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历尽千辛渡过雷劫,我终得踏上天梯,
却见顶端并非仙界而是巨大异兽口腔,
先前飞升的先辈们皆被黏液包裹消化,哀嚎不绝。
一位只剩上半身的前辈用最后力气拽住我：
快逃……我们…只是它们的食物…
我斩断他手臂狼狈遁回人间,
才发现手中紧攥着他临死塞入的残破玉简,
其中记录着令人窒息的真相——
雷霆不是声音,是世界碎裂的哀鸣。万钧紫电如天罚之鞭,一遍遍抽打在李晏清身上,每一次都几乎将他的元神震散,筋骨碾碎。意识早已模糊,唯有一丝不甘与执念,死死锚定着虚空,牵引着他破碎的躯壳逆流而上。
三百载苦修,枯坐洞府,餐风饮露,斗法夺宝,九死一生……一切,皆为今日！
轰隆！
最后一道,也是最粗最狞恶的一道暗红雷柱,吞没了他。
黑暗。彻底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入眼帘。
痛……碎裂般的痛楚迟滞地传来,宣告着这具身体依旧存在。李晏清艰难地睁开眼。
周身焦黑,法衣尽碎,露出的皮肤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金红色的雷火仍在伤口处细微地噼啪作响。但他顾不得了。
眼前,一座桥。
不,那不是桥。是由无法言说的纯净光晕凝结而成的阶梯,恢弘、圣洁,散发着令人心魂俱颤的磅礴灵机与大道韵律,向上延伸,没入一片氤氲着七彩霞光的云端。
天梯！
登仙长阶！
狂喜如岩浆,瞬间冲垮了所有痛楚与疲惫。成了！他成功了！亘古以来,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终点,就在眼前！
他挣扎着,以残存的力量支起身体,踉跄踏上了第一级光阶。
温暖、精纯至极的仙灵之气瞬息包裹了他,滋润着他干涸的经脉与破损的丹田,难以言喻的舒泰感涌遍全身。每一步踏出,身上的焦黑便脱落一分,裂痕便愈合一丝,力量如潮水般回归,甚至远比渡劫前更加强大、精纯！
霞光缭绕周身,仙音渺渺,似有无数玉女金童在云端吟唱赞颂。这感受,与古籍中记载的飞升景象一般无二！
他越走越快,伤势尽复,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胸腔中被巨大的喜悦和期待填满,目光灼灼,望向天梯尽头那一片最为璀璨耀眼的光明之门。
终于,最后一级阶梯在脚下踏过。
无比夺目的光芒令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预期中的仙界琼楼、瑶草仙葩并未出现。
光芒渐渐适应,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的思维彻底凝固。
没有苍穹,没有仙宫。
头顶、四周,是蠕动的、布满巨大粗韧褶皱的、粉白色肉壁。肉壁上覆盖着一层黏腻、透明的薄膜,散发出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奇异香气。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湿腐热气,吸入一口,肺腑都仿佛被那湿热黏住。
这哪里是天门
这分明是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腔室！像某种生物的……口腔！
嗬……呃……
微弱的、痛苦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李晏清僵硬地转动眼球,循声望去。
下一刻,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凉透,头皮发麻,元神都在剧烈颤抖,几乎要尖叫出声！
就在不远处,那黏腻的肉壁之上,一个个模糊的人形被半透明的、琥珀般的黏液紧紧包裹着,黏附在肉壁上。
那些人形,有的还能看出大致轮廓,身着各色破碎古老的服饰,道袍、僧衣、武服……有的则已经融化了大半,露出森森白骨或模糊的血肉。他们的面容扭曲到极致,嘴巴无声地张大到极限,眼球凸出,凝固着无法形容的极致痛苦与绝望。
白色的黏液正缓慢地腐蚀、消化着他们,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那些痛苦的呻吟,正是从少数几个尚未完全消化的人口中发出的。
这些人……这些就是古籍记载中,历代飞升仙界的先辈大能！
飞升……竟是落入如此可怖的绝地！
不……不可能……李晏清失声喃喃,道心在这一刻濒临崩碎。
就在这时,斜下方一个被黏液包裹的身影猛地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只剩上半截身子的老者,腰部以下已然消失,融化处的血肉模糊不堪。他竟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死白,却精准地看向了李晏清的方向。
