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刚刚弹出的银行短信,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半年积攒在肺里的所有疲惫和焦虑都一次性呼出去。短信上清晰地显示着: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xx月xx日完成一笔转账交易,金额-350000.00,余额…
三十五万。
整整三十五万。这是我工作六年,没日没夜加班,啃馒头就咸菜,拒绝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娱乐,一分一厘抠出来的全部积蓄。再加上父母从老家汇来的、他们压箱底的十五万养老钱,终于,凑够了这套位于城市边缘、不大但足够温馨的两居室的首付。
汗水把手里的银行卡浸得有些滑腻,我把它攥得更紧了些,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抬起头,售楼处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明亮却不刺眼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新楼盘特有的、混合着油漆和甲醛的味道。这味道在此刻的我闻起来,不像化学试剂,倒像是未来崭新生活的芬芳。
销售顾问小张脸上挂着职业但不算虚假的笑容,快步向我走来。陈先生,手续都办妥了,就等您这边签字确认,这把钥匙可就正式归您了。他手里拿着厚厚一叠合同文件,最上面放着那串亮晶晶的、象征着独立空间和安稳生活的钥匙。
我的心跳得有点快,不是紧张,是一种近乎滚烫的喜悦。我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林薇,我的女朋友,准确地说,是即将成为我未婚妻的女人。我们在一起三年,无数次挤在她那间租来的、冬天漏风夏天闷热的小单间里,畅想着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她说要一个大阳台,可以种满绿萝和多肉;我说要一个书房,放得下我们俩的书和我的电脑。那些关于未来的蓝图,每一笔勾勒都浸透着甜蜜。
我几乎能想象出她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怎样雀跃地跳起来,搂住我的脖子,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她说,有了房子,我们就结婚。
稍等一下,张经理,我给我女朋友打个电话。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没问题,喜事嘛,是该第一时间分享。小张理解地笑笑,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我走到售楼处的落地窗前,窗外是还没完全成型的花圃和零散堆放的建材,但在我眼里,已经是一片欣欣向荣。电话拨给林薇,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了。
喂,薇薇,我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首付,我交完了,房子定了,就在我们上次看中的那个小区,八楼,朝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林薇有些异样的声音,背景音有点嘈杂,似乎还有小孩的哭闹声。…啊真的吗这么快
她的反应没有预期中的狂喜,甚至有点迟疑,这像一小盆温水,稍稍浇灭了我一点沸腾的情绪。对啊,刚办完手续。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没精打采的。在家吗
没…我在我弟这儿呢。林薇的声音压低了些,浩浩他又闹脾气呢,我妈正哄着。
浩浩,林薇的弟弟,林浩。今年刚满二十,被家里,尤其是林薇,惯得没边。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工作换得比衣服还勤,整天就知道伸手要钱,和一帮所谓的朋友胡混。我对这个小舅子,谈不上喜欢,但看在林薇的面子上,尽量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哦,这样啊。我稍微收敛了点兴奋,没事,你先忙。晚上我们见面细说得好好庆祝一下,你想吃什么咱们这次不下馆子了,买点好的,回你那儿,我下厨!我已经开始盘算着晚上要做她最爱吃的油焖大虾和糖醋排骨。
阿哲…林薇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心虚的犹豫,那个…房子的事…我正好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我的心莫名地咯噔一下,一种不太妙的预感悄然爬上脊背。什么事你说。
就是…浩浩他…他不是也谈了个女朋友嘛,谈了一年多了。林薇说得吞吞吐吐,女方家里说了,没房子坚决不同意结婚…连见面都不肯见。浩浩为这事,愁得几天吃不下饭了,人都瘦了一圈…
我握着手机,听着她的话,心里的那点不对劲感越来越强烈。所以呢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下去。
所以…我妈的意思…你看…咱们买的这个房子…林薇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能不能…先暂时…过户到浩浩名下就当是帮他应应急,先把婚事定下来。等他结完婚,稳定了,我们再想办法让他把房子过户回来或者…到时候我们再买一套更好的
