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
宋菲菲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空调的冷风吹来,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又是那个梦。
同样的黑暗,同样的压迫感,和一个同样模糊不清的年轻男人。
近半年来,这个梦境如同一个执着的跟踪狂,雷打不动地每隔几天就来她的梦里报到。
梦里的她,似乎被困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空间里,手脚都动弹不得。一个温热的身体紧紧贴着她,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将她完全禁锢。
她看不清对方的脸,那张脸仿佛被一团浓雾笼罩,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轮廓,下颌线紧绷,线条利落。
他的气息包裹着她,像是雨后森林里雪松的味道,清冽又干净,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香。
最要命的,是他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却又压得很低,像淬了蜜的砂纸,一下一下磨着她的耳膜,磁性又沙哑。
一声声的姐姐,尾音微微上翘,带着点祈求,又混杂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偏执。
每一次,她都在这声姐姐里溃不成军,心跳失控,然后在一身冷汗中惊醒。
宋菲菲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掀开被子下床。窗外依旧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城市的霓虹不知疲倦地闪烁。
她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拧开盖子就猛灌了几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总算浇灭了心头那股无名燥火。
作孽啊……她靠着冰冷的琉璃台,喃喃自语。
她,宋菲菲,二十九岁,在别人眼里是标准的白骨精——事业有成的白骨精。身为项目总监,手下管着一个十几人的团队,工作日杀伐果断,周末宅家摆烂。
长相嘛,自己评价是中上,闺蜜的彩虹屁是御姐天花板。
这样一个看起来无坚不摧的都市丽人,谁能想到,她会被一个梦魇折磨得快要神经衰弱。
最离谱的是,这梦……还带着颜色。
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做这种春山矿泉水梦,丢不丢人。宋菲菲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闺蜜姜淼半夜三点发来的蹦迪视频,配文是：菲菲,速来,这里的奶狗弟弟腹肌都能弹奏一曲《惊雷》了！
宋菲菲翻了个白眼,回了句：滚,老娘对奶和狗都没兴趣。
姜淼秒回：那你对什么有兴趣梦里的神秘小哥
宋菲菲手一抖。
这事儿她就跟姜淼吐槽过一次,结果被这女人当成了午夜情感电台的固定栏目,隔三差五就要来问候一下梦中人的进度。
宋菲菲：真是烦躁的不行。
姜淼发来一个你继续装的表情包,然后说：说真的,你就是单身太久,内分泌失调,潜意识给你发信号让你赶紧找个男人。听我的,找个年下小奶狗,体力好会疼人,保证你药到病除,夜夜安眠。
宋菲菲看着那行字,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又回响起那声姐姐。
她打了个寒颤,把手机扔到一边,决定冲个澡,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和那个模糊的身影一起冲进下水道。
……
上午九点,星耀传媒。
宋菲菲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套裙,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气场全开地走进办公室。
宋总监早。
问好声此起彼伏,宋菲菲一一点头回应,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宋总监今天心情不佳。
因为她走路带起的风,比平时冷了至少五个摄氏度。
刚在座位上坐下,助理小雅就端着一杯美式咖啡敲门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宋总,城南文旅那个项目,甲方那边又提了新要求,说我们之前的方案不够‘年轻化’,不够‘网感’。
宋菲菲端起咖啡的手顿了一下,眼皮跳了跳。
不够年轻化她冷笑一声,他们找的代言人平均年龄四十五,跟我谈年轻化这届甲方是懂怎么逼疯乙方的。
这个项目已经磨了快两个月,方案改了八稿,甲方那边是天天有新想法,比网友造梗的速度还快。
他们说……想让我们加入一些现在年轻人喜欢的元素,比如……虚拟偶像,元宇宙什么的。小雅的声音越来越小。
宋菲菲捏了捏眉心,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行,我知道了。她挥了挥手,让项目组的人十分钟后到会议室开会。另外,人事部今天不是说有新同事入职吗分到我们组的那个,让他也一起来。
好的,宋总。
十分钟后,会议室里气氛严肃。
宋菲菲坐在主位,环视了一圈垂头丧气的组员们,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城南文旅的项目,问题在哪,我就不重复了。甲方想要‘年轻化’,想要‘网感’,想要‘元宇宙’。行,他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不管你们是去刷抖音,还是去逛B站,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一份全新的,能让甲方眼前一亮的方案。
组员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臣妾做不到。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随后被推开。
人事部的经理带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啊宋总监,开会呢给你们介绍一下新同事。
宋菲菲抬起头,目光随意地扫了过去。
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那个年轻人很高,目测超过一米八五,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身形挺拔,像一棵小白杨。
