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救白月光,仙君抽了我的灵髓
我为救楚砚深剖出半颗灵髓,他却转身喂给了他的小师妹。
月华,你修为高,损失一点无碍。他淡淡地说,看都未看我一眼。
三百年来,他总这样,需要灵力、法宝、修为时,第一个便想到我。
小师妹需要灵髓重塑道基,他便理所当然地来取我的。
后来魔尊攻上昆仑,指名要楚砚深道侣的首级。
他毫不犹豫地将我推了出去:月华,你修为高,挡一阵无碍。
我笑着点头,转身却跳下了陨仙崖。
崖底罡风烈烈,撕碎我神魂的那一刻,我终于听见他撕心裂肺喊我名字。
可惜,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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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之巅,终年不化的积雪映着冷月清辉,将停云殿的琉璃瓦染上一层凄清的寒光。
内殿,阵法光芒刚刚黯淡下去,空气中还弥漫着极淡的血腥气和一种灵髓离体后特有的、空荡枯竭的虚无感。
凌月华靠在冰冷的玉璧上,脸色是灵力骤失后的惨白,唇上却反常地缀着一抹嫣红,那是她强行咽下逆涌气血的痕迹。胸腔里,剩下的半颗灵髓运转滞涩缓慢,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扯着四肢百骸尖锐的痛楚。
她看着楚砚深。
他背对着她,玄色云纹的道袍袖口微微卷起,正小心翼翼地从阵法中央引出一团温润皎洁、光华流转的光晕——那是刚从她体内剖出的、还带着她神魂温度的半颗灵髓。
他的动作那么轻柔,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的梦。
然后,他没有丝毫迟疑,走向内间那张暖玉雕成的云榻。
榻上,他的小师妹云瑶静静躺着,面容安详,气息却微弱不堪,周身道基破碎的裂痕若隐若现。
楚砚深将那团属于凌月华的灵髓光晕,缓缓渡入云瑶心口。他的指尖流过充沛温和的灵力,引导着那半颗灵髓与云瑶残破的身体融合,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暖玉云榻氤氲的灵气和灵髓的光华交织,将云瑶苍白的脸映得有了几分生气。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角落里那个刚刚为他提供了这救命的灵髓的道侣。
直到那灵髓的光晕彻底融入云瑶体内,再感知不到一丝属于凌月华的气息,楚砚深才像是完成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轻轻替云瑶掖好被角,转身走来。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凌月华身上,但也只是轻飘飘的一掠,如同看殿内任何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
月华,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淡冷静,听不出半分波动,甚至那语调都因为这三百年的重复使用而显得陈旧麻木,你修为高深,已至化神,损失这半颗灵髓,好生休养一段时日便无大碍。
他顿了顿,像是需要为自己的行为做一个注脚,又像是终于想起还需要给她一句轻飘飘的安抚。
瑶儿道基尽毁,若无你的灵髓,她撑不过今夜。你……辛苦了。
凌月华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张俊美无俦却冰冷如同昆仑山雪的脸。殿内的鲛珠灯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分明,也照见他眼底那丝尚未完全褪去的、属于对云瑶的担忧,以及看向她时、那深入骨髓的理所当然。
三百年来,一直如此。
需要精进修为的天地宝材——月华,你机缘好,此次秘境所得,于你属性不合,予我吧,瑶儿正需此物筑基。
需要护身保命的绝世法宝——月华,你战力强,寻常危险伤不得你,这‘九转玲珑甲’先给瑶儿,她身子弱。
需要耗费心血修为的宗门任务——月华,你能力出众,此番镇压地脉动荡非你不可,瑶儿近来心境不稳,我需留下为她护法。
如今,需要灵髓了。
——月华,你修为高,损失一点无碍。
剖心剔骨之痛,修为跌落之危,道途中断之险……在他眼里,都轻飘飘的,只是一句无碍。
痛到极致,凌月华反而极轻极轻地弯了一下唇角,那弧度薄得像初春将化未化的冰。
她垂下眼睫,掩住眸底深处那片终于彻底死寂下去的荒原。
嗯。一个单音节的字从她苍白的唇间逸出,轻得几乎听不见。
楚砚深似乎满意了她的识大体,不再多言,转身走回云榻旁,坐下,目光重新胶着在云瑶身上,耐心等待着,等待着属于凌月华的那半颗灵髓,在他心爱的小师妹体内焕发生机。