我的大脑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落地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有些刺眼,晃得我眼前发花。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兴奋而出现了幻听。
你…你说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林薇,你再说一遍。
阿哲,你先别急,听我说完嘛。林薇的语气带上了她惯用的、每次要求我妥协时的撒娇口吻,但此刻听来,只让我觉得无比冰凉,我也是没办法了呀。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要是结不了婚,我妈得急死,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啊。我们感情这么好,再等几年也没关系的,对吧反正我们还年轻,攒钱也快…
林薇。我打断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我们俩的房子,首付是我和我爸妈所有的钱,三十五万,不是三十五块,你让我把它给你弟弟还结完婚再过户回来这种话你自己信吗
我的声音可能太大了,引得不远处的小张经理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我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大厅,压低声音,但怒火却无法抑制地往上窜:他林浩结婚关我什么事他没本事娶老婆,就要拿我的房子去充面子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
陈哲,你怎么说话呢!林薇似乎也被我的态度激怒了,声音陡然拔高,那点小心翼翼消失无踪,那是我亲弟弟,你怎么这么冷血自私一套房子而已,比得上我弟弟的幸福重要吗我们以后还可以再赚啊!你就不能为我,为我的家人考虑一下吗
我冷血我自私我气得差点笑出声,胸口堵得发慌,我辛辛苦苦攒钱买房是为了谁是为了我们,是为了给你一个家,现在你轻飘飘一句为你家人考虑,就要把我全部的心血拿去填你那个无底洞的弟弟林薇,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
电话那头的嘈杂声更大了,我清晰地听到她母亲尖厉的嗓音插了进来:…跟他说什么说,这点忙都不帮,还说什么要结婚一点诚意都没有,薇薇我早就跟你说过,这种男人靠不住…
然后是林浩不耐烦的叫嚷:姐,到底行不行啊,丽丽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呢,不行就分手算了,反正我也活不下去了!
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混乱地交织在一起:陈哲,你就说行不行吧,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你就当是为了我,先把房子给浩浩,不然他真的会想不开的,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用她弟弟的安危,用我们三年的感情,来逼我交出我的一切。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刚才的狂喜和期待被彻底的冰寒所取代。手指因为过于用力握着手机而开始发疼。阳光依旧明媚,售楼处里依旧光鲜亮丽,但那串钥匙反射的光,此刻却冰冷得像刀片。
我听着电话那头持续的吵闹、哭泣和指责,仿佛我是一个十恶不赦、毁人幸福的罪人。世界安静了一瞬,所有的声音都褪去,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沉重下坠的声响。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听到自己异常平静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林薇。
那边吵闹停顿了一瞬。
房子,我是不会给的。一分一毫都不可能。我顿了顿,清晰地说道,另外,我们结束了。
说完,我没等她有任何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感席卷了我。三年感情,无数次的退让和妥协,换来的不是理解和珍惜,而是变本加厉的索取和理所当然的牺牲。
我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大概很难看。小张经理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有些担忧和尴尬地看着我。
我一步一步地走回签约台前,目光落在那串钥匙上。
陈先生,您…小张经理谨慎地开口。
我抬起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我拿起那串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刺痛了我的掌心。
然后,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他。
张经理。
哎,您说。
合同…都签完了吗所有手续。我的声音稳定得让自己都惊讶。
呃,购房合同签完了,首付也打了,就差银行按揭面签的几份文件,约的是下周…小张快速翻看了一下文件。
也就是说,这套房子,法律上,已经算是我的了,对吗我一字一句地问。
理论上是的,只要您后续按时办理按揭…
好。我点了点头。
我再次拿起手机,忽略掉屏幕上瞬间涌进来的、来自林薇的无数个未接来电和微信轰炸。我翻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喂哲哥啥指示听说你今天去交首付了搞定没晚上必须喝酒庆祝啊!
是我最好的哥们,大刘。
我的目光扫过面前那一摞代表着我的心血和曾经梦想的合同,语气平静无波:
大刘,帮我个忙。
你说,刀山火海!