干枯焦黑的手爪,不知从何爆发出最后一股力量,猛地撕裂黏液的束缚,一把死死攥住了李晏清的脚踝！
冰冷、黏腻、带着死亡气息的触感！
呃啊……老者破碎的喉咙里挤出气流般的声音,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李晏清向下猛地一拽！
跑……快……跑……
李晏清猝不及防,差点被拽倒,惊恐地低头看去。
……食……物……我们……只是……它们的……食……
老者的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却如惊雷炸响在李晏清耳边。
食物
这两个字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神魂最深处！
老者似乎耗尽了所有,那死白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攥住他脚踝的手爪却异常牢固。另一只几乎只剩骨头的手,颤抖着,猛地将一件硬物塞进了李晏清因震惊而微微松开的手掌中。
触手冰凉,是一块残破的玉简。
做完这一切,老者身体猛地一僵,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涣散,头颅无力地垂落下去。但那抓住李晏清脚踝的手,依旧如铁钳般死死扣着！
几乎同时,整个腔室微微震动起来。
肉壁开始更剧烈地蠕动,更多的黏液从肉壁褶皱中分泌出来,那甜腻的腐香气味瞬间加倍浓郁。上方肉壁的顶端,甚至开始凝聚起一滴滴巨大的、浑浊的、散发着强腐蚀性气息的液珠,摇摇欲坠。
危险！极致的、灭绝性的危险！
李晏清魂飞魄散,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惊骇与茫然。
得罪了！
他嘶吼一声,并指如刀,水行灵气凝聚成锋锐无匹的淡蓝色光刃,没有丝毫犹豫,狠狠斩向那老者已然僵死的手臂！
锵！
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那手臂坚韧异常！
光刃崩碎,但也成功斩入大半。他猛地一挣！
噗嗤！
残臂断裂,被他甩飞出去。
李晏清看也不敢再看那腔室内的惨状,更顾不得思考食物二字的含义,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向着来时的入口——那此刻正在缓缓收拢、肉芽蠕动的光明白道疯狂冲去！
背后的蠕动声、黏液分泌的滋滋声越来越响,仿佛巨大的肠胃正在苏醒。
他撞开一层突然增厚的透明黏液膜,湿滑的液体糊了满脸,不顾一切地向下疾坠！
来时的天梯仍在,但光芒急速黯淡,阶梯本身也开始变得虚幻、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消散。
他拼命催动刚刚恢复不久、此刻因极度恐惧而沸腾的灵力,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甚至不惜燃烧本命精血！
逃离！必须逃离这里！
眼前的景象飞速倒掠,霞光破碎,仙音变成了某种沉闷的、令人心悸的蠕动和呜咽声。
终于,那熟悉的、布满裂痕的焦黑渡劫之地映入眼帘！
他像一颗陨石,狠狠砸落在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翻滚出老远,全身骨头不知又断了几根,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但他立刻挣扎着爬起,惊恐万状地抬头望去。
只见高天之上,那恢弘圣洁的天梯虚影正急速变淡,如同被水洗去的墨迹,最后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不见。翻滚的雷云早已散去,露出原本灰蒙蒙、却在此刻显得无比正常、无比安全的人间天空。
死里逃生。
阳光照射在身上,带来暖意,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冰寒。
他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胸腔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眼前不断闪回着那恐怖腔室的景象,那蠕动的肉壁,那融化中的先辈,那老者死白的双眼和食物的低语……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侧身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胆汁的苦涩弥漫口腔。
过了许久,剧烈的颤抖才稍稍平复。
他怔怔地抬起自己的右手。
掌心之中,紧紧攥着一件东西。
正是那恐怖口腔之内,那位不知名的前辈,用最后气力塞给他的——那块残破的玉简。