他将凌月华独自留在那片冰冷的阴影里,连同她胸腔那个空荡流血的口子一起。
停云殿外的风,吹过万年冰松,发出呜呜的声响。
……
自那日后,凌月华的修为停滞不前,且时有跌落之象。
灵髓乃修士本源,半颗之失,岂是楚砚深轻描淡写的一句无碍每一次强行运转灵力,都伴随着神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她的脸色总是苍白的,偶尔强行压下一口涌到喉头的甜腥,指节便会攥得发白。
楚砚深不是没有看见。
有一次,她练剑时灵力不济,剑气反噬,霜雪般的剑锋擦过她的手臂,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袍。
楚砚深恰好经过,脚步顿住。
凌月华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那一瞬间,她心底那片死寂的荒原里,竟可悲地冒出一丝微弱至极的芽尖,妄想着……或许……
但他只是走了过来,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瓶最普通的金疮药,放在她身旁的石桌上。
怎么如此不小心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瑶儿近日刚有好转,受不得血腥气惊扰。你自己处理一下,莫要让她闻到。
那刚刚冒头的芽尖,瞬间被冻土碾碎,腐烂成泥。
她看着那瓶廉价的药粉,再抬眼看看他已然转身、急着去确认云瑶是否被惊扰的背影,臂上的伤口忽然变得麻木,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原来,连流血,也需要挑时间,不能惊扰了他的心上人。
又一次,宗门小比,她因灵髓残缺,灵力运转滞涩,竟被一个入门不过百年的内门弟子逼得连连后退,险些落败。虽然最终凭借经验险胜,却也灵力耗尽,狼狈不堪。
台下议论纷纷。昔日昆仑公认的天之骄女,宗主楚砚深的道侣,何时变得如此……孱弱
楚砚深高坐主位,面沉如水。小比结束后,他来到她暂歇的偏殿。
今日为何如此失态他开口,声音里没有关切,只有审视和不悦,众目睽睽,你是我楚砚深的道侣,代表的是我的颜面。可是近日修行懈怠了
凌月华沉默地听着,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他看不到她修为跌落的痛苦,只看到自己颜面有损。
她忽然想起三百年前,他第一次需要她的帮忙。那时他们刚结为道侣不久,他需要极北冰魄炼制本命飞剑,却因宗门事务缠身脱不开身。他握着她的手,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与恳切:月华,你身具冰灵根,此行非你不可。帮我这一次,待我飞剑炼成,定以三界为聘,许你万世长安。
那时的她,沉溺在那虚幻的温柔里,心甘情愿闯入极北绝地,九死一生取回冰魄。
可他炼成飞剑后,第一个试剑的,是笑着拍手说师兄好厉害的云瑶。那万世长安的承诺,也再未被提起。
一次又一次,他需要什么,她便给什么。她的修为,她的法宝,她的机缘,她的血肉……直到最后这半颗灵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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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索取的一切,最终都绕着她,流向了云瑶。
而她,只剩下这副被掏空了的、连维持他颜面都勉强的残破躯壳。
是我近日疏于练习了。她听到自己平静无波的声音这样回答。
楚砚深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语气稍缓:既知缘由,日后勤勉便是。莫要再如今日这般,惹人笑话。
他离去时,衣袂翻飞,带起的风都是冷的。
凌月华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
半年后,魔尊沧溟携万千魔众,突破两界封印,直逼昆仑山门。
黑云压城,魔气滔天。护山大阵光华狂闪,岌岌可危。
宗门大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血。
楚砚深一身戎装,立于主位之下,正与诸位长老紧急商议对策。凌月华站在大殿角落的阴影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灵髓残缺,她已无资格站在人群中央。
忽然,殿外魔气剧烈翻涌,一个狰狞的魔将虚影投射在大殿穹顶,魔尊沧溟那沙哑癫狂的声音滚滚传来:
楚砚深!本尊今日亲至,只为取一物!只要你将你的道侣凌月华的首级献出,本尊即刻退兵,百年内绝不犯昆仑分毫!
