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那个黑瓶时,天色正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刚结束一场堪称灾难的线上面试,那个秃顶的面试官傲慢又刻薄的嘴脸还在脑子里打转。楼下邻居夫妻的争吵声穿透不怎么隔音的地板,嗡嗡地往耳朵里钻,像永远也赶不走的苍蝇。一切都糟透了。
快递盒子就扔在门口,没有寄件人信息,连张快递单都没贴,像是被人随手搁在那儿。我皱着眉头踢了一脚,盒子很轻。
谁他妈乱放东西……嘟囔着还是捡了起来,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哪个电商平台搞的恶作剧,或者又是小区里哪家小孩的恶作剧。
盒子里面,塞满了防震的泡沫粒,扒开之后,触手一片冰凉。那是个巴掌大的瓶子,通体漆黑,材质看不出是玻璃还是某种哑光的金属,沉甸甸的,透着股死气沉沉的凉意。瓶身线条古怪,扭着一个别扭的弧度,瓶口密封得死死的。光线照上去,不像反射,倒像是被彻底吸了进去,黑得令人心头发毛。
什么玩意儿……我捏着瓶子,那股不正常的寒意顺着指尖往骨头里钻。
正要仔细看看,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却猛地自己亮了起来,刺目的红光瞬间照亮了我半张脸。
不是来电,不是任何我熟悉的APP通知。
那是一个占据了整个屏幕的弹窗,边缘粗糙,像是凝固的血痂,猩红的底色上,一行扭曲的黑色字体异常扎眼:
规则一:永远别让瓶身离开视线
我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心脏咚咚狂跳了两下。
病毒新型诈骗弹窗妈的现在这些流氓软件真是无孔不入!
我咒骂着,手指狠狠戳向
Home
键和电源键,屏幕却毫无反应,那行猩红的字依旧固执地钉在那里,像个恶毒的诅咒。重启,强制关机,抠电池……所有能试的办法都想遍了,手机烫得吓人,那弹窗纹丝不动。
永远别让瓶身离开视线
黑色的字像蠕动的虫子,钻进我的眼睛。
一股邪火猛地窜了上来。恶作剧跟踪偷拍在哪个角落放了摄像头,看我对着个破瓶子出洋相我抓着那冰凉的瓶子,几步冲到客厅垃圾桶边,毫不犹豫地把它扔了进去,甚至还把擦过鼻涕的纸巾团吧团吧盖在上面。
去你妈的规则!视线老子给你扔垃圾堆里,看你怎么视线!
我对着空气比了个中指,心里那点因面试和噪音积攒的烦躁找到了宣泄口。真是蠢透了,跟一个整蛊道具较劲。
肚子饿得咕咕叫,我决定煮碗泡面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和胃袋。水烧开,面饼下锅,香气飘出来。我哼着不成调的歌,刻意忘掉刚才那点不愉快。
转身去拿碗——
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冻结了。
冰冷的、哑光的黑色瓶身,正静静地、端端正正地立在木质刀架旁边,紧挨着我那把最锋利的切肉刀。
它怎么可能在那里!
我明明……我亲眼看着它被扔进了客厅的垃圾桶,还被纸巾掩盖着!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厨房的灯光白惨惨的,照得那瓶子愈发诡异。它沉默地立着,像是一直就在那里,从未移动过。
客厅的垃圾桶……我猛地扭头看去,桶里,那团用来掩盖的纸巾还好端端地躺在最上面,下面似乎……空空如也
心脏疯狂地擂鼓,撞得胸腔生疼。我一步步挪回客厅,手指颤抖地拨开垃圾桶里的杂物。
没有。
那个黑色的瓶子,不见了。
它真的自己跑到了厨房!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试图用科学解释这一切。记忆偏差压力太大出现幻觉或者……是合租的室友搞的鬼对,一定是!他们有人提前回来了,偷偷把瓶子捡出来放在厨房吓我!
李伟张涛是你们吗出来!一点也不好笑!我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显得有点尖利,甚至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
无人回应。只有窗外风声呜咽,和楼下那对夫妻永无止境的争吵背景音。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跌跌撞撞地冲回厨房,眼睛死死盯住那个瓶子,不敢再移开分毫。
那个猩红的手机弹窗,那条该死的规则……是真的
时间从未如此难熬。我不敢转身,不敢眨眼,眼睛因为长时间瞪视而酸涩流泪。我面对着刀子架和那个瓶子,一点点挪到泡面锅前,关掉已经烧干的火。面糊了,我也毫无胃口。
我把手机攥在手里,那该死的弹窗依旧还在。我试着拍了张瓶子的照片,相册里却只有一片模糊的黑暗。想打电话求助,110按了好几次,总是在拨出前瞬间自动挂断,屏幕顽固地跳回那个血红色的警告。
永远别让瓶身离开视线
它不再是一句莫名其妙的废话,而成了一道催命符。
我不知道是怎么捱到午夜的。窗外远处的城市灯光逐渐熄灭,世界陷入一片死寂。我瘫坐在厨房门口的地板上,背靠着门框,眼睛又干又痛,几乎要睁不开,全靠一股巨大的恐惧吊着精神。
墙壁上挂钟的秒针,一格一格,走向凌晨12点。
嗒……嗒……嗒……
就在时针、分针、秒针重合的一刹那!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碎裂声,陡然从厨房操作台上传来。
我猛地一个激灵,涣散的精神瞬间集中,瞳孔紧缩。
操作台上,那个沉默了一晚上的黑色瓶子,光洁的哑光瓶身表面,毫无征兆地崩开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缝!
那裂缝极细,却异常扎眼,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刻印在更深的漆黑之上。
几乎就在裂缝出现的同时!
我掌心中的手机屏幕红光疯狂闪烁,几乎要滴出血来!新的文字扭曲着浮现,带着一种急迫的恶意:
规则二:立即找到看见裂缝的人——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
我还没能理解这半句话的意思,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砰!!!
一声剧烈的爆炸毫无征兆地响起!
根本不是玻璃破碎的声音,那更像是一颗小型的炸弹在我面前引爆!巨大的声浪冲击着耳膜,黑色的碎片如同最锋利的弹片,呈放射状向四周疯狂溅射!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在脸前,却还是感到一阵密集尖锐的刺痛!
无数细小的、边缘锋利的黑色碎片深深扎进了我挡脸的手臂、裸露的脖颈、还有额角!温热的液体立刻涌了出来。
但最剧烈的疼痛来自我的右眼。
一块稍大些的、边缘参差不齐的黑色碎片,直直地插进了我的右下眼睑靠近眼角的位置!眼前瞬间一片血红,剧痛几乎让我晕厥过去!
啊——!!!
我惨叫出声,捂住剧痛的右眼,温热血腥的液体浸湿了手掌,顺着指缝往下淌。左眼视线也被鲜血模糊,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只剩下灼烧般的痛苦和爆炸带来的耳鸣嗡嗡作响。
我瘫倒在地,蜷缩起来,身体因为剧痛和恐惧不受控制地颤抖。
完了……我要死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几分钟。剧痛依旧持续,但流血似乎缓慢了些。
我颤抖着,勉强用还能视物的左眼看向一片狼藉的厨房。
操作台面上遍布着瓶子的黑色碎片,像是一场怪异仪式后留下的残骸。
就在那堆碎片中央,原本放置瓶子的地方,一小片稍大的、边缘还在微微蠕动的黑色残骸上,像是用鲜血书写,又像是自身渗出的暗红色粘稠液体,组成了全新的、令人血液冻结的文字:
杀死他,或者被他杀死
字迹猩红,粘稠,仿佛拥有生命。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嗬……嗬……我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无法思考。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猛地从大门方向传来!
