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的身影随着差役消失在道路尽头,留下一众心怀忐忑的村民。
蔡墩握紧了拳头,王老七面露忧色,他们无比担心秦明这一次县衙之行,凶多吉少。
秦明跟在两名差役身后,待进入县城后正好看见不远处的悦来客栈。
见此招牌,秦明眼神微凝。
连城县衙。
朱漆大门洞开。
门前两座石狮面目狰狞彰显衙门的威严。
秦明与班头下马,跟着后者径直穿过戒石坊,进入大堂。
大堂之上,并未有升堂问案的肃杀景象。
知县郑安民也没有端坐公案之后,而是穿着一身平常服装,站在堂侧暖阁的门口,正与身旁一位师爷模样的人低声交谈着。
师爷,正是前几日去靠山屯传话的冯师爷。
吴德昌则坐在下首一张太师椅上,端着茶杯,眼皮耷拉着,看似悠闲,但微微绷紧的嘴角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堂下两侧,还站着主簿等若干佐贰官员,以及三班六房的头目,气氛显得有些微妙,不像公开审案,倒像是一次非正式的问话会集。
“大人,靠山屯团总秦明带到。”班头上前躬身禀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秦明身上。
好奇、审视、冷漠、忌惮…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秦明上前几步,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草民秦明,叩见知县大人,见过各位官爷。”
礼数周到,却并无寻常百姓见到官老爷的惶恐之态。
郑知县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看不出深浅的温和笑容:“哦,秦明,不必多礼。此番唤你前来,非为公事,只是近日县中颇多关于靠山屯的传言,本官心中有些疑问,特找你来问问话,以免民间以讹传讹,伤了和气。”
话语轻描淡写,但直接定了调子——非正式问话。
“大人请问,草民必定知无不言。”秦明垂首道。
“好。”郑知县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像似随意地问道,“听闻前日黑风寨顽匪袭扰了靠山屯,规模上百声势不小。而你率领护村队竟能将其击溃,斩获颇多,实乃大功一件,不知…伤亡几何?军户们可还安稳?”
秦明心中了然,这是开场白,也是试探。
“回大人,托皇上洪福、大人虎威,赖村民齐心,侥幸击退匪徒。”
说到这,秦明声音沉痛起来:“然靠山屯亦伤亡惨重,战死五人,重伤三人,轻伤者数十余,房屋工事损毁颇多。如今正艰难重整,所幸得大人赏赐及荣昌货栈义助,才暂解燃眉之急,人心稍安。”
秦明将功劳先推给皇帝和知县,再强调惨痛代价和知县的关怀,回答得滴水不漏。
郑知县点点头,面露悯色:“唉,百姓何辜?遭此劫难!尔等奋勇抗匪,保境安民,其志可嘉,其情可悯。然,县抚恤善不过是杯水车薪。”
说到这,郑知县话锋突然一转,语气依旧平淡:“本官还听闻,匪患之后,你在大力推行新的农事之法?譬如,堆肥?甚至还在研制新式农具?可有此事?”
正题来了!
吴德昌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眼角余光扫向秦明。
堂上其他吏员也竖起了耳朵。
秦明坦然承认:“回大人,确有此事。只因靠山屯地少贫瘠,军户生计艰难。草民偶从一些残破古籍中见得前人些许堆肥壅田、改良农具之法,便与屯中乡亲尝试效仿,只为能多打些粮食,糊口活命,实无他意,此乃无奈求生之举,不敢称‘推行’。”
“哦?古籍?”郑知县似乎来了兴趣,“不知是何古籍?所载之法,竟能于寒冬令土地呈现异象,引得好事者惊呼为‘祥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