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个五年前畏罪潜逃的林子恒。”
我看着宋雨柔在那个瞬间一下子僵在了原地,语气里都是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dna匹配上了。”助理递过一份报告,“死者确定是林子恒。”
“不可能!”宋雨柔拿着dna对比报告,来回翻阅了好几遍。
“怎么可能?怎么能是林子恒!他明明畏罪潜逃了啊。”
父亲攥着手里的报告,“林子恒”三个大字烫红了他的眼。
“小陈,这是假的对不对?是不是化验出错了啊?”
他拿着报告的手在抖,声音发颤,带着隐隐崩溃的迹象。
助理抹去眼泪:“那确实是宋队的前男友,林队您的儿子。”
这时,一名工程师匆匆推门而入:“宋队,林队,实验室里找到一部手机!”
“目前数据已经恢复了,主任让你们去他办公室,有重要的东西要你们看!”
宋雨柔和父亲急匆匆奔向主任办公室。
主任点开视频:“这是子恒生前死亡的视频,画面太我做了模糊处理。”
画面模糊不清,声音却格外清晰:
“嘿,滋味如何?再说一句举报试试?”
“狗杂种,你要是敢举报,我就把你的片子发到网上,让全国网友看看你是怎么被男人玩的!”
不堪入耳的污秽言语传进耳中,即使看不清画面,我也能瞬间回到那个场景。
沈博洋那个畜生,任凭我怎么挣扎,他都没有放过我。
看着这一切,全场一片死寂。
这熟悉的声音,不是沈博洋又是谁。
我看见父亲和宋雨柔,脸上同时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是沈博洋。
“你快点,万一有人进来就遭了。”女学生催促他。
沈博洋的声音带着恶意:
“怕什么,你不是也玩了他,撞见了就说他强暴你,反正我们有视频,他不敢乱说。”
“况且你不是缺钱,把他的视频卖到外网,你正好可以大赚一笔。”
就这样,沈博洋和女学生一拍即合,我被折磨了整整两个小时。
期间,沈博洋污秽的脏话声不断传来。
他们难以想象我生前遭受了多大的折磨。
到最后众人听到我剧烈的呼喊声,随后便是警报响起。
一阵混乱中手机也结束了录制。
迟来五年的真相,终于被揭开了。
讽刺的是,证明我清白的证据,竟然是当初置我于死地的视频。
“子恒子恒啊!我的儿子——”
父亲爆发出一声剧烈的悲鸣。
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砸,双手捶地,地板震得砰砰响:
“我都干了什么?!”
宋雨柔呆呆立在原地,纤瘦的身躯大幅度颤抖,幸好主任及时扶住了她。
助理掀开一块白布,将一样东西递给她。
“这是在林工程师死亡地点捡到的。”
“宋法医,节哀。”
是一枚戒指。
经历五年稍稍褪了颜色,我却一眼认了出来。
还记得当时宋雨柔送我戒指时的喜悦。
我激动问她:“你答应嫁给我了?”
她却眼里透出心疼:“我已经是你的了,婚礼只是一个仪式,只是我想以最好的状态嫁给你,我不想被别人说我们不登对,再等等我,我正式成为法医那天就是我们结婚的日子。”
可我终究,没等来我的新娘。
她成为了法医,也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宋雨柔攥着戒指,扑通跌坐在地上。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是我害了他!”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如果我不纵容沈博洋如果我肯听子恒的话”
我飘在空中,看着她失声痛哭的模样,胸腔疼痛。
原来一向冷静从容的人,也会有崩溃的时候。
“林子恒,你怎么那么傻?你为什么不跑啊,你跑就好了,这又不是你的错。”
我傻吗?或许是吧。
当时那泛滥的责任心,不顾一切就往总控制室冲。
命只有一条,谁会不怕,我其实害怕死了。
可我就是那么傻不是吗?