玉质温润,却沾染着些许黏腻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诡异液体,边缘参差不齐,显然只是更大整体的一小部分。表面刻着极其古老、晦涩的符文,隐隐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能量波动。
这是什么
那位前辈宁可在形神俱灭前最后一刻,也要塞给他的东西……
李晏清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一种比面对雷劫、比面对那恐怖巨口更加深沉的不安攥紧了他。
他颤抖着,尝试将一丝微弱的灵力注入其中。
玉简微微一热,表面符文逐一亮起,投射出一片微光,映照在面前的空中。
光芒里,没有功法,没有传承,只有一段段凌乱、残缺、却足以令人窒息的记录！
……玄穹历三千九百载……观测到‘墟鲸’……以界为海,以灵为饵……
……飞升通道……陷阱……诱饵最鲜美处……
……所谓仙灵之气……乃墟鲸消化之涎……蚀骨融神……却甘美如饴,诱人深入……
……历代飞升者……皆为资粮……壮大其身……
……然,墟鲸非一……彼此亦有争噬……更强之鲸,或以界为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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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断续续的文字,夹杂着一些模糊扭曲的图案——巨大的、在星空间游弋的阴影,以及……被吞噬、消化的世界光斑……
玉简的记录到此戛然而止,似乎更大的真相仍隐藏在缺失的部分里。
但仅仅是这些,已经足够！
李晏清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浑身冰冷,连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飞升是骗局。
仙路是陷阱。
所有苦修者梦寐以求的终点,不过是更高层次存在精心布置的屠宰场！他们汲汲营营,淬炼出的最强元神与纯净道体,只是对方眼中最美味的食物！
那些飞升的先辈,不是去了极乐仙界,而是在那黑暗冰冷的巨兽口中,在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中,被慢慢消化、吞噬！
噗——
急怒攻心,加上重伤未愈,李晏清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他趴在地上,手指深深抠进地面的焦土之中,身体因巨大的冲击和愤怒而剧烈颤抖。
三百年的信念,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碎成齑粉。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彻底变了模样。天空不再辽阔,而是像一个巨大的、华美的牢笼顶盖。流动的天地灵气,此刻感受起来,都仿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气。
绝望。无边的绝望如同最深的海水,淹没了他。
但下一刻,那绝望的深渊底部,却猛地窜起一丝冰冷的火焰。
那火焰名为……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万千修士耗尽心血,逆天争命,最终却只是他人圈养的食物！
凭什么这天地,竟是一场如此残酷的骗局！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光芒。
他不能死。
更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成为这个巨大骗局中又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
那位前辈拼死将真相传递给他,不是让他来绝望的！
他紧紧攥住了那枚残破的玉简,指甲几乎要嵌进玉质之中。
真相……
必须有人知道真相！
哪怕这真相足以让整个修真界崩溃,让所有道心破碎！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环顾四周。渡劫之地的边缘,似乎有微弱的气息正在小心翼翼地靠近——是之前被天劫异象吸引,又不敢靠近,如今天劫散去看似飞升成功想来捡便宜或瞻仰遗迹的修士。
李晏清眼中闪过一抹极深的讥诮与冰冷。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惊涛骇浪般的心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只是经历雷劫后的虚弱,而非刚刚从地狱逃归。