在这死寂的、只有我痛苦喘息声的午夜,这敲门声如同惊雷炸响!
紧接着,是一个略带焦急和担忧的年轻男声,隔着门板传来:
喂!里面的!没事吧我刚才好像听到你这边有什么东西爆炸了动静很大!需要帮忙吗
有人来了!
是邻居!他被爆炸声引来了!
他听见了声音!他……他是不是也……看见了看见了这里的混乱,看见了地上的我,看见了……那些碎片
立即找到看见裂缝的人——
杀死他,或者被他杀死
那粘稠猩红的字迹在我模糊的视线前疯狂晃动。
敲门声还在持续,越来越急。
喂你还好吗说句话啊!不开门我报警了!
报警
不!
不能报警!
我现在的样子,满身鲜血,一地碎片,还有手机里那无法解释的恐怖规则……我说不清!而且规则……规则说……
剧烈的疼痛和灭顶的恐惧撕扯着我的神经。
我看着扎满黑色碎片、血流不止的手臂,感受着眼角那锥心刺骨的剧痛。
那个声音还在门外,带着怀疑和催促。
杀死他,或者被他杀死
冰冷的抉择如同毒蛇,缠上了我的脖子。
我挣扎着,用沾满鲜血的手,摸到了旁边冰冷坚硬的物体——那把紧挨着瓶子放置的、锋利的切肉刀。
刀柄冰冷的触感传来,混合着掌心的黏腻温热。
敲门声停了下来。
门外的人,似乎拿出手机,屏幕的微光从门缝底下渗进来一丝。
他可能要真的报警了。
没有时间了。
我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握紧那把刀,站了起来。
我握着刀,手抖得厉害。冰冷的金属硌着掌骨,黏腻的血让握柄有些打滑。门外的声音停了,但手机屏幕的光还从门缝底下那条极细的黑暗中渗进来,幽幽的,像窥探的眼睛。
他在看手机。可能在犹豫,可能下一秒就要按下报警电话。
不能让他报警。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被那血红的规则和眼角的剧痛烧得滚烫。规则说了,杀死他,或者被他杀死。没有第三条路。这诅咒一样的瓶子,它带来的规则,是真的!它自己会移动,它会爆炸,它让我流血……它也能要我的命!
报警警察来了怎么说说一个瓶子自己炸了还给我定了条杀人规则他们会信吗他们只会把我当成疯子,或者更糟,一个手持利刃、满身是血、刚刚制造了爆炸的危险凶徒!
到时候,是他杀死我,还是法律杀死我有区别吗
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刺痛了眼睛。我死死盯着那条门缝下的光,呼吸粗重,像被困住的野兽。
那光晃动了一下。
他好像蹲下来了还是在踱步
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我下意识把刀握得更紧,锋利的刀刃朝向门口,一个完全自卫——或者说,预备攻击的姿态。
动作间,眼角被碎片扎中的地方又是一阵钻心的疼,让我差点哼出声。更多的血涌出来,视线里的红色更浓了。
就在这剧痛的刺激下,一种更深的、几乎本能的恐惧猛地攥住了我——如果……如果他没看见裂缝呢
规则二只说了半句:立即找到看见裂缝的人——
如果他没有看见,那我现在的行为算什么手持利刃,准备对一个可能是来帮忙的好心邻居做什么
杀戮的冲动和残存的理智疯狂撕扯着我的神经。
门外的光又动了一下,然后,我听到了极其轻微的、手指划过屏幕的窸窣声。
他在输入!他真的要报警了!
操!
所有的犹豫瞬间被求生的本能压垮。不能让他打出那个电话!
几乎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同时,我猛地扑到门边,用没握刀的那只手疯狂地拧动门锁——咔哒一声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然后一把拉开了门!
别报警!我嘶哑地低吼,声音因为恐惧和疼痛完全变了调。
门外的男人显然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可怖的模样吓得够呛,猛地后退了一步,手机屏幕的光向上扬起,照亮了他惊骇的脸。
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穿着居家服,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我此刻的模样——满脸满身的血,右眼睑下扎着狰狞的黑色碎片,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切肉刀。
像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杀人狂。
他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短促气音,手一抖,手机差点脱手。
你……你……他看着我手里的刀,脸色煞白,又后退了半步,身体紧绷,做出了随时要逃跑的姿势。
我没事!你……你看错了!没什么爆炸!我急促地辩解,试图把拿刀的手往身后藏,但这个动作显得更加可疑。眼角的剧痛一阵阵袭来,让我控制不住地面部抽搐。
他的目光却猛地定在了我的脸上,尤其是右眼伤口的位置,惊骇的表情里掺进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疑惑。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怪异的东西,甚至暂时压过了对我的恐惧。
你的……眼睛……他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指向我的脸。
眼睛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裂缝还是看到了扎着的碎片
规则二的半句话和规则三的终极指令在我脑子里疯狂冲撞。
立即找到看见裂缝的人——
杀死他,或者被他杀死
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凉。他看见了!他一定看见了!他注意到了不寻常的地方!他就是那个看见裂缝的人!
杀意不受控制地涌起,握刀的手剧烈颤抖,几乎要抬起来。
不!再确认一下!万一……
就在这致命的僵持时刻,我身后那片狼藉的厨房里,躺在碎片中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再次爆发出强烈的、血红色的光芒!
那光芒如此之盛,甚至透过我身体的遮挡,映亮了门口的一小片区域,也照亮了邻居更加惊疑不定的脸。
我们都下意识地朝那光源瞥去。
手机屏幕上的字句已经刷新,猩红的字体扭曲着,仿佛带着嘲弄的恶意:
规则补充:他看见了‘痕迹’。抉择有效,计时开始。
十分钟内未完成清除,‘惩罚’将降临你身。
血红的数字10:00赫然出现,然后一跳。
9:59
9:58
……
倒计时!
它逼我!它用我的命逼我!
所有的侥幸和心理建设在这一刻彻底崩塌。规则坐实了,它给了我目标,还戴上了死亡的紧箍咒!
邻居也看到了那异常的红光和不详的数字,他的表情从惊疑变成了彻底的惊恐和困惑,他显然无法理解眼前超常的一切,但生物本能让他感受到了极致的危险。
那……那是什么!你到底……他声音发颤,眼神在我、我身后的红光、以及我手里的刀之间飞快移动,终于彻底确信自己陷入了极大的不测之中。
他猛地转身就想跑!
不能让他跑!他跑了,十分钟一到,死的就是我!规则说的!惩罚!
别跑!我发出一声非人的嚎叫,所有的犹豫和人性都被那跳动的红色数字烧光了!求生的野兽本能彻底占据了上风!
我猛地扑了出去,不顾一切地挥动手里的刀!
他逃得更快,但我的动作因为疯狂和绝望而异常迅猛。刀锋划破空气,带出沉闷的呜声。
他没有完全躲开。
呃啊——!
