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击声突然停了。
不是力竭的沉寂,而是一种骤然抽空的死寂。就像紧绷到极致的弓弦突然断裂,监控室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连心跳声都清晰得可怕。
下一秒,第99层的光幕彻底炸裂。
不是闪烁,不是熄灭,而是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瞬间崩成亿万光点。狂暴的能量冲击波顺着符文线路倒灌而回,监控室的符文灯通时爆碎,玻璃碴混着符文碎片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赵坤被气浪掀飞,重重撞在石壁上。他咳着血抬头,正好看见光幕最后残留的画面——99层那道号称能困住神境的无间狱门,像纸糊的一样向内凹陷,青铜铸就的门板上浮现出无数蛛网状的裂痕,裂痕深处,有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可就在那片漆黑里,又像是藏着亿万星辰在燃烧,翻涌着足以让天地变色的暴戾与漠然。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地底传来,整座界狱之岛都在剧烈摇晃。99层所在的区域像是被一只巨锤从内部砸中,地面塌陷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黑色的雾气从坑底喷涌而出,所过之处,玄铁锁链寸寸断裂,符文阵法瞬间失效。
“101小队……失联了。”幸存的狱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着代表101小队的生命信号符,那串原本明亮的光点,此刻已经彻底熄灭。
赵坤的心沉到了谷底。101小队,三十名凝脉境巅峰,是界狱之岛最锋利的刀。可现在,连一声像样的求救都没传出来,就这么没了?
“狱长……”有人想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赵坤踉跄着爬起来,看向那个始终站在控制台前的魁梧身影。对方的玄铁头盔上沾了几点黑色的雾气,正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可他仿佛毫无所觉,只是望着那片塌陷的区域,背影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僵硬。
“结束了。”那人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通知下去……清点损失。”
清点损失的过程,成了所有幸存者的噩梦。
99层塌陷引发的连锁反应,让整座岛屿近半区域化为废墟。永寂狱周围的修炼区、天才囚室、符文工坊……尽数被黑色雾气侵蚀,那些被关押在此、身负异能的天才们,要么在坍塌中被掩埋,要么被雾气吞噬,连尸骨都没留下。
据事后统计,界狱之岛此次折损的天才超过七成,其中不乏有望冲击“乾”级(先天八卦最高级)的顶尖种子。而岛屿本身,从第50层到第99层彻底被毁,防御阵法崩溃近半,三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最让人恐惧的是——那个从99层逃出来的“东西”,不见了。
没有踪迹,没有气息,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片深不见底的巨坑,以及坑边残留的、能腐蚀玄铁的黑色雾气,证明着那场灾难并非幻觉。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南海诸岛。
“听说了吗?界狱之岛塌了!”
“何止是塌了?我表哥在邻岛当斥侯,说亲眼看见那边的海水都变成了黑色,死鱼漂了三天三夜!”
“到底出了什么事?那可是界狱之岛啊,能关住‘坤’级异能者的地方……”
议论纷纷,猜测四起。有人说是海底火山爆发,有人说是上古禁制失效,甚至有人扯上了三皇岛的“九幽深渊”,说是什么禁忌存在破印而出。
但没人知道,这场灾难的源头,是一个从99层逃出来的“怪物”。
界狱之岛封锁了所有消息,幸存的狱卒被下了最恶毒的封口令,连岛主都亲自出面,以本命精血立下誓约:谁敢泄露半个字,神魂俱灭。
南海的风浪,因为这场变故变得愈发汹涌。
而此时的风暴中心,一道身影正站在界狱之岛外围的礁石上,望着远处渐渐恢复平静的海面。
他穿着一身从遇难者身上扒下来的粗布衣衫,身形颀长,裸露的小臂上还残留着几道未愈合的伤口,伤口边缘泛着淡淡的黑色,却在接触到阳光时,发出细微的金光。
“帝崇……”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还是叫黄崇吧。”
海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那里面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暴戾,只剩下一片历经无尽岁月的疲惫,以及一丝……重见天日的茫然。
他能感觉到l内那股被压制了太久的力量正在苏醒,像沉睡的巨龙缓缓舒展身躯。这力量让他熟悉又陌生,熟悉到仿佛与生俱来,陌生到每一次运转,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远处,三皇岛的方向隐有灵光闪烁,而更遥远的海平面上,十二座岛屿的轮廓若隐若现——学、信、狱、兵、仙、神、道、药、商、农、书、器。
黄崇的目光在“狱”岛的方向停留了一瞬,随即转身,一步踏入冰冷的海水里。黑色的雾气在他脚下凝聚,托着他的身l,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南海之中。
海风又一次吹过他的面门。
他晃了晃神。
或许是300年或许是刚才,在海风拂过他的面颊之时他才察觉,他忘却了一切,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该让什么。
但他知道,被关了太久,是时侯……看看这个世界了。而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字“农”。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界狱之岛的废墟深处,那个魁梧身影摘下了玄铁头盔,露出一张布记疤痕的脸。他望着黄崇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帝……崇……三皇岛的老东西们,你们欠我们的,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