碎发下,是一张过分好看的脸。皮肤很白,鼻梁高挺,嘴唇的颜色偏淡,但唇形很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瞳仁却很黑,看人的时候,眼神干净又专注,带着点少年气。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他走进来的那一瞬间,宋菲菲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清冽的雪松香,混着淡淡的薄荷味。
和她梦里的一模一样。
宋菲菲的心脏漏跳了一拍,端着咖啡杯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宋总监,这位是陆屿,C大刚毕业的高材生,以后就在你们项目A组了。人事经理笑呵呵地介绍道。
那个叫陆屿的年轻人朝宋菲菲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会议室里的众人微微鞠了一躬,声音干净清澈：大家好,我叫陆屿。以后请多多指教。
他的声音……
和梦里那把淬了蜜的砂纸完全不同。
宋菲菲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怎么可能呢,就因为味道一样,就胡思乱想。这世上用雪松味香水的男人多了去了。
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
她恢复了平日的镇定,朝陆屿点了点头,语气公事公办：欢迎。那边有空位,你先坐下,旁听会议。
好的。陆屿应了一声,拉开椅子,安静地坐到了会议桌的末尾。
接下来的会议,宋菲菲有些心不在焉。
她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那个新人。
被一个比自己小了至少六七岁的男生这样盯着,让她浑身不自在,好像自己是什么珍稀动物。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工作上,和组员们激烈地讨论着方案。
虚拟偶像这个点可以做,但我们没有相关资源,临时去找,成本太高。
要不搞个线上的剧本杀结合城南的历史故事,做成探案解密类的,年轻人应该喜欢。
这个好！我玩过！代入感超强！
大家七嘴八舌,总算讨论出了一点眉目。
会议快结束时,宋菲菲做了总结陈词,正准备宣布散会,一直沉默的陆屿突然举起了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宋菲菲挑了挑眉：新人有什么想法
陆屿站起身,他似乎有些紧张,耳根微微泛红,但眼神却很坚定。
宋总,各位前辈,我刚才听了一下。关于‘年轻化’和‘网感’,我觉得或许可以换一个思路。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我们不一定要追着热点跑,因为热点变得太快。我们可以自己创造一个记忆点。比如,我们可以不直接宣传城南的景点,而是去挖掘那些被遗忘的、藏在城市角落里的‘非主流’打卡地,用年轻人的Vlog视角去呈现一个‘B面城南’……
他侃侃而谈,从内容定位到传播渠道,从KOL选择到用户互动,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完全不像一个刚出校门的愣头青。
会议室里渐渐安静下来,连最资深的老策划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宋菲菲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不得不承认,这个新人的想法,有点东西。
……大概就是这样,一些不成熟的想法。陆屿讲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脸颊上还有个浅浅的梨涡。
那一瞬间,他身上那种疏离的少年气被冲淡了,多了几分阳光的味道。
宋菲菲看着他的笑,有那么一秒钟的晃神。
想法不错。她很快收回目光,恢复了总监的派头,具体的可行性,你写一份详细的策划案出来,今天下班前给我。
啊陆屿愣住了,今天下班前
有问题宋菲菲反问。
……没问题。陆屿抿了抿唇,坐了下去。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纷纷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第一天上班,就接到了女魔头的死亡任务,这孩子,太惨了。
散会后,宋菲菲回到办公室,脑子里还在回想着陆屿的方案。
她承认,她有点刻意为难他了。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那该死的、和梦里一样的味道,让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烦躁和警惕。
她需要用高强度的工作来提醒自己,也提醒对方——这里是职场,他们之间,只有上下级关系。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一下午,宋菲菲都把自己埋在文件堆里,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任何关于陆屿的事情。
直到办公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窗外的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她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被推开,陆屿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宋总,您要的策划案。
他把文件夹放到她的桌上。
宋菲菲嗯了一声,接过来翻开。
策划案做得非常详尽,比她预想的还要出色。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做得不错。她合上文件夹,难得地给了一句夸奖,比很多老人都强。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谢谢宋总。陆屿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还有事宋菲菲抬头看他。
办公室里只开了她桌上的一盏台灯,光线昏黄。陆屿站在光晕之外,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神情有些看不真切。
他身上的雪松和薄荷味,在这安静狭小的空间里,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
宋菲菲的心跳又开始不听使唤。