若有不从——魔声骤然转厉,带着滔天的煞气,今日便踏平你昆仑道统,鸡犬不留!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所有目光,或明或暗,或惊或疑,或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审视,齐刷刷地投向了角落里的凌月华,随即又转向了主位之下的楚砚深。
凌月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沧溟……她依稀记得这个名字,似乎是多年前某个曾被她与楚砚深联手镇压的魔族少主。原来是他。
一位长老猛地看向楚砚深,急声道:砚深!此事万万不可!月华乃我昆仑弟子,更是你的道侣,岂能……
此言差矣!另一位长老立刻打断,语气急促,魔尊凶威滔天,大阵眼看支撑不住!若能以一人性命换宗门百年安宁,拯救万千弟子,此乃……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
没有可是!孰轻孰重,宗主难道分不清吗
争论声顿起,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悬崖边,目光在楚砚深和凌月华之间来回逡巡。
楚砚深一直沉默着。
他背对着凌月华,身姿挺拔如松,望着殿外翻滚的魔气,看不清表情。
时间一刻一刻流逝,护山大阵的光华越来越暗淡,殿外魔物的咆哮嘶吼声越来越清晰,几乎要刺破耳膜。
终于,他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穿越纷扰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凌月华的身上。
那目光,凌月华太熟悉了。和三百年来每一次需要她从身上割下什么的时候,一模一样。冷静,权衡,以及那份深入骨髓的理所当然。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争论和殿外的魔啸,冰冷地砸在死寂的大殿里,也砸在凌月华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期望上。
月华。
他叫她的名字,如同过去每一次发出索取指令前的确认。
你修为高深,即便失了半颗灵髓,应对魔尊一阵,想必……也无碍。
他顿了顿,像是在为自己的话寻找更合理的依据,声音沉肃,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公正。
为了昆仑,委屈你了。
……
大殿里彻底安静了。所有长老都闭上了嘴,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凌月华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遥远的距离,望着那个她爱了三百多年、付出了一切的男人。
她看着他冰冷的眼睛,看着他毫无波动的脸庞,看着他轻轻开合、吐出那般诛心言语的薄唇。
胸腔里,那剩下的半颗残破灵髓,忽然就不再痛了。
一片绝对的死寂里,她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很轻,很淡,像是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艳丽,仿佛濒死之花绽放出的最后一点凄绝的光彩。
她笑着,点了点头。
如同过去三百年的每一次一样。
温顺,服从,毫无怨言。
好。
一个字,清晰,平静,无波无澜。
然后,在楚砚深似乎松了口气、在她点头应允的那一刹那、在她成为弃子已成定局的那一刹那——在所有人,包括楚砚深,都以为她会如以往每一次那样,默默走向殿外,走向魔尊,献上自己的头颅时——
她却猛地转身!
素白的身影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没有冲向殿外,而是径直撞破了停云殿后方那扇常年封闭、刻满禁制的琉璃窗!
向着窗外那云雾翻滚、罡风嘶吼的绝地——
陨仙崖!
直坠而下!
月华——!
楚砚深脸上的冰冷和平静瞬间碎裂!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爆发出一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恐慌!
他几乎是本能地嘶吼出声,身体先于意识猛扑过去!
可他抓到的,只有她破碎的衣角,和那一缕消散在罡风中、带着凄冷笑意的余音。
他扑到窗边,眼睁睁看着那抹素白的身影被崖下狂暴肆虐的漆黑罡风瞬间吞没!
那能撕裂仙人魂魄的罡风如同亿万把刮骨钢刀,在她坠入的刹那便疯狂地缠绕上去,撕扯着她的法衣、她的血肉、她的筋骨、她那残存的半颗灵髓……以及其中那道微弱却坚韧了三百年的神魂!
不——!!!
楚砚深发出了绝非人声的凄厉咆哮,整个人就要不管不顾地跟着跳下去!
却被身后的长老们死死抱住:宗主不可!陨仙崖下乃绝天绝地之所,金仙下去也要神魂俱灭!!
放开我!月华!!他目眦欲裂,挣扎着,嘶吼着,眼睛赤红得滴出血来,死死盯着崖下。
隔着万丈罡风,他仿佛看见那片素衣碎片般的身影在风中破碎,仿佛看见她最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了三百年的痴缠爱恋,没有了数百年的隐忍痛楚,没有了丝毫的情愫,甚至没有了恨。
只有一片空无。
彻底的、死寂的、万念俱灰的空无。
然后,罡风过处,形神俱灭。
最后一抹属于她的气息,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干干净净。
仿佛昆仑之巅,停云殿中,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个叫做凌月华的人。
楚砚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抓握她衣角时那虚无的触感。
殿外的魔啸,长老的劝阻,世间的一切声音都离他远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陨仙崖下呼啸不休的、冰冷刺骨的罡风之声。
还有她转身跳下去前,那一声平静的好,和那抹凄艳诡异的笑。
无碍……
修为高……
为了昆仑……
他过去三百年说过的每一个字,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刃,一刀一刀,反反复复,剜在他的心口,剜在他的神魂深处!
原来……不是无碍。
原来,会痛。
原来,她真的会走。
啊——!!!
