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道：「是吗，你想的挺周到。」
我弟冷哼了一声，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呆愣着像是僵硬的雕塑木偶。
想哭，挤不出一滴眼泪。
我想我应该醒悟了。
这个家，从来都没有我的位置。
7
我比之前更加拼命。
每次想睡，洗把冷水脸，灌瓶红牛提神，五万字的稿子只花了三天时间。
有时候灵感爆棚，几乎一整天不吃不喝。
老板娘和同事都吓到了，都说劝我注意休息。
可我一点不在意。
我要赚钱！我要再多赚一点！我要尽快还上这笔钱！
兴许是老天的眷顾，我的短剧稿子火出了圈，算上分成，我就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个40万。
本该激动庆幸的的时刻，我像丢了魂似的瘫坐在座位上。
老板娘还以为我怎么了，刚接近就被我抱着痛哭，积攒的委屈化作眼泪涌出，我知道一把鼻涕一把泪很丢人，但真的止不住。
我终于兑现了诺言，我再也不欠他们了，我陈小燕凭借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能跟他们划清界限。
当天下午我就转给我妈二十七万，拨通了电话。
「连本带利30万，我把欠你们全部还清了。」
我妈高兴坏了：「乔乔果然没有让妈妈失望，现在家里头还缺钱，要不你再借点？」
我压抑着怒火道：「有想过还吗？」
「都是一家人，计较这么多干嘛？」
「又给陈斌当旅费？」
我妈那边停顿了片刻，回怼道：「你做姐姐的，多花点钱怎么了？」
「我们以后可是指望他养老来着。」
我道：「说得好听，他往家里寄过一分钱吗？打架退学，不想着打工赚钱，还想在我这打白条，我是有钱，可我不傻！」
我妈低吼道：「你怎么说话的！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是让你跟我顶嘴的吗？」
我冷笑道：「我求你把我生下来了吗？刚刚你把钱收了，就证明我们已经两清了，要真算起来，哪样家务事不是我做的？你就是请保姆不也得花钱吗？」
还没等我妈回话，我直接挂断，随即拉黑了家里所有的联系方式。
旁边的老板娘揉揉我的头，同事们递来零食分享，都在以各种的方式安慰我。
我抹去眼泪，破涕为笑。
「谢谢大家，我没事，晚上我请客吃大餐。」
8
我的生活步入正轨，很快买了房和车，剧本的卖价也越来越高。
只是令我诧异的是，等再次接起陌生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的妈妈哭得泣不成声。
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我这才知道我弟做了多少荒唐事。
原来我弟当时拿着我爸妈给的旅费出国旅行，遇到个很聊得来的华裔哥们。
一次酒足饭饱后，那人告诉我弟哪里有艳遇，并亲自带着他寻找目标，谁曾想真找到个美颜火辣的靓妞。
我弟还以为走了大运，殊不知这是一场仙人跳的骗局。
想着自己身处异国他乡怕吃亏，就给了二十万了事。
我爸妈引以为傲的好儿子没脸见人，索性躲在国外流浪。
我妈崩溃的嚎啕大哭道：「怎么办啊，乔乔，我们这个家就要散了，你弟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有这样的结局，我只觉得过瘾痛快。
我淡淡道：「我就是个外人，做女儿的哪有儿子靠谱？再说了收了三十万还不够吗？还打算让我出多少？」
我妈理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我微笑道：「先这样吧，忙。」
出门的时候，抬头望天，星辰伴月。
一辆迈巴赫停到路边，男友隔空向我挥手。
也许是命中注定，当年我在餐馆上错菜，替我解围的客人就是他和他爸。
五年过去了，油腻的胖子变成清隽的帅哥，根本看不出肥胖的痕迹。
还是无意间的聊天，我们这才发现原来有过一面之缘。
得知我们在谈恋爱，他爸妈铁了心要见我这未过门的媳妇。
我不单单激动，更多的是恐惧和紧张。
从小到大，爸妈告诉我就因为我是女孩，所以我天生轻贱，就是劳苦做事的命。
我无非就是弟弟降生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所以林涛提出带我见家长，我下意识拒绝。
并不是厌恶，而是害怕他爸妈也会厌恶我。
毕竟谁会喜欢跟家里断绝关系的人？
但林涛却很坚持，他用拥抱温暖了我的心房。
「你是我见过最美最努力的女孩，足够优秀，为什么还会担心没人喜欢，难道我不是人吗？」
他的风趣把我逗笑了，可我有点不放心。
「那那要是你爸妈不喜欢我，你」
林涛听出我的言下之意，真挚地看向我。
「我们在一起，谁也拆散不了！大不了我们私奔，这辈子我认定你了！」
男友的善意击溃了我最后的防线。
这一刻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分崩离析，眼泪不要钱似的夺眶而出。