把你认识的那个…搞房屋中介的哥们联系方式给我。
啊要干嘛你这刚买完房就想着投资了
不。我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把我刚买的这套房,挂了。
挂了什么意思大刘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卖了。我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按市场价,低一点也行,尽快出手。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然后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我靠,陈哲你疯了你刚买的房,首付才交,热乎劲还没过呢你就要卖出什么事了你跟林薇吵架了
没吵架。我看着窗外,那片我曾以为会承载我未来幸福的地方,此刻看来陌生而遥远,是分手了。
分手就因为吵架你要卖房哥们你冷静点,别冲动啊,有什么事不能…
大刘。我打断他,疲惫感再次涌上,但语气却不容置疑,我不是冲动。这房,留着膈应。钱拿回来,我心里干净。
…
帮我这个忙。
大刘在那头又沉默了一会,最终叹了口气:行吧…你丫的…我真服了你了。我这就把我那哥们微信推你。你…真没事
没事。死不了。我扯了扯嘴角,先挂了,晚点跟你说。
挂了电话,我看向一脸震惊、几乎石化了的小张经理,把钥匙轻轻放回桌上。
张经理,抱歉,出了点意外。房子我会委托中介尽快出售,后续可能需要你们这边配合一些更名手续,麻烦了。
小张经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安慰或劝解的话,但最终只是化为一个复杂的眼神和一句:我…明白了。有需要您随时联系我。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拿起那份属于我的购房合同,转身离开了售楼处。
推开玻璃门,外面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我身上,很暖,却驱不散心底那股深切的寒意。我没有回头,径直走向我的那辆二手国产车。
手机还在疯狂震动着,屏幕上薇薇的名字不断闪烁。
我看了一眼,直接拉黑了那个我曾经设置了特别提醒的号码。
然后我发动汽车,驶离了这个我曾以为会是幸福起点的地方。
车子汇入车流,城市的高楼大厦在窗外飞速倒退。电台里放着轻快的音乐,与我此刻的心情格格不入。
我知道,电话那头的林薇,此刻大概正陷入震惊、愤怒和无法理解之中。她或许会觉得我冷酷无情,为了钱什么都不顾。她和她家人,永远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们只会觉得,我陈哲,亏欠了他们。
多么可笑。
但我心里异常清楚,这不是结束。
以我对林薇,尤其是对她那个家庭的了解,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这套他们已经视为囊中之物的房子。拉黑电话,只是暂时的清静。
真正的麻烦,恐怕才刚刚开始。
我握紧了方向盘,目光看向前方川流不息的道路。
来吧。
反正,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再失去的了。
(二)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世界清静得有些反常。
拉黑了林薇以及她父母、弟弟的所有联系方式后,我的手机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刻不停地疯狂震动。微信和短信的轰炸也停止了,大概是发现了我这边铜墙铁壁,毫无回应。
但这种平静,反而更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我了解他们,尤其是林薇的母亲,那个精于计算、永远觉得别人欠他们家的女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照常上班,下班,联系大刘介绍的中介哥们小赵,把卖房的信息挂了出去。因为价格比市场价略低,又是新房,咨询的人很多,看房预约排得挺满。小赵干劲十足,拍着胸脯保证尽快出手。
大刘约我喝了几次酒,捶着我肩膀骂我傻逼,为了个女人把到手的房子卖了,亏到姥姥家了。我闷头喝酒,不多解释。有些事,外人很难理解。那套房子已经和那段糟糕的感情、和那一家子吸血鬼捆绑在一起,每想起一次,就恶心一次。卖掉,是止损,更是自我清理。亏的是钱,买回来的是清净和尊严。我觉得值。
第四天下午,我正对着电脑修改设计图,前台小姑娘的内线电话打了进来。
陈工,楼下有位阿姨找你,说是你…岳母小姑娘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疑惑。
来了。我心里冷笑一声,果然还是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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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岳母。我平静地回答,让她走吧,我不见。
哦…好的。小姑娘挂了电话。
我继续画图,但注意力已经无法集中。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我知道,这绝不会是结束。
果然,不到十分钟,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接起来。
陈哲,你什么意思!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林薇母亲那标志性的、尖利而充满控诉的声音,你敢拉黑我们还敢让前台拦着不让我上去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还有没有点教养了!
我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点,等她吼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阿姨,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我现在是工作时间,不太方便。
我的冷静显然激怒了她。我有什么事你装什么糊涂,薇薇呢你把她气得住进医院了你知道吗,你还有心思上班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林薇住院了我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苦肉计,老套路了。每次林浩惹了祸,或者她们家有什么要求我没及时满足,林薇总会恰到好处地生病或者不舒服。
哦住院了什么病严重吗我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一个陌生同事的病情。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林母被我的反应噎了一下,更加气急败坏,她怎么了她被你气的,天天哭,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人都脱水了,现在在医院打点滴,陈哲,我告诉你,要是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阿姨,我打断她的咆哮,首先,我和林薇已经分手了,她是成年人,应该学会管理自己的情绪。其次,气倒她的人不是我,是您和您儿子提出的那个离谱的要求。最后,如果您觉得身体不适,应该找医生,找我没用。
分手你说分就分三年感情你说断就断陈哲你还是不是人!林母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音,我不管,你现在马上来医院给薇薇道歉,还有,房子的事,你必须给我个交代,那房子必须有浩浩的名字,不然这事没完!
