——看见铜镜中的自己,正用鬼眼撕开额皮,露出里面一张张字脸。
眼球眨了一下,泪落如雨,雨点触地即化小太岁,蠕动着爬向四人脚背。
陈九公怒吼一棍砸下,眼球碎成浆,浆里却浮出一枚完整铜铃,铃舌刻着起灵二字,叮咚一声,自己飞起,朝山外黑夜遁去。
悬念
铜铃消失方向,传来三声更鼓——不是镇更,而是山更。
湘西老谣:山更三响,太岁睁眼,活人莫回。
霍青囊低头,只见罗盘指针咔地断成两截,一截指向无门岭,一截疯狂自转,最后啪一声刺入瓦罐血绳。
血绳瞬间变黑,倒刺疯长,四人腕上同时浮现一行小字:
胎已足月,今夜产门。
庙外,百丈绝壁忽然整体挪动半尺,露出一条缝隙,缝里灯火通明,像有人提着无数灯笼,正排队迎接新生。
最前排那盏灯笼上,用血写着:
欢迎回家,张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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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悬棺千尸洞
山更三响后,百丈绝壁像被无形巨手推开,裂出一道仅容一人侧身之缝。
缝隙深处,两排白纸灯笼自动漂浮,火光却不暖,映得石壁渗出细密血珠。
顾小舟鬼眼一跳,看见每一盏灯里,都封着一只细小太岁,似在替灯芯燃烧。
霍青囊以断针罗盘测向,脸色霜白:活山胎动,灯是脐带,我们若踏进去,就是羊水里的‘子’。
陈九公却已将铜棍别入后腰,咧嘴一笑:卸岭的规矩,见洞不开,等于砸自家招牌。
阿蛮吹起骨笙,一缕白蛊烟先入缝隙,烟里传来婴儿啼哭与铁链拖行声,交错回荡。
四人互视,血绳倒刺扎得更深,黑线沿脉管爬向心口——退路已封,只能向前。
入缝十余丈,洞顶陡然拔高,一座天然石窟穹隆而起,高不见顶,唯闻水声滴沥。
火光所照,四壁密密麻麻悬满棺木:皆以铁链横锁,棺底朝外,每具底部都凿阴文张字,血泥填塞。
顾小舟抬眼,鬼眼立刻灼痛——他看见其中一具新棺,棺底张字尚湿,红得像是刚用他腕上黑血写就。
霍青囊抛出铜钱,六枚古钱悬于空,排成九幽穿心局第一式——锁龙喉。
棺阵是活的,踏错一步,万链齐断,我们会被吊成新祭品。
陈九公以棍梢轻点地面,石屑崩处,露出同样的张字,只是更大,更深,边缘磨得发亮,似被反复描摹。
阿蛮蹲身,以白蛊烟探入地缝,烟返卷而回,在她掌心凝成一只细小铁链,链节同样刻张。
整座山……是张家浇铸的‘印章’,她低声道,我们踩在印泥上。
行至石窟腹地,最中央一具悬棺忽自转半圈,棺底张字渗出水银状液体,落地成镜。
镜里映出顾小舟的背后——空无一人,却额外多出一口漆黑小棺,棺盖正缓缓滑开。
鬼眼剧痛,顾小舟猛地回身,空荡洞腹哪来小棺
下一秒,头顶铁链铮一声断,中央悬棺直坠,半空已鼓胀如球。
退!霍青囊铜钱剑炸成金光,欲挡煞气。
可棺体未到地面已自行爆裂,嘭——里没有骨骸,只有漫天灰白蛾群,翅上鳞粉闪出细小篆字:魂。
魂蛾扑火,却专扑人眼,陈九公首当其冲,左眼被蛾翼覆上,立刻蒙上一层灰膜,映出他兄弟哭嚎的脸。
阿蛮骨笙急转,白蛊烟化网,兜住半数魂蛾,烟网相触,发出婴儿吮奶的啧啧声,瞬间烟被啃出无数孔洞。
顾小舟以残铃碎片击掌,黑珠受震,竟发出铜铃般脆响,音波过处,魂蛾如遭雷噬,鳞粉自燃,化作火雨。
火雨落地,凝成一排小字:
鬼眼为灯,照我归途。
蛾群散尽,坠地棺底残片里,露出一具无头男尸:着玄衣,右耳挂半枚残铃,手反握长刀,刀背刻起灵二字。