那个……陆屿开了口,声音有些迟疑,宋总,我能……加您一个微信吗工作上要是有什么问题,方便向您请教。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无法拒绝。
宋菲菲拿出手机,点开了自己的二维码。
陆屿走近一步,俯身扫码。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熟悉的味道更加清晰地钻入鼻腔。宋菲菲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热度。
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靠,拉开了一点距离。
好了。陆屿直起身,手机上显示着添加好友的界面。
宋菲菲低头点了通过。
陆屿的微信头像是一只黑猫,看起来酷酷的。昵称就是他的名字。
那……宋总,我先下班了。您也别太晚。陆屿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宋菲菲。
他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深邃,和平时那种干净的少年感截然不同。
他犹豫了一下,嘴唇动了动,用一种很轻,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
姐姐,明天见。
说完,他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宋菲菲一个人僵在座位上,如遭雷击。
那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记忆的阀门。
他的声音,压低了之后,和梦里那个沙哑磁性的声音,竟然……
有七八分相似。
她猛地站起身,冲到门口,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感应灯还亮着,投下长长的、孤寂的光影。
宋菲菲靠在冰冷的门框上,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是巧合吗
味道是巧合,声音也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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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说……她真的疯了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
她木然地低头看去,是陆屿发来的。
是一个猫咪动图表情包,配着文字：【姐姐,早点回家哦~】
那个波浪号,看得宋菲菲一阵头皮发麻。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地打字回复。
【在公司,叫我宋总。】
发完,她像是扔掉一个烫手山芋一样,把手机扔回了办公桌上。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是要挣脱束缚,破体而出。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从这个叫陆屿的年轻人出现开始,她平静的生活,好像要被彻底打乱了。
而那个困扰了她半年的梦,似乎也正在一点一点,侵入她的现实。
这一夜,宋菲菲久违地没有做梦。
或者说,她根本没怎么睡着。
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就自动循环播放陆屿那张带着梨涡的笑脸,和他那声淬了毒一样的姐姐,晚安。
两个画面来回切换,比甲方改稿还折磨人。
第二天,宋菲菲顶着一对堪比国宝的黑眼圈踏进公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熟人也滚的低气压。
宋总,您……没事吧脸色不太好。小雅把咖啡放到桌上,关切地问。
没事。宋菲菲从文件里抬起头,声音干涩,昨晚熬夜改方案了。
一个完美的、无法反驳的理由。
毕竟在星耀传媒,谁不知道项目A组的总监宋菲菲是个工作狂魔。
小雅了然地点点头：哦哦,那您多注意身体。对了,陆屿已经把‘B面城南’的初步执行框架发到您邮箱了,说等您有空了可以看一下。
嗯,他今天来得特别早,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好像昨晚也没怎么睡。小雅随口说道。
宋菲菲的心没来由地一跳。
她打开邮箱,点开了那份文件。
框架做得清晰明了,甚至把未来一个月的工作都做了详细的排期和人员分工建议,细致到令人发指。
这专业度,说他是工作了三年都有人信。
宋菲菲关掉文件,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内线电话：让陆屿来我办公室一趟。
很快,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
陆屿推门进来,依旧是简单的白T恤,看起来干净又清爽。
宋总,您找我。他站得笔直,神情恭敬,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异常,仿佛昨天那个暧昧地叫着姐姐的人根本不是他。
宋菲菲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她把打印出来的策划框架推到他面前：你的方案我看过了,想法很好,但执行起来有很多问题。比如你提到的这些‘野生’打卡点,很多都没有经过商业开发,安全和配套设施都是问题。还有,你建议的Vlog博主,粉丝量级都不高,传播效果怎么保证
她一连抛出好几个尖锐的问题,每一个都直指要害。
这是她惯用的下马威,很多新人被她这么一问,当场就得懵圈。
然而,陆屿只是平静地听着,然后拿起方案,不疾不徐地开口。
宋总,您提的这几个问题我也考虑到了。他的声音清澈,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关于安全问题,我们可以和城南文旅的安保部门合作,提前进行勘景和风险评估。至于博主的选择,我特意避开了头部大V,是因为他们的商业气息太浓,粉丝已经有了审美疲劳。我们这次要做的,是‘真实感’和‘发现感’,让用户觉得这是他们自己身边的人发掘的宝藏地点,这样更容易产生信任和向往,实现自发性传播。这叫‘种草’,不叫‘投广’。
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思路清晰得可怕。
宋菲菲发现,自己精心准备的炮弹,全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她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点。
