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24
年秋的曼谷,潮热得像一口密不透风的蒸笼。国际贸易中心外的棕榈树蔫头耷脑,叶片上积着层灰,连风都带着黏腻的焦躁
——
就像这场悬在远航动力头顶的反倾销听证会,空气里全是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苏砚从旋转门里出来时,瞬间成了走廊里的焦点。不是因为她穿了什么奢侈品,而是那身深灰色西装套裙的剪裁太硬挺,肩线利落得像把刚磨过的刀,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既干练又带着股生人勿近的锐利。更打眼的是她的脸：眉峰挑得极高,尾端锋利得能划破空气,眼尾微微上翘,瞳仁是极深的黑,看人的时候像在精准锁定目标,没有半分含糊；鼻梁高挺,唇色偏淡,却被她抿成一条直线,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倔强。这不是那种柔和的美,是带着侵略性的、让人不敢轻视的美
——
像荒野里长着尖刺的玫瑰,哪怕周遭一片荒芜,也照样活得锋芒毕露。
她手里攥着份皱巴巴的成本报告,指节泛白,却没半分慌乱的样子。刚结束的听证会上,韩国现代新能源的代表李哲,当着泰国商务部官员的面,把一叠
远航低价倾销
的伪造证据拍在桌上,语气里的挑衅几乎要溢出来：苏总监,你们中国车企在国内倒了一百多家,现在来东南亚抢饭吃,就靠压价这不是倾销是什么
苏砚当时只抬了抬眼,那双眼眸里的锐利像淬了冰：李总监,说话要讲证据。远航在泰国的本地采购率即将突破
30%,出口价高于国内成本价
12%,要不要我把供应商的报价单给各位官员念念
可没人知道,她西装内袋里的手机,刚弹出总部的紧急邮件：国内母公司现金流仅够支撑
4
个月,东南亚项目若
3
个月内不盈利,立即裁撤海外团队,同步关闭山东、湖北两家配件厂,涉及员工
2300
人。
指尖划过屏幕上
2300
人
的数字,苏砚深吸了口气,靠在走廊冰冷的玻璃墙上,试图压下心底的沉郁。窗外,现代新能源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李哲的助理正对着电话说着什么,嘴角的笑带着幸灾乐祸
——
他们就是想拖死远航,拖死这些在国内经济寒冬里挣扎着出海的中国车企。
苏总监
一个干净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苏砚回头,撞进一双带着点局促的眼睛。男生穿件浅蓝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怀里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额角沁着薄汗,显然是跑着过来的。他个子很高,身形却不算壮,看着像刚毕业的学生,却在看到她时,眼神亮了亮,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是顾屿,今天刚从总部调过来的市场专员,给您送泰国春武里府锂矿的本地化测试数据。
苏砚接过文件袋,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温热的,和她冰凉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她扫了眼文件袋上的标签,声音没什么温度：放我桌上就行,我下午要跟经销商对账。
顾屿却没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苏总监,我……
我听说国内的情况不太好,我家是山东的,我爸就在汽车配件厂上班,最近总说要裁员……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怕触到她的痛处。
苏砚的眉峰动了动,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
——
是山东那家配件厂的车间,半年前还满是机器轰鸣声,现在却空荡荡的,只有几台设备孤零零地立着,地上落满灰尘。这是上周总部发的,
她的声音沉了些,能转岗就尽早转,国内的汽车产业,耗不起了。
顾屿看着照片,喉咙发紧。他想起昨天母亲打电话说的
你爸最近总失眠,怕丢了工作,又抬头看向苏砚
——
她站在那里,西装笔挺,眉眼锋利,像一株在绝境里也要往上长的荆棘,明明自己也扛着千斤压力,却还在提醒别人避险。
苏总监,
顾屿突然说,我不会转岗的。我来东南亚,就是想帮着把项目做好,要是能盈利,说不定就能保住国内的厂子,保住我爸的工作。
他的眼神很亮,带着股年轻人的执拗,您要是需要帮忙,不管是熬夜整理数据,还是跑矿场,我都能上。
苏砚愣了愣,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新来的实习生。他的衬衫袖口有点皱,头发也因为赶路有点乱,却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像极了几年前刚入行的自己。她没说话,只是从包里拿出颗薄荷糖,递给他：先把数据整理好,曼谷的经销商不好对付,没点真东西,拿不下。
顾屿接过薄荷糖,糖纸在手里攥出褶皱。他看着苏砚转身离开的背影,那身硬挺的西装在走廊的灯光下,像一道不肯弯折的光
——
他突然觉得,这个有着侵略性容颜的女人,或许就是远航在东南亚的希望,也是国内那些等着复工的工人的希望。
2
远航曼谷办事处藏在一栋老旧的写字楼里,电梯里的灯坏了一盏,忽明忽暗,像国内起伏不定的经济形势。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股混合着泰式奶茶和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格子间里贴满了东南亚各国的地图,部分区域用红笔圈出
现代新能源势力范围,密密麻麻,像一张无形的网。
