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林渊,今年三十八,时间执照早被吊销了,现在靠给黑市擦屁股糊口。说白点,谁把过去弄乱了,我就去抹掉痕迹,让他继续好好过日子。干这行得靠三样东西:药、表、胆。药治我脑子里的时间错位,表是废弃的时裂装置,胆——我早当信用卡刷爆了,欠一堆,不怕再欠点。
今晚我窝在旧仓库,药片刚咽下去,喉咙还苦得发麻,门就被人拍响。那动静不急,像算好我跑不掉。我拔枪,拉门,外头站着个女人,风衣领口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林渊她声音低却稳,我想买你的时间。
我嗤笑:买时间去找银行,我这儿只收现金。
她抬手,把一枚指甲大的芯片放我掌心。指尖冰凉,像刚从冰箱拿出来。我扫一眼,心里咯噔一下——记忆碎片,官方格式,假不了。
未来七十二小时,我会死。她顿了顿,补上一句,凶手是你。
我差点把药吐出来。芯片插入旧读取器,蓝光闪了几下,画面跳上墙:夜里,小巷,我蹲在血泊前,手里握着时裂装置,刀刃滴着血。镜头再抬,地上躺的正是面前这女人,脖子扭曲,瞳孔散得吓人。时间戳显示——三天后。
我关掉影像,嗓子发干:恶作剧合成技术很便宜。
你知道不是。她拉下领口,露出颈侧淡紫指痕,这印子今天早晨出现,你的右手尺寸,对吧
我攥拳,没吭声。指节宽度我量过太多次,不会认错。
帮我查清楚,你为什么要杀我,然后阻止你。她把名字也扔给我——苏芷。说完转身就走,风衣扫过门槛,像刀划水面,合得干净利落。
门合上,仓库安静得耳鸣。我盯着墙上残影,心里骂娘:被开除的人还要给未来自己擦屁股,什么道理。可我知道,不接这单,等三天后尸体真出现,调查科那帮老家伙会把我撕成下酒菜。我灌下一口水,把药瓶摇得哗啦响,倒两颗,干咽。
药味还没散,我已经把废弃的时裂装置别在腰后。那玩意黑市叫七分钟彩票,一次只能回到过去七分钟,副作用一堆:晕、吐、记忆断片,再加时间污染。官方抓到,直接按一级恐怖罪扔进去。我咧嘴笑,老子早是通缉名单上的常客,多一条不多。
目标时间:今晚二十二点零七,苏芷说的死亡前七分钟。我调好坐标,按下开关。耳边滋一声,像有人拿电钻戳耳膜,眼前光道炸开,世界被抽成一帧帧黑白胶片,再重重合拢。
我落地,膝盖磕在冷硬地面,鼻腔里满是铁锈味。我抬头,一眼就看见——另一个我,穿同款风衣,正掐着苏芷脖子,把她往墙上摁。苏芷脚尖离地,喉咙里发出咔咔声,像坏掉的阀门。
我脑子嗡一声,炸成蜂窝。未来我侧头,目光穿过五米空气,跟我撞个正着。那眼神冷得吓人,像看陌生人,又像看死人。他开口,声音压成一条线:别查下去,否则你会变成我。
我拔枪,手臂却抖成筛子。那家伙抬手,对我亮出时裂装置,红光亮得刺眼。我知道他要跑,吼了句站住,刚冲两步,回溯时限到——耳边再次滋,世界像被拔掉电源,直接黑屏。
我跌回仓库地板,胃酸涌到喉咙,吐了一地。喘得像破风箱,我撸起袖子,手臂内侧火辣辣疼。一道新疤,三厘米长,位置、形状,跟未来我一模一样。时间污染,比我想的快。
我骂句脏话,用袖口擦嘴,心里却冷静算账:第一,未来我确实杀了苏芷;第二,他警告我别查;第三,我已经开始变成他。
二
文档编号:TCU-10-07-Δ
保密等级:黑卡
时间:2014-07-17
02:07
地点:时间犯罪调查科
·
地下听证室
被审讯人:林渊(时年
28
岁,执照尚未吊销)
主审:副科长
白以声
记录:苏芷(实习记录员)
——录音转写开始——
白:姓名
林:林渊,执照编号
TA-0281。
白:今晚旧塔爆炸时,你在哪
林:在塔里,第七层。
白:为什么擅自启动原型机
林:有人提前把坐标锁在塔内,我只是按了确认。
白:坐标是谁锁的
林:……我自己。未来的我。
【此处录音出现
7
分钟空白,只有电流声】
白(声音远离话筒):把他手表摘了,回溯装置关掉!
