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被云遮了大半。
蔡京府的朱漆大门前，两尊石狮子瞪着空茫的眼，嘴里的石球在暗影里泛着冷光。门前的卫兵穿着明光铠，甲片在月光下偶尔闪过，比天上的星子还亮。
张羽伏在对面的槐树上，树叶在他深蓝色的夜行衣上沙沙作响。
苏瑶像只猫，贴着墙根移动，淡绿的夜行衣与青苔色融为一l
——
她改了装束，显然明白此刻容不得半点张扬。宋朝的权贵府邸，墙高逾丈，门禁比皇城司的诏狱还严，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潜入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
西墙的角门开了道缝，一个提着食盒的老仆走出来，打了个哈欠。这是蔡京府的规矩，每晚此时要给值夜的护卫送宵夜，食盒里装的是杏仁酪和馓子，都是上等点心。
苏瑶动了。
她像片叶子飘到老仆身后，指尖在他颈后轻轻一点。老仆哼都没哼就软倒在地，手里的食盒摔在地上，杏仁酪泼了一地，甜香立刻弥漫开来，与府内飘出的龙脑香混在一起。
张羽纵身跃过墙头。
墙内是片竹林，竹叶在风里摩擦，发出
“沙沙”
声，刚好掩盖他们的脚步声。他瞥见竹林深处的石桌上，摆着副围棋，黑白子散落，像是一局未完的棋
——
蔡京素来好弈，这倒符合传闻。
“影卫在东边的角楼。”
苏瑶的声音贴着他的耳畔，带着点凉意，“手里的弩箭涂了见血封喉的‘牵机药’，是宫里造办处的秘方。”
张羽的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
刀是环首刀，唐朝的样式，却比宋朝禁军的制式刀锋利三倍
——
这是皇城司的密造兵器，专门用来对付穿甲的敌人。
听竹轩
听竹轩的窗纸透着暖黄的光。
檐下挂着串铜铃，却没响
——
被人用棉絮塞住了，显然里面的人不想被打扰。张羽用匕首挑开窗户，动作轻得像呼吸，这是皇城司的
“偷天手”
绝技，能在禁军眼皮底下取走奏章。
书房里的陈设奢华得刺眼。
紫檀木的书案上，摆着方端砚，砚池里的墨还没干，旁边堆着些奏章，最上面的封皮写着
“三司使呈”——
都是朝廷的机密要务。墙上挂着幅《千里江山图》，是徽宗皇帝的御笔，寻常官员连见都见不到。
“在书架后面。”
苏瑶指向西侧的博古架，架子上摆着些青铜器，其中一尊饕餮纹鼎的三足不稳，显然被动过手脚。
张羽移开铜鼎，露出后面的暗格。
暗格里放着个紫檀木匣，锁是黄铜的，刻着缠枝纹
——
这是蔡京的私印图案，全天下只有三个这样的匣子。他用匕首挑开锁，里面果然躺着几封书信，信封上盖着辽国的
“会通馆”
印章。
信上的字迹潦草，却字字如刀：
“重阳日，以龙舟为号，金明池画舫交接兵符……”
撞破
“看得还记意吗？”
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像块冰砸进滚油里。
张羽猛地转身，短刀已出鞘，刀光映着门口那人的脸
——
蔡京穿着紫色蟒袍，腰间系着玉带，这是一品官的服饰，在夜里格外扎眼。他手里把玩着串菩提子，脸上的皱纹里藏着笑，却比哭还难看。
身后的门
“哐当”
一声关了。
影卫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玄色长袍在烛光下像群蝙蝠，手里的弩箭对准了张羽和苏瑶，箭头的蓝光亮得吓人。
“皇城司的小郎君，”
蔡京慢悠悠地踱步，靴底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还有暗影阁的叛徒，倒是稀客。”
苏瑶的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指尖发白。
“你早知道我们会来？”
张羽的声音很稳，刀身微微颤抖，不是怕，是兴奋
——
终于抓到了狐狸的尾巴。
蔡京笑了，从袖中掏出个香囊，正是张羽送给苏瑶的那个。“影卫的人，可比你们想象的能干。”
他把香囊扔在地上，用脚碾得粉碎，“这出戏，本官看得很尽兴。”
张羽的目光扫过那些书信，又看向蔡京的脸。
“有这些信，足够让你身败名裂。”
他说，刀尖指向那些信纸，像在宣读罪状。
蔡京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烛火摇晃，“身败名裂？”
他弯腰捡起一封信，慢悠悠地撕成碎片，“本官手里的兵符，比这些纸值钱多了。你们以为，就凭这几封信，就能扳倒我？”
影卫的弩箭又压低了几分。
张羽与苏瑶背靠背站着，刀与匕首在烛光下交叉，像个脆弱的十字。窗外的竹影在墙上晃动，像无数只手，正慢慢收紧。
夜。
还很长。
而他们，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