……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宋菲菲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年轻人,第一次对自己身为总监的权威产生了怀疑。
这小子,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妖孽
说完了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说完了。陆屿放下笔,抬起头,那双干净的桃花眼直直地看着她,宋总,您觉得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眼神太过坦荡,坦荡到让宋菲菲觉得自己刚才那些刻意的刁难显得十分小家子气。
方案……暂时就按你的思路去推进吧。她移开视线,语气生硬,你负责细化,需要什么资源直接跟小雅说。出去吧。
好的,宋总。陆屿站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又恢复了那种欲言又止的状态。
宋菲菲心里咯噔一下,警惕地看着他。
还有事
陆屿的视线落在她手边的咖啡杯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宋总,您脸色不好,应该是没休息好。早上空腹喝冰美式,对胃的刺激很大。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一些,我工位上有温好的牛奶,要不要给您拿一杯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宋菲菲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不用！
声音之大,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陆屿似乎也被她的反应惊到了,微微一愣,随即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抱歉,是我多事了。
他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宋菲菲靠在椅背上,感觉心跳快得像要飞出嗓子眼。
他到底想干什么
宋菲菲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接下来的几天,陆屿的表现堪称完美。
工作上,他展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老练和才华,不仅把B面城南的方案推进得有条不紊,还能举一反三,给组里其他项目也提出了不少建设性意见。
待人接物上,他谦逊有礼,对谁都客客气气,同事们对这个长得帅、能力强、性格又好的新人赞不绝口。
最重要的是,他再也没有在宋菲菲面前提过姐姐两个字,每次见面都规规矩矩地叫宋总,眼神清澈,举止得体,好像那天晚上的暧昧和试探都只是宋菲菲的一个幻觉。
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可宋菲菲心里的那根弦,却越绷越紧。
因为,他越是正常,就越显得不正常。
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平静的水面下,不知道隐藏着多大的漩涡。
这天下午,项目组开完周会,宋菲菲让陆屿留下,单独讨论一个细节问题。
讨论结束时,窗外突然乌云密布,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
下雨了啊。陆屿看了一眼窗外,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宋菲菲也看了一眼,没说话,低头收拾着桌上的文件。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跳闸了。
夏季雷雨天,办公楼线路老化,这种事偶尔会发生。
外面传来同事们的一阵惊呼,但很快又安静下去,大概都在等物业来电。
宋菲菲的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想去摸索手机。
黑暗,密闭的空间……
一种熟悉又让人心悸的感觉瞬间包裹了她。
和梦里一模一样。
宋总,您别动,小心碰到。
陆屿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在这寂静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紧接着,她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正在朝她的方向靠近。
宋菲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能清晰地闻到,那股混合着雪松和薄荷的清冽气息,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浓。
我手机在这里。
陆屿的声音几乎就在她耳边响起。
下一秒,一束微弱的光亮起,照亮了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他离她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和那双在手机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清澈和恭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又炙热的情绪。
找到了。宋菲菲强作镇定,伸手去拿自己桌上的手机。
慌乱中,她的手背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凉,和梦里那个温热的身体完全不同。但就是这一下冰凉的触碰,却像一道电流,瞬间窜遍了她的全身。
她触电般地缩回手。
陆屿却像是没有察觉,依旧举着手机,光束稳定地照着她的桌面。
宋总,您好像……很怕黑他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没有。宋菲菲否认道,但她自己都听出声音里有几分颤抖。
是吗陆屿又朝她走近了一步。
他们的距离已经突破了安全社交范围。宋菲菲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廓。
可是你的心跳,好快。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
宋菲菲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个声音……
这个该死的,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声音！
他果然是在演戏！