他甚至运转微薄灵力,勉强逼出一丝符合刚飞升者应有的、沛然的灵压余韵,虽然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第一个身影出现在远处山崖,小心翼翼又充满敬畏地望过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人影出现在视野尽头,不敢靠近,却又能感受到他们灼热、好奇、贪婪的目光。
李晏清站直了身体,迎着那些目光,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符合成功者身份的、疲惫而超然的微笑。
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死寂和疯狂滋长的决绝。
他握紧了袖中的残破玉简。
你们所向往的,是深渊。
你们所敬仰的先辈,正在被消化。
你们所追求的大道,是通往餐桌的死路。
来吧。
都来吧。
来听听我这新晋仙辈,从仙界带回来的……福音！
他的笑容,在无人看到的眼底深处,染上了一丝近乎残忍的意味。
这吃人的世界,该有点改变了。
就从这场……颠覆一切的布道开始。
李晏清站在焦土之上,残存的雷火在他脚边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垂死萤虫的最后光亮。远处山崖上,那些窥探的身影越聚越多,却无人敢越雷池一步。他们只是在观望,在等待,像秃鹫等待着确认猎物的死亡。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空气里混杂着劫灰的焦糊味和一丝若有若无、唯有他才能嗅到的甜腻腐臭——来自更高维度的消化场的余味。脏腑一阵翻搅,他强行压下,将袖中的残破玉简攥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必须演下去。
为了活下去,更为了那淬炼于绝望中的、冰冷刺骨的真相。
他缓缓抬起手,动作似乎因刚刚经历飞升、脱胎换骨而带着一种陌生的滞涩与宏大感。微薄的灵力被精心操控,不再用于疗愈体内骇人的创伤,而是逼出体外,在周身营造出一片朦胧而沛然的灵压余韵,霞光微闪,道音轻鸣——皆是模仿那天梯入口处的诱人景象,华美而虚伪。
诸位同道,他的声音响起,带着刻意营造的、仿佛穿透无尽时空传来的空旷与疲惫,却又奇异地清晰传入每一个窥探者耳中,何事观望
山崖那边一阵明显的骚动。显然,他不仅活着,还能开口说话,并且散发着如此超凡的气息,这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按照常理,渡劫成功者要么即刻飞升,要么也是重伤濒死,哪有如此平易近人的
一个胆大的金丹后期修士,身着青袍,似乎是某个小宗门的掌门,越众而出,隔着老远恭敬至极地躬身行礼,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恭……恭贺前辈渡劫成功,飞升仙界！我等……我等凡俗修士,心向往之,特来瞻仰仙迹,沾溉祥瑞！不知前辈仙讳仙界……仙界是何光景
问题来了。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李晏清身上,灼热、渴望、嫉妒、敬畏……复杂难言。
李晏清心中冷笑,仙界光景那蠕动的肉壁、消化的先辈、绝望的哀嚎……便是你们心心念念的仙界！
他脸上却浮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混合着超然与一丝悲悯的神情,缓缓开口,声音悠远：仙路漫漫,终得正果。仙界……浩瀚无垠,非言语所能尽述。仙灵之气沛然,大道法则触手可及,昔日先贤皆在其中,静悟至理。
他描述着所有古籍中、所有梦想中最美好的图景,每一个字都像最诱人的毒饵。他看到远处那些修士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眼中绽放出贪婪的光彩。
然,他话锋突然一转,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重,登临仙界,亦需付出代价。天地法则迥异,需以无上意志重塑仙体,过程……艰辛无比,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方才……我便险些迷失于仙灵灌体之中。
他适时地咳嗽了几声,嘴角逸出一丝被强行逼出的鲜血,周身那沛然的灵压也恰到好处地波动、黯淡了一丝,显得既强大又真实地虚弱着。
这番表演,天衣无缝。既满足了他们对仙界的幻想,又解释了他为何滞留以及此刻的虚弱,更隐晦地强调了危险,反而更增添了真实性——飞升岂是易事
那青袍修士眼中的疑虑又消减了几分,愈发恭敬：前辈功参造化,实乃我辈楷模！不知……不知前辈此番下界,是为何故可有需我等效劳之处他问出了所有人都最关心的问题：一个仙人为何回来