一声痛苦的闷哼响起。
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我的脸上,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他踉跄了一下,捂住了手臂,指缝间立刻有红色渗出。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力量,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口。
我喘着粗气,站在原地,脸上沾着他的血,手里握着滴血的刀。眼角的伤口突突地跳着疼。
手机屏幕上的红光像地狱的探照灯,映着我的侧影。
倒计时还在无情跳动。
9:21
9:20
他受伤了,跑不远。
我必须追上他。
完成规则。
清除。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迈出了家门,踏入了昏暗的楼道。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伴随着我粗重的喘息,和隐约从楼下传来的、惊慌失措的踉跄跑动声。
猎杀,开始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年久失修,忽明忽灭,每一次黑暗降临都像短暂的死亡,每一次光亮再起都照出我前方楼梯上零星滴落的新鲜血点,蜿蜒向下,指向猎物的逃亡路线。
血点越来越多,滴落在积灰的台阶上,触目惊心。
我攥紧刀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黏腻的血和汗混在一起,让握持变得困难。眼角的刺痛持续不断,右眼的视线完全被血污和肿胀遮蔽,只能用左眼艰难地追踪着血迹和倾听楼下仓皇的脚步声。
他跑得不快,受伤拖慢了他的速度。
救命……有没有人……微弱的、带着哭音的呼救声从楼下传来,绝望而无力。这栋老旧的居民楼隔音很差,但此刻,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像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睡,没有任何回应。连一直争吵的楼下夫妻也悄无声息。
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和这场由魔鬼制定的死亡游戏。
7:43
7:42
倒计时在脑海里疯狂滴答,每减少一秒,心脏就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一分。
转弯,下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被无限放大。
我看到了他!就在下一层的楼梯拐角,他正扶着墙,艰难地试图继续往下跑,受伤的手臂无力地垂着,鲜血已经染红了他大半个袖管。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惊恐地回头,脸上毫无血色。
别过来!求你!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他带着哭腔哀求,身体因为恐惧和失血而剧烈颤抖。
他的哀求像针一样刺了我一下,但立刻就被更强大的恐惧淹没了。什么都没看到规则说看见了痕迹!手机判定了!倒计时在走!他说谎!他想骗我!他想让我死!
规则…必须…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继续一步步逼近。刀尖上的血滴落在地,绽开小小的暗色之花。
他看我完全不为所动,眼神里的绝望变成了濒死的疯狂。他突然尖叫一声,用没受伤的手抓起靠在墙角的一个积满灰尘的空花盆,猛地朝我砸过来!
我下意识侧身一躲,花盆砸在墙上,砰地一声碎裂,泥土和碎瓦片四溅。
趁这个空隙,他扭头又想跑,但伤势让他脚步虚浮,差点摔倒。
我扑了过去,挥刀再砍!这一次瞄准的是他的腿!
刀刃割裂了布料,带来了阻力,然后是更深的切入感。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向前扑倒,从最后几级台阶上滚了下去,重重摔在下一层的楼道平台上一动不动了,只有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我站在台阶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迷住了左眼。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鼻腔,令人作呕。
5:18
5:17
时间还在走。他还没死。清除还没完成。
我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向那个躺在血泊里、微微抽搐的身体。脚步声在寂静中异常清晰。
走到他身边。他面朝下趴着,身下的血泊在缓慢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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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举起了刀,对准他的后心。
手却在剧烈颤抖。杀人……真的要做吗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规则为了自己活命
呃……身下的人发出极其微弱的呻吟。
我的犹豫瞬间被恐惧击碎。他没死!他还能出声!时间不多了!
就在刀尖即将刺下的瞬间——
啪嗒。
一个轻微的声音从他松开的手边响起。
他的手机从口袋里滑了出来,屏幕摔亮了一下,显示出一条刚刚收到的短信预览。
发信人:物业群(502老陈)
【文字】:小张,刚是你喊救命吗几楼啊我们……
后面的文字被预览界面遮挡,看不全了。
但这一行字,像一道冰水瞬间浇灭了我的疯狂。
有人听到了!502的老陈听到了!他在问!他在群里问!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炸响。不是完全无人知晓!有人听到了他的呼救!如果他现在死了,而我满身是血地出现在这里……
老陈的短信像是一根脆弱的绳索,暂时勒住了我失控的杀戮。
但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依旧在一秒一秒地减少。
4:05
4:04
冰冷的数字提醒着我,规则的惩罚从不理会人间的麻烦。时间一到,无论是否有人察觉,死亡都会精准降临到我头上。
怎么办
杀了他,可能会立刻被邻居发现,然后被抓住还是……赌一把,在别人找到这里之前清理现场
或者……不杀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眼角被碎片扎中的地方骤然传来一阵蚀骨钻心的剧痛,仿佛有东西在往更深处钻,同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烧感,像是被浇了浓硫酸!
啊——!我忍不住痛呼出声,猛地捂住右眼,弯下腰去,刀也差点脱手。
惩罚!这就是惩罚的前兆!只是因为犹豫!
剧烈的痛苦再次碾压了刚刚升起的理智。规则不可违逆!违逆就是死!
必须先完成规则!其它的,再说!
我忍着钻心的疼痛,重新握紧刀,目光再次投向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必须动手了。
就在我蓄力的那一刻,脚下忽然踩到了一片花盆碎裂的陶片,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这声音……
我猛地低头,看向地上那些溅落的黑色瓶子碎片,又看向地上流淌的鲜血,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劈进我的脑海——
规则三说的是清除。
杀死他,或者被他杀死。
但规则二的补充是他看见了‘痕迹’,完成清除。
清除……一定意味着物理上的消灭吗
如果……如果他看见的痕迹……不存在了呢
如果痕迹被清除了呢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战栗起来。目光死死盯住扎在我眼角的那块最大的、边缘仍在微微蠕动般的黑色碎片。
它……它是不是就是痕迹本身或者一部分
邻居之前惊骇地指着我的眼睛……他看到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把它弄掉!把它清除!是不是就算……完成了规则!
倒计时还在疯跑。
3:11
3:10
没有时间验证了!这是唯一可能摆脱杀戮的方法!赌一把!
巨大的风险和一线生机在脑中疯狂交战。眼角的剧痛还在持续加剧,像是有生命的东西在往脑子里钻。
赌了!
我发出一声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决绝的低吼,猛地伸出左手,颤抖着、咬紧牙关,用指甲抠向扎在右眼角的那个黑色碎片边缘!
碰到的那一刻,一种难以形容的剧痛和恶心触感传来,那碎片仿佛真的在皮肉里扎根,甚至微微搏动了一下!
呃啊啊啊——!我几乎要晕过去,但求生的意志支撑着,狠命地一抠一拔!
噗嗤。
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脱离声。
带着一丝黏连的、温热的血肉,那块边缘不规则的黑色碎片,被我硬生生从眼角拔了出来!
一瞬间,仿佛抽走了所有的痛楚神经,剧痛锐减,变成了一种麻木的、空荡荡的灼热感。温热的血再次涌出,但感觉完全不同了。
几乎就在碎片离开我身体的那一刻——
我掌心中的手机屏幕,血光骤然熄灭了一瞬。
然后,一行新的、稍微小一些的黑色字体,覆盖了原本的倒计时:
‘痕迹’已清除。规则二完成。
规则三待触发。
携带瓶身,离开此地。警告:勿让‘它’长时间接触地面。
倒计时消失了。
00:00的死亡时刻,悬停了一秒,然后连同所有血红色的文字,一起黯淡、消失。
屏幕恢复了正常,是我熟悉的手机桌面背景。楼栋微信群的图标上,显示着99+的未读消息。
死里逃生。
我虚脱般地踉跄一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和血水浸透,左眼视线模糊,几乎站立不稳。
活下来了……暂时……
地上,邻居小张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似乎因为这边突如其来的动静有了一丝反应。
我看向他,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我没有杀他。但我也差点杀了他。他因为我重伤濒死。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微信群的新消息提示,不断刷屏。
【502老陈】:@全体成员
刚到底几楼啊我好像听到声音了!