陆屿！宋菲菲猛地后退一步,后腰撞在了办公桌的边缘,传来一阵闷痛。她顾不上这些,声音因为愤怒和惊惧而变得尖锐,你到底想干什么！
伪装被撕破,陆屿似乎也不打算再演下去了。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关掉了手机的手电筒。
办公室再次陷入了纯粹的黑暗。
失去了唯一的视觉来源,其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她听到他轻笑了一声,然后,他用那把梦魇般的嗓音,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缓慢而清晰地说道：
姐姐,你终于肯问了。
我等这句话,等了好久。
宋菲菲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
他……他承认了！
他就是梦里的那个人！
这怎么可能！这根本不科学！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这超出她二十九年认知的事情,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陆屿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在黑暗中,精准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和刚才冰凉的手指截然不同。
别怕。他的声音温柔下来,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我不会伤害你。
就在这时,啪嗒一声,办公室的灯光骤然亮起。
刺眼的光线让宋菲菲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等她再次适应光亮,看清眼前的情景时,她愣住了。
陆屿就站在她面前,依旧握着她的手腕。
他的脸上,没有了刚才在黑暗中的那种侵略性和压迫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委屈和无奈的神情。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可怜。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助理小雅探进头来：宋总,来电了！刚才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小雅的声音在看到两人交握的手时,戛然而止。
她瞪大了眼睛,看看宋菲菲,又看看陆屿,脸上写满了我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宋菲菲如梦初醒,猛地甩开陆屿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我没事。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你先出去。
哦……哦,好。小雅一步三回头,用一种我懂了的眼神看了看陆屿,然后飞快地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陆屿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
他抬起头,看着宋菲菲,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
姐姐,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他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
我们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宋菲菲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恶人先告状给气笑了。
我们之前我们之前怎么样陆屿,我警告你,别在这里跟我玩什么角色扮演！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潜入我的梦里,又费尽心机地混进我的公司,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
她指着门口,下了最后的通牒。
陆屿看着她,没有动。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然后,他笑了。
不是那种阳光的、带着梨涡的笑,也不是刚才那种委屈的、博取同情的笑。
而是一种,带着几分了然,又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笑。
姐姐,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他轻声说。
也好。
他没再说什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宋菲菲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
她靠着桌子,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意思
他们……以前,真的认识
自从那天在办公室里撕破脸后,宋菲菲和陆屿之间就笼罩着一种诡异的低气压。
在公司,他们是完美的上下级。她布置任务,他精准完成,报告做得滴水不漏,会议上发言永远切中要害。两人之间除了工作,再无半句废话,客气得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但只有宋菲菲自己知道,那道看似平静的视线,总是在不经意间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审视和探究,让她如芒在背。
这种无声的博弈,比任何争吵都更消耗人的心神。
好在,B面城南的项目推进得异常顺利。陆屿的方案新颖又接地气,完全戳中了甲方的爽点。在经过几轮细节沟通后,最终方案正式通过。
消息传来那天,整个项目A组都沸腾了。
过了！甲方终于点头了！
我的天,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陆屿牛逼！你就是我们组的天降紫微星！
同事们把陆屿围在中间,毫不吝啬地送上赞美。陆屿只是腼腆地笑着,说了句都是宋总监领导有方,和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就把功劳分给了所有人。
这滴水不漏的情商,又为他圈了一波粉。
宋菲菲看着被众人簇拥的陆屿,心里五味杂陈。
理智上,她应该高兴。作为项目总监,拿下大单是她最大的KPI。但情感上,一想到这个项目的成功最大的功臣是这个让她寝食难安的男人,她就觉得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
