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哪里……
意识从黑暗中缓缓苏醒,四周朦胧不清,唯有刺骨的寒冷与沉寂将她包裹。
我……这是怎么了……
疼痛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处不在的虚弱。
记忆的碎片凌乱地散落在脑海深处,她费力地拼凑,但却只抓住一片空白。
但就在此时,一份刻入骨髓的牵挂冲破所有混沌,那是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法忘却的东西。
小官……
她唇间溢出一声呢喃,微弱却清晰。
我的小官……在哪里……
白玛猛的睁开眼睛。
小官,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回荡着,声音里面带着急切,仿佛要穿越一片阻碍,到达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身旁。
1、
没有任何的回应,这片空间里只有她的呼吸声。
白玛挣扎的坐了起来,她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棺木里,身边还被人放满了藏海花。
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试图看清周围。
这里似乎是一处封闭的空间,光线极其黯淡,仅能勉强能看出粗糙石壁的轮廓,隐约可见上面刻着一些模糊的纹路,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痕迹。
这里是……哪里,我不是……
一些模糊的画面闪现——温暖的房间、摇曳的篝火、一双坚实可靠的手臂将一个小小的、柔软的襁褓放入她怀中……
小官……
眼泪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
紧接着,另一幅画面猛地刺入脑海:纷飞的大雪、刺骨的寒风、还有……还有一群人影,他们的面容模糊但动作强硬的抢走了她手中的襁褓。
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她想追上去,但却摔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群人将她的孩子带走。
她抬起头,视线被冰雪和泪水模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襁褓在一片雪白里剧烈地啼哭着,离她越来越远,最终彻底消失在那片白茫茫的风雪尽头。
不……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着……
泪水从白玛的眼角滑落,还未滴落到地,便已被风吹得冰凉。
她又想起来了,那个孩子被夺走后,病魔又悄然侵蚀了她的身体,她常常在深夜咳醒,手中的沾着红色的血,仿佛生命正一点点从指间流逝。
老天为何待她如此苛刻
她甚至……甚至没能再见小官一面,没能亲耳听见那孩子唤自己一声阿妈。
这执念支撑着她被病魔侵蚀的躯体,支撑着她跪在喇叭庙紧闭的大门前,在漫天风雪中已跪了几天几夜。
任凭风雪无情地抽打她单薄的身躯,但唯有那双望向庙门的眼睛,还燃烧着期盼。
她知道,唯有庙中的大师知晓藏海花的秘密——那传说能让人与逝者重逢的神圣之花。
她祈求着,那传说能连接生死的彼岸花,或许能换来一次奇迹,让她再见一见她的孩子……
哪怕只有一面!!!
她成功了……
庙门缓缓开启,大师愿意见她。
望着眼前这个几乎被风雪淹没却仍挺直脊梁的女子,大师的目光在她冻僵的身体和倔强的眼神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被这份撼动天地的执着与母爱所打动。
他向她揭示了藏海花那残酷的秘密:若服下此花,她将陷入漫长的沉眠,岁月会在她身上停留,直到未来某一日,那个被她深深惦念的孩子前来寻找。
然而,大师也毫无隐瞒地道出了全部的真相——即便重逢,她也绝非真正醒来。
她将成为一个仅有心跳与呼吸的活死人,无法动弹,无法言语,无法给予那个孩子一个温暖的拥抱。
在凛冽的风雪中,大师的声音沉重而慈悲:以此沉睡数十年,换一日无声的相见,告诉我,这……值得吗
漫长的沉默里,只有风雪在呼啸。
白玛缓缓抬起头,泪水已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凝结成冰,但她的目光却异常明亮,她望着大师,干裂的嘴唇张合,声音微弱却清晰得足以穿透所有:
值得!
数十年的冰封,换来的只是一具不能言、不能动,仅有生命体征的躯壳……这真的值得吗
这个念头只在她脑海中存在了一瞬,便被更为汹涌的母爱彻底淹没。
值得!