林涛被吓坏了，慌忙向我道歉。
我哭到声音嘶哑，近乎说不出话，以至于见到他爸妈，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他爸倒是好记性，热情邀请我进屋，转身去了厨房烧菜。
我刚放下礼物，撸起袖子就打算去厨房帮忙，这并非客套，而是一种本能。
以前在家的时候，但凡我休息，我爸妈就会斥责我，摔砸东西是轻的，气头上会对我拳打脚踢。
只因为他们认为女孩，天生就应该在家里干活。
而我弟嚼着薯片喝可乐，享受着全然不同的待遇，就算是薯片渣子掉了满地，被骂的只会是我。
林涛和他妈对视一眼，笑着把我摁在沙发上。
「丫头，你的好意，阿姨心领了，今天就让叔叔秀秀厨艺。」
我长舒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太激动了。
明明自己也算足够优秀，独来独往没跟家里联系。
可小时候根深蒂固的痕迹，已然将我打造出难以名状的本能。
我离开了曾经的家，但那些可怕的记忆，犹如无形的枷锁，束缚着我，兴许会困扰我的一生无法释怀
事实证明我多虑了，大概林涛跟他们提过我的家里情况，饭桌上谈的都是生活琐事。
气愤融洽欢快，他们注视我的眼神柔和，我有些不适应，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
临走前林涛妈妈悄悄塞给我一个大红包，我估摸着少说也有五千多，赶忙推脱不要，他妈却坚持要给。
我之前的人生，从来没有长辈给过我红包，每次要钱都要趁我妈好脾气的时候，林涛妈这一招，我属实是没有经历过。
林涛看出看着我俩相互推脱，笑着从他妈手里拿走红包。
林涛他妈佯装生气打了他一下：「干什么呢？给乔乔也敢独吞！」
「妈，我哪敢啊，我这不是帮您儿媳妇先拿着吗？」
回去的路上，我看着窗外，脑海里思绪万千。
以前在家气氛压抑，爸妈把一切的不如意强加到我头上，吃饭慢也成了一种错。
所以每次我都吃的飞快，只想着避免被他们责罚。
反观林涛，一家人吃饭其乐融融。
我有点羡慕，有点嫉妒，又有点期待早点嫁给他。
9
婚期的事谈定了，林涛爸妈示意让林涛上门，见见岳父岳母。
我不想跟家里有牵连，把从小到大所有的童年经历告诉了他。
林涛叹了一口气，轻轻将我抱住，没再说起上门的事。
早在我向我爸转三万的时候，就已经把户口迁出来，就算想要挟，现在他们也没有我什么把柄。
只是我没想到，陌生电话的到来，再次打破了平静。
以往我妈打电话的时候趾高气惯了，跟我说话就跟下旨似的，巴不得说几句立马挂断。
可这次不太一样。
「丫头，交男朋友也不想着让爸妈看看？」
我冷声道：「有事说事。」
「这孩子，周末领对象回家哈，你还年轻，要是背后没娘家人撑腰，指不定以后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我们以后老了，你弟弟总归还是会帮你」
那小瘪三回国了？说得好听，肯定又是想骗钱罢了。
挂断电话后，我打电话跟同村小伙伴打听老家的情况，这才发现远比我想的更糟。
陈斌染上了赌博，几乎花光了家里的钱。
他以做生意的噱头哄骗爸妈，欠了不少于五十万的存款。
爸妈不可能坐视不管，怕是把还钱的心思打到我身上了吧。
想到他们的所作所为，我内心无比作呕，可要是不去，依照他们的性子怕是没完没了。
为了彻底了结我们的关系，我决定回一次家。
寒酸的排场令人发笑，桌上满满一桌见不到肉丁，唯一说得上荤腥的，也就是番茄炒蛋。
林涛脸色一变，很快调整状态，笑着递出事先备好的燕窝和红酒。
我爸毫不客气，我妈拉着他坐在沙发上，打着聊天的幌子，打听他家的收入情况。
听说他是独子，而且家境不菲，我爸妈对视一眼，眉目间满是喜色。
我爸挺直腰板，沉声道：「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和孩子他妈都看好你们。」
林涛微笑：「能娶到小燕是我的福气。」
我爸微眯着眼睛：「叔叔也不拐弯抹角，你打算给多少彩礼？」
我早就猜想到他们会问，提前给林涛打过预防针。
林涛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对我爸说道：「叔叔，我和乔乔商量过，彩礼嫁妆这块就不打算添置了，省得麻烦。」
「你说什么话？」我妈瞬间来了火气，叉腰叱喝道：
「你还想空手套白狼！我告诉你，少说也得有八十万彩礼。」
我妈喋喋不休继续加价：「还得给你弟买套房，车也得有，要不然出去没面子！」
我妈走到我跟前，怒目圆睁，厉声大叫：「听明白了没有，少一个子，你们都别想好过！」
我环抱双臂发出冷笑。
我还真是高估了她们，我的婚姻在他们眼里，真就是一笔生意，吸我的血，养他们的好大儿。
林涛下颔紧绷想反驳，我快一步拦在他跟前，平静地盯着我妈。
「我已经说过了，三十万给你们，我们就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妈提高分贝：「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说不是就不是了？」