部门领导大手一挥,当晚就在公司附近最火的私房菜馆订了包间,庆功宴。
觥筹交错,酒意上涌。
包间里的气氛热烈到了极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项目落地的轻松和喜悦。
这第一杯,我们必须敬我们的主心骨,宋总监！一个资深策划站起来举杯。
没错没错,没有宋总监顶住压力,咱们早就被甲方逼疯了！
宋菲菲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端起酒杯：大家辛苦了,这杯我干了。
她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灼烧感,也暂时麻痹了紧绷的神经。
这第二杯,必须得敬我们的大功臣,陆屿！
对！敬我们的六边形战士！小陆,以后哥哥姐姐们都跟你混了！
陆屿站起身,端着一杯绿茶,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谢谢大家,我酒精过敏,就以茶代酒了。
宋菲菲看着他那张无辜的脸,心里冷笑。
酒精过敏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整场酒局,宋菲菲成了最受欢迎的人。虽然在工作中她冷酷严肃,但是私下里她也非常体恤下属,这个单子谈下来,下半年的业绩基本就完成了。
她需要酒精,需要这种晕眩的感觉来冲刷掉脑子里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和那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她应该记得什么
酒意上头,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对面陆屿的身影,也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三个。
他好像一直在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某种她看不懂的情绪,是担忧还是……别的什么
今天高兴,不醉不归,部门的同事们也需要一场宿醉来缓解这些日子带来的压力和疲惫。
宋菲菲已经醉得站不稳,小雅也被男同事扶着,代驾都在路边等候。
我送你们吧。
陆屿把同事都安顿好,一个个送进他们自己的车里,最后一个就是宋菲菲。
陆屿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宋菲菲的头靠在陆屿的肩膀上。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深夜的街道上。
宋菲菲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了陆屿的侧脸。路灯的光影从他脸上掠过,明暗交替,让他那张好看的脸显得有些不真实。
他好像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低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深邃,像一潭古井,要把她的灵魂吸进去。
宋菲菲狼狈地移开视线,闭上了眼睛。
车子一路开到了她家小区的地下车库。
代驾停好车,熄了火。陆屿付款后,代驾就离开了。
车厢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姐姐,他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雪松的清香,别装了。
宋菲菲的身体一僵。
我知道你醒着。
他伸出手,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宋菲菲大惊,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酒醒了大半,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你站不稳。陆屿抱着她,朝电梯间走去,脚步稳健,我送你上楼。
他的怀抱很温暖,也很结实,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宋菲菲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无济于事,只能放弃。
电梯里,狭小的空间让气氛变得更加暧昧。
宋菲菲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和自己快要爆炸的心脏形成了诡异的共鸣。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陆屿抱着她,径直走到了她家门口。
钥匙。他说。
宋菲菲从包里摸出钥匙,他接过去,熟练地打开了房门。
他抱着她走进去,将她轻轻地放在沙发上。
宋菲菲刚松一口气,就看到陆屿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转身去了厨房。
很快,他端着一杯温水走了出来,里面似乎还加了蜂蜜。
喝点,会舒服一些。他把水杯递给她。
宋菲菲看着他,眼神复杂。
陆屿,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屿在她面前蹲下,仰头看着她。他的眼睛在客厅昏黄的灯光下,亮得惊人。
姐姐,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无比认真地说道,我想让你想起来。
想起我。
想起我们以前的事。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声音低沉,带着蛊惑。
也想起,那个晚上。
在那个下着暴雨的晚上,你是怎么抱着我,哭着说……
永远不会丢下我的。
宋菲菲的头疼得快要裂开,酒精带来的眩晕和这些话语带来的冲击混杂在一起,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踉跄着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干呕了半天,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糊了满脸。
冰凉的瓷砖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撑着墙壁站起来,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尾泛红,头发凌乱,狼狈不堪。