“林工程师才是整个南城的英雄,才是真正的国士无双”
法医室里,所有人眼眶通红。
陈主任摘下糊满泪水的眼镜,轻声道:“我们不能让他蒙受不白之冤,他被骂了五年。”
亲人的嫌弃,网友的唾骂,他连死了都不能安息。
宋雨柔彻底绷不住了。
她绝望地跪地哭喊,最终体力透支,晕了过去。
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宋雨柔安静地躺着。
她睫毛轻轻颤动。
我竟被吸入她的梦里。
熟悉大床上,她猛然睁开眼睛,下意识摸向床的另一侧。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疯了一样手脚并用爬下了床,连鞋都没有穿出了卧室。
她沿着走廊打开了尽头的一处房间。
房门打开,里面满满摆放着我的物品。
大到毕业学士服,小到我送她的每一件日常小礼物。
她像个幽灵一样,在屋子里穿梭,细细抚摸我与她相关的每一件物品。
直到,她翻出了一本厚厚的日记本。
那里面是我记录着我与她的点点滴滴。
【2018年5月2日。】
【有个女生追我,我不喜欢她。】
【2018年7月6日。】
【她又向我表白了,烦。】
【2018年11月15日。】
【宋雨柔这个傻子又做傻事了,她怎么这么傻啊,算了,看在她这么傻的份上,不说她了。】
【傻到可爱的地步,也只有她了。】
看着这篇日记,我和宋雨柔都同时笑出了声。
那是我二十岁那年。
我还没爱上宋雨柔,但她已经特别喜欢我了。
那会儿我大二,宋雨柔追了我整整半年。
我这人对情爱没什么想法,只执着于科学研究。
那是深秋的一个雨夜,我因为通宵在实验室做实验发烧了。
可夜晚的校医室没人值班,点外卖也一直没人接单。
就在我以为今晚要在高热里熬过去时,一个穿着黄色雨衣的矮小骑手出现在了楼底下。
我脑袋晕乎的想,骑手都能进校园了?
直到那人晕倒在地,室友喊她名字,我才惊觉她居然是宋雨柔。
她居然冒着雨去给我买药。
最后陪着我发了烧。
那天我懊悔地反思了自己,是不是太过绝情。
女孩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我记了一辈子。
她又翻了好几页日记。
我不禁随她一同流泪。
所以,你也一直没忘记我,对吧?
她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我抬手去接。
泪珠竟稳稳落在我掌心。
我惊讶不已,不知道她是否看见了我掌心的眼泪。
她忽然伸手触向我,仿佛真的在一片虚空中看到了我。
她唇瓣微张,带着委屈。
“快抱抱我,我要醒了。”
哒哒哒的皮鞋声打断了一切,宋雨柔颓然睁开眼。
“小柔,你终于醒了!”
沈博洋激动地搂上宋雨柔:
“他们说你晕倒了,是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
他伸手探着宋雨柔的额头。
宋雨柔平静拿开了他的手。
她神情淡漠,动作僵硬,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ai。
沈博洋快急哭了。
就在他忍不住要喊医生时——
“我做了一个梦。”宋雨柔平静说,眼睛却死死盯着沈博洋的眼睛:“子恒回来了。”
“啊!”
沈博洋惊得起身,柜子上的水杯被撞翻在地,随后他又很快弯身收拾,转而换上笑容:
“怎么突然梦见这个,子恒哥逃了那么多年,不可能突然回来吧。”
“你不希望他回来?”宋雨柔直视他。
沈博洋尴尬一笑:
“怎么会,全国人民谁不希望他回来,背负着那样一身罪孽的人,凭什么心安理得的在外面逍遥。”
“是吗?”
宋雨柔轻笑了一声。
“是啊,我也希望子恒哥赶紧回来,承认自己的错误。”沈博洋笑道。
宋雨柔沉默了半顷:
“林子恒虽然没回来,但你当年说的小三到是回来了。”
沈博洋猛地一颤:“你说什么?!”
宋雨柔的眼睛始终没离开沈博洋。
“李依依就在警察局,她说今晚要公布当年的真相,博洋,你说这不是不是件大喜事?”