如何能不值得
只要还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只要还能用这双沉睡的身躯,感受到他从幼童成长为少年的模样——哪怕他触碰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无法回应的身体,哪怕他呼唤千万声阿妈也得不到一丝回应。
对她而言,那短暂的相见,已是命运所能给予的最大慈悲。
于是,在大师悲悯的注视下,她服下了那朵见证奇迹的秘密之花。
于是视野开始模糊,大师的身影、喇叭庙的轮廓,都在渐渐淡去。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她仿佛听见了一声遥远的、稚嫩的呼唤——
阿妈……
她的嘴角,再被冰封定格前,扬起一抹满足的笑意。
最后她的意识沉入最深最静的湖底,外界的一切——风雪声、诵经声、岁月的流逝——都迅速远去、消散。
她成为了一个传说,一具被完美保存在冰层中的睡母,只有微弱的心跳和呼吸证明着那场以数十年为赌注的等待。
不知过去了多少年,也许是一个轮回。
她在那片永恒的冰封中,早已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直到某一天,刺耳的凿冰声打破了寂静。
外力带来的震动惊扰了她,寒冷被一点点剥离,她被小心翼翼地挖掘出来,送入一个温暖的房间。
尽管无法睁开双眼,无法移动,但一种直觉告诉她:
约定的时刻,到了。
那个她用沉睡去换取的见面,那个她付出一切去等待的时刻,到了……
终于,那个身影来到了她的床边。
他风尘仆仆,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可他身上那份刻入灵魂的熟悉气息,却穿透了一切阻碍,直抵她寂静的心底。
他历经千辛万苦,穿越了数十年的光阴,终于站在了她的面前。
这就是她日夜思念的孩子。
这就是她未曾拥抱过的骨肉。
这就是她付出一切代价,只为存在于此,等待相见的小官。
良久,他伸出手,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地触碰了她。
而在那具被世人称为活死人的身体深处,唯有那颗为母亲的心,震耳欲聋地、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那个孩子。
他一定长得很高了吧
像他的父亲吗
他过得好不好
这些年,有没有人好好爱他
无数的问题在她的脑海里爆炸,却找不到一丝宣泄的出口。
她只能用全部残存的意识去感受他,感受那近在咫尺的气息。
她想回应。
用尽全部的生命力想要回应。
哪怕只是动一动指尖,眨一下眼睛。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有胸膛随着藏海花赋予的虚假生命而微弱起伏。
他伏在她胸前,像每一个寻找安慰的孩子那样。
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皮肤上——是他的眼泪。
在那片无边的、令人绝望的黑暗里,唯有心脏在疯狂地跳动,一下,又一下,撞击着的胸腔,仿佛在说:
我在这里。
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的孩子。
可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场跨越生死的重逢里,她只能做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整整三天三夜。
小官就这样沉默地守在她的床前,像一尊固执的石像。
他时而握住她冰冷的手——那双无法给他任何回应的手,时而将额头轻轻抵在上面,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祷告。
他固执地待着,固执地触碰着,似乎是想通过这样的触碰,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又或许想在这样的触碰下,感知到那冰冷皮肤下的一丝生命的存在。
白玛能感觉到,那孩子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专注而贪婪。
可她无法回应。
她所有的意识、所有翻涌的情感,都被囚禁在这具静止的躯壳深处。
只有眼角滑落的一滴泪,冰凉的,缓慢地划过脸颊,然后没入头发——
就只是这一滴泪。
却让那个固执沉默的孩子浑身一震。
他知道了。
她知道他来了。
然而,三天三夜终究是到了尽头。
她跨越数十载冰封、付出一切代价才换来的三日,仓促得令人心碎。
没有任何奇迹发生,留给她的时间原本就短暂。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微弱,那维持了数十年的、藏海花赋予的平稳心跳,此刻也逐渐失去了节奏。
同时,她也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孩子——她的小官——正试图拼命地留住她。
他更加用力地握紧她的手,仿佛那样就能将生命强行留在她的躯体里。
白玛还能感觉到那个孩子发出压抑不住的、近乎哀求的呜咽。
他在拼命地挽留。
用尽他所有的力气和意念,想要拉住正飞速滑向终点的她。
可分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她想多留给他一些温暖,多给他一些陪伴。
可她所有的意识,都正不可逆转地沉入无边的黑暗。
她倾尽最后的力量,所能做到的,仅仅是让那逐渐冰冷的心脏,为他,艰难地、一下又一下地,跳完了最后三声。
咚。
…咚。
……咚。
如同一声声温柔的告别。
随后,万籁俱寂。