这还是那个在公司里杀伐果断、无坚不摧的宋总监吗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陆屿的话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她努力地去想,拼命地在大脑的记忆深处搜刮。
下着暴雨的晚上……
哭泣……
拥抱……
承诺……
这些词汇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试图撬开一道被尘封已久的大门。门轴发出咯吱咯吱的、令人牙酸的声响,一些模糊的、破碎的画面开始从门缝里挤进来。
画面里,是连绵不绝的雨幕,天色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她好像站在一个老旧的院子门口,铁门上的油漆已经斑驳脱落。
她的手里……撑着一把伞。
记忆的碎片开始加速拼凑。
是的,那是在她上大学的时候,暑假去一个偏远的福利院做义工。
那个夏天,雨水特别多。
她要离开的那天,就下着这样一场倾盆大雨。
她已经和所有的小朋友都告别了,正准备上车离开,却发现角落里站着一个孤零零的小身影。
是一个男孩。
他没有撑伞,就那么站在雨里,浑身湿透,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像一只被全世界遗弃的小猫。
福利院的老师说,这孩子性格孤僻,不爱说话,刚来没多久,谁都亲近不起来。
那天,却是他第一次,主动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仰着头看她,雨水顺着他黑色的发梢往下淌,流过他苍白的小脸。他的嘴唇冻得发紫,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藏着两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宋菲菲的心,在那一刻被狠狠地刺痛了。
她丢掉手里的行李,蹲下身,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男孩的身体冰冷僵硬,却在她温暖的怀抱里,一点点地放松下来,然后,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发出了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
姐姐,男孩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在雨声中细若蚊蝇,你也要走了吗
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宋菲菲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抱着他,感受着他小小的身体里传来的巨大悲伤,自己的心也跟着碎成一片一片。
姐姐不会不要你。
记忆中,年轻的自己用一种笨拙却无比认真的语气,对怀里的小男孩承诺。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但她毫不在意,只是更紧地抱住他,想用自己微不足道的体温,去驱散他身上的寒冷和恐惧。
我给你写信,好不好每个星期都写。你也要给我回信,告诉我你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被别的小朋友欺负。
你要快快长大,长成一个很厉害的大人。到时候,就来找我。
怀里的小身体停止了颤抖,他抬起头,一双被雨水和泪水洗过的眼睛,黑得像两颗纯净的曜石。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个点头,像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那个夏天的末尾。
从那以后,她的大学生活里,多了一项固定的功课——和一个名叫小屿的男孩通信。
他告诉她,食堂的饭菜很好吃,新来的老师很温柔,他交到了第一个朋友。字迹变得工整清秀。他告诉她,他跳级了,考了全校第一,他代表学校去参加奥数竞赛,拿了金奖。
再后来,信纸上的内容越来越成熟。他告诉她,他被一个很好的家庭收养了,有了爱他的爸爸妈妈。他说他想考C大,因为那是她所在的城市。
最后一封信,是在她忙着找工作焦头烂额的时候收到的。
信里,他的字迹已经锋芒初露,带着成年人的力道。
他说：姐姐,我拿到C大的录取通知书了。我来了。
我会长成你期望的,很厉害的大人模样,然后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
陆屿！
宋菲菲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个在雨中瑟瑟发抖、眼神倔强的小男孩的身影,和办公室里那个身姿挺拔、才华横溢的年轻男人的身影,在这一刻,跨越了近十年的时光,缓缓地重叠在了一起。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他身上那股干净的雪松味,和福利院后山那片雪松林的味道如出一辙。
他看向她时,眼神里那种毫不掩饰的专注和执着,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还有那一声声的姐姐……
原来,一切都不是巧合。
那个纠缠了她半年的梦,也不是什么凭空出现的春山矿泉水梦,而是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执念,正在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提醒着她。
当年那个忙得昏天黑地的自己,收到那封信后,只是短暂地为他高兴了一下,随手就把信塞进了抽屉里。后来,工作越来越忙,生活被各种琐事填满,她渐渐地,就忘了那个曾经约定好要来找她的男孩。
宋菲菲捂住脸,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滑落,蹲在了地上。
卫生间的门,在这时被轻轻敲了两下。
门外,传来了陆屿的声音,不再是办公室里那种带着距离感的清澈,而是放低了姿态,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
姐姐你还好吗
就像很多年前,在信里,在那个下着暴雨的午后,他叫她那样。
宋菲菲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她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扶着墙站起来,颤抖着手,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门外,陆屿就站在那里。