林(远):没用的,我已经按了……七分钟后,塔会炸,你们都会忘了这段。
白:那你为什么还坐在这儿
林:我来录口供,为了让你们以后能抓到我。
——录音结束——
附:物证-07
照片
1-7,血字回溯无用现场截图。
线索像绞索,越拉越紧。我抬头看表,二十二点零八,回溯前后,现实只过去一分钟,我却像被抽掉半年寿命。
我灌口水,把枪拍回枪套。动作熟得像流水线。我知道自己脾气,越不让查,我越要刨根。今晚先查苏芷底细,再看住她,至少别让她在三天后落单。我拎外套,关灯,仓库铁门合拢那刻,我低声嘟囔:老子倒要看看,咱俩谁先弄死谁。
巷口夜风割脸,我压低头,钻进霓虹里。城市像台坏掉的放映机,灯光一格一格跳。我边走边把药瓶抛起又接住,金属声清脆。七十二小时,倒计时已经开始,而我连对手是不是自己都还没摸清。药片在舌尖化开,苦味提醒我还活着。我咧嘴笑,把风衣领竖高,没入人群。灯牌闪烁,像替谁眨眼——我知道,那家伙就在前面某处,等着我。
三
我一夜没睡,把苏芷的名字扔进黑市数据库,筛子似的筛了三小时,结果干净得吓人——连社保记录都没有。干净过头,就是问题。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忽然意识到:太干净了,像有人提前把她的过去全部消毒。这不是保护,是屠宰前的放血。
天亮前我溜到旧调查科的后门,刷脸失败,门禁红灯闪得我眼疼。我只好绕去通风口,爬三层铁梯,钻进资料管道。这里我熟,当年追犯人钻过无数次,灰尘味都没变。
我撬开通风口栅,跳进档案室,借手机冷光翻纸质卷宗。电子档早被删光,纸档反而没人管。半小时后,我找到苏芷的薄薄一页:新任时间犯罪调查科科长,上任令签字日期是——昨天。我骂了句脏话,把文件拍回架子。感情她半夜找我不是偶遇,是上班第一天就盯上我这前科。
我顺着时间线往前翻,看到她负责的项目:清扫地下时间修复师,重点目标名单第一行赫然写着林渊。我干笑,原来我值头条。更离谱的是,她手里握的案子代号七分钟连环,受害者全是同一人,死亡时间每次提前七分钟,像倒着放的录像。卷宗贴着现场照片,死者脸被划成拼图,旁边留一行血字:回溯无用。
我后背发凉,那字迹我认得——我自己的连笔,死都改不掉。我合起卷宗,听见走廊脚步,灯逐一亮起。我原路爬回管道,心跳打鼓。天已亮,我钻出通风口,阳光刺得我眯眼。我边走边给苏芷发加密语音:资料看完,见面聊,老地方。
老地方是废弃地铁站,站台灯全瞎,只剩轨道深处滴水声。午后两点,她准时出现,风衣换成短款,脖子上的指痕淡了,却添了新乌青。我开门见山:你是官,我是匪,合作可以,先给真话。她没反驳,递给我另一份芯片,里面是她私录的案发现象。画面里,死者躺在第七分钟前的位置,凶手戴面罩,身形跟我百分之百重叠,抬手亮装置的动作都跟我一样。苏芷按下暂停,声音低:我追了七宗,所有凶手影像都是你,但时间线上你却在别处,有不在场证明。
我苦笑:平行克隆还是时间残影她摇头:我查过装置编号,每一次都是同一台,序列号——她抬眼,属于你当年被收缴的那台。我愣住,那台机器早该在证物库生锈。她继续说:我怀疑有人盗用你的身份,也可能是……未来的我。我搓了把脸,把疤痕露给她看:昨晚我回溯了一次,已经沾上污染,再玩几次,我八成会变成他。