尸身无头,却用左手托着自己的脑袋——头颅被齐颈削断,面容模糊,似被利器反复刮削,唯留一只眼,竖瞳,与顾小舟鬼眼同形。
霍青囊以罗盘压尸心,指针咔地钉住死位,再不动弹。
陈九公以棍挑动尸背,发现衣下刺青:一幅完整龙骨葬图,却缺了左半——正是顾小舟怀中那半片玉图形状。
阿蛮以骨笙轻敲残铃,铃舌竟自行转向,发出一声低哑回应,像隔世叹息。
顾小舟鬼眼再痛,血流满颊,他看见幻境:
——同样的石窟,同样的悬棺,却灯火通明。
一个戴连帽黑衣人(张起灵)背负这具无头尸,在棺阵间疾行,每经一具悬棺,便以指血在底添上一笔,终成张字。
最后,他将尸体放入中央悬棺,转身欲走,却回头望向顾小舟所在方向,缓缓抬手,在脖侧一比——
下一个,是你。
悬念
幻境结束,无头尸忽然动了:
托头之手一松,头颅滚到顾小舟脚边,竖瞳猛地睁开,口唇开合,却发出铜铃脆响:
三尸九门,已开其一。
随着铃音,整个石窟所有悬棺同时咯吱旋转,棺底张字一起渗血,铁链根根绷紧,像被巨力上提。
穹顶石壁缓缓裂开一只竖瞳状石眼,瞳孔黑不见底,却有一盏白纸灯笼自眼中飘出,灯面血书:
还剩两门,鬼眼归位。
灯笼停在顾小舟面前,火苗噗地拉长,竟映出他背后站着一道无头黑影,正慢慢抬起手,搭在他肩上。
而陈九公的左眼灰膜,此刻亦浮现同样的竖瞳,仿佛有另一把声音借他之口,同时响起:
张起灵,欢迎你回家。
第五章:三尸九门
穹顶石眼眨动,瞳孔深处咔咔降下一道悬梯——非木非铁,由血线绞合铁链编成,每踏一级,便渗出温热腥气。
霍青囊以铜钱测气,脸色煞白:梯由‘人筋’与‘太岁须’混编,踩上去,等于踩进活山肠胃。
陈九公左眼灰膜跳动,竖瞳里映出梯尽头三扇铜门,高十丈,分立人鬼神三篆,门缝黑雾凝成细小手臂,向外招摇。
阿蛮骨笙低鸣,白蛊烟试探梯级,烟一触即被血线吞吃,反吐出一串细碎耳语——婴儿啼、老妪笑、男子低吼,全叠在同一频率:
一人归,一人归。
顾小舟鬼眼灼痛,胎记裂开一丝,血珠被悬梯隔空吸走,梯身得血,竟生出更多倒刺小钩,像欢迎正主。
血梯尽头的人门,忽然自行内陷,门内漆黑,唯悬一块铜镜,镜周雕尸陀林纹。
镜前地面,摆着四具小小石棺,长仅尺许,棺盖各刻四人姓名——正是顾、霍、陈、阿。
霍青囊沉声:三尸九门,第一门‘人’,先斩心愧。
陈九公不信邪,铜棍挑向镜框,棍未至,镜里先伸出一只手,握住铜棍另一端——手与他同款老茧,却覆满黑鳞。
镜中倒影,陈九公左眼竖瞳已占满半张脸,他越用力,镜里人越把他向镜内拖;棍身噼啪裂开,缝里滴落黑水,凝成一行字:
愧不除,即替尸。
顾小舟并指划破鬼眼,以血为墨,在镜上写张字——血字成,镜里手顿散,陈九公跌退,却闻自己石棺咔地开了一缝。
镜光一闪,四人同时被卷入尸镜幻境。
顾小舟立于吴山旧院,母亲手执铜铃,背对他站在井边:别去终极,你会忘了回家的路。
他想开口,井里却爬出无数无头黑影,齐戴张字铃,一起伸手撕他的脸,每撕一层,便露出一张陌生的张起灵面孔。
霍青囊跪倒在父亲坟前,墓碑渗出鲜血,写:风水断脉,霍家绝后。她掘坟欲救,却挖出自己脸,父亲在棺内笑:你终于来替。
陈九公看见兄弟被锁石匣,匣缝喷火,他举棍撬匣,匣盖启,里面却是自己左眼被挖,兄弟冷冷道:欠我的,还看。
阿蛮幻境最幽暗:全寨人围她起舞,脚下踩着蛊神尸,她吹笙,蛊神却睁眼,口吐人言:你借我骨,我借你皮。
四人同时明白——斩愧即斩心,心若不坚,将被镜中替尸取代,石棺便是替尸茧。
顾小舟率先回神,咬破舌尖,以血喷镜,大喝:愧在心,不在面!