那具承载了数十年等待与三日重逢的身体,终于彻底宁静下来。
她走了。
这一次,藏海花的魔力也无法再将她带回。
她在那孩子不舍的拥抱与泪水中,真正地、永远地,获得了安眠。
生命的最后一丝痕迹已然消散,数十年的等待与三日的重逢,都已随着那最后三声心跳落幕。
2、
可为何……她又苏醒了过来
这是为什么吗
难道是上天终于垂怜,觉得她这一生承受的苦难太过沉重了吗
是那命运在目睹了这场跨越生死的诀别后,心生了一丝悔意
白玛想到这里,双手撑着棺木,缓缓的站起身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更不能在这里浪费下去——她必须去寻找,去寻找她的孩子,她的小官……
随后白玛迈出了棺木,长久的沉睡令她的身体有些虚弱。
但是她还是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走着,双手轻轻触摸着冰冷的石壁,摸索着试图走出这座仿佛由巨石砌成的棺墓。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她的脚步声在轻轻回响。
她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是谁将她安置于此。
或许……是她的孩子,是那个在她彻底失去呼吸之后,亲手将她埋葬的小官。
白玛的心揪得更紧了,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几乎是小跑着在黑暗中穿行,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在这片彻底的黑暗里,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远处终于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
她朝着那道光快步地走去,每一步都带着急切。
终于,强烈的光线让她本能地抬手遮挡住双眼。
待眼睛渐渐适应后,白玛缓缓放下手,眼前的景象让她怔在原地——
白茫茫的一片,无边无际的孤寂。
就和当年一样……
但是,白玛依然迈开了脚步,坚定地踏入了漫天风雪之中。
不知走了多久,凛冽的风雪几乎带走了她全部的知觉。
但是幸好,身上那件厚实的藏袍帮助她地抵御着严寒,不然她恐怕早就已倒在这片冰天雪地之中。
也许是得到了上天的垂怜,就在她精疲力尽之时,竟看见了前方出现了建筑的轮廓——
那是一座巍峨的雪山,它的山腰之上,静静地矗立着一座寺庙。
白玛的心猛地一颤,忽然想了起来:那不就是当年她求助过的寺庙吗
那个她曾经陷入长眠的地方,那个她与她的孩子小官,度过最后三日时光的地方……
白玛咬紧牙关,顶着刺骨的风雪,一步一步的朝着山巅的寺庙爬去。
她的手指早已冻得通红,每一次抬手抓住岩石,都像是被刀割过,寒风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有好几次她险些滑倒,但却总是能及时的抓住突出的岩块,稳住身形继续向上。
藏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不肯屈服的旗帜。
但她的眼神始终坚定地望着山顶那座寺庙,那里藏着她最后的希望,也是她记忆中最温暖的归宿。
越接近山顶,风雪越发猛烈。
她却仿佛感受不到寒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支撑着她:一定要到达那里,那里有她和小官最后的回忆。
终于,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前前,她的手触碰到了寺庙门前的石阶。
白玛伏在石阶上喘息片刻,刺骨的寒意不断侵袭着她的意识。
就在她几乎要陷入昏睡之际,一个念头在心底响起:还不能睡……还没有找到小官……
她猛地惊醒,用尽全身力气踉跄着站起身子,抬手叩响了寺庙厚重的木门。
咚……咚……咚……
敲门声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沉重。
白玛强迫自己站稳,又一次抬起冻得发僵的手,继续叩响大门。
不知过了多久,门内终于传来回应。
谁呀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随即大门中间拉开一道细缝。
缝隙里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正怯生生地向外张望。
白玛努力朝那孩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谁知那孩子竟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猛地扭头就向寺内狂奔,一边跑一边惊慌地叫喊:
石像变成人了!石像变成人了!老师——
最后那声老师喊得几乎撕心裂肺。
白玛被这反应弄得有些茫然,但她还是迈开步伐跨过门槛,缓缓走进院内。
就在这时,从正前方的屋内闻声出来一位老喇嘛,那孩子立刻躲到他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袍子,只探出半张小脸和一截颤抖的手指,怯生生地指向白玛的方向。
怎么了,怎么了,一大早就这样大呼小叫老喇嘛一边安抚着受惊的孩子,一边抬头望向白玛。
这一看可不得了。
老喇嘛猛地睁大了眼睛,伸出的手指微微发颤,直指向白玛,嘴唇哆嗦着:你…你……
白玛对他们的反应感到困惑,却还是恭敬地行了一礼,轻声问道:大师,请问您见过……我的小官吗
听到这句话,老喇嘛像是突然惊醒般,颤巍巍的手缓缓放下。
他拍了拍身旁孩子的背,语气急切地说道:快去,快去把我的手机拿来!