我把血迹拓在她风衣领口,伪造指痕;把死亡芯片塞进她手心——原来所有未来证据都是我自己留给自己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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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我叫苏芷。
上任第一天,证物科交给我一只烧坏的读取器。外壳焦黑,芯片却完整。我把它插进旧端口,屏幕闪成雪花,接着——我看见自己倒在巷口,脖子被掐成
90
度。凶手抬眼,镜头对上他瞳孔——那是一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灰眸。
我不知道谁把这段影像送回十年前,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去追,七分钟后我就会死。反向追踪装置编号,每次指向同一台:TA-0281,林渊。我提着档案去找他,却在仓库门外听见他在里面骂娘。我敲了七下门,像敲自己的棺材板。门开,他站在阴影里,枪口先于我目光抬起。我把芯片递给他,也把死亡预告递给他——把我自己,递给他。
苏芷沉默几秒,突然说:我需要你帮我抓你。我爆笑,笑到咳嗽:上司通匪传出去你科长别干了。她盯着我,眼神像钉子:我不想死,更不想死得毫无意义。你比我更懂时间漏洞,也只有你能预判他的下一步。我收住笑,心里盘算:跟她混,我能掌握官方情报,还能随时蹭设备,比单打独斗强。我点头:成交,但条件两个——第一,我要案子的全部原始数据;第二,七十二小时内,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敢落单,死了别怪我。
她答应得干脆,掏出一副手铐,把我左手锁在她右手腕上。金属声咔哒脆响。我扬眉:玩真的她淡淡道:防止你跑,也防止你杀我。我翻白眼,随她。我们像连体婴走出废站,阳光底下,一对罪犯与警察的畸形组合。
五
下午三点,我们潜入证物中心。她刷卡,我低头装哑巴。库房里,那台属于我的时裂装置果然不在架子上,只剩空盒,标签写着已销毁。我舌头顶腮帮:内鬼。苏芷调出销毁记录,签名
technician
一栏:林渊。我愣住,指纹、笔迹、ID
全对上,可我从没来过。时间污染比我预计得狠,有人——或者说某个我——已经混进系统。
苏芷脸色发白,我听见她腕上脉搏跳得飞快。我晃晃手铐:别怕,老子还没疯。其实我心里也打鼓,如果未来的我能自由出入警局,证明时间线早成筛子。我们撤出现场,回到她的安全屋,一室一厅,墙厚得能防炮。她解锁手铐,去冲咖啡。我占沙发,把今天所有线索摊成一排,像玩扑克。越排越清楚:凶手是我,又不是我;装置是我的,却不是我拿的;目标看似苏芷,其实冲的是时间裂缝本身。
我揉太阳穴,药劲快过了,脑子里像有锯齿来回拉。苏芷递咖啡,杯口热气熏我脸。她忽然说:如果最后真是你,下不了手,我会先开枪。我抬眼看她,笑得痞:放心,我命硬,子弹得排队。话虽出口,我却忍不住想:万一那一刻到来,我能不能躲得过自己的枪口。
傍晚六点,城市上空的广告飞艇播着禁烟公告,霓虹透进窗帘。我闭眼,数心跳,七秒一次,像倒计时。苏芷坐对面,拿枪擦枪,金属碰撞轻响。我们谁都没提晚饭,时间已经不够喂饱胃。我知道今晚得再回溯一次,抢在他前面,看看到底哪步走错。我摸向腰后的装置,按钮冰凉,像一颗随时爆炸的雷。