鬼眼再裂,血线化成黑蝶,扑向镜里黑影,影被蝶覆,发出婴儿啼哭,镜面咔嚓碎成三瓣,每一瓣都映出不同门:
左瓣鬼,右瓣神,中瓣仍人,却只剩空壳。
霍青囊、陈九公、阿蛮相继破幻,各以法器击碎自身石棺,棺碎,黑气被血绳吸回,倒刺收回,四人腕上血契颜色由红转黑,浮现第二行字:
愧门已过,惧门当开。
碎镜背后,露出一条更窄的血梯,梯口悬着第二块铜镜,镜面却背对众人,只留漆黑镜背,像一口倒扣的棺盖。
悬念
镜背忽然渗出暗红,凝成一只竖瞳,与顾小舟鬼眼对视,瞳中传来低沉铜铃响:
第二门,惧。
铃声未落,镜背咔哒一声自开,里面竟传出现代无线电杂音:
……022,收到请回答……无门岭……太岁……失控……
杂音夹着熟悉男声,正是陈九公失踪三月之久的兄弟!
陈九公瞳孔骤缩,铜棍当啷落地,他不顾一切扑向镜背,却见镜里伸出一只戴战术手套的手,反向抓住他手腕,猛地向内一拖——
半条手臂瞬间没入镜中,衣袖被黑水浸湿,上面慢慢浮出新的血字:
惧门,需一人留镜为祭。
与此同时,顾小舟鬼眼剧痛,他看见镜背竖瞳深处,还有第三道门影,门上刻着:
终极。
而门把,赫然是半截张字铜铃——正是他怀中残铃所缺那一半。
第六章:鬼宫太岁
镜背竖瞳猛地收拢,像一枚漆黑钉扣,把陈九公半截前臂钉在半空。
战术手套后的力道绝非人间,陈九公整条袖子嗤啦被撕成布缕,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血沿指缝被镜背吸走,发出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霍青囊铜钱剑裂成三星,钉住镜背三角,暂阻拖拽;阿蛮咬碎舌尖,以血洒笙孔,吹出蛊诅·枯荣,白烟化百足蜈蚣,咬住镜框,仍被一点点拖入。
顾小舟见铜铃缺口与镜中铃柄遥遥呼应,心一横,鬼眼再裂,血线直射镜背,低喝:张字归位!