苏砚的工位在最里面,靠着窗,桌上堆得像座小山：《反倾销协定》《泰国汽车产业政策白皮书》《东南亚锂矿分布报告》,还有一叠从国内寄来的《配件厂减产通知》,最上面那张写着
湖北厂本月减产
50%,工人实行轮休制。她坐在电脑前,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屏幕停留在
本地采购率测算表
上,红色的
28%
格外刺眼
——
离泰国商务部要求的
30%
还差两个百分点,而距离观察期结束,只剩不到两个月。
苏总监,您的泰式奶茶,加半杯冰。
顾屿端着奶茶走过来,轻轻放在她桌上。这是他来办事处的第三周,每天提前一小时到办公室,雷打不动地帮她泡好奶茶
——
他注意到她每天下午都会喝一杯,不加糖,必须加半杯冰,像是在用这种方式给自己降温,压下心里的焦躁。
苏砚头也没抬,嗯
了一声,继续盯着屏幕。顾屿没走,站在旁边,看着她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偶尔停下来,眉头紧锁,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满是专注,连眼尾的弧度都透着股认真。他把整理好的经销商反馈表放在她手边,小声说：马来西亚的陈老板还是担心我们的现金流,说要看到矿场的供货合同才肯签单；新加坡的经销商问能不能先付
30%
的定金,剩下的货到付款。
苏砚终于停下手里的活,拿起反馈表,指尖划过
陈老板
的名字,眼神冷了些：陈老板跟现代合作过三年,心里肯定偏向他们,想拿合同得让他看到我们的本地采购真的落地。
她抬头看向顾屿,明天跟我去春武里府的矿场,拍点实际生产的视频,给经销商发过去
——
光靠嘴说,他们不信。
顾屿赶紧点头：好,我今晚就准备设备,保证拍清楚。
那天晚上,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个。苏砚在修改给泰国商务部的补充材料,顾屿在整理矿场的资料,偶尔传来键盘敲击声和纸张翻动的声音,倒也不算冷清。顾屿看着苏砚面前的奶茶早就凉了,她却没顾上喝一口,只是不停地在纸上写着什么,眉头始终没松开。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泡了杯热牛奶,放在她手边：苏总监,奶茶凉了,喝杯热的吧,不然胃该不舒服了。
苏砚愣了愣,看着手边的热牛奶,杯壁上冒着热气,暖了她指尖的冰凉。她抬头看向顾屿,他正低头整理资料,侧脸在台灯下显得很柔和,不像白天那么局促。谢谢,
她拿起牛奶,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竟驱散了些疲惫,你怎么还不走
我把矿场的资料再理一遍,明天去了能省点时间。
顾屿笑了笑,我爸总说,做事要提前准备,不然到了跟前就慌了。
苏砚的眼神软了些,想起自己刚入行时,父亲也是这么教她的。那时候国内的汽车产业正是红火的时候,她老家的汽车城每天堵车堵到半夜,4S
店里挤满了看车的人,谁能想到短短几年,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旧照片,递给顾屿：这是我刚工作时拍的,在上海的车展,那时候我们的新能源汽车刚推出,排队试驾的人能绕展馆两圈。
照片里的苏砚还很年轻,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没现在这么锐利,笑容里满是朝气。顾屿看着照片,又看了看眼前的苏砚,心里有点酸
——
是国内经济的寒冬,把那个爱笑的女孩,磨成了现在这副带刺的模样。
会好起来的。
顾屿突然说,我们把东南亚的项目做好,挣了钱,就能重启国内的生产线,到时候你老家的汽车城,还会像以前一样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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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砚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一动。她知道这很难,国内的经济下行不是一天两天能好转的,海外的贸易战也像块巨石压在心头,但顾屿的话,还是像一束微光,照进了她紧绷的心里。
顾屿,
苏砚突然开口,周五晚上,我请你吃芒果糯米饭吧,曼谷老字号的,味道不错。
顾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眼睛亮得像星星：好啊,我早就听说那家店了,就是一直没敢去。
苏砚看着他的笑容,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
这是她来东南亚这么久,第一次觉得,或许这场艰难的出海之路,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扛。
3
泰国商务部的第二次听证会,比想象中更凶险。
会议室里挤满了人,泰国本土车企的代表坐在前排,眼神里满是审视；海关官员穿着笔挺的制服,表情严肃；李哲坐在最中间,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色西装的人,不像商务助理,倒像安保,浑身透着股压迫感。
苏砚坐在那里,一身深灰色西装,脊背挺得笔直,哪怕面对满场的敌意,那双锐利的眼睛也没半分退缩。她手里攥着矿场的合作合同,指尖微微用力
——
这是她最后的筹码,要是输了,不仅远航的东南亚项目要黄,国内的两家配件厂也会彻底关闭,2300
个家庭就要面临失业。
苏总监,
泰国商务部的官员开口了,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现代新能源提交了证据,证明贵公司的电池出口价低于合理成本,涉嫌恶意倾销,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李哲立刻接过话茬,语气里满是得意：官员先生,我这里有远航近半年的国内销售数据,他们在国内的售价比出口到泰国的高