他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哀嚎,整个人蜷缩下去,鲜血从口中汩汩涌出,染红了他玄色的衣襟,也染红了眼前那片再也无人会对他笑的虚空。
崖底罡风烈烈,呼啸声灌满双耳。
像是迟来的忏悔。
又像是永恒的嘲弄。
可惜。
太迟了。
或许
---
楚砚深那冰冷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凌月华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月华,你修为高深,即便失了半颗灵髓,应对魔尊一阵,想必……也无碍。
为了昆仑,委屈你了。
大殿死寂,所有目光都钉在她身上,怜悯、审视、焦急、无奈……还有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冰冷的理所当然。
三百年的付出,三百年的隐忍,三百年的自欺欺人,在这一刻,被他亲手碾磨成灰,扬散在昆仑凛冽的寒风里。
胸腔中那半颗残破的灵髓骤然停止了抽痛,仿佛也终于认命,彻底死去。
她看着他,忽然极轻极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容破碎而艳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
好。
她应道,声音平静无波。
楚砚深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弛了一瞬,眼中掠过一丝如释重负,仿佛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难题。他甚至下意识地微微侧身,为她让开一条通向殿外、通向魔尊、通向死亡的路。
然而,下一瞬——
凌月华猛地转身,素白的身影没有冲向殿门,而是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在所有惊愕的目光中,狠狠撞破了停云殿后方那扇刻满禁制的琉璃窗!
窗外,是云雾翻滚、罡风嘶吼的绝地——
陨仙崖!
月华——!
楚砚深的嘶吼声第一次带上了某种破碎的、近乎恐慌的调子。他眼睁睁看着那抹身影义无反顾地投向那片号称金仙难渡的死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攥紧、捏爆!那股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的恐慌感淹没了他,让他几乎窒息!
他疯了一样扑向窗边,却被狂暴反噬的禁制力量和几位长老死死拦住。
宗主不可!
陨仙崖下罡风蚀魂蚀骨!去不得啊!
楚砚深目眦欲裂,挣扎着,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崖下。那抹素白的身影已被漆黑如墨的罡风彻底吞没,再也看不见分毫。唯有那能撕裂神魂的罡风呼啸声,如同万鬼哀嚎,冲击着他的耳膜,也冲击着他那颗突然变得空洞剧痛的心。
她宁愿选择形神俱灭,也不愿再为他所用。
这个认知,比沧溟的魔刀更锋利,瞬间将他刺得千疮百孔。
啊——!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灵力失控般震荡开来,逼得周围长老连连后退。鲜血从他嘴角溢出,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抓着窗棂,指节泛白,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殿外,魔尊沧溟久候不至,感应到昆仑山内骤然爆发的混乱气息,戾气横生:楚砚深!本尊的耐心是有限的!既然你舍不得,那本尊便自己来取!
滔天魔气再次凝聚,化作巨掌,狠狠拍向已是摇摇欲坠的护山大阵!
危机再次降临!
但此刻的楚砚深,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魂。凌月华决绝跳崖的那一幕在他脑中反复上演,每一次重播都带来剜心剔骨的剧痛。他过去三百年所说的每一个无碍,此刻都化作最恶毒的诅咒,反噬其身。
宗主!长老焦急催促,阵要破了!
楚砚深猛地回神,他看了一眼窗外魔气滔天,又看了一眼陨仙崖下罡风肆虐,那双总是冷静权衡利弊的眸子里,第一次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赤红。
守阵!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所有人,死守山门!半步不退!
那魔尊的要求……有长老迟疑。
我的道侣,楚砚深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磨出来,带着血沫,谁也不能动!沧溟要战,那便战!
他周身气势陡然暴涨,竟是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神魂震荡,化作一道流光,率先冲出大殿,直迎魔尊!
这一刻,什么宗门利益,什么权衡得失,什么无碍,都被他抛诸脑后。他只知道,那个被他亲手推开的女子,那个他视作理所当然的存在,在他眼前消失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尊魔头!
战斗瞬间爆发,比之前更加惨烈。
楚砚深状若疯魔,剑招全是不要命的打法,竟一时将沧溟逼得节节后退。昆仑弟子见宗主如此悍勇,士气大振,纷纷死战。
然而,沧溟实力滔天,久战之下,楚砚深旧伤新创一并爆发,渐渐力不从心。
就在他即将被沧溟魔刀劈中的千钧一发之际——
陨仙崖方向,异变陡生!
一道纯净至极、却蕴含着奇异毁灭气息的皎洁光柱,猛地从崖底冲天而起!光柱之中,隐约可见一道素白身影缓缓升起,周身缠绕着漆黑的罡风,那罡风却不再撕裂她,反而如同温顺的绸带,萦绕在她周围,被她一点点吸纳、炼化!
那是……月华仙子!有弟子失声惊呼。
楚砚深猛地回头,看到那光影中的身影,瞳孔骤缩,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她还活着!