血线在空中凝成虚影,残铃自动离匣,与镜中另一半当地合拢——
一声脆响,镜背竖瞳闭合,陈九公被震得倒飞,右臂枯如柴,却保下一命。
铜铃合完整后,表面浮现细小裂纹,裂纹里渗出暗金粉末,落地自燃,火舌拼成箭头,指向更深处一条螺旋石阶,阶口黑得连火把光都被吞噬。
四人沿阶而下,温度渐高,石壁分泌黏液,触之即起水泡。
霍青囊以罗盘测气,指针热得发红,直指死位不颤:我们在太岁心室。
阶尽,一座倒悬石窟呈现——穹顶布满暗红脉络,如巨网,每跳动一次,便咚地发出低频鼓声,与四人心脏同步。
底端,一座战国宫室倒悬而立,檐角铜铃皆残,瓦面覆满蠕动肉膜,正是活体太岁母体。
宫门匾额,被肉膜裹得只剩一字:葬。
阿蛮以骨笙敲击肉膜,膜下传来千万人低语,汇成一句:鬼眼为灯,照我重生。
陈九公枯臂剧痛,却咬牙举棍:我兄弟若在里面,便是砸碎整座宫,也要带人走。
四人破膜入殿,地面铺龙骨形玉砖,每砖刻一截《葬图》。
正壁巨幅壁画:无面将军持半卷龙骨图,以鬼眼为钥,开启竖瞳巨门,门后现现代城市高楼,人群却皆无头。
顾小舟目光触及,鬼眼自动流血,血滴壁画,竟把无面将军的脸补全——正是他自己。
将军像随即凸起,化作立体,一步踏出壁画,长刀直劈顾小舟。
霍青囊六爻金钱剑横挡,刀剑交击,金钱尽碎,化作坤卦,地面玉砖应声塌陷,露出下方太岁心室真正核心——
一颗直径丈余的肉胎心脏,由无数细小张字铜铃缝合,铃舌皆为人指骨,每跳一次,指骨敲击铃壁,发出先前水下无线电杂音。
心脏表面,嵌着一张人脸:陈九公失踪的兄弟——陈七郎,双目翻白,口吐铜铃,声音却非他本人:
022号报告,钥匙已成熟,请求采收。
兄弟尚存一息,陈九公目眦欲裂,挥棍欲击心脏,却被肉须卷住,拖向心室中央。
阿蛮以命蛊白丝缠住他腰,反被肉须顺着蛊丝吸来,骨笙被夺,反被太岁插入心室壁,成为新铃舌。
霍青囊掏出《青囊奥语》最后一页,以血为墨,写封字,贴向心脏,字刚及膜,即被铃舌撕碎。
顾小舟知唯有鬼眼可镇,遂以指为刃,沿胎记竖划,将整个鬼眼连皮带血剥下,按向心室壁——
鬼眼一触,所有铜铃瞬时哑声,心脏表面裂出竖瞳黑缝,像另一张巨口,发出婴儿啼哭与老人咳笑叠音:
灯芯已至,请归位。
裂缝里伸出无数字母状触手,将顾小舟整个人包成茧,缓缓拖入。
悬念
鬼眼被剥处,只剩漆黑窟窿,却从窟窿内长出第二只竖瞳,与心室壁巨瞳对视,发出无声命令。
巨瞳竟露出惧色,裂缝急速闭合,但为时已晚——
漆黑瞳仁深处,一只缠满铜铃的手探出,握住尚未完全闭合的裂缝边缘,低低吐出一句:
张起灵,借火。
轰!
心室所有铜铃同时自燃,火却非红非青,而是照片底片般的负片火,照得四人影子反白。
火海中,陈七郎的脸忽然恢复清明,对兄长嘶喊:
哥,别信灯芯——终极不是门,是遗忘本身!
喊声未落,火浪卷过,兄弟与心脏一同化为灰烬,唯余满地铜铃碎片,碎片排成最后一行字:
三尸九门,第二门惧,已破。
第三门——神,将于血月照顶时开启。
顾小舟满身是血,左眼成黑窟窿,右眼却映出头顶石壁,血月正透过厚厚山岩,投下一缕赤光,直指更深处一座倒悬青铜巨门。
门上,缺了鬼眼的凹槽正等待最后一枚钥匙。
而凹槽下方,新现一排小字:
钥匙自愿为灯,方可照神归位。
众人惊魂未定,顾小舟却缓缓举起那只染血的鬼眼,对三人露出一个空洞的笑:
看来,我该回去点灯了。
他转身,独自朝血月光走去,脚下每走一步,便生出一朵漆黑火莲,把来路封死。
霍青囊想追,却被血契黑线勒住心脉,耳边同时响起铜铃最后一声脆响:
神门开启,需余三魂陪祭。
火莲尽头,顾小舟背影片刻间消散,只余满地火痕,拼成最后一句话:
谁愿做第二盏灯
第七章:血咒真相
山腹穹顶,岩层自行移开,露出圆月一轮,色如凝血。
血光直射倒悬青铜巨门,门高十丈,三尸九门最后一扇——神门,缓缓启缝。
门缝喷出白雾,凝成无数细小张字,雪片般落在三人肩头,触肤即蚀出焦黑铃纹。
霍青囊以断针罗盘挡光,指针瞬息熔成铜泪:神门吸魂,时限一刻。
陈九公枯臂持棍,铜棍因火莲余温仍泛红:找顾小子,再砸碎这扇鬼门!
