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个老实巴交的渔夫,一辈子没出过海。
半年前,他却突然买了条船,说要去寻个大宝贝。
昨天他回来了,船上拖着一口青铜古棺。
他把棺材锁进地窖,不许任何人靠近。
半夜,我被一阵咔咔的怪声吵醒。
我循着声音摸到地窖门口,从门缝里,我看到我爸正趴在棺材上,用牙齿疯狂地啃食着棺盖。
他一边啃,一边嘟囔着:
快了,芸芸,爸爸马上就能把你换回来了。
芸芸,是我双胞胎姐姐的名字。
她五岁那年,就在海边淹死了。
1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地窖里那股海腥的味,顺着门缝钻进我的鼻腔,呛得我恶心。
我爸还在啃。
青铜棺盖坚硬无比,牙缝里渗出的血染红了他的嘴。
可他浑然不觉,眼神狂热,死死盯着那棺材。
那不是我爸。
我那个一辈子只知道埋头补网,连大声说话都会脸红的父亲,绝不会是这副模样。
我不敢出声,连滚带爬地逃回房间,用被子蒙住头,身体却抖得停不下来。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下楼。
我爸坐在饭桌前,面前摆着一碗白粥,一口没动。
他面色灰败,嘴唇肿得老高,见我下来,他咧嘴一笑。
那笑容,让我头皮发麻。
我颤颤巍巍坐到桌子前。
玲玲吃饭,吃了饭,你姐就快回来了。
我再也忍不住,抓起手机就冲出门,拨通了我叔的电话。
叔叔是我爸唯一的弟弟,在镇上做点小生意。
叔,你快回来看看!我爸他疯了!
电话那头,叔叔的声音很是不耐烦。
大清早的咋咋呼呼,你爸不就是想你姐想魔怔了嘛,这都多少年了。
不是的!他从海上拖了口棺材回来,昨天晚上我看见他……
我话没说完,我爸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身后。
他一把夺过我的手机,狠狠砸在地上。
手机屏幕瞬间碎裂。
不准说出去!
他一只手攥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你再敢往外乱说,我就把你跟棺材锁一块!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瞳孔缩成了一个黑点,眼睛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冷冷地盯着我。
我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也就在这时,他突然松开我,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他张开嘴,猛地吐出一口黑水。
那水里,竟然夹杂着几片鱼鳞。
2
我爸吐完,整个人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他的皮肤透着一种不正常的青白色,摸上去没有一点活人的温度。
我心里怕得要死,但还是硬着头皮把他扶回屋里。
他一沾床就睡了过去,呼吸很轻,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我趁机溜进地窖。
那口青铜棺材静静地躺在正中央,上面的花纹很诡异。
我爸啃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排深深的牙印,混着血迹,触目惊心。
棺材里到底是什么
我壮着胆子,伸手去推棺盖。
棺盖重得离谱,我用尽全力,它也纹丝不动。
别碰它!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我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我爸就站在地窖门口。
一股寒气从我脚底升起。
那是你姐姐的床,谁也不能碰。
他一步步走下来,我被他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棺材。
爸,你醒醒!姐姐已经死了!死了五年了!
我哭喊着。
她没死。
他打断我。
她只是睡着了,很快,很快就会醒过来。
他的眼神越过我,痴迷地抚摸着棺材表面。
就在这时,叔叔推门进来了。
他看到地窖里的棺材,又看看我爸的样子,脸色也变了。
哥,你这是搞什么名堂从哪弄来这么个邪乎玩意儿
我爸猛地转头,死死瞪着叔叔。
滚出去!
叔叔被他吼得一愣,随即火气也上来了。
你以为我想管你你看你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这东西必须弄走!
他说着就要上前碰棺材。
我爸突然弓起身子,猛地朝叔叔扑了过去。
我爸的身体干瘦,力气却出奇的大,一下就把一米八的叔叔撞倒在地。
我尖叫着去拉,却被他一把甩开,后脑勺重重磕在墙上,眼前一黑。
等我再清醒过来,叔叔已经鼻青脸肿地被我爸压在身下。
我爸张着嘴,正要朝叔叔的脖子咬下去。
别!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抄起墙角的一根木棍,狠狠砸在我爸的背上。
他身体一僵,缓缓地转过头。
那一眼,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怨毒,冰冷,完全不属于人类。
3
叔叔趁机从我爸身下滚了出来,拉着我就往外跑。
这不对劲,你爸绝对不是想女儿想疯了这么简单,他这是中邪了!