病房内瞬间死寂。
直至许久,沈博洋才颤着声音开口:“当当然是喜事啊”
“那你抖什么?”宋雨柔忽然抓住他攥紧的手。
沈博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没,没有,我只是太高兴了,凶手终于要绳之以法了…”
他的手指绞在一起,指节发白。
五年了,他几乎要忘记李依依这个人了。
可现在,她居然敢出现
不想活了吗?
“博洋,”宋雨柔陡然凑近他,“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沈博洋触电般后退,又立刻意识到反应过度。
“我我确实有点不舒服。”他声音细弱蚊蝇:“小柔我晚上再来看你。”
沈博洋走了。
宋雨柔没有停留,也跟了上去。
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揭穿沈博洋罪行,而是尾随他到警察局。
警局里,所有人见到沈博洋一如既往恭敬。
“沈先生,您来了。”
“嗯。”沈博洋心不在焉,四处张望:“我听说林子恒的小三自首了?”
警员笑着给他端茶:“是啊,或许是良心发现了吧,人就在审讯室呢,只是这女人嘴紧得很,非要到晚上七点才说。”
沈博洋霎时松了一口气。
“我想见见她。”
担心警员怀疑,他又赶紧找补:“当年的事对我打击太大了,我大半认识的人都死在那儿了,我放不下,所以想问问她子恒哥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要这样做。”
警员答应很爽快,很快便安排了两人见面。
沈博洋和李依依被单独带到了谈话室。
我站在宋雨柔身后,盯着大屏幕上谈话室的画面。
“准备好了吗?”
警员冲宋雨柔比了个ok的手势:
“放心,林队亲自监督,不会有问题。”
果然我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父亲。
才一天不见,父亲仿佛老了十岁,原本就发白的鬓角,如今几乎遍布头顶。
整个人透着一股大悲后的颓然。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随后将目光转回了监控画面上。
访谈室内,宋雨柔猛一拍桌子。
“李依依,你回来做什么?!不要命了!”
李依依抬眸一笑:“大概是良心发现了吧。”
我看她满身名牌,眼里一如当年的桀骜不驯,半点没有良心发现的迹象。
沈博洋也不傻:“扯你妈的谎!你到底要干什么?”
李依依笑道:“不干什么,五个亿,我立马离开,这些年你给的钱太少了,不够我挥霍。”
“每年五百万还不够!”沈博洋惊愕地瞪大眼睛:“你疯了吗?”
“不给是吧。”李依依双手交叠:“那我就只能把你当年侵犯林子恒,冒顶他功劳,冤枉他才是毒气泄露罪魁祸首的事说出来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沈博洋陡然拔高声音:“致使毒气泄露的人明明是林子恒!”
“嘴硬?”
李依依一脸淡定自若。
“我手里可有你和他的视频,你说我发到网上怎么样?”
沈博洋惊讶极了:“李依依,你竟然”
李依依一脸理所当然:“你以为你能用在林子恒身上的手段,我不能用到你身上?大家都不是傻子,当年我留了一手。”
“你无耻!”
沈博洋气得发抖。
李依依摊手:“彼此彼此。”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离开海城,删掉视频!”
李依依依旧那句话:“五个亿。”
沈博洋咬牙切齿:“我上哪里给你找五个亿!”
“你手里不是有从林家骗来的股份吗,转给我。”李依依幽幽笑道。
“李依依!别得寸进尺!”
沈博洋眼神锐利:“罪是当年我俩一起犯的,你小心为了这点钱玩火自焚!”
“我犯了什么事啊,我可不记得了。”李依依摊手。
“贱人!”沈博洋终于忍不住口不择言:“当年是你和我偷情弄坏门阀开关,这事败露了你我都得死,到时候别说钱了,全国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我俩淹死,你难道想落得和林子恒那贱人一样的下场吗?”
“我说了,签字。”
李依依准备做的齐全,早早就把转让合同打印好了。
两人僵持着,沈博洋不肯松口。
李依依也半点不为所动。
“哟,七点已经过半了,是时候该去找警察叔叔喝茶了,不奉陪。”
“等等!”沈博洋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行!我签!”