阿蛮以骨笙残管吹出送魂古调,却反被白雾呛出一口黑血,血中蠕动细小铜铃。
三人追着火莲残痕,奔入血月直照的最深处。
再睁眼,已置身环形深井,井壁布满倒垂铜镜,镜中皆映顾小舟,却各缺一部:
无眼、无心、无四肢……
井底,一轮黑水漩涡,上方悬浮巨大鬼眼血茧,茧表血管纵横,每跳一次,便有一颗铜铃自血月射下,缝合其上。
茧旁,石台陈列三口玉棺:
第一口空,棺底刻人;
第二口置陈七郎烧焦残骨,棺底刻鬼;
第三口尚封,棺头嵌半片铜铃,与顾小舟残铃缺口吻合,棺底刻神。
霍青囊以青囊血符探之,得讯:
三尸齐备,神门始开;鬼眼化灯,血咒方解。
陈九公怒吼:用我兄弟的骨做尸,问过卸岭没有!
一棍砸向鬼棺,棺碎,骨粉飞扬,却于空中凝成陈七郎虚影,对兄长流下两行黑泪:
哥,别救我,我已成了‘门闩’。
虚影随即被血茧吸去,茧壳裂开一道细缝,露出里面真正的顾小舟——
他左眼黑洞,右眼却化作纯白竖瞳,手中托着一团跳动火莲,火心封着众人方才的记忆。
血茧外壁,忽投出古老影像:
战国末年,张家先祖张起灵率三千刑徒筑无门岭,以自身为实验体,将遗忘之力注入山体,立三尸九门,每百年以人、鬼、神三牲重封。
张家嫡系,额刻鬼眼为钥,守钥者血咒缠身,二十五岁必被召回,成为终极灯芯,替人间烧掉被遗忘的因果。
顾氏,乃张起灵故意放出的备份钥匙,一脉单传,血咒同源。
影像最后一幕,张起灵亲手削下自己头颅,捧入神棺,对镜外众人留下跨越千年的低语:
遗忘才是永生,守门人不得善终。
影像熄灭,血茧再裂,顾小舟纯白竖瞳睁开,声音却重叠古今:
原来……我既是顾小舟,也是最后一任张起灵。
火莲脱手,落向神棺,棺盖自开,里面空无一物,唯有一枚凹槽,正待鬼眼填入。
血月倒计时,井壁铜镜开始粉碎,每碎一块,便有一人记忆被抽离,化作火莲燃料。
陈九公率先跪倒,枯臂化灰,仍狂笑:卸岭力士,命卖给兄弟,值!
阿蛮以骨笙刺入心口,引出命蛊白丝,缠住火莲,妄图减缓燃烧,却被反噬,蛊神与自身一同卷入火舌,她最后望向顾小舟:别忘苗寨桃花……
霍青囊以青囊血符,在自己额前写封,欲替顾小舟承担灯芯,火莲却分出一瓣,将她记忆一并撕走。
三人相继成灰,灰烬却凝成三枚尸字铜铃,自动嵌入神棺凹槽,与鬼眼缺口齐平。
顾小舟纯白竖瞳流下黑血,他抬手,将真正的鬼眼按入最后一处凹槽。
轰——
神门完全开启,门后不是黑暗,而是一片现代都市的虚影:高楼、车流、无头人群,各自手机屏上闪动同一句话——
您有一条被遗忘的记忆,是否删除
虚影中心,张起灵戴帽背对,手持完整铜铃,对顾小舟侧首:
灯已点着,轮到你看门。
火莲猛地回卷,将顾小舟包入,化作一盏漆黑灯芯,被投入都市虚影最高处,成为一轮新的黑日。
神门随即闭合,血月熄灭,整座无门岭自内而外崩塌。
第八章:一人归
无门岭崩塌后第三日,湘西腹地多出一片天坑,草木一夜枯黄,中心浮着一轮漆黑日影,日不升不沉,像被钉死在半空。
官方封锁,科研队失联,只剩一段无线电杂音:
……黑日……有火……无热……
坑缘,一片铜铃碎片被登山靴碾得轻响。
拾片人——顾小舟,却戴着右眼绷带,左眼瞳孔映出黑日,仿佛里面也燃着同一盏灯。
他身后,走来同样本不该存在的身影:
霍青囊,记忆被抽却未死,只是忘了自己姓名;
陈九公,左臂完好,右眼竖瞳,却记不起谁是他兄弟;
阿蛮,额间多了一枚细小铜铃,走路无音,像被消声。
四人互视,血契黑线仍在腕间,却通往黑日,而非彼此。
顾小舟(绷带)轻声道:灯芯烧完,余灰被扔回人间,我们……都是灰。
铜铃碎片在顾小舟掌心自燃,火舌拼成杭州吴山地形,山顶标出张起灵·鬼玺二次封印点,旁注小字:
鬼眼既失,鬼玺当立;终极未终,守门人换。
火图燃尽,留下一枚黑灰指纹,按向谁,谁就是下一任守门人。
霍青囊率先开口,却语调空洞:我忘了来路,只记得要去吴山。
陈九公把铜棍横在颈后,耸肩:我弟喊我去救,却想不起他长啥样——先去再说。
阿蛮拨额前铜铃,铃不响,只飘出一缕白烟,凝成苗文:召回蛊神,需鬼玺。
顾小舟抬眼,黑日在他左瞳里倒映成一扇门,门缝正一点点阖上:
时间不多,门要关,我们得在关门前,把‘遗忘’带回去。
四人达成诡异共识——乘夜色,潜上去杭州的货运列车。
车厢黑暗里,有同样无名的灰人陆续醒来,腕间皆通黑日,皆听顾小舟号令,仿佛他成了守门人的倒影。
列车驶入杭州近郊隧道,所有灯光同时熄灭。
黑日幻影在隧道壁一闪,车厢内灰人集体起身,瞳孔翻白,口吐铜铃碎屑,齐声低诵:
鬼玺归位,守门人换。
诵声未落,各节车厢连接处喷出白雾,雾凝成细小张字,贴向原乘客后颈,被贴者眼神瞬间空洞,也加入诵声。
霍青囊以风水袖里乾坤布阵,护住本节车厢;陈九公一棍砸碎车门,欲强行停车;阿蛮吹骨笙,以命蛊反向操控灰人,却反被铜铃震得口吐鲜血。
顾小舟独自走向车头,每踏一步,脚下便生黑火莲,莲心映出乘客们被遗忘的记忆:初恋、乳名、临终遗言……
他在车头驾驶室外,抬手轻敲,门开——
司机座位,背对他坐着一个戴连帽黑衣人,右耳挂完整张字铃。
帽檐微抬,后视镜里,露出与顾小舟同样的脸,只是右眼缠着染血绷带,左眼空洞,没有瞳孔。
灰已够多,对方轻声说,该点火,铸新玺。
话音落,列车冲出隧道,高架桥下,正是夜色中的吴山,山顶青铜门虚影浮现,门环空缺,尺寸与顾小舟掌心的黑灰指纹完全吻合。
列车脱轨,悬挂于高架桥边缘,像一条将死长龙。
黑衣人(张起灵)把一枚空白玉玺递到顾小舟面前,玺底平整,唯缺指纹。
按下去,你成为守门人,他们得活,遗忘继续。
不按,黑日坠落,所有记忆炸成烟花,人间归零。
霍青囊、陈九公、阿蛮赶到,三人被灰人层层围住,腕间血契牵向黑日,随时可被抽干。
顾小舟望向桥下——救援车灯闪烁,人群聚集,全是真实人间烟火。
他抬手,黑灰指纹在食指肚上蠕动,像活物想跳。
终极不是门,是遗忘;守门人不是称号,是诅咒。
他轻声笑,笑里带血,忽然把指纹按向自己右眼绷带——
轰!