那孩子一听,立刻转身跑进了身后的屋子。
但老喇嘛的目光仍紧紧落在白玛身上,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你……你真的是白玛
白玛轻轻点头,眼中带着些许困惑:是的,大师,您……认得我
认得……怎么会不认得……老喇嘛低声呢喃,仿佛在自言自语。
就在白玛想要继续追问时,那个孩子捧着一个小巧的方盒子跑了回来,递到老喇嘛手中。
只见老喇嘛在那盒子上按了几下,盒子忽然发出轻微的响动,随即亮起微光。
更令白玛惊讶的是,老喇嘛竟对着盒子说起话来,仿佛那里面藏着一个人似的。
那时的白玛自然不明白,那个小盒子叫做手机,也自然无法理解老喇嘛为何要对这样一个物件自言自语。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风雪中,看着这超乎她认知的一幕,心中充满了困惑。
3、
喂!是吴邪吗老喇嘛对着手机说道。
电话那头传来吴邪的声音,背景里还夹杂着阵阵鸡飞狗跳的喧闹:是的,我是吴邪,您是……
此刻的吴邪正忙得不可开交——小哥刚宰了邻居大娘家的鸡,胖子在一旁拼命跟大娘解释。
吴邪原本正看着这混乱场面,突然响起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没有备注。
犹豫片刻,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我是德仁。老喇嘛缓缓报上名字。
吴邪这才恍然大悟:是德仁大师呀!怎么,您这是找到接任者,终于能出山游历了吗他半开玩笑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轻松。
吴邪……德仁的声音异常严肃,与当初在雪山上同他们说笑时的语气截然不同,白玛……白玛回来了……
吴邪原本正看着小哥一手提刀、一手拎鸡,满脸无辜的模样忍不住发笑,却被这句话惊得瞬间收敛了笑容。
你说什么这是真的吗吴邪震惊的声音甚至压过了胖子与大娘的争执,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
白玛怎么会她不是已经……吴邪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小哥!胖子突然叫了起来。
原来是胖子不经意间瞥见小哥的神情,便趁机转头对大娘嚷嚷道:孩子杀只鸡怎么了瞧瞧你把我们家孩子都说哭了!
吴邪听到这里便看向小哥,只见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竟无声地滑落了一滴泪水。
小哥,你……你怎么……吴邪惊呼道。
小哥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抬手摸上脸颊,手指碰触到一片冰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流下了眼泪。
他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只是在听到白玛这个名字的瞬间,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痛得几乎窒息,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吴邪,我想去!我要去!小哥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切,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翻涌着波澜。
他手中的刀和鸡早已被丢在一旁,此刻他的全部心神似乎都已飞向了电话另一端所提及的那个名字、那个地方。
吴邪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哥——如此直白地流露情感,如此迫切地表达愿望。
那滴泪水仿佛不是落在脸颊,而是砸在了吴邪的心上,沉甸甸的。
好,我们走,现在就去!吴邪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他对着电话那头的德仁急切地说道,德仁,麻烦您一定留住她,我们这就赶过来!
他挂断电话,转身看向身旁的两人,眼神坚定而急促:走,小哥,我们回去收拾行李,胖子!我们出发去雪山!
哎哎哎!说清楚啊天真!去哪个雪山干什么去这鸡钱还没赔……胖子嘴上嚷嚷着,但身体已经诚实地开始往屋里挪动,准备收拾行李。
他看得出来,吴邪和小哥的反应绝不是开玩笑。
小哥已经转身回屋,他的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那滴泪痕还挂在他脸上,但他此刻的眼神却不再是迷茫,而是一种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急切。
吴邪一边飞快地给气得叉腰的大娘塞了几张钞票,连声道歉,一边对胖子解释道:是小哥的母亲,白玛!德仁说,她回来了!
谁!胖子惊得差点跳起来,眼睛瞪得溜圆,白玛!那位……不是已经……他硬生生把去世两个字咽了回去,瞥了一眼小哥的方向,压低声音,这怎么可能!