我起身,把咖啡一口闷,苦得皱眉。苏芷抬头,我冲她扬了扬下巴:准备一下,七分钟后,世界会拐个弯。她愣了半秒,随即点头,子弹上膛。我深吸口气,按下按钮——熟悉的电钻声再次钻进脑子,世界像被抽帧,光线折成碎片。最后一眼,我看见苏芷扑过来,嘴唇在动,却来不及发出声音。
黑暗袭来,我知道自己又跳回七分钟前。这一次,我誓要抓住那个冒充我的王八蛋——哪怕他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耳边滴答作响,不知是血,还是时间本身。
六
那一晚,我回溯了两次。第一次,我把苏芷推出小巷;第二次,我却看见另一个我把刀抵在她颈动脉。我冲过去,我们像镜像撞在一起。刀口划开我右臂,血珠飞到他脸上,他笑:谢了,血迹够用。按键声滋一声,世界被抽帧,剩我攥着三厘米疤,听钟楼敲第七下。我把血迹拓在她风衣领口,伪造指痕;把死亡芯片塞进她手心——原来所有未来证据都是我自己留给自己的圈套。
黑暗像被人撕开,我摔回现实,屁股砸在冷地板上。还是那间安全屋,可空气味道变了——咖啡香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焦糊电线味。我抬头,墙上的钟倒着走,秒针逆时针跳。我心里骂娘:又跳歪了。
苏芷不在沙发,手铐空荡垂在扶手,锁口被掰开,金属扭曲,像被巨力拧麻花。我喊她名字,没人应。手机时间显示——昨晚十一点,距离我按下按钮整整回滚了十七小时。污染比我想的狠,装置直接把我扔进别人的分支。
我检查腰后,枪还在,装置却烫得吓人,外壳裂出细缝,像再用一次就要炸。我揣好它,推门出去,走廊灯光一闪一闪,影子被拉得老长。我顺着楼梯下,脚底踩到弹壳,清脆滚远。我心里一沉:这里开过火。
转过拐角,我看见苏芷。她靠墙坐着,风衣破口子,左肩血染一片,手里攥枪,枪口还冒轻烟。她抬眼,目光陌生,像不认得我。我蹲下去,她猛地抬枪顶我下巴:别动。我举双手,低声:是我,林渊。她咬牙:我知道你是谁,可我不知道你是哪一个。
我苦笑,这问题没法答。她血漏得厉害,我撕袖子给她扎止血带,她没再推我,只死死盯我眼睛,像要找出哪块不一样。我扶她起身,问发生了什么。她哑声说:一小时前,另一个你闯进来,要抢裂缝密钥,我开了三枪,他还是跑了。我问密钥在哪,她指自己胸口:植皮下面,他来不及挖。我舌头发硬,心里清楚——那王八蛋是真想杀她,而且越来越专业。
我背她回屋,翻急救包,针线酒精往上招呼,她愣是没吭一声。缝合间隙,我坦白:装置过载,我们可能被扔进平行支路,得想办法校准回去。苏芷脸色白得吓人,却笑得淡:如果回不去,就把我这条命当支路报废。我骂她放屁,手上用力,线扯得她直哆嗦。
处理完伤口,我拖椅子坐她对面,正式谈判:把密钥给我,我帮你毁了它,省得再被人惦记。她摇头:密钥是关闭裂缝的唯一钥匙,毁了,所有时间垃圾都会泄到现实,你我都得陪葬。我搓脸,感觉事情滚雪球,越滚越屎。我问她有没有备用校准坐标,她报出一串数字,我记下,心里盘算:再跳一次,把误差拉回主线,否则七十二小时一到,真假林渊一起完蛋。
我给她留枪,自己摸去楼顶测试信号。天台风大,脚下城市像坏掉的霓虹灯管,一闪一颤。我打开装置后盖,里面线路焦黑,芯片边缘融化,我拿铁丝捅半天,才重新点亮红灯。我深吸气,设好坐标,拇指放到按钮上。背后突然有脚步声,我回头——另一个我,就站在三米外,脸上沾血,嘴角勾笑。他抬手,亮出同款装置,冲我晃了晃,像挑衅又像告别。我吼一声别走,冲过去,他却先我一步按下开关,滋一声消失,空气里只剩臭氧味。