「用你点钱怎么了？小兔崽子，没有老娘，哪来的你！」
就因为把我生下来，所以我就该感恩戴德。
稍有心气不顺，被当成狗一样痛骂不止。
我看着面目狰狞的她，目光毫不避让：「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跑吗？大姨夫想强暴我，你们知道吗？」
「在街上跟流浪狗抢食吃，为了吃一袋竹筒饭，跪在地上哀求别报警，这些事你们知道吗？你们有想过资助我吗？」
「你以为我很想生在这个家吗？」
「要是能重来一次，我就算死也不会做你们的女儿。」
我妈脸色变了变，我快步上前，给陈斌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他妈的就是个孬种！你不是做生意很牛掰吗？老想着从我身上榨钱？你的出息在哪？」
我笑着飙泪，眼里焚烧着怒焰：「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们的好儿子，养老？他但凡有点本事，就不会过成现在这幅鬼样！」
我爸攥紧拳头，抡起胳膊就要揍我：「小王八蛋，你翻了天了！」
林涛俯看着矮一头的我爸，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看向因险些窒息，面红耳赤的我爸，嗤笑道：「你们才是一群垃圾。」
「没用的老乌龟，也就你把儿子当成宝！」
我转头指着我妈：「，别忘了你也是女人！你又是哪里来的优越感！」
我对着陈斌的脸啐吐一口浓痰：「我为你感到羞耻，有手有脚还靠爸妈养着，废物还知道帮忙，你他妈连废物都不如！」
我环顾他们一张张扭曲的脸，将心里话尽数吐了个痛快。
「我看不起你们，我再说一遍，从今天起我们再没有关系，你们是生是死，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听懂了吗！」
我妈咬牙切齿地咆哮：「你书读狗肚子了吗？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还是人吗？」
我大笑：「你还有资格指责我吗要是看不惯，尽管告我，说不定我还会大发慈悲，给你们点赡养费。」
说着我跑进厨房，拎起菜刀挨个乱砍，把家里的锅碗瓢盆砍成破烂。
说真的，好久没有这么过瘾了。
我爸妈破口大骂，要不是忌惮林涛的战力，巴不得把我宰了。
我故作轻松走的飞快，林涛沉默地跟在后面。
直到发现我脸色好了点，这才小心翼翼地牵起我的手。
我斜睨他一眼：「你这是怕我把你吃了吗？」
林涛苦笑道：「刚刚的气场真是太强大了，我被吓得瑟瑟发抖。」
他也不忘做个抱头求饶的动作，我一下子就被逗笑了，紧紧抱住他的胳膊。
「我已经没有家人，你可不许欺负我。」
林涛亲吻我的额头，轻声道：「宝贝，我永远爱你。」
10
我们的婚礼不隆重，来的亲朋好友凑够一桌。
我讲起曾经的过往，台下的老板娘哭成了泪人，朋友们一个个眼圈泛红，为我们送上真挚的祝福。
家里再没找过我，村里的发小偶尔打电话说起过。
陈斌一心想要创业，爸妈拿不出钱，时不时闹得鸡飞狗跳，沦为全村人的笑柄。
我没有任何感觉，随他呢，谁让他们活该。
半年后，发小给我打来电话，说我爸到外地打工没回来，陈斌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而我妈干农活的时候伤了腰。
「小燕，你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但说到底她是你妈啊。」
「好，我回去一趟。」我沉思片刻，决定去看看她。
病床上，我妈紧蹙眉头，脸色蜡黄。
想转个身唉哟唉哟地喊疼，看到我来了，紧抿着嘴，眼圈瞬间红了。
「你还回来干什么？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妈？」
「要不是你，你爸、你弟怎么会不管我。」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生。」
我环抱双臂，眼神冷漠。
「一天天的，有闲工夫偷懒，怎么不想着多赚点钱。」
「我忙得很，有事找你宝贝儿子去。」
病房里的人鄙夷地看着我。
我妈故作可怜大喊道：「你就这么没大没小，别忘了我是你妈！」
我定定盯着她，轻声道：「你之前不就是这么对我说的吗？」
「忘记了吗？」
我妈心虚地扭过去头，讪讪道：「家人哪有隔夜仇？」
「隔夜仇？你有把我当女儿疼爱过吗？」
我搁床头柜放下一万块，转身离开。
我妈喉咙一紧发出哭喊：「是做妈的不对，陪陪妈妈，说说话行吗？」
我看向蓬头垢面的她，哪里还有当初的高傲。
「你就当我死了吧。」
走出医院大门，绚烂的阳光炙烈，我仰头吸气，感到无比轻松。
现在的我像真正的飞燕，敢直面浪涛，无畏风雨。
现在天空很蓝，但以后我要飞得更高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