叔叔一边喘气一边说。
我们村东头有个海婆,懂这些门道,我去找她来看看!
叔叔说完,一瘸一拐地跑了。
我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只能躲在院子角落,死死盯着屋门。
没过多久,叔叔就领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回来了。
她就是海婆。
海婆手里拄着一根乌木拐杖,拐杖顶端盘着一条栩栩如生的海蛇。
她一进院子,就皱起了眉头,目光直直射向地窖的方向。
好重的怨气,还带着深海的咸腥味。
她声音嘶哑。
叔叔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海婆听完,脸色愈发凝重。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张画着红色符文的鱼皮。
这是定魂符,用深海百年老龟的血画的,你把它贴在棺材上,能暂时镇住里面的东西。
她把鱼皮符交给我叔叔。
记住,只能镇住一时,想要根除,还得另想办法。
我爸一直没从屋里出来。
叔叔拿着符,壮着胆子,和我一起再次进入地窖。
地窖里,我爸正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地站在棺材前。
叔叔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吸引我爸的注意。
我深吸一口气,颤声喊道:
爸……
我爸的身体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叔叔趁机一个箭步冲上去,迅速将鱼皮符啪地一下贴在棺盖正中央。
滋啦!
一声轻响,一股白烟从鱼皮符上冒起。
我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的脸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青色鳞片!
他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和脖子,皮肤被抓得血肉模糊,可他却死命地盯着那张符。
片刻之后,他身上的鳞片竟慢慢褪去,眼中的狂乱也渐渐平息。
他看着我们,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
阿力……玲玲……你们怎么在这
他变回了我熟悉的父亲。
叔叔长出了一口气。
哥,你总算醒了!
我爸看着满地狼藉,又看看自己手上的血,一脸迷惑。
我……我这是怎么了
海婆的符,似乎真的起作用了。
4
接下来的两天,我爸恢复了正常。
他不再去地窖,也不再提姐姐芸芸的事,只是整个人都沉默了许多,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大海发呆。
那口青铜棺材,在鱼皮符的镇压下,也没再发出任何怪声。
我和叔叔都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叔叔不放心,又在家里住了两天,见我爸确实没事了,才回了镇上。
这天晚上,天色阴沉得可怕,海面上起了大雾。
我被风声吵醒,心里莫名地发慌。
我下床想去看看我爸,却发现他的房间是空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冲到地窖门口,门虚掩着。
我推开门,地窖里空空如也,那口青铜棺材,竟然不见了!
我爸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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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疯了似的冲出院子,朝着海边跑去。
浓雾里,能见度不足五米。
我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爸的名字。
突然,我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我摸到了一手黏腻湿滑的东西。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我看到那是我爸出海穿的雨衣。
雨衣旁边,沙滩上有一道长长的拖痕,一直延伸到漆黑的海水里。
我顺着拖痕,一步步走向大海。
就在这时,我的脚尖踢到了一个硬物。
是海婆。
她仰面躺在水洼里,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惊恐。
她的胸口,插着她那根乌木拐杖,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海水。
她死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
我说过,定魂符,只能镇住一时。
我僵硬地转过头。
我爸就站在我身后,浑身湿透,脸上又重新布满了那种青色的鳞片。
他手里,提着一把滴血的鱼叉。
海婆太多事了,她不该拦我。
爸……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不是我爸,你到底是谁!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芸芸饿了。
他慢慢向我逼近。
她被关在里面太久了,需要吃点东西,才能有力气出来。
海婆的魂魄太老,不够塞牙缝的。
他用那双布满鳞片的手,指了指我。
你的,刚刚好。
新鲜,年轻,而且你们是双胞胎,你的魂,她会很喜欢。
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用你的魂,换她的命,芸芸会很开心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
他不是要救姐姐。
他是要用我,去喂那个棺材里的怪物!