李晏清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远处一张张渴望的脸,心中那冰冷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中托着那枚残破的玉简。玉简沾染的诡异干涸黏液和其本身古老的材质,在微弱灵光映衬下,散发出一种神秘而不容置疑的气息。
此番归来,实非我愿。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仿佛承载了无尽重量的肃穆,乃是在仙界一处上古遗迹中,偶得此物。此乃上古仙真所留秘典,关乎一桩……惊天动地的古老秘辛,甚至牵连仙界存续之机。
他刻意停顿,看着所有人的心都被吊起到嗓子眼。
此物似与吾界有缘,震荡不休,竟引动仙路临时开启一丝缝隙,将我送回。然我仙体未稳,难以久持,需尽快回归仙界。此秘辛事关重大,我不敢专断,更觉其或与我界修士道途息息相关。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凝重：故而,我将于此布道三日,阐释此玉简中所载之无上玄妙。凡有缘者,皆可来听。或许……其中便蕴藏着,通往仙界的另一条路径,或是……避开仙灵灌体凶险的秘法。
话音落下,如同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激起千层巨浪！
仙界秘典！古老秘辛！另一条仙路！避开凶险的秘法！
每一个词都像重磅炸弹,在所有修士脑海中轰然爆炸！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几乎要掀翻天空的狂热哗然！
前辈大德！
吾等叩谢仙恩！
快！快传讯回宗门！所有弟子即刻前来！
老祖！老祖还在闭关！快请出关！
人群瞬间沸腾了,无数传讯玉简的光芒冲天而起,如同炸开的烟花,迅速将有新晋仙辈携仙界秘典归来布道的消息,以爆炸般的速度传向整个修真界。
怀疑在飞升成功的事实、那沛然的仙灵余韵、以及仙界秘典和另一条仙路这无法抗拒的诱惑面前,变得微不足道。即便有丝毫疑虑,也被那滔天的贪婪和渴望彻底淹没。
李晏清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些因狂热而扭曲的面孔。他知道,饵已经撒下,网已经张开。
他盘膝坐下,闭目调息,不再理会外界的喧嚣。真正艰难的考验,现在才开始。他必须在无数大能的注视下,编织一个足够真实、足够震撼、足够颠覆的真相,引导他们自己去发现飞升背后的残酷,却又不能立刻暴露自己,否则瞬间就会被撕碎。
他必须利用这三天时间,利用这块残破玉简里那些触目惊心的碎片,撬动这延续了万年的绝望轮回！
消息如同瘟疫般蔓延,速度甚至超过了最迅疾的剑光。
不到一日,这片原本荒凉的渡劫之地周围的山峦、平原,甚至空中,都已被闻讯赶来的修士挤得水泄不通。大大小小的飞行法器、遁光、妖禽坐骑,遮天蔽日。低阶修士在外围引颈期盼,高阶修士则设法挤到内圈,试图更清晰地感受那仙灵余韵,更近距离地观察那位盘坐于焦土中央、被朦胧霞光笼罩的仙辈。
各方巨头也陆续降临。
东方天际,龙吟清越,九条蛟龙拉着一架碧玉辇车破云而来,威压浩荡,是东海龙宫的长老。
西方佛光普照,一座莲台载着几位宝相庄严的老僧,低眉敛目,却佛光精深。
南方魔气汹涌,一杆万魂幡猎猎作响,几个魔道巨擘隐匿于黑雾之中,眼神幽冷而贪婪。
北方剑意冲霄,十几位背负古剑的剑修沉默而立,气息凌厉如出鞘寒锋。
更有诸多修真世家的老祖、庞大宗门的掌教、隐世不出的散修老怪……平日难得一见的大能,此刻如同赶集一般汇聚于此。目光交织在那中央的身影上,探究、怀疑、热切、忌惮……种种情绪,使得这片天地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李晏清感受着那一道道足以碾碎山川的神念在自己身上扫过,他稳坐如山,体内伤势如同万蚁啃噬,却被他以绝大意志强行镇压,维持着那层华丽的仙灵外壳。袖中的玉简,冰凉刺骨,是他唯一的武器。
次日,正午。
当太阳升到最高点,下方的人群已经躁动到极致时,李晏清缓缓睁开了眼睛。
刹那间,万籁俱寂。所有目光聚焦于他。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角落。
他没有直接讲述那恐怖的真相,而是从玉简中那些古老晦涩的符文开始解读。他讲述玄穹历,讲述星空间的墟鲸,讲述灵气的潮汐与某种庞大存在的呼吸节奏隐隐相合……他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而古老的神话传说,语调平缓,却内容惊世骇俗。
起初,有人皱眉,有人不解,觉得这仙辈所言太过虚无缥缈。
但随着他深入,将玉简中那些残缺的图案以灵力模拟投射空中——那游弋的阴影、被吞噬的世界光斑；当他将飞升通道与陷阱、仙灵之气与消化之涎的关联,以一种看似探讨古老秘闻的方式点出时……
场中的气氛变了。
一些顶尖大能的脸色首先变得凝重无比。他们活得足够久,见识足够广,宗门内或许也有只言片语的古老禁忌记载,能与李晏清此刻所言隐隐对应！
尤其是当他刻意引导灵力,微微激发玉简深处那一丝来自消化腔的、极其微弱却本质极高的甜腻腐臭气息时……