【303王姐】:是不是一楼啊我刚好像也听到点动静。
【101】:不是我这边啊。
不能再待了。必须立刻离开。
规则说了,携带瓶身,离开此地。
瓶身……那些碎片!
我挣扎着,忍着全身的疼痛和脱力感,冲回楼上的厨房。操作台上、地面上,到处都是那瓶子炸裂后留下的黑色碎片,大小不一,边缘锋利,在灯光下泛着不祥的哑光。
勿让‘它’长时间接触地面。
我扯过厨房擦手用的厚毛巾,小心翼翼地将所有能找到的碎片,连同那块刚刚从我眼角拔下来、还沾着血肉的,一起扫进毛巾里,包裹起来,死死攥住。
毛巾很快被碎片棱角刺破,但好歹有了一层隔绝。
做完这一切,我几乎要虚脱。
不能从正门走。楼下可能已经有人了。
我冲向消防通道的后门,手里紧紧攥着那包沉甸甸的、满是诅咒的碎片,踉跄着、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
身后的楼道里,隐约传来了人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居民被惊动了。
我头也不回地扎进凌晨冰冷的夜色里,像一个被无形之线操纵的逃亡木偶,怀里抱着足以让我万劫不复的诡异规则本身。
眼角被碎片扎出的伤口在冷风里一蹦一蹦地疼。
新的规则:勿让‘它’长时间接触地面。
它是什么是这些碎片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该去哪里
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眼角的伤口被风一激,又开始突突地跳着疼。我裹紧外套,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用毛巾包裹的碎片包,沉甸甸,冷硬硌人,像抱着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
不敢走大路,专挑最阴暗、最偏僻的小巷钻。老城区的巷子错综复杂,路灯昏暗,有的地方干脆一片漆黑。脚步声在空旷的巷道里回荡,被无限放大,总觉得身后有另一道脚步声如影随形,每一次回头,却只有被风卷起的废纸和塑料袋。
是风声还是……它
勿让‘它’长时间接触地面。
这条新规则像紧箍咒,让我哪怕停下来喘口气,都心惊胆战地掂量着怀里的包裹,感觉它每一秒都在变沉,仿佛里面的碎片正在汲取地面的某种东西,或者……正在试图重新连接什么。
必须找个地方处理伤口,弄清楚这鬼东西到底怎么回事!
视线扫过巷子口,一家闪着24小时灯牌的便利店像茫茫黑夜里的灯塔。玻璃窗透出温暖却虚假的光。
就那里!至少能买到消毒水和绷带,或许还能偷点电给手机充一下,看看群里到底什么情况了!
我压低帽檐,用衣领遮住下半张脸,尽可能自然地推开便利店的门。
欢迎光临。电子音干巴巴地响起。
柜台后是个打着哈欠的年轻店员,眼皮耷拉着,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根本没抬头看我。
很好。
我快速闪到最里面的货架后,借着货架的遮挡,先是冲到角落的插座边,把几乎快没电的手机插上充电——屏幕亮起,没有新的血红弹窗,正常界面,微信图标上的红点数字还在疯狂增加。
暂时安全。
我松了口气,这才感到全身无处不在的疼痛和虚脱。踉跄着走到卖药品的货架,胡乱拿了几瓶碘伏、双氧水、一大包棉签和绷带,又抓了瓶最便宜的高度白酒和一包压缩饼干。
得清理伤口,尤其是眼角那块。自己拔掉碎片的地方还在渗血,火辣辣地疼,感觉整个右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抱着东西走到便利店最角落的休息区,那里有个小桌子和一把椅子,灯光相对昏暗。我背对着柜台坐下,把那个要命的毛巾包裹小心翼翼放在自己并拢的腿上,确保它没有接触地面。
拧开白酒,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从喉咙烧到胃里,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和勇气。
然后,我深吸一口气,借着手机屏幕的反光,看向右眼的伤口。
倒吸一口冷气。
伤口比想象得更可怕。下眼睑靠近眼角的位置,一个不规则的血洞,皮肉外翻,边缘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焦黑色,像是被强酸腐蚀过,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烧灼过。微微一动,就有暗红色的血混着少量黄浊的组织液渗出。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以这个伤口为中心,数条细密的、蛛网般的黑色细线正沿着皮下的血管隐隐向上蔓延,已经快扩散到太阳穴附近!它们像是有生命的活物,在皮肤下微微蠕动!
这根本不是普通玻璃碎片能造成的伤!
我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棉签。用白酒浸湿了棉签,咬紧牙关,朝着那个可怖的伤口按下去——
嘶——!
剧烈的刺痛让我整个人猛地一弹,撞到了身后的货架,几包零食掉了下来。
喂!没事吧柜台后的店员终于被惊动,睡意朦胧地喊了一声,探出头来看。
我立刻低下头,用头发遮住脸,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没事,不小心碰掉了东西。
店员嘀咕了一句什么,没再过来。
我心脏狂跳,等那边没动静了,才继续动作。小心翼翼地用碘伏清洗伤口周围,每一下都疼得我冷汗直冒。那些黑色的细线在消毒液刺激下,似乎蠕动得更明显了。
包扎好眼睛,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我瘫在椅子上,喘着气,打开那包压缩饼干,味同嚼蜡地机械吞咽。
必须看看手机。
点亮屏幕,充电提示显示已连接。颤抖着手指点开微信。
楼栋业主群已经炸锅了。
未读消息999+。
我屏住呼吸,飞快地向上滑动屏幕。
最开始是几分钟前:
【502老陈】:@全体成员
刚到底几楼啊我好像听到惨叫了!还有砸东西的声音!吓死人!
【303王姐】:是不是三四楼我也听到了!好像还有人在跑!
【101】:不是我这边。听着像楼上。
【602】:我好像听到谁喊救命了是不是出事了
然后,消息开始密集:
【401张涛】(我合租的室友之一):我靠!我刚回来!谁他妈在我家门口扔了一地血!还有碎花盆!@703
小张小张你在家吗你没事吧你电话打不通!
【502老陈】:血!报警啊!
【303王姐】:天啊!快报警!
【401张涛】: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到!我门口好多血!一路滴到楼梯下面去了!小张人不见了!
【物业-刘经理】:各位业主不要惊慌,我们已经派人查看,并配合警方工作。
下面就是各种恐慌的猜测、议论、还有现场拍的模糊照片——我家门口走廊上滴落的血迹、碎裂的花盆、以及楼梯上更大量的、触目惊心的血泊……
照片的背景里,还能看到我家大门敞开着,里面黑漆漆的。
我的手冰凉。警察已经到了。现场被发现了。血迹……小张被我伤成那样,流了那么多血,他……
就在这时,一条新消息蹦出来,是民警在群里发的公告:
【片区民警-王】:各位居民请注意,我们已接到报警并赶到现场。XX小区X单元X楼发生一起严重伤害案件,一名张姓男子重伤送医,目前正在抢救。现嫌疑人仍在逃,疑似为该楼住户,极度危险,可能持有凶器。请各位居民关好门窗,注意安全,如有线索请立即拨打所留电话。我们正在逐层排查。
下面瞬间又刷过几十条天啊太可怕了抓住凶手的消息。
我盯着屏幕,血液都快冻结了。
重伤抢救……他没死……
但警察已经定性了是严重伤害案件,我是极度危险在逃的嫌疑人!