5
我转身就跑,可双腿软得跟面条一样,根本使不上力。
身后,我爸不紧不慢地跟着。
跑你能跑到哪里去
他的声音带着戏谑。
这整片海,都是我的地盘。
绝望中,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得。
是芸芸。
我想起了小时候,芸芸最怕的一件事。
妈妈还在世的时候,总喜欢哼一首渔家小调,那调子很古怪,不成曲,像是海妖的吟唱。
每次妈妈一哼,芸芸就会吓得大哭,捂着耳朵躲起来。
她说,那声音,像水要把她淹没。
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停下脚步,用尽全身力气,开始哼唱那首小调。
调子断断续续,不成章法,显得格外诡异。
我爸的脚步声,停了。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
我回头,看见他捂着脑袋,痛苦地跪倒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那些青色的鳞片在他脸上时隐时现。
有用!
我心中一喜,唱得更大声了。
就在这时,海面上突然起了变化。
原本只是翻涌的波涛,此刻竟沸腾起来。
一个巨大的旋涡,在离岸不远的地方凭空出现,疯狂地旋转着,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进去。
风更大了,卷起沙石,打在我脸上生疼。
这不是自然现象。
是我的歌声,激怒了某个更恐怖的存在。
6
住口!
我爸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抬起头,双眼变得血红。
你敢惊扰主上,我要你的命!
他嘶吼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再次朝我扑来。
也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车灯光照在我们身上。
一辆皮卡车冲上沙滩,一个急刹车停在我旁边。
车门打开,叔叔连滚带爬地跳了下来。
玲玲!快上车!
他脸上全是汗,眼神里满是恐惧。
我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就想回来看看,没想到……
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海婆尸体,和状若疯魔的我爸,吓得话都说不全了。
我爸见叔叔来了,动作一滞,转而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
又来一个送死的。
哥!你醒醒!我是阿力啊!
叔叔还试图唤醒我爸。
回答他的,是我爸手中呼啸而至的鱼叉。
叔叔反应也快,就地一滚,躲了过去。
鱼叉深深地扎进沙地里。
别跟他废话!他已经不是我爸了!
我拉着叔叔就往车上爬。
快走!离开这儿!
我们刚钻进车里,我爸已经拔出鱼叉,再次冲了过来。
叔叔猛踩油门,皮卡车发出一声轰鸣,朝着公路冲去。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我爸没有追上来。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血红的眼睛穿透浓雾,死死地盯着我们。
然后,他缓缓举起手,对着海面,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
海面上那个巨大的漩涡,旋转得更快了。
一道道水柱冲天而起。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个浑身浮肿、皮肤惨白的人影,从旋涡里挣扎着爬了出来。
他们有的穿着现代的衣服,有的穿着几十年前的旧款式。
他们是这些年来,在海上失踪的那些人!
那些被大海吞噬的亡魂,此刻都成了那个怪物的士兵。
他们迈着僵硬的步子,朝着我们村子的方向走去。
7
那是什么鬼东西
叔叔透过后视镜也看到了那骇人的一幕,方向盘都握不稳了。
是海里的东西……被我爸放出来了。
我声音发颤。
海婆说得对,那口棺材里的怨气太重了,我爸根本控制不住它!
叔叔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在乡间小路上狂奔。
不行,得赶紧通知村里人!快!
叔叔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拨通了村长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他就语无伦次地大吼起来。
快!让所有人赶紧跑!从海上来了好多鬼!我哥他疯了!他把海里的东西全放出来了!
电话那头,村长显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阿力,你喝多了吧大半夜说什么胡话。
我没喝多!是真的!海婆都死了!被我哥杀了!
叔叔急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我们的车子突然一个剧烈颠簸,熄火了。
前方不远处,一棵巨大的榕树横亘在路中央,彻底堵死了我们的去路。
这棵树,我记得很清楚,前两天路过时还好好的。
怎么回事!
叔叔下车查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树……树是从地里自己长出来的!
那榕树的根部挂着湿漉漉的海草。
是那个东西干的。
它不想让我们离开。
吼——
身后,传来了那些亡魂大军嘶吼声。
他们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我和叔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绝望。
我们被堵死了。
跟我来!