“林氏股份而已,反正我拥有了小柔,金钱名利我什么得不到,便宜你了!”
“恐怕不行。”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外响了起来。
宋雨柔目光锐利,一步步走向沈博洋。
“你说的那些,恐怕没命享了。”
宋雨柔声音冰冷犹如地狱前来索命的恶鬼。
“沈博洋,你害死了子恒,冒顶他的功劳,这一切该还给他了。”
沈博洋脸色骤然惨白如纸:
“小、小柔你怎么在这?”
宋雨柔拿出鉴定报告:
“那名无名烈士的身份已经确认,他叫林子恒,是南城研究院的工程师。”
“五年前,他冒死关闭阀门,阻止了大部分毒气泄露,救了全城数千个家庭,却被人冒名顶替,背负了五年骂名。”
“不不是的”沈博洋瞳孔收缩。
与此同时,警察局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咒骂声:
“沈博洋滚出来,下跪道歉!”
“求判沈博洋死刑!”
“还人民烈士一个公道!”声音越来越高。
“你们做了什么?”沈博洋目露猩红,猛地瞥了眼头顶,又看向李依依:“你们算计我?”
“是。”宋雨柔坦然承认。
她与沈博洋相识多年,太清楚他的性子,不用这种办法,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认罪。
虽然她手里有可以洗清子恒冤屈的视频。
但她舍不得子恒受半分委屈,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动用那段视频的。
所以,原本今晚七点电视台要播报沈博洋“国士无双”的新闻,经她申请,换成了揭露其恶行的报道。
这样一来,全国人民都会知道沈博洋的真面目,子恒的冤屈也能彻底洗清。
还有林氏的股份,本就该是子恒的。
宋雨柔红着眼睛:“子恒,我帮你拿回一切了,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我落下泪来。
沈博洋和李依依当场被逮捕。
戴上手铐的沈博洋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是他活该!谁让他到处勾引人!”
“他抢走了我的小柔,抢走了我的一切!”
李依依立刻指着他辩解:“都是他的主意,我只是被他怂恿的!我配合你们揭露他,还帮着骗回他手里的股份,求从轻发落!”
“胡说!明明是你也不是好东西!”沈博洋反驳。
两人当场狗咬狗起来。
宋雨柔懒得再听,挥手让人把他们带走。
该受的惩罚,谁也跑不了。
三天后,父亲和宋雨柔出现在了我的葬礼上。
葬礼办得盛大而温馨,在一片露天草地上,阳光正好。
全国能赶来的民众都来了,他们在我周围摆满鲜花、亲手刻的勋章,还有一封封写给我的信。
起初我每封都读,可实在太多,根本读不完,但我能清晰感受到他们的善意。
父亲穿着我早年给他买的黑色西装,头发竟染回了黑色。
他蹲在我骸骨前,流泪笑着说:“今天是我儿子被授予‘国士无双’的日子,爸爸不能给宝贝儿子丢了脸面。”
他说着又哭又笑,瞳仁浸满了泪花,来不及抹又糊了眼睛:
“爸爸对不起你,愿你来世别再遇到我这个愚蠢的爸爸了。”
“爸爸爱你,我的幺儿。”
我又转头看向宋雨柔。
她今天没穿往常的休闲装,而是一袭白色婚纱,手里捧着一束红玫瑰。
“子恒,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本该成为你的新娘,我迟了五年,这五年我做错了很多事,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要我。”
她声音哽咽:
“所以我没敢给你准备礼服,只自己穿了婚纱,怕你不同意。”
“如果你不愿意,就托底下的领导撤了这婚事,如果愿意,我的新郎子恒,我会带着你的份儿好好活下去,看遍山河,体验所有美好。”
“最后,是我迟来的道歉,对不起。”
“我辜负了你的信任,若有来世,我用一辈子来偿还,好不好?”
“好。”
我轻轻应了一声,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见。
抬头望向蓝天,阳光明媚,仿佛驱散了我身上积压多年的阴霾,灵魂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终于,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