不仅活着,她周身散发的气息,竟变得无比奇异而强大!那是一种融合了至纯灵髓本源与陨仙崖毁灭罡力的可怕力量!
凌月华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冰冷漠然,再无半分往日情愫。她目光扫过惨烈的战场,最后定格在惊疑不定的魔尊沧溟身上。
沧溟,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传遍整个战场,你要我的首级
她抬起手,周身缠绕的漆黑罡风骤然凝聚,化作一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长剑。
来拿。
话音未落,她身影倏忽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沧溟面前!罡风之剑斩落,无声无息,却带着湮灭一切的恐怖威能!
沧溟大惊失色,急忙举刀格挡!但那股融合了灵髓之力和陨仙崖罡力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
轰——!
魔刀竟被硬生生斩碎!沧溟惨叫一声,魔躯被罡风撕裂大半,魔气溃散!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逆转惊呆了!
楚砚深更是怔在原地,望着那个仿佛脱胎换骨、强大冷漠的身影,心中涌起惊涛骇浪,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尖锐的悔痛。
凌月华没有丝毫停顿,乘胜追击,罡风之剑纵横辟阖,杀得沧溟毫无还手之力。最终,她凝聚全身力量,一剑洞穿了沧溟的魔核!
魔尊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魔躯彻底崩散,化为精纯魔气,却被凌月华周身的罡风尽数吞噬、净化。
天地间,一时寂静。
危机解除,所有昆仑弟子都松了一口气,继而用无比复杂、敬畏、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目光,看向空中那个缓缓落下的白衣女子。
她落地,身形微微晃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刚才一战消耗巨大,甚至可能动用了某种本源。但她站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傲然的寒梅。
楚砚深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急切:月华!你……你没事太好了!我……
他想解释,想道歉,想诉说方才那撕心裂肺的恐慌。
但凌月华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冰冷,疏离,如同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再无爱恋,无怨恨,无波澜。
只这一眼,便将楚砚深所有未出口的话彻底冻僵在喉咙里,比陨仙崖的罡风更刺骨。
她什么也没说,绕过他,径直向停云殿走去。步伐缓慢却坚定,所过之处,弟子们下意识地纷纷让开道路,目光敬畏。
楚砚深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只能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一步步走远。那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开了天涯海角,一道无形的、由他亲手划下的深渊,横亘其间,再难逾越。
回到停云殿,凌月华直接闭关。
这一闭,便是十年。
十年间,楚砚深试图无数次叩关,送去无数灵药珍宝,却从未得到任何回应。那扇闭关的石门,隔绝了他的所有视线,也隔绝了他的整个世界。
他日夜守在外面,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却再也无法触及他的神祇。十年煎熬,十年悔恨,当年大殿上他冰冷的话语,她跳崖时决绝的背影,日日在他脑中轮回,将他折磨得形销骨立。他终于尝尽了她三百年来所有的痛。
十年后的某一日,石门终于缓缓开启。
凌月华走了出来。她的气息已然稳固,甚至因祸得福,修为更进一层,周身流淌着一种静谧而强大的力量感。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平静无波,看不到丝毫情绪。
楚砚深立刻上前,容颜憔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沙哑不堪:月华……对不起……当年我……
凌月华静静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楚砚深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几乎被绝望淹没。
终于,她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里,带着一种穿越了生死、看透了世情的疲惫。
楚砚深,她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入他耳中,三百年来,我为你,为昆仑,付出一切,从未后悔。直至你取我灵髓,推我赴死。
楚砚深身体剧颤,脸色惨白。
陨仙崖下十年,罡风蚀骨,亦蚀心。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她顿了顿,目光掠过他憔悴的脸庞,掠过他眼中深可见骨的痛悔,最终望向远方的云海,声音缥缈,而今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我们……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微光,……重新开始吧。
不是原谅,不是回到过去。
而是将过往一切痛苦、辜负、伤害,连同那份炽热盲目的爱恋,一同埋葬在陨仙崖底。
然后,给彼此一个全新的、陌生的、需要小心翼翼重新认识和经营的……
开始。
楚砚深愣在原地,巨大的、几乎不敢置信的狂喜和更深沉的酸楚悔痛交织着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眼眶瞬间通红,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
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又怕这只是一场幻梦。
凌月华没有动,也没有避开,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他最终,只是轻轻握住了她一片袖角,如同握住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哽咽着,重重地点头。
好……好……重新开始。
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停云殿前,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前路漫长,隔阂犹在,伤痕未愈。
但至少,他们拥有了一个重新开始的可能。
这一次,他学会了珍惜。
而她,学会了先爱自己。
(HE
结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