危急关头,我突然想起村子后山有一条废弃的小路,可以绕到村子去。
我拉着叔叔,弃车钻进了旁边的林子。
林子里漆黑一片,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我们终于来到了村子边缘。
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彻底呆住了。
整个村子,都被一层诡异的浓雾笼罩着。
那些从海里爬出来的亡魂,已经包围了村庄。
他们没有闯进屋子,只是静静地站在每家每户的门口,像一尊尊沉默的雕像。
而我的父亲,就站在村口那块大青石上。
那口青铜棺材,就放在他脚边。
他不再是之前那副狂暴的样子,而是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悲悯。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村子,也传到了我们耳中。
百年前,我等先祖与海主立下血誓。
以十年一祭,换渔产丰饶,风平浪静。
然,人心贪婪,岁月渐长,血誓早已被你们遗忘。
海主仁慈,降下警告,取走一女,以儆效尤。
他口中的一女,指的定是五年前死去的芸芸!
尔等非但不思悔改,如今,更是连海主最后的安宁都要打破。
他低下头,抚摸着那口青铜棺材。
此乃海主寝宫,尔等凡人,也敢惊扰
今日,海主震怒,前来讨还百年血债!
村中所有人,都将为你们的背信弃义,付出代价!
他的话,如同惊雷,在我们脑中炸响。
这不是简单的中邪。
这是一场,迟到了百年的,来自深海的复仇!
8
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灯都亮了。
村民们被惊醒,透过门窗看到外面那些恐怖的身影,吓得魂不附体。
哭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村长也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壮着胆子,隔着门大喊:
张大海!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快让这些东西离开!
我爸,也就是张大海,冷笑一声。
我我只是海主的使者。
你们的命,现在掌握在海主手中。
他说着,指向脚下的棺材。
一些胆小的村民,隔着门跪下了,不停地磕头求饶。
村长还在硬撑。
什么海主!都是封建迷信!张大海,你再不收手,等天亮了,我马上报警!
天亮
我爸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以为,你们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他话音刚落,包围村子的那些亡魂,齐齐抬起了头。
他们空洞的眼眶里,燃起了幽绿色的火焰。
他们开始一步步,朝着村民的屋子逼近。
不要!
我再也忍不住,冲了出去。
住手!不要求他们!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爸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冰冷取代。
你回来了。
你不是我爸,放了他!
我指着他,大声喊道。
放了他
使者轻蔑地笑了。
他心甘情愿,将身体献给海主,只为求一个换回你姐姐的机会。
这份父爱,真是感天动地。
只可惜,他求错了神,拜错了庙。
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叔叔也跟着跑了出来,他挡在我身前。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祸不及家人!有什么冲我来!放过我哥,放过玲玲!
你
使者打量着叔叔,摇了摇头。
你的魂魄,太污浊,海主看不上。
它的目光,再次落到我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完美的祭品。
她的,才够纯净。
血脉相连,魂魄相通,是用来填补契约漏洞的,最佳材料。
契约漏洞
我抓住了这个词。
什么漏洞
使者似乎很有耐心,它缓缓说道:
百年前的血誓,祭品必须是村中当年出生的,第一对双生子中的长子。
可五年前,他,也就是你的父亲,耍了个小聪明。
它指着我爸的躯体。
他献上的,是错的那个。
9
什么……错的那个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
使者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极度诡异的笑容。
双生子,一阴一阳,一强一弱。
血誓要的,是阳魂姐姐,方能镇住百年怨气。
而他,却把阴魂妹妹,推入了大海。
一个残缺的祭品,非但没能平息海主的怒火,反而激怒了沉睡的怨灵。
所以,我来了。
它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深渊,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是来取回,本该属于海主的那一份祭品。
那个被他藏起来的,阳魂。
它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我。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村长和村民们也都听傻了,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解。
叔叔挡在我面前,全身都在发抖,却依旧倔强地喊道:
我不管你说的什么阴魂阳魂!芸芸和玲玲都是我的侄女!她们都是好孩子!你不能伤害她!
是吗
使者的视线转向叔叔,眼神变得戏谑。
你真的了解,你的两个侄女吗
它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以为,五年前,淹死在海里的那个,是谁
这个问题,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我爸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眼中的冰冷正在褪去。
他自己的意识,似乎正在苏醒。
不……不要说……
他用自己的声音,发出了绝望的哀鸣。
但使者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它控制着我爸的身体,抬起手,指向我,声音里带着残忍的笑意。
你们都看错了。
她,才不是玲玲。
她,是芸芸。
10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我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我是……芸芸
这怎么可能!