嗡！
几位寿元将尽、对飞升最为渴望的活化石级别的老祖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气息……那是一种让他们元神本能战栗、厌恶却又隐含极致诱惑的气息！绝非此界应有！
质疑的声音开始出现,但不再是质疑李晏清的身份,而是质疑他所述的内容！
荒谬！一位道门圣地的长老须发皆张,飞升乃天地正道,岂是邪魔饵食前辈此言,未免太过惊世骇俗,动摇道基！
此玉简……可否容我等一观一个魔道巨擘阴恻恻地开口,目光死死盯着那玉简。
李晏清心中冷笑,面上却淡然：此物已与我神魂暂连,强取必毁。其中信息庞杂混乱,吾亦仍在解读。信与不信,皆在诸位自身。吾只觉此秘辛关乎重大,不得不公之于众。
他将玉简收回袖中,适时地又逼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一分：吾时间无多,仙路召唤愈强。能告知诸位的,唯有这些。或许……诸位可自行探寻古籍,验证吾之所言。又或许……下一次天劫来临之时,仔细感知那仙门之后……
他留下无尽的暗示和悬念,然后再次闭目,仿佛沉入与仙路的沟通和疗伤之中,不再言语。
留下身后一片死寂,以及死寂之下即将爆发的惊涛骇浪！
不需要再多说了。种子已经种下,尤其是对那些站在此界顶峰、下一次天劫就是他们死期或仙途的存在而言,这些话,足以在他们心中种下最深沉的怀疑和恐惧！
他们必然会去求证！而只要他们开始怀疑,开始用新的角度去审视那些古老的记载、去感知天劫与仙门的异常,很多被忽略的细节,就会自己浮出水面！
接下来的时间,李晏清不再开口。但整个场地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
神念在空中激烈碰撞,各方大佬在暗中疯狂交流、争论、甚至争执。
有老怪物当场取出一些古老得快要风化的骨片、玉册,与同门或好友紧张地对照、解读,脸色越来越难看。
有专修神魂之道的大能,闭目感应天地,脸色逐渐发白,冷汗涔涔,仿佛听到了某种来自极高远处的、沉闷而恐怖的咀嚼吞咽声。
怀疑如同病毒,在李晏清投下的巨石激起的波纹中,飞速扩散、变异、扎根。
第三天,黄昏。
李晏清感觉到袖中的玉简开始微微发烫,其深处那丝属于墟鲸的气息似乎正在被什么遥远的存在感应、召唤。他知道,时间到了。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
他缓缓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再次聚焦。
时辰已到,吾需归矣。他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真相已然播撒,何去何从,诸位……好自为之。
他最后扫视了一圈下方神色各异的众生相,那里面有狂热、有恐惧、有怀疑、有贪婪、有深深的茫然。
他不再犹豫,全力催动体内最后所有灵力,甚至不惜燃烧本就残存不多的本源！
轰！
一道比之前更耀眼的霞光从他体内爆发,直冲云霄！光芒中,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虚幻,仿佛真的要踏光而去！
前辈留步！
请带我等一同前往！
仙界究竟在何处！
下方顿时大乱,无数人惊呼、呐喊,甚至有人忍不住飞身而起,想要抓住那道光！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中,在李晏清身影即将彻底消散于光柱之中的前一瞬——
异变陡生！
嗡——！！！
一股无法形容其庞大、其古老、其恐怖的意志,毫无征兆地陡然降临！
天空,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云朵停止流动,风静止在空中,所有声音被彻底抹去。时间与空间都似乎被冻结。
紧接着,整个苍穹,如同一个巨大的蛋壳,被从外部缓缓敲裂！无数道漆黑的、扭曲的、巨大到无法想象的裂缝,瞬间布满了整个天空！
透过那些裂缝,可以看到后面那令人彻底疯狂的景象——那不是星空,而是蠕动的、布满吸盘和刚毛的、无法名状的恐怖肉质！某种无法用语言描述其亿万分之一的庞大存在,正将其冰冷的目光,投注到了这个小小的饵料池！
祂的目光,即是法则！
噗通！噗通！
下方,无论修为高低,所有修士在这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至高威压之下,如同被无形的巨山砸中,成片成片地瘫软在地,元神瑟瑟发抖,连思维都被冻结！只有极少数最顶尖的大能还能勉强站立,却也面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骇然与绝望！
李晏清的身影在光柱中剧烈地闪烁、扭曲,仿佛信号不良的影像。他感受到了,那是比在天梯顶端感受到的更加清晰、更加直接的注视！来自墟鲸本体的注视！他袖中的玉简滚烫得几乎要熔化！
祂发现了！发现了这个逃脱的食物,以及这个正在被污染的饵料池！