我刹住脚,心脏擂鼓。那家伙又先我一手,他回哪条线要干嘛我低头看表,倒计时只剩六十八小时,时间像漏底水桶。我骂了句脏话,回到楼下,苏芷靠着门框,脸色比墙还灰。我把情况一说,她沉默几秒,忽然开口:去裂缝源头,只有在那里能同时关掉所有分支。我问她在哪,她吐出两个字:旧塔。
我闭上眼。旧塔是时间实验初代址,十年前爆炸,官方封禁区,里面设备早该成灰。苏芷把密钥芯片抛给我:要去就一起去,我指路,你背我。我接过芯片,感觉像接颗雷,却也只能点头。
凌晨两点,我们偷了辆医疗车,我开车,她坐副驾,枪放膝上。城市在后视镜里缩成一条光带,我踩油门,直奔废区。雨开始下,刷不净挡风玻璃,像把时间搅成浆糊。我咬紧牙,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赶到旧塔,把裂缝钉死,管它多少个我,一起埋了也算干净。
车灯劈开雨幕,远处废塔的影子慢慢升起,像根断掉的指针。我侧头看苏芷,她闭眼,嘴角却松了,像终于找到终点。我握紧方向盘,脚踩到底,引擎吼得撕心裂肺。我知道,前面等着的不止一个我,也许是一整排失败品,像镜子摔碎后的碎片,每一块都想扎死人。
可我没退路。七十二小时沙漏倒扣,雨声、心跳、引擎混成一条线,把时间拉得笔直,直通向那座黑塔。我深吸口气,告诉自己:到了塔下,要么把所有林渊收进棺材,要么让时间把我们全部回收。车灯晃过路牌,上面红字剥落,只剩一个单词——END。我笑了笑,踩油门,车速飙到表底,雨水被切开,像时间被撕出一道口子。我知道,下一分钟,谁也别想回头。
七
旧塔比我想象的还破,外墙像被巨兽啃过,钢筋翻卷。我背着苏芷冲进门口,雨声瞬间被关在身后,只剩滴水回音。她指地下一层,我踹开通风机井,顺着铁梯爬。越往下,空气越热,像有人在深处点炉子。
底层是旧主控室,玻璃碎光,一面墙上镶着半截金属圆环,像被炸断的表盘。苏芷喘着让我放她下来,从胸口摸出密钥芯片,插进圆环中心的槽口。红灯转绿,地板裂开,升起一座平台,上面摆着一排时裂装置,外壳跟我一样旧,却擦得发亮。我数了数,整整七台,正好对应七次回溯。我头皮炸麻——原来所有分支的我都被召到这里,像排队领号码牌。
苏芷靠在我肩,声音低得只剩气:平台是总闸,能同时引爆所有装置,把裂缝焊死。但得有人留在震荡圈里,当引子。我问引子下场,她笑:变成时间里的回声,永远七分钟。我骂了句操,心里却明白,舍不掉孩子套不住狼。
突然,背后脚步齐响。我回头,一排我从阴影走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眼神却一样冷。他们手里有枪、有刀、有装置,像复制粘贴的杀人贴。最前面那个抬手冲我晃芯片,笑得像照镜子:把钥匙给我们,你就不用消失。我护着苏芷往后退,枪在手,却知道子弹打不完七个。
苏芷按住我腕,轻声:拖时间,等系统读条。我看平台屏幕,绿色进度条慢吞吞爬,像垂死蚯蚓。我深吸气,冲他们喊:都想活,可活路只有一条,让裂缝关闭,全部回归零!对面哄笑,像听笑话。领头抬枪,子弹贴着我耳廓飞,火花溅墙。我反击,一枪打他肩,血花炸,他却眉头不皱,像打在别人身上。
枪声一起,场面就炸锅。七个我同时扑来,子弹刀光混成一锅铁雨。我左肩一热,被划开口子,血立刻浸透袖子。苏芷挣开我,拿枪顶自己下颌,冲他们吼:再靠近,我死,你们永远关不上门!对面愣半秒,我趁机拖她退到平台后,把密钥卡死槽口,进度条瞬间飙满,屏幕跳红字:引爆倒计时六十秒。