又是房子。图穷匕见。
房子是我买的,名字是我的。跟您,跟林薇,尤其是跟林浩,没有任何关系。我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地陈述这个事实,我不会去医院,也不会道歉。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你没错你逼得我女儿住院,你没错你眼睁睁看着她弟弟结不了婚,你没错林母的逻辑永远那么自我中心,陈哲,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冷血自私的人,算我们薇薇看错你了,但是房子,你必须给浩浩,这是你欠我们家的!
我欠你们家我终于被这无耻的言论逗笑了,阿姨,这三年,林浩换工作间隙的生活费是谁出的他上次打游戏充值欠的几千块钱是谁还的他女朋友过生日要的那个最新款手机是谁买的需要我帮您回忆一下吗我不欠你们家,是你们家,尤其是林浩,欠我不少。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只有粗重的喘气声。显然,被我直接戳破这些她刻意忽略的事实,让她一时语塞。
过了好几秒,她才像是重新找到了武器,声音变得阴沉而威胁:好,好,陈哲,你厉害。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你不给房子是吧行,我这就去你公司闹,我找你们领导,我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是个什么始乱终弃、逼死岳家的白眼狼,我看你还怎么在这待下去!
撒泼打滚,威胁闹事。这是最后一招了。
若是以前,顾及和林薇的感情,顾及面子,我或许还会紧张,会想办法安抚。但现在,我只觉得可笑和可悲。
阿姨,您请便。我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们公司有保安,而且全程监控。您如果想来表演,我不拦着。正好,我也让同事们评评理,看看是谁家要抢别人首付买的房子去给自己儿子结婚。您觉得,丢脸的是谁
你…你…林母大概从来没想过我会是这种反应,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另外,我补充道,提醒您一句,恶意骚扰他人正常工作生活,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情节严重的,可以拘留。需要我帮您报警咨询一下吗
陈哲!你敢!林母尖叫。
您看我敢不敢。我淡淡道,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我很忙。
不等她再说什么,我直接结束了通话,顺手把这个号码也拉进了黑名单。
世界再次清静。
我放下手机,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手心里居然有点汗。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这种撕破脸皮的冲突,我以前从未经历过。但更多的,是一种挣脱束缚后的畅快感。
原来拒绝无理取闹,维护自己的界限,感觉这么好。
我以为经过这次强硬的态度,他们至少会消停几天。
但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执着和无耻程度。
下班时间刚到,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刚走出办公楼大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林薇的母亲,正叉着腰,气势汹汹地站在公司门口的台阶下,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出来的人群。
她居然真的来了。
同时,我也看到了站在她旁边,脸色苍白,眼睛红肿,一副虚弱不堪样子的林薇。她低着头,不敢看我,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好家伙,母女齐上阵。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剧本都写好了。
几个同事也看到了她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面无表情,径直朝着我的车走去,打算无视她们。
陈哲,你给我站住!林母一声大喝,成功吸引了所有下班同事的注意力。她一个箭步冲上来,挡住我的去路。
林薇也跟在她母亲身后,怯怯地抬起头,眼泪说掉就掉,声音哽咽:阿哲…你别这样…我们好好谈谈不行吗
好一幕被负心汉欺负的苦情戏。我几乎要为她们的演技鼓掌。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我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她们,请让开,我要回家了。
回家回哪个家林母声音尖刻,故意放大音量让周围的人都听到,你把我女儿害成这样,就想一走了之你还是不是男人,大家快来评评理啊,这个人,我女儿跟他谈了三年恋爱,伺候他吃伺候他穿,结果他买了房子就想把我女儿一脚踹了,天理何在啊!
周围下班的同事们纷纷停下脚步,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好奇、探究、甚至略带谴责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林薇配合地哭得更凶了,肩膀一耸一耸,看上去可怜极了。
我感觉到血往头上涌,怒火在胸腔里翻腾。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这种场合失态,就正中了她们的下怀。
阿姨,林薇。我提高声音,确保周围的人都听得清,首先,我和林薇已经和平分手,不存在谁踹了谁。其次,分手的原因,是因为你们家在我付清首付的当天,要求我把房子过户给她的弟弟林浩先生,让他拿去结婚。我拒绝了这笔明显不合理的要求,所以导致了分手。这件事,孰是孰非,大家自有公论。
我清晰冷静的陈述,让林母的哭嚎和林薇的哭泣都顿了一下。围观同事们的目光瞬间变了,从好奇和同情变成了惊讶和鄙夷,当然,这鄙夷是对准了林家母女的。
你…你胡说八道!林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没料到我会当众直接把最不堪的原因说出来,那是借,是暂时借给浩浩应急,谁会要你的破房子!