那恐怖的意志似乎凝聚了一瞬,带着一种漠然的、如同处理垃圾般的清理意图。
然后,一只完全由阴影和毁灭法则构成的、庞大到足以覆盖整个大陆的巨爪虚影,缓缓地、无法抗拒地穿透那些裂缝,向着下方,向着李晏清所在的光柱,以及光柱周围那无数瘫软的饵料,按了下来！
毁灭降临！
李晏清瞳孔缩成了针尖！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布局,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
就要……结束了吗
不甘！极致的不甘！
他疯狂地催动一切,试图挣脱,哪怕只是延缓一瞬！
就在此时——
吼！！！
另一声苍老、却同样蕴含着无上威严、霸道绝伦的龙吟,猛地从大地深处爆发！
轰隆隆！
李晏清脚下的焦黑大地猛然裂开一道巨大的深渊！并非受到巨爪压迫所致,而是主动开启！
万丈金光从深渊中冲天而起,硬生生顶住了那笼罩天地的恐怖威压一瞬间！
金光之中,隐约可见一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古老龙魂虚影,仰天长啸,龙目之中燃烧着积压了万古的愤怒与战意！
孽畜！安敢再犯吾界！
那龙吟怒吼,竟化作实质般的金色符文,撞向那按下的阴影巨爪！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碰撞发生了。
没有声音,只有纯粹的、法则层面的湮灭与冲击！
金光与阴影同时剧烈震荡,扭曲,消散。
那按下的巨爪虚影明显停滞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这个小小的饵料世界竟然还能有如此程度的反抗。那透过裂缝投注下来的冰冷意志,也多了一丝审视。
趁着这亿万分之一秒的停滞！
大地深渊中猛地传出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瞬间作用在李晏清身上！
他周身那伪装的光柱轰然破碎,露出他重伤虚弱的本质。他如同一片落叶,被猛地拽向那裂开的深渊！
在他被彻底吸入深渊的前一瞬,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布满裂缝的天空中,那冰冷的意志似乎锁定了大地深渊下的龙魂,阴影再次凝聚,而下方无数修士,依旧在那至高威压下瘫软、战栗、如同待宰的牲口……
下一刻,天旋地转。
黑暗吞噬了他。
他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布满尘埃的坚硬地面上,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巨响,那是深渊入口闭合的声音。
外界那灭世般的恐怖景象和威压,瞬间被隔绝。
只剩下彻底的黑暗,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他躺在那里,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鲜血从口鼻中不断溢出。最后强行催动和燃烧的代价开始反噬,伤势全面爆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但他却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得咳出更多的血沫。
成功了……虽然过程完全超出了掌控,甚至引来了那般恐怖的存在……但他活下来了。
而且,那颗名为真相的炸弹,他已经扔进了这个麻木而绝望的世界。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试图看清这片救了他一命的黑暗之地。
这里……是哪里
那声龙吟……那条古老的龙魂……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无尽威严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小子……你惹来的麻烦……可真不小……
不过……
你带来的那个‘真相’……倒是有点意思……
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最终消失。
李晏清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唯有手中,依旧死死攥着那枚滚烫的、残破的玉简。
深渊之外,那场源于食物的反抗与来自食客的清理之间的碰撞,余波未平。
而这个被封印了万古真相的世界,其命运的车轮,已然在李晏清这侥幸逃生的飞升者手中,轰然撞向了一条充满未知与荆棘的岔路。
未来,是彻底的毁灭,还是……一线挣扎的生机
无人知晓。
唯黑暗长存,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