机械臂升起,把我和苏芷隔开,像非要选个祭品。我摸她脸,笑:闭眼,数到七,就过去。她抓住我手,指甲掐进肉:别耍帅,一起出去。我摇头,把她推下平台,顺手把空枪塞她手里:下次见面,你打我轻点。
她跌出去那刻,机械臂合拢,把我圈在震荡中心。七台装置同时亮起,像七颗心脏一起跳。我抬头,对面七个我疯了似的冲,却被能量墙挡住,脸挤得变形。我冲他们竖中指:老子先走一步,你们记得跟上。
倒计时十秒,我按下确认,世界瞬间静音,白光炸开,像有人把太阳塞进脑子。身体被撕成粉末,又拼回,再撕,再拼——痛觉被拉成一条线,无限细,无限长。我听见苏芷喊我名字,却看不见她。七分钟像七百年,我漂浮在空白里,看见无数自己像碎镜,每一片都在重复同一句话:别回头。
再睁眼,我仍在平台,四周却安静。装置成灰,七个我消失,像被橡皮抹掉。苏芷趴在不远的地上,昏迷。我试着迈步,身体轻得像纸,我知道自己没完全回来,只剩一道影子,卡在裂缝口。系统提示音在耳里响:焊死完成,守门人上线。我笑,原来守门人就是我自己,或者说,是只剩意识的我。
我走到苏芷跟前,蹲下,手穿她发梢,却触不到实感。我轻声说:醒醒,路干净了。她睫毛颤了几下,睁眼,目光穿过我,落在空处。她忘了我是谁,记忆被重启格式。我松口气,也酸得难受。这样最好,她不用背着债活。
远处出口传来救援队脚步,我退进阴影,身体开始透明。我知道,从今往后,只要有人非法启动时裂,我就会在第七分钟出现,像警报,也像丧钟。我最后看她一眼,转身走进黑暗,轻声留下警告——是说给未来的偷渡者,也是说给曾经的自己:
别回头,七分钟后,你会变成我。
白光一闪,我消失,裂缝闭合,像从未存在。耳鸣里,只剩水滴声,滴答,滴答,数着永不到头的七分钟。
八
我叫林渊,今年三十八,时间执照早被吊销了。现在,我连个鬼都算不上,只剩一道影子,卡在七分钟的缝里。
活不活,死不死,就守着那台破装置,谁想钻时间的空子,我就冒出来,把话撂下——
别回头,七分钟后,你会变成我。
说多了,我自己都烦。可规矩就是规矩,裂缝焊死那天,我亲手按的确认键,就得认。
你问后来后来苏芷活了,调查科把她抬回去,记忆洗掉一半,她再不用记得我。挺好。我隔着墙看她被人扶上车,想点根烟,才想起——火机点不着影子。
从那以后,我待的地方没日月,表也不走,四周一黑,只有装置的红灯一闪一闪,像坏掉的霓虹。偶尔有人作死,启动黑市货,我就被拽过去,出场七分钟,说完台词,收工。再睁眼,又回到小黑屋。循环比坐牢还准时。
今天不一样。
红灯连闪三下,那是高阶警报,有人一口气开了三台装置,坐标叠在同一个点——旧塔。我骂娘,背脊发紧,那鬼地方不是早封了没等我细想,眼前滋一声,已经把我甩出去。
我落地,脚跟踩到碎玻璃,疼得真真的。我低头,手有血色——我居然回来了不是影子,是肉身。我愣半秒,抬眼,塔内灯火通明,墙刷得雪白,哪还像废墟。走廊尽头,一行红字滚动:T-7分钟。
我瞬间明白,有人把塔重启,还把我召来,当棋子。我拔枪,沿走廊跑,一路没遇人,只有广播倒数:六分三十秒。我冲到主控室,门自动滑开,里面背对我站着个女人,风衣短发,颈侧淡紫指痕。我喉咙发干,喊:苏芷
她回头,眼神冷得陌生,手里却捏着那张——我亲手塞给她的空枪。她抬手,枪机拉得干脆:别动。我举胳膊,苦笑:自己人。她挑眉:林渊我点头,她却把枪口顶我眉心:证明。
我一时语塞,影子的事怎么说她见我不答,掏出一只旧装置,按下按钮,旁边玻璃降下,露出七台新机,像七口棺材。她开口,声音没温度:我收到线报,时间连环杀手今晚重现,凶手——还是你。