房产过户没有‘借’这一说。法律上,过户了就是他的了。我冷静地反驳,更何况,我为什么要把我父母和我自己全部积蓄买的房子,‘借’给您那位成年已久、却连自己婚礼钱都攒不出来的儿子呢
我的话像一记耳光,扇得林母哑口无言。林薇的脸更是白得透明,死死咬着嘴唇。
最后,我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最后落在林家母女身上,这里是公司门口,是公共场所。你们的行为已经构成了骚扰。如果再不离开,我会立刻报警处理。
我说着,拿出了手机,作势要拨号。
林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你…你报警你吓唬谁呢!
您看我是不是吓唬您。我面无表情,直接按下了110三个数字,然后把屏幕展示给她看。
冰冷的电子数字,比任何话语都有力量。
林母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她可以撒泼,可以胡闹,但终究是怕警察的。
好…好你个陈哲,你狠!她恶狠狠地瞪着我,一把拉住还在啜泣的林薇,薇薇我们走,跟这种没心肝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咱们走着瞧!
她扔下两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几乎是拖着林薇,狼狈地挤开围观的人群,快步离开了。
围观的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了,也渐渐散去,不时还回头看我几眼,低声议论着。
我站在原地,直到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放下手机,发现手心全是汗。
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我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发动机启动的声音响起,我将车驶离公司。
后视镜里,公司大楼逐渐远去。我知道,这场闹剧,或许暂时告一段落,但远未结束。
只是,我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我不再是那个为了维系感情而不断妥协退让的陈哲了。
(三)
卖房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要顺利。
中介小赵很给力,几乎天天带人看房。因为价格合适,户型也不错,很快就有了几个意向强烈的买家。
期间,林薇用别人的手机给我发过几条长长的短信,内容无非是打感情牌,回忆过去,诉说她的痛苦和无奈,指责我的狠心,最后又绕回房子,说哪怕不过户,先把房子借给林浩结婚用一段时间,撑撑场面也行。
我看着那些文字,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她始终不明白,或者说拒绝明白,问题的核心根本不是房子借不借、给不给,而是他们那种理所当然的索取和对我界限的践踏。
我一条都没回。直接删掉,号码拉黑。
我的态度似乎终于让他们意识到,这条路走不通了。骚扰渐渐停止了。世界重归宁静。
但我总觉得,这宁静之下,似乎潜藏着什么。以林母的性格,不像会这么轻易放弃的人。她们在酝酿什么我不知道,也懒得去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直到一周后,一个周六的上午,我正在家里打扫卫生,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一看,我愣住了。
门外站着的,不是林薇和她母亲,而是林薇的父亲,林建国。
林薇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货车司机,常年在外跑运输,话不多,在家也没什么存在感,家里基本都是林母做主。我和他见面次数不多,每次他都是沉默地坐在一边抽烟,或者对着林浩叹口气。印象中,他是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男人,对妻儿的种种行为,似乎不赞同,但也无力改变。
他怎么会找到我这里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叔叔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林建国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跑运输时穿的旧夹克,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风尘仆仆。他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
他看到我,脸上挤出一些局促又尴尬的笑容,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我。
阿哲…在家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
嗯,您…有事吗我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挡在门口。经过之前那些事,我对他们家的任何人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林建国似乎也看出了我的戒备,更加窘迫了。他搓了搓粗糙的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那个…阿哲啊,他吞吞吐吐地开口,薇薇她妈…还有薇薇…之前做的事,我都知道了。他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她们…唉,女人家,脑子糊涂,做事不像话。我代她们…给你赔个不是。
他说着,竟然朝着我微微弯了下腰。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侧身避开。叔叔,您别这样。事情过去了,我和林薇也分手了,没什么好赔不是的。
不不不,要的,要的。林建国连连摆手,脸上满是愧色,是我们家对不起你。那要求…太混账了。我都说不出口。他叹了口气,皱纹深刻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和羞愧,我跑车回来,知道了这事,把她们骂了一顿。可是…可是…
他可是了半天,脸色涨红,似乎难以启齿。
我心里那点不妙的预感又升了起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他这样几乎从不出面的人亲自来道歉,背后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叔叔,您有话就直说吧。我淡淡地道。
林建国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猛地抬起头,把手里的那个黑色塑料袋往我手里塞:这个,这个你拿着!