他们很快就会查到我头上!我的合租室友知道我不对劲,警察一问就会怀疑我!监控呢老小区楼道没监控,但路口呢我抱着这个显眼的毛巾包裹,能躲到哪里去
巨大的恐慌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完了。我的人生彻底完了。就算规则不杀我,警察也会抓到我,故意伤害致人重伤,等待我的是牢狱之灾……
不!
是那个瓶子!是那些该死的规则逼我的!
我猛地低头,看向腿上的毛巾包裹。
都是因为它!
强烈的怨恨和恐惧让我几乎想立刻把这鬼东西扔进便利店门口的垃圾桶!
但……规则说了,携带瓶身。
而且……勿让‘它’长时间接触地面。
我刚刚侥幸捡回一条命,不敢再冒险违逆。
可是……警察……
就在我绝望得几乎要崩溃时,手机屏幕忽然又自己亮了起来!
不是微信界面,而是那个熟悉的、令人心脏骤停的血红色背景!
又来了!
猩红的弹窗强行覆盖了所有界面,扭曲的黑色字体浮现:
检测到生存环境威胁:执法者追踪。
提供临时规避方案:
方案一:前往‘沉默之地’。坐标:旧港区第三货柜码头,B7区,编号CX-17蓝色货柜。时限:45分钟。
警告:规避期间,请确保‘它’的完整与隔绝。违反将导致方案失效及惩罚。
血红色的倒计时同时出现:44:5944:58……
旧港区离这里很远,45分钟几乎不可能赶到!而且那地方早就废弃了,一个货柜让我躲进一个货柜里
这算什么狗屁方案!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指引。
执法者……他们真的快要找到这里了这个诡异的规则,它连这个都能检测到
我猛地抬头看向便利店窗外,远处似乎有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隐约划过夜空!
不是冲我来的还是……
心脏疯狂跳动。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猛地站起身,一把扯掉充电线,将手机和那些药品绷带扫进怀里,紧紧抱住腿上的毛巾包裹,低着头,快步朝门口走去。
喂!先生,你还没付钱!店员终于反应过来,在后面喊道。
我像是没听见,一把推开玻璃门,冲进了寒冷的夜风中。
抢劫啊!站住!店员追了出来,喊了两声,但看着我一身的狼狈和凶悍(或者说疯狂)的气质,没敢真追,只是在门口骂骂咧咧。
我不管不顾,沿着小巷发足狂奔。
旧港区……第三货柜码头……B7区……CX-17……
坐标在我脑子里疯狂回响。
必须搞到一辆车!靠跑绝对来不及!
巷子口停着几辆共享单车,但我需要更快更隐蔽的!
运气!这一次,运气似乎站在了我这边!
刚冲出下一个巷口,就看到一辆破旧的银色面包车停在路边,司机正摇下车窗,把烟灰弹到外面。车窗上贴着货拉拉的标识。
一个拉零活的司机!
我冲过去,猛地拉开车门。
司机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我:你干嘛
旧港区,第三货柜码头!立刻!马上!我喘着粗气,直接钻进了副驾驶,将怀里抱着的毛巾包裹死死按在腿上。
旧港区那么远而且那地方都快拆了……司机皱起眉头,打量着我,尤其是我包扎着的右眼和身上没完全干透的血迹,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警惕,你……你这怎么回事
少废话!多少钱都行!快开车!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急切和恐惧而扭曲,左手下意识地摸向了外套口袋,那里放着……那把沾血的切肉刀。
司机看到了我口袋里隐约凸出的刀柄形状,又看了看我狰狞的表情,脸色瞬间白了,哪还敢多说。
好…好……旧港区是吧……这就走,这就走……他手忙脚乱地发动车子,面包车发出一阵呻吟,蹿了出去。
车子驶入夜幕,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瞬,但立刻又死死盯着前方路况和手机上的倒计时。
38:12
38:11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司机吓得够呛,一路把车开得飞快,几乎不敢看我。
我则死死盯着手机上的倒计时,和地图上不断接近的目的地。
旧港区很快出现在视野里,大片废弃的厂房、荒芜的空地、以及如同钢铁迷宫般的集装箱堆场。没有灯光,只有月光勾勒出巨大货柜冰冷沉重的轮廓,像一片巨大的、沉默的墓碑群。
第三货柜码头。B7区。
司机远远停了车,声音发颤:就…就这里了……B7区就在前面……我…我就不进去了……
我扔下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抱着包裹,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面包车像见了鬼一样,立刻掉头,疯狂逃窜,尾灯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废弃码头的入口,面对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层层叠叠的集装箱丛林。
阴冷的风从海的方向吹来,带着浓重的铁锈和咸腥气味,穿过货柜之间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12:05
12:04
倒计时还在继续。
CX-17蓝色货柜……在哪里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微弱的光柱在巨大的货柜墙壁上扫过。编号模糊不清,覆盖着厚厚的铁锈和污渍。
只能一个个找过去!
我冲进货柜之间的狭窄通道,脚步声在钢铁墙壁间碰撞回荡,像有无数个我在奔跑。手电光晃动不安,照亮一个个斑驳的编号:AX-09、BX-24、DX-11……
没有C区!B区后面直接是D区!
怎么会坐标错了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08:33
08:32
时间不多了!
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迷宫里狂奔,呼吸急促,眼角的伤口又开始剧烈疼痛,那些黑色的细线仿佛在皮下灼烧。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就在几乎绝望时,手电光扫过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那里堆叠的几个货柜似乎格外老旧,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光柱颤抖着挪回去,勉强照亮其中一个货柜侧面的编号——
CX-17。
深蓝色的漆皮大面积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铁锈,像干涸的血痂。
就是它!
我冲过去,货柜的门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插销锁。
锁着
怎么进去
我徒劳地用力拉扯那把锁,它纹丝不动,只有铁锈簌簌落下。
03:01
03:00
最后三分钟!
怎么办!规则骗了我!还是需要钥匙
我焦急地四处张望,想找石头砸锁。
就在目光扫过货柜底部阴影时,我猛地顿住。
插销锁的锁梁……并没有真正插进锁孔里!它只是虚挂在上面!
有人提前打开过!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但倒计时不会停止。
01:15
01:14
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扔掉手电筒(手机屏幕还亮着倒计时),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抓住冰冷的插销,猛地向外一拉!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撕裂了废弃码头的死寂。
沉重的货柜门,被我拉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尘埃、霉味和某种隐约甜腥的气味扑面而来。
00:28
00:27
我毫不犹豫,抱起那个冰冷的毛巾包裹,侧身挤进了黑暗。
就在我整个人没入货柜内部的同时,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跳到了——
00:00。
红光瞬间熄灭。
一切陷入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只有我粗重惊恐的喘息声,在逼仄的钢铁空间里回荡。
我……赶上了
临时规避方案……完成了
我靠着冰冷粗糙的内壁,双腿发软,缓缓滑坐在地。怀里的碎片包裹依旧冰冷硌人。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一丝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勉强能看清这是一个空荡荡的货柜,内部空间比想象中大,角落里似乎堆着些模糊的杂物,看不真切。
暂时……安全了
警察找不到这里……吧
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极度的疲惫和疼痛如同潮水般袭来。
我摸索着,想拿出手机照明,看看这里的具体情况。
指尖刚碰到手机屏幕——
啪嗒。
一声轻微的、湿滑的落地声,突然从货柜最深处的角落里传来。
好像……是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我全身一僵,呼吸骤停,猛地抬头看向那片浓墨般的黑暗。
黑暗中,似乎有比黑暗更深的阴影,缓缓蠕动了一下。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啪嗒…啪嗒…
像是某种湿漉漉的、粘稠的东西,正一下下地、富有规律地滴落,或者……移动
一个冰冷滑腻的东西,突然缠上了我的脚踝!