黑灰指纹化作黑火,沿脸爬遍全身,把他烧成一道人形剪影。
火中,响起他最后的声音:
诅咒,我接了;但钥匙,我扔回人间。
火尽,原地只剩一枚漆黑玉玺,玺底清晰刻着新铸篆:
顾小舟之灰。
玉玺自动飞起,落向吴山青铜门,门环闭合,咔哒一声,黑日瞬间熄灭,高空裂口合拢。
列车脱轨声里,所有人同时恢复记忆,抱哭或相拥。
霍青囊却望着空空的火痕,喃喃:我们记得一切,却独独忘了他。
第九章:龙骨葬图(终章)
京杭大运河南端,夜航灯船如织,水下一米处,七口石棺静列成张字星位。
铜铃碎片落底,血字闪灭,棺底竖瞳红纹像被通电,同时亮起。
红光穿透淤泥,映出河心一艘夜游船,船底钢板嗤嗤腐蚀,现出同款竖瞳印记。
印记迅速扩散,船舱内,游客手机信号归零,屏幕自动跳出黑白照片:
——无头黑衣人背对镜头,右手托着一枚漆黑玉玺,玺底指纹清晰可见。
照片下方,一行小字滚动:
遗忘续费,是否确认
有人误触确认,瞳孔瞬间翻白,软倒不起。
其余游客惊呼未出口,船底整片钢板已被红纹吞噬,河水灌入,却无声无息,像被某种巨口先一步吸干。
同刻,杭州吴山,夜雨微凉。
山顶青铜门闭合处,青苔斑驳,门环凹槽内,顾小舟之灰玉玺静静嵌合,表面却爬满细小裂纹。
裂纹里,渗出与运河同款红光,像脉络复苏。
霍青囊撑黑伞,独立门前,腕间血契黑线虽断,却仍隐隐灼痛——她在记忆最深处,保留了一个名字被烧掉的空洞。
陈九公左臂已愈,右眼竖瞳却常在夜里流出黑水,他以布蒙眼,布上写兄弟二字,提醒自己别忘了找谁。
阿蛮额前铜铃不再透明,里面囚禁着一缕白蛊烟,烟形时时变作无面人,对她俯首——那是被鬼玺一同封印的蛊神残魂。
三人不约而同重返吴山,却在青铜门前相遇,谁也说不出召集者是谁,只觉被遗忘的那人在等答案。
雨越下越密,玉玺忽然咔地一声,自动旋转半圈,门环松开一道缝。
缝里,飘出一张泛黄照片——
战国鬼宫壁画原貌:无面将军托头立于竖瞳门前,头脸空白,留待人填。
照片背后,新写一行钢笔字,墨迹未干:
指纹已旧,脸待新。
霍青囊指尖才触照片,整个青铜门忽然变得透明,门后却不是山石,而是运河底——
七口石棺已浮空成圆,棺盖齐开,里面分别缺少:
头、心、左手、右手、左眼、右眼、声带。
空位形状,与在场三人身体部位完全吻合。
阿蛮以骨笙轻敲铜铃,铃舌竟发出顾小舟的声音,空洞而熟悉:
龙骨葬图,还差最后一块——‘守门人的脸’。
声音甫落,三人影子被雨幕投在青铜门上,影子头部自动消失,只剩颈口断面,像被无形之笔裁掉。
陈九公蒙眼布渗血,他一把扯下布条,右眼竖瞳竟映出自己无头倒影,倒影抬手,对他写:
割下头,放进棺,其余人得活。
霍青囊咬破指尖,以血在门上画山风蛊,妄图改局,血符却反被门吸,化作一张车票大小的邀请函:
发车:今夜00:47
车次:G-遗忘
目的地:龙骨葬图·终点
检票口:吴山·青铜门
附言:缺一乘客,自愿优先。
车票背面,指纹机图案闪烁,正等待新的自愿者按印。
00:46,雨声骤停,万籁俱寂。
青铜门完全透明,门后七棺旋转成一道血色隧道,隧道尽头,黑日残影重新聚合,像熄灭的灯芯等待二次点燃。
三人腕间同时浮现新血契,只剩一行倒计时:
00:00:10
最后一秒,霍青囊忽然笑了,笑里带泪:他当年把诅咒扔回人间,不是让我们接力,是让我们选择。
她抬手,率先按向车票指纹机——
指尖才触,血契黑线瞬间爬满她整张脸,像要替她把脸撕下。
陈九公一把拽住她:要割头,也是我这个没心的人先来!
阿蛮额前铜铃忽自爆碎,白蛊烟卷住车票,想替二人承印,烟却被指纹机反吸,凝成一枚灰字指纹。
三人争按的一瞬,隧道里传出顾小舟最后的声音:
别抢,这张车票——是留给读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