我也不知道!吴邪的声音因为激动,但德仁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而且你看小哥的反应!
胖子瞬间收起了所有玩笑的神色,胖胖的脸上满是严肃:懂了!胖爷我这就去收拾!这可是天大的事!他不再多问,扭动着灵活的身躯冲回自己房间。
不过片刻,三人已经背着简单的行囊冲出了门。
小哥一言不发,走在最前面,他的背脊挺得笔直,步伐又快又稳,仿佛只剩下一个明确的目标——回到那座雪山,立刻,马上。
吴邪和胖子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
吴邪一边跑一边试图订机票、联系车辆,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所有需要安排的细节。
而在风雪弥漫的雪山寺庙中,德仁喇嘛放下手机,他苍老的脸上交织着震惊、困惑,以及一丝深藏的敬畏。
他转身,对一直安静站在风雪中、面带困惑的白玛行了一个郑重的礼。
请您稍等,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您的孩子……和他最重要的人们,正在赶来见您的路上。
白玛微微睁大了眼睛,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瞬间涌起了难以置信的希冀。
她轻轻点头,望向寺门外那片无尽的风雪,仿佛她的目光已经穿透了千山万水。
她轻声说,像是在回答德仁,又像是在对自己等待了无尽岁月低语:
好,我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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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铁三角一路马不停蹄,换乘了所有能用的交通工具,最终再次踏入了这片熟悉的雪山地域。
雪山的景色与吴邪记忆中离开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寒风依旧凛冽,卷着碎雪扑打在脸上,天地间一片苍茫,雪山巍然矗立,沉默而肃穆,仿佛一直以来便是如此。
哎呦,不行了……胖爷我这身神膘也扛不住了,真……真爬不动了!胖子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
高原反应加上持续赶路,让他觉得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吴邪也累得够呛,但看着前方那个仿佛不知疲倦的身影,还是咬牙坚持着。
小哥一步未停,他的目光始终望向山腰处那座若隐若现的寺庙,仿佛所有的疲惫都无法侵蚀他此刻的意识。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模糊了前路,却丝毫未能减缓他的脚步。
小哥……慢、慢点儿……吴邪朝着前方那个几乎要与风雪融为一体的背影喊道。
小哥的脚步微微地顿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指向不远处——风雪模糊的视野里,寺庙的轮廓依稀可见。
就是那里!
他们快要到了!
这景象仿佛给胖子和吴邪都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胖子一咬牙,嚎了一嗓子:为了小哥的终身大事……呸,为了咱妈!胖爷我拼了!
最后的这段山路显得格外漫长。
当三人终于踉跄着踏上那片熟悉的寺庙平台时,几乎都快要虚脱。
但寺庙的大门紧闭着,里面寂静无声,只有风雪在呼啸。
小哥却僵在了原地,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竟流露出了一丝近乎……
他找到了终点,却仿佛失去了推开这扇门的勇气。
吴邪喘匀了气,走上前,用力拍了拍小哥的肩膀。
走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坚定,我们陪你一起。
他伸出手,代替了小哥,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木门。
吱呀——
开门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地里格外刺耳。
寺内的庭院空荡而整洁,与门外的狂风暴雪仿佛是两个世界。
只见德仁喇嘛静立在寺庙庭院中央,仿佛已在此等候多时。
小哥急迫地向前两步,目光迅速扫过空落落的院落,并没有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他的开口问道:她…在哪里……
德仁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询问,良久,才缓缓开口道:随我来吧……她已等待你许久了。
说罢,老喇嘛转身引路,步履平稳地走向寺庙深处,小哥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
吴邪和胖子在他们身后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一行人停在了一间房间的门外。
德仁没有推门,只是侧身让开,对身后一直沉默的小哥轻声说道:
她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小哥僵立在门前,抬起的手悬在半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住,迟迟未能推开那扇门。
吴邪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了然,他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小哥的肩膀,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胖子见状,也收起平日里的嬉笑,用他那宽厚的手掌重重地拍了拍小哥的后背,粗声粗气地说道:别愣着了,小哥,人在里头等着呢。