我猛地低头——
借着一丝微光,看到一截惨白的、像是某种软体动物的触须,正从黑暗深处延伸出来,缠绕在我的脚踝上,湿滑粘腻,正缓缓收紧!
同时,一个嘶哑、破碎、仿佛无数个声音叠加在一起的低语,直接在我脑海深处响起:
……新……的……容……器……
我怀里的毛巾包裹,突然剧烈地、高频地振动起来!里面的碎片疯狂躁动,仿佛要破布而出!
手机屏幕猛地再次亮起刺目的血红!
警告:规避失败!
‘它’已苏醒!
规则四:保持绝对静止。呼吸、心跳、血液流动——静止。
违者,即为食粮。
血红色的字迹如同绝望的判决,映亮了我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
脚踝上,那冰冷滑腻的触感,正一点点向上蔓延。
那冰冷滑腻的触感如同毒蛇,沿着脚踝向上缠绕,所过之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冰凉的鸡皮疙瘩,肌肉僵硬得如同冻土。更可怕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麻痹感正随着那触须的缠绕而迅速蔓延,小腿以下几乎失去知觉。
规则四:保持绝对静止。呼吸、心跳、血液流动——静止。
违者,即为食粮。
血红的警告像烙铁烫在视网膜上,更直接烙印进脑海深处。恐惧像水泥一样灌满了我的胸腔,几乎要炸开,但我连一丝颤抖都不敢有!
呼吸!必须控制呼吸!
我拼命压制着喉咙口想要尖叫、想要大口喘气的本能,用尽全部意志力,将急促的喘息强行压成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微弱的细丝状气流,鼻腔和胸腔因为这种极致的压抑而灼痛欲裂。
心跳声却在死寂中擂鼓般轰鸣,我自己听得一清二楚,咚咚咚!快得像是要挣脱肋骨的束缚!它会不会被听到!规则要求心跳静止!这怎么可能做到!
血液似乎也在耳膜里咆哮奔流。
每一个微小的生理活动,在此刻都变成了催命的鼓点!
动一下就会死!发出声音就会死!甚至心跳太快都可能死!
那嘶哑破碎的低语再次直接响彻脑髓,带着一种令人疯狂的贪婪和饥饿:
……容…器……劣等……但……暂用……
……血食……悸动……香甜……
缠绕在腿上的触须又收紧了一些,冰冷的粘液浸透了裤脚,更多的触须从货柜深处的绝对黑暗中窸窸窣窣地探出,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水蛭,缓缓地、试探性地向我蔓延过来。
它们的目标似乎不仅仅是我,还有我怀里那个正在疯狂震动的毛巾包裹!
包裹里的碎片高频震颤,发出极其轻微的嗡嗡声,与深处那啪嗒…啪嗒…的湿滑移动声形成诡异的和弦。它们像是在互相呼应!
这鬼东西要出来了!它们想要合体!
巨大的惊恐让我差点失控!但我死死咬住牙关,甚至能尝到牙龈被咬出的血腥味,硬生生遏制住一切动作,连眼球都不敢转动,只能用眼角余光的极限,死死盯着那些在黑暗中蠕动的阴影。
不能动!不能动!动了就是死!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地狱的油锅里煎熬。全身的肌肉因为极致的僵硬而开始酸痛抽搐,眼角的伤口在黑色细线的蠕动下灼痛难忍,呼吸的欲望和窒息感疯狂拉扯着神经。
我要撑不住了……真的……撑不住了……
就在意志即将崩溃的边缘,我的目光猛地捕捉到货柜角落——那堆之前看不清的杂物!
借着手机屏幕依旧散发的、不断闪烁的血红色警告光芒,我看清了——那根本不是杂物!
那是几具扭曲变形的人形骸骨!
衣服破烂腐朽,粘附在灰白的骨架上,他们的姿势极其诡异,有的蜷缩成一团,有的四肢反向扭曲,像是死前经历了无法想象的痛苦和挣扎。他们的骨头上,尤其是头骨眼眶和胸腔的位置,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干涸发黑的、类似粘液凝固后的物质。
而在那几具骸骨中间,散落着一些熟悉的物品——一个褪色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儿童水瓶,一只屏幕碎裂的旧款智能手机,还有……一个破旧的、看起来是手工缝制的布娃娃!
这些东西……和我之前收到的那个黑瓶一样,都透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诡异感!
他们是之前的容器失败品所以变成了食粮
那嘶哑的低语称我为劣等、暂用……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我的恐惧:这个鬼东西,它在寻找合适的容器!之前的都失败了!而我,因为接触了瓶子,身上留下了它的痕迹(那些黑色细线),所以被它当成了下一个候选目标
那这些规则……难道不仅仅是诅咒……而是……某种筛选或者同化的过程!
勿让‘它’长时间接触地面——是不是因为地面会干扰某种连接或者,它需要依附
保持绝对静止——是不是它在检测容器的服从性或者……稳定性
这个念头让我毛骨悚然,但却在绝望中撕开了一丝微光——如果规则不是纯粹的恶意,而是有某种逻辑,那我或许……或许有一线生机
但眼下,最大的危机是,我快要无法保持静止了!肺部的氧气即将耗尽,头晕目眩,心跳如狂奔的野马,那麻痹感已经蔓延到了大腿!
更多的触须蔓延过来,最近的一根几乎要碰到我抱着包裹的手!怀里的碎片震动得更加剧烈,毛巾已经被割裂出更多口子,冰冷的碎片边缘硌着我的皮肉,仿佛随时要破出!
怎么办!怎么办!
动是死,不动也是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几具骸骨中,一具离我稍近的、蜷缩着的骸骨。他的一只手骨奇怪地伸向侧面,指骨深深插进了货柜内壁的一道裂缝里,仿佛死前想抠挖什么。
而那裂缝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一个暗色的、不起眼的小小硬物
像是一块……陈年的、凝固的……沥青块或者……
不!那不是沥青!
那东西的质地……那沉黯的、吸收一切光线的黑色……
和那个黑瓶一模一样!
是另一块碎片!更早之前的碎片!
这个货柜,根本就是它的一个巢穴!或者一个筛选场!
几乎就在我注意到那块碎片的同时,我怀里的包裹震动达到了顶峰!
嗡——!
一声尖锐的震鸣,一块边缘最为锋利的黑色碎片猛地割破了毛巾,弹射而出,叮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警告:‘它’的部分暴露!隔绝失效!手机屏幕红光狂闪。
货柜深处的存在似乎被这声脆响和暴露的碎片瞬间刺激,所有的触须猛地一滞,然后更加疯狂地向我涌来!那嘶哑的低语变成了尖锐的、充满渴望的嘶鸣!
!!……回归……!!
暴露的碎片!规则警告过不能长时间接触地面!隔绝失效!
完了!
不!等等!
那块碎片掉落在了地上,而地面上……覆盖着一层不算太厚的、不知道积累了多久的灰尘。
碎片没有直接接触货柜的钢铁地面!中间隔了一层灰!
这算不算……某种程度的……隔绝!
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
而几乎同时,因为我极致的恐惧和注意力高度集中,眼角的剧痛和皮下黑色细线的蠕动似乎连接到了某种诡异的感知——我竟然能模糊地感觉到那块掉落碎片的状态!