袋子很沉,我下意识接过,摸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这触感…是钱
叔叔,您这是干什么我皱紧眉头,想把袋子推回去。
林建国却死死按住我的手,力气很大,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情绪:阿哲,你听我说,这钱…这钱是叔叔攒的,不是她们娘俩的钱,一共八万,我知道不多,跟你那首付比,差得远…但是…但是算叔叔求求你…
他的声音带上了哽咽:那房子…你能不能…先别卖算叔叔借你的!就当是…给浩浩一个机会他那个对象,听说房子没了,死活要分手,浩浩现在天天在家要死要活的,喝酒喝到胃出血进医院了…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他说着,眼圈红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几乎要哭出来。
我看着他那张被生活刻满风霜的脸,看着他眼里真切的痛苦和哀求,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堵得难受。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林母和林薇的撒泼打滚、威胁哭闹是明枪,而林父的打感情牌、示弱哀求,才是真正的暗箭。这比直接的冲突更让人难以招架。
如果他还是像林母那样强硬无理,我可以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可他这样,把一个父亲的无奈、卑微和痛苦赤裸裸地摊在我面前,用道德和同情心来绑架我…
我握着那袋沉甸甸的、沾着他汗水和辛苦的钱,喉咙发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哲,算叔叔求你了,行不行林建国见我不说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语气更加急切,浩浩他知道错了,他真的后悔了,他说了,只要能把婚事定下来,他以后一定好好工作,努力挣钱,把这钱还上,这八万算利息也行,那房子…你先让他用一年,就一年,等他结完婚,稳定了,我们一定让他搬出去,把房子还给你,我跟你保证,我林建国说话算话!
他的保证,在我听来,苍白无力至极。林浩的保证那比阳光下的泡沫还要脆弱。一旦房子过了户或者哪怕只是借给他们使用,再想要回来,难如登天。到时候,面对的可就不止是林母的哭闹,而是更大的麻烦。
同情是同情,现实是现实。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将手里的钱袋坚决地推回给林建国。
叔叔,我的声音尽量放得缓和,但不容置疑,这钱,您拿回去。您的辛苦钱,我不能要。
林建国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眼神里的光熄灭了。
至于房子,我继续道,我已经签了售房合同,买家定金都交了。不可能再收回。林浩的问题,应该由他自己解决,而不是靠牺牲别人来满足他。他已经二十岁了,是个成年人,应该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可是…可是他会想不开的啊…林建国绝望地喃喃道。
如果他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起,那谁也帮不了他一辈子。我硬起心肠,叔叔,您心疼儿子,我理解。但您有没有想过,您和阿姨,还有林薇,一次又一次地无底线帮他、替他擦屁股,才是真正害了他让他永远长不大,永远觉得自己闯了祸有人兜底
林建国怔怔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您回去吧。我叹了口气,告诉林浩,男人的面子,不是靠一套骗来的房子撑起来的。靠自己双手挣来的,哪怕只是个厕所,也硬气。
我说完,不再看他,缓缓关上了门。
在门彻底合上的那一刻,我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痛苦的哽咽,然后是沉重的、慢慢远去的脚步声。
我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心里没有一点胜利的快感,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疲惫和悲哀。
为林建国,也为那个曾经试图融入那个家、最终却伤痕累累抽身离开的自己。
(四)
林父的来访,像是一场沉重的情感消耗战。
之后的好几天,我的心情都有些低落。不是因为后悔,而是因为那种直面他人巨大痛苦和绝望时,产生的无力感和道德上的轻微自我质疑。我知道我的决定是对的,是理智的,但过程依旧让人不适。
幸好,卖房的事情进展顺利,冲淡了这种负面情绪。
小赵打电话来,兴奋地告诉我,有一个买家非常爽快,全款购买,价格就按挂牌价,一分不砍,条件只有一个:尽快办理过户手续。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能避开繁琐的银行按揭流程,快速拿到全部房款,对我而言是求之不得。我几乎立刻答应下来,和小赵约好了第二天下午就去房产交易中心办理手续。
第二天,我提前请好了假,带着所有需要的证件材料,提前到了房产交易中心。
大厅里人不少,各种办理窗口前排着队,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焦灼而又充满希望的气氛。很多人一生最大的交易就在这里完成。
我在约定的角落看到了小赵,他身边站着一对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夫妻。男人穿着休闲西装,气质沉稳,女人挽着他的手臂,看起来温和知性。他们正在低声交谈,脸上带着即将安家的喜悦。
陈哥,这边!小赵看到我,连忙招手。
我走过去。
介绍一下,这就是买家,周先生,周太太。小赵热情地介绍,周先生,周太太,这位就是房主,陈哲先生。
陈先生,你好。周先生微笑着向我伸出手,笑容得体,房子我们很喜欢,麻烦你了。
周先生客气了,应该的。我和他握了握手。周太太也对我点头微笑示意。
寒暄了几句,小赵去取号排队,我们则在休息区等待。
周先生很健谈,聊天中得知他们是从外地调来本市工作的,急着安顿,所以全款求快。我们聊了聊房子的小区环境、周边规划,气氛很融洽。
等待的时间比想象中要长,队伍移动缓慢。周先生似乎有些着急,不时看看手表。
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