吴邪和胖子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没有催促,只是沉默而坚定地陪伴着。
他们的手还搭在小哥的肩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终于,小哥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下定了毕生最大的决心。
他的手一用力,向前推去。
吱呀——
开门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房间内的布置简洁而肃穆,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
在房间靠窗的位置,一位身着藏袍的女子正背对着门口。
她身形纤细,如墨的长发柔顺地垂落肩头。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响动,她的背影微微一动,随即,缓缓地转过身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她清瘦的侧脸,肌肤虽带着几分苍白,却依然能看出柔美清晰的轮廓。
随后,她缓缓转过身来,抬起眼睛,扫过站在门口的三人。
然而,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牵引,让她的视线准确无误地、毫无迟疑地定格在了中间那位黑衣青年的脸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
她的目光细细描绘着他的眉眼,如同在确认一个遥不可及的神迹。
她的唇瓣微微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被突然涌上来的情绪堵住了所有声音。
她就这样望着他,仿佛一眼便穿透了数十年的时光,跨越了生死之间的茫茫界限。
接着,白玛的嘴唇轻轻颤抖,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小官……是…我的小官吗
这一声呼唤,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小哥身上所有的枷锁。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所有强撑的冷静与克制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泪水无声地从他的眼眶里滚落,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
小哥向前迈了一步,动作僵硬得如同初学走路的孩童,然后,又一步。
最终,他踉跄着扑到她的身前,双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石板上。
然后,小哥颤抖的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她藏袍的衣角。
然后小哥抬起头,泪水汹涌而出,他用一种吴邪和胖子从未听过的带着委屈、思念的哽咽声,全心全意地回应了那个呼唤:
……阿妈。
白玛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的脸颊,轻柔地擦去他的泪水,真实的触感让她终于确信这不是又一个虚无的梦。
是我的小官……她哽咽着,一遍遍确认,真的是我的小官……长大了……
吴邪和胖子站在门口,默默地退后一步,轻轻为他们掩上了房门。
门内,是跨越了数十载生死相隔的母子,终于重逢。
门外,吴邪和胖子相视一眼,长长地、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胖子抬手用力抹了把脸,粗声嘟囔道:这雪山顶上……风可真大,吹得老子眼睛都酸了。
吴邪没有戳破他,只是红着眼眶,笑着点了点头。
番外
后来,吴邪和胖子小心地将白玛接了回去。
她跟随小哥和他们一起,回到了那个远在福建、常年笼罩在烟雨中的小村庄——雨村。
白玛不知道自己这一次还能存在多久,不知道这份奇迹般的重逢能持续几时。
但她不再去想那些尚未发生的别离,只想紧紧抓住当下每一寸光阴,好好的陪伴她的小官。
那段被命运偷走的漫长岁月,那些错失的陪伴与成长,她只想在这有限的、借来的时光里,一点一点,温柔地弥补上。
后来,白玛发现小哥对鸡有种特殊的偏爱,便默默在雨村那个小院子里养起了一群鸡。
她每日精心照料,喂食、清理,看着那些小鸡崽一天天变得圆润起来。
日子久了,院子里总能看到一群肥嘟嘟的母鸡悠闲地漫步,羽毛油亮,咕咕的叫声衬得小院格外热闹。
白玛就站在门边,看着小哥偶尔望着鸡群出神,或是轻轻抚摸它们的样子,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日子在雨村慢悠悠地度过。
吴邪和胖子看着院子里一天比一天热闹的鸡群,还有那个总是沉默却明显柔和了许多的身影,心里都明白白玛这无声的温柔。
胖子时常揣着一把米溜达到鸡舍边,一边撒米一边对着最肥的那只指指点点:啧啧,瞧瞧这位‘鸡贵妃’,再胖下去都快走不动道了!小哥,要不咱今晚……话没说完,就被吴邪用手肘捅了一下。
少打歪主意,吴邪笑着瞪他,这些可是白玛阿姨给小哥养的,你敢动试试他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不远处——白玛正站在屋檐下,温柔安静地看着小哥喂鸡。
小哥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母子俩的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最后一把谷粒轻轻撒在地上。
胖子揉着被吴邪捅疼的肋骨,压低声音嘀咕:行行行,胖爷我就馋一下也不行真是的……有了娘忘了兄弟……话虽这么说,可他脸上却不见半分埋怨,反而笑得比谁都欣慰。
吴邪也笑起来,揽过胖子的肩膀:走吧,去买点好菜,今天……是个值得加餐的日子。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小院里鸡群咕咕地叫着,炊烟袅袅升起,一切都笼罩在一种平淡却珍贵的温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