它很焦躁,它渴望回到整体,或者……融入我这个暂用容器但那一层薄薄的灰尘,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极大地延缓了某种过程!
灰尘隔绝
我猛地看向货柜地面那厚厚的积灰,又看向那些缓慢蠕动、似乎有些避开灰尘较厚区域的粘稠触须!
它们不喜欢或者灰尘能干扰它们
勿让‘它’长时间接触地面——是不是不仅仅指地面,而是指直接接触任何可能构成连接或通道的表面而灰尘……是绝缘体
这个发现让我几乎熄灭的希望猛地重新燃烧起来!
赌一把!必须赌一把!
保持绝对静止的前提下,我还能做什么
呼吸……心跳……我控制不了……
但规则要求的是静止,并非停止!是极致地控制,而非完全消失!
我尝试用尽全部意志,不是去压制心跳,而是去感受它,然后以一种近乎自我催眠的方式,试图让它缓慢下来,想象它变得沉重、缓慢,如同陷入泥潭。
同时,我小心翼翼地、以毫米为单位,控制着抱着包裹的那只手,极其缓慢地、轻微地向内收缩,让包裹更紧贴我的腹部,减少它暴露的面积。另一只垂落的手,手指则像瘫痪般,极其轻微地、尝试性地勾动了一下地面上的灰尘。
动了!虽然微不可查,但手指下的灰尘被拨动了一点点!
有戏!
货柜深处的存在似乎没有察觉这微小的动作,它的注意力似乎被那块暴露的、落在灰尘上的碎片吸引了大部分。触须主要朝着那个方向蠕动,发出急躁的啪嗒声。
我继续尝试,屏住几乎要爆炸的呼吸,将所有意念集中在手指上,像操控一台精密仪器,极其缓慢地将更多的灰尘,朝我身边,朝我身体下方,一点点地拨拢。
动作慢得令人发指,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冷汗从额头滑落,滴进眼睛,刺痛却不敢眨动。
更多的触须从深处涌出,如同黑色的潮水,蔓延过地面,避开着灰尘较厚的地方,主要沿着灰尘较薄的路径,朝着我和那块碎片包围过来。
它们的速度在加快!
时间不多了!
我终于勉强在身体下方,尤其是脚踝和小腿被缠绕处,聚拢了一小片稍厚些的灰尘层。
然后,我停了下来,再次进入极致的静止,连意念都仿佛冻结。
最先接触到那堆稍厚灰尘的触须,尖端猛地停顿了一下,像是碰到了滚烫的烙铁,甚至微微向后蜷缩了一点,表面的粘液分泌变得更加旺盛,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似乎在抵抗着什么。
有用!灰尘真的能干扰它!
虽然效果微弱,但确实存在!
这个发现给了我巨大的鼓舞!
但就在此时,一条格外粗壮的、顶端生着惨白色吸盘状口器的触须,猛地从深处弹射而出,绕过灰尘稍厚的区域,精准地卷向了那块暴露在地的碎片!
嗖!
就在它即将碰到碎片的刹那——
我脑海里仿佛听到了一声无形的尖啸!不是来自外界,而是直接源于我怀中的包裹,源于我眼角伤口下蠕动的黑色细线!是一种极度不甘和愤怒的情绪!
紧接着,那块暴露的碎片猛地自己跳动了一下,像是被无形之力牵引,竟朝着我手的方向滚动了半厘米,恰好躲开了那吸盘触须的卷取!
吸盘触须扑了个空,狠狠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深处的存在似乎被激怒了,所有的触须都疯狂地舞动起来,那嘶哑的低语变成了狂暴的怒吼,整个货柜都仿佛在震动!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但同时也清晰地感受到——我、怀里的碎片、我眼角的痕迹、还有地上那块碎片,以及这货柜深处的恐怖存在,之间存在着一种极其诡异而深刻的联系!
它们是一体的,又在互相争夺、排斥
没时间思考了!疯狂的触须如同无数鞭子,朝着我劈头盖脸地袭来!已经不再顾忌灰尘!
真的要死了!
就在这最后关头,我的手指在灰尘中猛地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小东西——是刚才从指骨裂缝里注意到的那块陈旧碎片!
求生的本能让我不顾一切,用指尖死死抠住了那块嵌在裂缝里的小碎片,猛地将它掰了下来!
几乎在碎片离开裂缝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的、充满怨毒和饥饿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我的手指,悍然冲入我的大脑!
啊啊啊啊——!!!
我再也无法保持静止,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惨叫!
无数的画面、声音、破碎的感知碎片强行塞进我的意识!
——一个穿着码头工装的男人,惊恐地看着手里的黑色瓶子炸开,碎片嵌进他的眼睛,黑色细线蔓延……他逃到这里,被拖入黑暗,变成枯骨……
——一个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哼着歌捡起路边的黑色发卡,别在头发上……下一秒,发卡扭曲变形,刺入她的头皮……她眼神变得空洞,自己走进了这个货柜……
——还有更多……更多模糊扭曲的身影……不同的年代,不同的物品(手镯、钢笔、一枚古怪的硬币)……但最终都来到了这里,变成了地上堆积的残骸……
巨大的信息流几乎将我的意识冲垮!
但与此同时,我眼角的黑色细线疯狂蠕动,如同活物般向下延伸,瞬间连接了我抠下碎片的手指伤口!
嗡!
又一声震鸣,这次来自我全身!
怀里的包裹彻底安静了。
地上那块碎片也停止了跳动。
所有疯狂袭来的触须,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停滞在半空,距离我的皮肤只有几厘米。
那嘶哑狂暴的低语也消失了。
货柜内陷入一种诡异的、风雨欲来的绝对寂静。
只有我粗重如同风箱的喘息声,和因为剧痛与信息冲击而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我脑海中,那无数破碎的意念洪流开始疯狂地旋转、凝聚,最后压缩成一段清晰无比、冰冷彻骨的信息:
容器初步适配。
规则最终阶段:
选择——
A:成为‘桥梁’,引‘暗骸’入世。汝为其首仆。
B:成为‘锁链’,以身为狱,永锢‘暗骸’于此。汝为其狱卒。
抉择时限:一次呼吸。
冰冷的、非人的意志悬停于我的意识之上,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
两个选择,都是永恒的诅咒。
成为帮凶,或者成为永恒的囚徒。
没有解脱,没有救赎。
而我,只有一次呼吸的时间来决定。
我吸入半口带着浓重血腥和霉味的空气——
抉择,降临。
那半口带着铁锈和死亡气息的空气卡在喉咙里,像一块冰,冻结了所有的思考和情感。
成为仆从,引未知的恐怖降临世间还是成为狱卒,将自己永远禁锢在这钢铁坟墓,与这无尽黑暗和枯骨为伴
无论哪个选择,我都将不再是我。人生、未来、一切……全都完了。
抉择时限:一次呼吸。
冰冷的意志无情地催促。
呼吸将尽。
绝望如同最深的海水,淹没头顶。但在那窒息般的绝望最深处,一抹极度不甘的疯狂野火猛地窜起!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被这鬼东西摆布!凭什么我要承担这该死的选择!
我不是容器!我不是仆从!也不是狱卒!我只想离开这地狱!回到我的生活!哪怕那生活再糟糕,那也是我的!
剧烈的抗拒意念如同火山喷发,在我脑海中咆哮!眼角下的黑色细线因这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剧烈灼痛,仿佛要烧穿我的颅骨!