陈哲,你在房产交易中心对吧立刻停止交易,否则你会后悔的。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他们怎么会知道而且知道得这么具体
我立刻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办事大厅。熙熙攘攘的人群,表情各异,看不出任何异常。
周先生注意到我的脸色变化,关切地问:陈先生,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手机塞回口袋,但后背却冒起一层冷汗,一条垃圾短信。
是林薇还是她母亲她们还不死心还想做最后一搏她们想干什么闹事还是有什么别的底牌
各种猜测瞬间涌入脑海,让我坐立难安。
小赵取号回来了,招呼我们:快了快了,前面还有两组就到我们了。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自乱阵脚。这里是房产交易中心,是政府部门,他们再闹腾,也不敢在这里太过分。只要手续顺利办完,钱房两清,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队伍缓缓前进。终于,窗口叫到了我们的号码。
我们四人一起走到窗口前。工作人员接过我们的材料,开始例行公事地审核、录入。
一切都很顺利。合同,证件,票据…一项项确认。
我的精神高度紧张,一边配合着工作人员,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留意着四周。那条短信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工作人员审核完了所有材料,点了点头:材料齐全,没问题了。现在开始办理过户登记,请双方确认。
她将最后的确认文件推给我们签字。
就在我拿起笔,准备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
等一下!
一个尖利、熟悉到令我作呕的女声,猛地从大厅入口处传来,穿透了嘈杂的人群。
所有的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林薇的母亲,像一头发怒的公牛,双眼通红,头发都有些散乱,正奋力拨开人群,朝着我们所在的窗口猛冲过来。她的身后,跟着一脸焦急、试图拉住她的林薇,还有两个穿着制服、看起来像是保安的人。
她们果然还是来了,而且挑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不准办,不准给他们办!林母冲到窗口前,一巴掌拍在柜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把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和周围的办事群众都吓了一跳。
这位女士,请你冷静,有什么事好好说!工作人员皱起眉头,严肃地说。
冷静我怎么冷静!林母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尖厉,他,陈哲,他是个骗子,渣男,他骗了我女儿三年,现在想偷偷把房子卖了跑路,这房子有我女儿的一半,他不能卖!
周先生和周太太的脸色瞬间变了,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又看看状若疯癫的林母。
小赵也急了,赶紧上前解释:阿姨,您别胡说,这房子是陈哥婚前个人财产,首付是他一个人付的,合同发票都是他一个人的名字,跟您女儿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林母唾沫横飞,他们同居三年,我女儿为他付出了多少青春,洗衣做饭伺候他,这就算没结婚,也有她一份,这叫…这叫共同财产,对,共同财产,必须分一半,你们不能过户!
她完全是在胡搅蛮缠,法盲加无理取闹。同居关系根本不受婚姻法保护,哪来的共同财产一说
周围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周太太紧张地拉住了周先生的胳膊。
工作人员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女士,请注意你的言辞。法律有明确规定,婚前个人财产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如果你有异议,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而不是在这里扰乱公共秩序!保安!
那两个跟过来的保安立刻上前,试图架住林母:女士,请跟我们出去,不要影响办公!
我不走,谁敢碰我,我今天就死在这里!林母猛地甩开保安,死死扒着柜台,耍起了无赖,你们官商勾结,欺负我们老百姓,这房子不给我女儿分钱,谁也别想办成!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林薇在一旁哭喊着妈,别这样,又试图去跟周先生周太太解释什么,但她的声音完全被林母的咆哮淹没了。
我看着这出彻头彻尾的闹剧,看着周先生周太太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看着工作人员无奈又厌恶的表情,一股极致的愤怒和荒谬感冲上了我的头顶。
所有的耐心和容忍,在这一刻,消耗殆尽。
我拨开挡在前面的小赵,一步一步,走到林母面前。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歇斯底里的林母在对上我视线的那一刻,竟然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整个大厅似乎也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没有吼,也没有骂,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冰珠一样砸在地上:
说完了吗
林母张着嘴,似乎被我的态度镇住了。
你说完了,现在轮到我说。我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脸色惨白的林薇脸上,最后看向一脸震惊和疑虑的周先生周太太。
周先生,周太太,非常抱歉,让二位见到这种场面。我首先向买家道歉,态度诚恳,这两位女士,一位是我前女友的母亲,一位是我前女友。我们已于两周前正式分手。分手的原因,正如我之前告诉中介的,是因为她们在我支付首付后,要求我将房产过户给这位女士的儿子,也就是我前女友的弟弟,用于结婚。我拒绝了,所以分手。
我清晰、冷静、毫不避讳地将最不堪的原因公之于众。周围响起一片哗然。
林母反应过来,尖叫道:你胡说!