我骂脏话,环视四周,却见监控大屏循环播放一段影像:我掐着她脖子,把装置拍进她手心,正是当年第一幕。我头皮炸:那是过去,不是未来!她摇头,指屏幕角落的时间戳:今天。
我瞬间透凉,有人把旧录像当直播,钓她上钩。我深呼吸:你信我一次,真正的凶手就在附近,他想看我们互咬。苏芷没松枪,只侧头看倒计时:四分五十秒。她低声:我给你四分钟,找出他,找不出来——我开枪,再关机,永远封锁。
我转身跑,时间不够,只能赌。我沿走廊搜,每经过一个房门,就贴耳听,里面机器轰鸣,却没人气。三分整,我踹开最后一扇门,里面灯光惨白,一台装置正运行,屏幕跳着我的身份码——却不是我的指纹。我冷笑,掏出枪,对空气喊:别藏了,出来!
角落里,影子慢慢浮起,像墨水滴进清水,凝成人形——另一个我,脸上刀疤纵横,眼神空洞。他开口,声音却像金属刮玻璃:守门人,你也会怕我抬枪就射,子弹穿过他,打穿墙壁,他毫发无损。我骂:幻象他笑:不,是你失败的合集。
说完,他伸手进胸口,掏出一串黑芯片,抛向空中。芯片炸成光粉,落我皮肤,灼得生疼。我低头,手臂疤痕瞬间裂开,血哗哗流。我咬牙,明白他在拖时间,只要我倒,苏芷就会信他是真凶。我吼一声,冲过去,用枪托砸向装置屏幕,火花四溅,机子熄火,他影子也随之淡。
我捂着伤口往回跑,两分钟整,撞进主控室,却见苏芷被另一个我从后勒住脖子,枪掉地。那人抬头,冲我咧嘴,笑得嚣张。我抬枪,却不敢射,怕伤她。苏芷却抬脚,狠狠踩他脚背,趁他松手,一个过肩摔,把他砸地上。我扑上去,用膝盖顶他胸口,掀他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像没画完的面具。
我愣神,苏芷已捡起枪,一枪轰他头,白光炸开,假我碎成数据雨。她喘气,看倒计时:三十秒。她问:还有吗我摇头:主谋不在现场,他只想看我们亲手重启裂缝。
她走到总闸,手指悬在确认键上,看我:你选我苦笑:我守了这么久,不想再有人变我。她点头,按下红灯,系统提示:永久封锁。塔内灯光瞬间熄灭,只剩应急绿光。我松口气,却听见自己心跳——七分钟到了。
身体开始透明,我知道,又要被抽回小黑屋。我冲她抬手,想说什么,却只剩口型:别回头。她站在绿光里,目光复杂,像记起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抓住。
我消失那刻,听见自己留下的警告,在空塔里回荡——
别回头,七分钟后,你会变成我。
九
黑暗重新合拢,我回到原点,红灯继续闪。我低头,手臂疤痕还在渗血,却不再疼。我摸烟,点火,火光跳起,照出一张疲惫的脸。我吐烟圈,对空气说:
下次,谁再玩火,我陪他到底。
滴答,滴答,七分钟重新开始。我守着,像守着一口深井,井里全是曾经的自己。我咧嘴笑,笑声在空屋回荡,像坏掉的录音——
别怕,七分钟后,你会习惯。
黑暗里,红灯闪三下,高阶警报戛然而止。世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回声在流血。我低头,发现手心多了一枚焦黑的火机——金属壳上,新鲜刻痕冒着青烟:
别回头——六分钟后,你会变成我。
火石轮嚓地一声,没打着,只迸出一粒火星。我抬头,看见墙上旧钟的秒针开始倒着走,恰好停在
00:06: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