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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他眼神躲闪,手里那叠东西仿佛变成了烫手的山芋。表哥像只被抽了骨头的癞皮狗,瘫在椅子上。
刘蓉抱着她那宝贝儿子的手臂在微微发抖,她精心编织的的谎言,被女警手中那张薄薄的纸戳开了一个大窟窿。
我看着他们骤然变了的脸色,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迟来的委屈终于被看见。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哽住。
原来,真的有人会去翻找尘封的记录,原来,真的有人愿意相信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多年前那微弱而绝望的呼救。
李队合上文件夹,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她先是对我说:“宁悦,你提出断亲,这在法律上不可行,但控告对方遗弃、意图强迫器官捐献等问题,我们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然后,她转向面如死灰的刘蓉一行人,公事公办地说道:“你们几位可以先离开,但后续要配合我的调查询问。”
“我郑重告诫你们,器官捐献这种受国家法律严格保护的行为,必须建立在完全自愿的基础上。否则,将涉嫌违法犯罪,我们将依法严肃处理。”
刘蓉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嘴唇哆嗦着,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挤出几滴眼泪或者说些什么狡辩的话。
但最终只是极其不甘地闭上了嘴,然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早已没有了丝毫虚假的母爱温情,只剩下算计落空的愤怒和阴狠。
他们暂时落了下风,但我清楚地知道,刘蓉为了救她的儿子绝不会轻易放手。
但至少在这一刻,有人为我说话了。
刘蓉一行人灰溜溜地离开了派出所,可我知道,以她的偏执和对那个儿子的疯狂,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平静的日子只过了两天。
那天放学,我刚走出校门,就被一群举着相机话筒的人团团围住。
刘蓉那天请来的调解记者似乎是里面的带头人。
刺眼的闪光灯几乎让我睁不开眼,一个个尖锐的问题像刀子一样捅过来。
“宁悦同学,听说你母亲含辛茹苦将你养大,你却拒绝捐肾拯救身患重病的亲弟弟,是真的吗?”
“身为省重点的学生,接受着最好的教育,却如此冷血自私,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是不是学校只教你们读书,没教你们怎么做人?”
我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透过人群的缝隙,我看到了刘蓉。她正抱着她那脸色苍白的儿子,对着另一家媒体的镜头哭得肝肠寸断,演技比在派出所时更惹人怜惜。
“我苦命的孩子啊妈妈没用,救不了你你姐姐她心硬啊”
她哭嚎着,成功激起了周围不明真相群众的同情和愤怒。
有人开始指指点点,甚至大声辱骂我。
“白眼狼!”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种人就该曝光她!让她社会性死亡!”
我像一只被围观的猴子,无处可逃,所有的解释在这些预设了立场的镜头和恶意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刘蓉这一招太毒了,她真的想用舆论压垮我,逼我就范,甚至毁掉我仅有的、通过努力读书换来的立足之地。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巨大的羞辱和绝望淹没时,一声严厉的呵斥穿透了嘈杂。
“都在干什么!未经允许围堵未成年人进行拍摄,干扰学校正常秩序,你们是哪家媒体的!”
是李队!她带着几名民警快步走来,脸色铁青,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