我根本不理会她,继续对周先生周太太说:这套房子,从看房、选房到签订购房合同、支付首付,全部由我一人完成,所有款项来自我个人及我父母的积蓄。与前女友及其家人无任何经济瓜葛。购房合同、首付发票、银行贷款合同(虽然后来没办)上,都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法律上,它完完全全属于我个人,我拥有百分之百的处置权。
我从文件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所有证明材料的复印件,递到周先生面前。
这里是所有材料的复印件,您可以过目。同时,我可以当场签署一份书面声明,承诺此房产不存在任何权属争议,若因我的个人原因导致交易失败或产生任何纠纷,我愿意承担一切法律责任并赔偿您的全部损失。
我的语气斩钉截铁,目光坦诚毫无回避。
周先生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里那叠厚厚的、足以证明一切的复印件,眼中的疑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理解和同情。他接过复印件,递给了身边的妻子。
另外,我转向还在愣神的林母和林薇,声音提高,确保大厅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阿姨,林薇。我最后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们。
第一,我和林薇已经分手,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们停止一切形式的骚扰。
第二,这套房子,是我的个人财产,与你们无关。你们没有任何权利阻止我出售。
第三,你们现在的行为,已经涉嫌扰乱公共秩序、诽谤他人、损害我的名誉权,并对我的正常交易构成恶意干扰。我已经录音录像。
我扬了扬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
如果你们再不立刻停止,离开这里。我保证,五分钟之内,你们收到的将不是口头警告,而是派出所的传唤通知书。并且,我会正式委托律师,以诽谤和骚扰为由起诉你们。追究到底。
我的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更重要的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冰冷的法律意味。
林母彻底傻眼了。她大概以为只要闹,只要撒泼,我就会像以前一样妥协,或者至少会慌乱失措。她没想到我会如此强硬,如此不留情面,甚至直接抬出了法律和警察。
她看着我手机摄像头的位置,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她这种泼妇,最怕的就是国家机器和她不懂的法律。
林薇更是浑身发抖,脸色白得像纸,她死死拉着母亲的胳膊,声音带哭腔:妈,走吧,算我求你了,别再丢人现眼了,走吧!
两个保安也趁机上前,严肃地说:女士,请立刻离开,否则我们真的报警了!
周围的人群也投来鄙夷和谴责的目光,甚至有人低声骂着泼妇、不要脸、活该。
众目睽睽之下,法律和道德的双重压力,让林母再也撒泼不下去。她嘴唇哆嗦着,色厉内荏地瞪了我一眼,却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最终被林薇和保安半推半架地拖离了大厅。
闹剧终于收场。
大厅里渐渐恢复了秩序。工作人员和周先生周太太都松了口气。
周太太看着我,轻声问了一句:陈先生,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了。抱歉,耽误二位时间了。我们继续
后续的手续办理得异常顺利。
签字,盖章,确认。
当最后一道程序完成,工作人员将新的受理单分别递给我和周先生时,我知道,这一切,终于彻底结束了。
房款通过资金监管账户,很快打到了我的卡上。看着那条入账短信,我的心异常的平静。
走出房产交易中心,阳光灿烂。
周先生和周太太再次向我道别,并表示同情我的遭遇。小赵也拍拍我的肩膀,说了句哥,你是这个,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我笑着和他们告别。
坐回车里,我没有立刻发动。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车水马龙。
手机安安静静,再也没有那些令人烦躁的骚扰电话和短信。
我知道,我和林薇,和那个家,所有的纠葛,随着这场闹剧的落幕和房款的到账,彻底两清了。
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虽然过程狼狈不堪,但结果,是干净的。
我发动汽车,驶入阳光之中。
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我知道,我清洗掉了身上最后一点黏腻的蜘蛛网,可以轻装上阵了。
至于他们后来怎么样了听说林浩的女朋友最终还是跟他分手了。听说林母气得病了一场。听说林薇相亲了好几次,都不太顺利。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