就在这痛苦的顶点,之前强行涌入的那些破碎记忆——码头工人、小女孩、还有其它无数失败容器临死前的极致恐惧与怨恨——如同沸腾的油,被我的不甘和愤怒点燃!
他们的残念,在这一刻与我的意志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我不是一个人在对它对抗!
是无数被它吞噬、毁灭的残存意识,在这一刻,借着我的身体,我的愤怒,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滚出去!!!
我在心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不是对哪个选择,而是对这片空间里所有的、一切的诡异存在!对那冰冷的规则!对那黑暗中的触须!对这块嵌在我手中的陈旧碎片!对我眼里和怀里所有的痕迹!
给我滚出去!!!
仿佛回应我这决绝的、凝聚了无数怨念的咆哮,我手中死死攥着的那块陈旧碎片,猛地爆发出难以想象的高热,烫得我皮肉发出滋滋的焦糊味!
嗡——唧——!!!
一声尖锐到超越人类听觉极限的嘶鸣,猛地从货柜深处炸响,那不再是脑海中的低语,而是真实物理层面的声波冲击,震得整个货柜剧烈轰鸣,钢铁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所有停滞在半空的触须如同被强酸泼洒,疯狂地抽搐、萎缩、融化,变成一滩滩冒着白烟的、恶臭的黑色粘液,滴落在地!
缠绕在我脚踝上的触须也瞬间失去活力,松脱开来,化为一滩污秽。
深处的黑暗剧烈翻腾,仿佛有什么东西受到了重创,发出了痛苦而暴怒的咆哮,但那声音迅速变得遥远、模糊,像是被强行拖入了某个无尽的深渊!
手机屏幕上的血红警告疯狂闪烁,字迹扭曲破碎:
错误!错误!未知干扰!连接中断!
容器排斥反应超过阈值!强制剥离!
‘暗骸’陷入沉眠!规则链条崩断!
我眼角下的黑色细线如同烧红的铁丝,疯狂扭动,然后猛地从我皮肤下钻出,带出一溜血珠和焦黑的皮肉,连同我怀里毛巾包裹中所有的碎片,以及我手中那块灼热的陈旧碎片,一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抽离,咻地一声射向货柜最深处的黑暗!
它们像被一个黑洞吸摄,瞬间没入那片翻腾的阴影,消失不见。
紧接着,货柜深处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诡异的低语彻底消失了。
彻底的、绝对的寂静降临。
只有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的喘息声,和身上各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证明我还活着。
手机屏幕的血红光芒熄灭了,自动跳回了正常的待机界面,信号格微弱地闪烁着。
结束了
我……我好像……把那个鬼东西……吼睡了还把所有的痕迹都排斥出去了
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席卷而来,我眼前一黑,直接瘫软在地,晕死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小时。
我是被冷醒的。
货柜门缝透进熹微的晨光,空气中的霉味和恶臭依旧,但那种令人心悸的诡异感已经消失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浑身每一处都在尖叫着疼痛。检查身体,眼角的伤口还在流血,但那些蛛网般的黑色细线已经不见了。腿上被触须缠绕的地方留下了一圈紫黑色的淤痕,火辣辣地疼。
怀里的毛巾空瘪瘪的,里面的碎片确实消失了。
货柜深处依旧黑暗,但不再有那种活物的蠕动感,只有死寂。那几具骸骨依旧沉默地堆在那里。
我真的……自由了
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我连滚爬爬地冲出这个噩梦般的货柜。外面天已蒙蒙亮,废弃码头依旧荒凉,但空气不再那么粘稠窒息。
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沿着来路拼命往外走。不敢回头。
走到大路上,拦下了一辆早早出工的环卫车,编了个遇到抢劫被打伤的理由,好心的司机大叔把我送回了市区。
我不敢回家,也不敢用身份证。用身上最后一点现金,找了个不需要证件的小旅馆,昏天暗地地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忐忑不安地打开手机。
没有血红弹窗。
微信里,楼栋群的消息停留在几天前,最后几条是物业发的注意安全的普通通知。往上翻,没有任何关于那天晚上凶杀案、警察排查、血迹、重伤邻居的记录!连之前999+的聊天记录都消失了,仿佛那段恐怖的记忆被整个抹去!
我心脏狂跳,颤抖着搜索本地新闻和社会案件报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
XX小区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恶性案件的报道。
我不死心,咬牙用公共电话,匿名拨打了片区派出所的电话,含糊地询问前几天是否接到过XX小区的严重伤人报警。
接电话的民警语气正常,甚至有些疑惑:XX小区最近没有啊那边治安一直挺好的。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
挂了电话,我站在嘈杂的街头,浑身冰冷,却又有一种近乎虚脱的狂喜。
真的……消失了。
不仅仅是那个瓶子,那些规则,连它造成的一切影响,引发的所有事件,都被某种力量抹去了!或者说,被修正了
邻居小张……他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还是他的存在也被一并修正了
我不敢细想。
我在小旅馆又躲了两天,确认风平浪静后,才敢偷偷回到合租的房子。
用钥匙打开门,合租的室友李伟正好在客厅,看到我,愣了一下:哟回来啦这几天去哪潇洒了电话也打不通。
他的表情自然无比,没有任何异样。
我强作镇定:回了趟老家,信号不好。没事。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门口和厨房。干干净净,没有血迹,没有碎花盆。刀架上的切肉刀也在,闪着金属光泽,没有一丝血痕。
仿佛那天晚上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逼真到极致的噩梦。
我回到自己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之后的日子,我试图回归正常生活。眼角的伤口慢慢结痂愈合,留下了一道难看的疤痕,像一道诡异的黑色烙印,偶尔会莫名刺痛,但再也没有出现那些蠕动的黑线。
我找了新工作,搬了家,尽量不去想那段恐怖的经历。只是偶尔在深夜,会被噩梦惊醒,梦里是无限蔓延的黑暗和冰冷的规则文字。
我以为一切都会慢慢淡去,直到一个月后。
那天加班到很晚,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新租的公寓楼下。夜很深,路灯昏暗。
电梯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我走进去,按下楼层。
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我无意间抬起头,看向光可鉴人的电梯内壁。
内壁模糊地倒映出我的身影,脸色苍白,眼角疤痕显眼。
但就在我的倒影旁边,极其短暂地、如同信号不良般闪烁了一下——另一个模糊的轮廓!
像是一个穿着旧式码头工装的男人,低着头,看不清脸。
我猛地回头!
电梯里空空如也。
心脏骤停。
我死死盯着电梯内壁,那个闪烁的轮廓消失了,只有我惊恐的脸。
是错觉眼花
电梯平稳上行。
就在我稍微放松警惕,以为只是太累产生的幻觉时——
叮。
电梯到达了我所在的楼层。
门打开的瞬间,对面楼道窗户吹进来一阵夜风,将不知谁家门口放的一张广告宣传单吹了进来,打着旋,贴在了我的裤腿上。
我下意识地低头想去拂开。
目光扫过那张彩色宣传单。
是附近一个新开业的商场的促销广告,印刷精美。
但就在广告单最下方的不起眼角落,一行极其微小的、仿佛是打印错误的字符,毫无征兆地刺入了我的眼帘:
规则五:勿忆勿念勿探寻。
字符一闪即逝,像是融入了纸张的纹理,再也找不到。
我猛地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电梯门在我身后缓缓关闭。
走廊的声控灯,啪地一声熄灭了。
只有我急促的呼吸声,在黑暗里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