叔叔也懵了,他回头看看我,又看看我爸,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你胡说!
我尖叫起来,这太荒谬了!
我爸妈都叫我玲玲!我从小到大都是玲玲!
使者笑得更开心了。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你父亲为了保住他想保的那个,从你们出生起,就把你们的身份,对调了。
他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就能欺骗血誓,欺骗海主。
真是……愚蠢又可悲的凡人啊。
我爸的身体,终于彻底摆脱了控制。
他瘫倒在地,像一滩烂泥,放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边哭,一边用头去撞那坚硬的青石板,撞得头破血流。
是我对不起玲玲……是我害了她……
是我亲手……把她送进了海里……
真相,将我所有的认知,都捅得支离破碎。
我不是玲玲。
我是芸芸。
那个五年前,在海边失足落水,被我亲眼看着淹死的女孩,才是我的双胞胎妹妹,玲玲。
是爸爸,为了留下我这个阳魂,故意调换了我们的名字,牺牲了身为阴魂的妹妹。
那不是一场意外。
那是一场,被父亲亲手策划的,谋杀。
而我,是这场谋杀的,见证者和受益者。
难怪,我总觉得记忆里,关于玲玲的死,有很多模糊不清的地方。
难怪,爸爸这半年来,会疯了一样要去海上,寻找什么大宝贝。
他不是想念芸芸。
他是愧对玲玲。
他以为那口棺材,能让他换回他真正亏欠的那个女儿。
却没想到,招来的,是索命的债主。
11
现在,你明白了吗
使者的声音,将我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债,总是要还的。
交出你的命,我,可以放过这个村子。
它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村民们,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看我的眼神,开始变了。
从同情,到躲闪,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他们期盼我,用我的命,去换他们的命。
人性,在生死关头,总是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不!
我爸清醒了,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他挡在我身前。
不准你伤害她!
他看着棺材,眼中不再有恐惧,只剩下为人父的,决绝。
当年的错,是我一个人犯下的。
血债,该由我来偿!
他说着,突然转身,朝着海边那浪涛,冲了过去。
爸!
我嘶喊着,想要去拉他,却被叔叔死死抱住。
使者似乎也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愣了一下。
我爸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扎进了那片海水里。
以我之血,还我之债!
他最后的声音,被巨浪吞没。
海面,突然疯狂地翻涌起来。
那个巨大的旋涡,再次出现。
但这一次,它不是为了释放亡魂,而是吞噬。
它将我爸的身体,瞬间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随后,那些包围着村庄的亡魂,一个个转身,迈着僵硬的步子,重新走回海里,消失在漩涡之中。
那口青铜棺材,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也缓缓沉入了地下,不见踪影。
风停了。
浪平了。
笼罩着村子的浓雾,也渐渐散去。
天,快亮了。
一切,都结束了。
12
海主的复仇,以我父亲的自我献祭,画上了句号。
从那以后,村里再没人敢对大海有丝毫的不敬。
叔叔留了下来,陪着我。
我们一起,安葬了海婆。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只是,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都回不去了。
我不再是玲玲。
我是芸芸。
这个名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拷在我的灵魂上。
我时常会想起玲玲,想起她临死前,那双望着我,充满困惑和不解的眼睛。
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父亲推入大海。
而我,这个窃取了她的人生,靠着她的死亡才活下来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心安理得地站在这片阳光下
叔叔劝我,说这不是我的错。
可我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父亲用他的命,换了我的命。
我这条命,太沉重了。
后来,我离开了村子,去了很远的地方。
我不再叫芸芸,也不再叫玲玲。
我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字。
我努力地工作,把赚来的钱,大部分都捐给了海洋保护组织。
像是一种赎罪。
我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直到有一天,我在海边的一座寺庙里,看到了一口熟悉的青铜棺材。
它被供奉在大殿中央,香火鼎盛。
牌位上,写着两个字:
海主。
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
债,或许可以偿还。
但罪,会伴随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