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手里端着那杯蜂蜜水,杯壁上还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看到她通红的眼睛,他眼神一黯,眸光里翻涌着心疼和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把手里的杯子递到她面前。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驱散了她身上最后一丝酒后的寒意。
头顶,传来他低沉而轻柔的问话,像一片羽毛,轻轻搔刮着她早已溃不成军的心。
姐姐,想起我了吗
那一声轻柔的问话,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宋菲菲记忆的闸门。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男孩清秀的轮廓已经长开,变得棱角分明,褪去了稚气,多了男人的英挺。唯独那双眼睛,看她的时候,依旧带着十年前那种全然的、毫无保留的信赖与依恋。
小屿……她的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是你……真的是你。
愧疚感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吞没。这些年,他在信里分享着他的每一次进步,每一次喜悦,而她,却在他终于长成大人模样,来到她面前时,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对不起……宋菲菲的声音哽咽,对不起,我把你忘了……
陆屿摇了摇头,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他的指腹带着温热的薄茧,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你没有忘。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热而专注,你只是太忙了。我知道的,姐姐一直都是一个很努力、很厉害的人。
他从她手中拿过那杯蜂蜜水,稳稳地放在旁边的玄关柜上。然后,他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对我来说,这就够了。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成年男性的沙哑,那些年,你的每一封信,都是支撑我走下去的唯一的光。我想着你,想着我们的约定,才有了今天的我。
宋菲菲的心被他的话狠狠揪住,又酸又疼。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她对一个可怜孩子的随手善举,却没想到,在对方的世界里,那竟是他的全部。
姐姐,陆屿的目光变得深邃,里面翻涌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名为占有的情绪,对我来说,你从来不只是亲人,不只是姐姐。
宋菲菲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发现后背已经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陆屿的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墙壁上,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他俯下身,清冽的雪松气息将她完全笼罩。
在你看不见的那些年里,有一种感情,和我一起,在疯狂地生长。
他的脸在她的视野里不断放大,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
宋菲菲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甚至忘了呼吸。
下一秒,一个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了她的唇上。
这个吻,很轻,很柔,带着试探,也带着不容拒绝的偏执。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又强势。
宋菲菲的眼睛倏然睁大,整个人都僵住了。
唇上的触感是如此真实,陆屿清新的气息钻入她的鼻腔,彻底搅乱了她的思绪。她脑海里那个瘦弱的小男孩形象,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英俊、充满了侵略性的男人。
这个吻没有持续太久,陆屿很快便离开了她的唇。
他没有退开,依旧保持着极近的距离,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他看着她失焦的瞳孔,用一种近乎宣告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喜欢你,宋菲菲。不是弟弟对姐姐的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从很久以前,就是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把宋菲菲彻底劈傻了。
你……你疯了……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得厉害,陆屿,我……我比你大七岁！在你眼里,我应该……
你应该是我穷尽一生去追逐的光。陆屿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坚定,年龄从来不是问题。问题是,我用了十年,才终于有资格站在你面前,告诉你这句话。
宋菲菲的心乱成一团麻。从重逢的震惊,到忘记过去的愧疚,再到此刻被告白的错愕,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崩溃。
她用力推开他,转身扶着墙,大口地喘息：这太快了……太乱了……陆屿,我需要时间……我需要时间想一想……
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陆屿没有再逼近,他只是站在原地,用那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好。
良久,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妥协和无限的宠溺。
我给你时间。多久都可以。十年我都等了,不差再多等一会儿。
他走上前,从背后轻轻地,虚虚地环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但姐姐,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把我弄丢了。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