15%,这不是倾销是什么而且据我所知,远航国内的母公司已经快撑不住了,这是想把国内的亏损转嫁到东南亚市场！
他的话像一颗炸弹,炸得会议室里一片哗然。泰国本土车企的代表们开始交头接耳,眼神里满是质疑；海关官员皱起眉头,拿起文件仔细翻看。
苏砚的心跳漏了半拍,手心沁出冷汗。李哲手里的数据是伪造的,可她没办法当场反驳
——
国内寄来的真实销售数据还在路上,因为物流企业缩减线路,延迟了三天。要是现在说
数据没到,只会被认为是借口；要是承认国内的困境,又会坐实
转嫁亏损
的罪名。
她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旁边的顾屿突然举起了手：各位官员,我有补充证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顾屿身上。他穿着那件浅蓝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手里抱着笔记本电脑,快步走到台前,脸上没有丝毫慌乱。我这里有远航与泰国春武里府锂矿场的正式合作合同,还有近三个月的物流单据和供货凭证,
他将文件投影在屏幕上,声音清晰而坚定,大家可以看到,远航在泰国的本地采购率已经达到
29.7%,预计下周就能突破
30%,完全符合泰国的产业政策。而且我们的出口价高于国内成本价
12%,不存在倾销行为！
屏幕上的证据链清晰明了：矿场的盖章合同、物流的签收记录、成本的核算表,每一项都经得起推敲。顾屿还特意调出了矿场的实时监控画面,画面里,锂矿正在被有序开采,工人忙碌的身影清晰可见。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泰国官员的表情慢慢缓和,开始认真翻看顾屿提交的证据；本土车企的代表们也不再交头接耳,眼神里的质疑少了些。李哲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实习生,竟然准备得这么充分。
这些证据都是真实有效的,
顾屿继续说,我们还可以联系矿场老板和物流负责人,随时接受各位的核查。远航来东南亚,不是为了恶意抢占市场,是想通过本地化合作,为泰国提供优质的新能源汽车,同时也为国内的汽车产业争取一点复苏的时间
——
我们国内有
2300
名工人等着我们的项目盈利,等着重启生产线。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打动人心的力量。苏砚坐在台下,看着顾屿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这个刚来三周的实习生,不仅帮她解了围,还懂她
不能让国内产业再耗下去
的急,懂那些等着复工的工人的难。
最终,泰国商务部的官员宣布：经核查,远航动力的本地采购情况属实,出口价格合理,决定暂缓征收反倾销税,观察三个月,若期间本地采购率稳定在
30%
以上,将正式取消调查。
走出会议室的那一刻,苏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顾屿跟在她身后,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苏总监,我们赢了！我们保住项目了！
苏砚回头,看着他笑得像个孩子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上扬。阳光落在他身上,给那件浅蓝色衬衫镀上了层金边,竟让她觉得格外温暖。走,
她开口,声音里带着点难得的轻松,我请你吃芒果糯米饭,庆祝我们的小胜利。
夜市里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芒果的甜香和泰式香料的味道。苏砚和顾屿坐在小桌子旁,面前摆着两碗芒果糯米饭,金黄的芒果铺在雪白的糯米饭上,淋着浓稠的椰浆,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其实我昨天晚上没睡,
顾屿一边吃,一边说,我怕今天的数据不够,又联系了矿场老板,让他准备好实时监控,还把物流单据反复核对了三遍,就怕出什么差错。
苏砚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心里有点酸：你不用这么拼的,万一……
没有万一,
顾屿打断她,眼神坚定,我爸还在配件厂等着呢,我不能让他失望,也不能让你失望。苏总监,我知道国内的经济很难,海外的贸易战也不好打,但我会跟你一起拼,就算再难,我们也要把项目做好,让国内的厂子活过来。
苏砚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碗里的芒果往他碗里推了推。夜市的灯光落在顾屿脸上,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她突然觉得,这个比她小
3
岁的实习生,或许就是她在这场乱世里,最珍贵的意外。
4
马来西亚吉隆坡的经销商会议,比苏砚想象中更棘手。
会议室里,十多家本土经销商围着长桌,为首的陈老板抱着臂,脸上没什么表情：苏总监,不是我们不信你,是你们中国车企最近倒得太多了,上个月还有家车企欠了我们几百万货款,老板直接跑路了。你要是不能保证远航能撑过半年,我们不敢签单,货砸在手里,我们赔不起。
旁边的经销商纷纷附和：是啊,苏总监,现在经济形势不好,我们也得为自己考虑。要是你们的本地采购率一直上不去,泰国那边又开始征税,我们的损失谁来承担
苏砚坐在那里,一身黑色西装,脊背挺得笔直。她拿起桌上的矿场合作进度表,推到陈老板面前,声音冷静而坚定：陈老板,这是春武里府矿场的最新进度,下周一就能正式量产,到时候我们的本地采购率会稳定在
32%
以上,完全符合泰国的要求。而且我们已经跟印尼的矿场达成初步合作意向,未来三个月,本地采购率会突破
40%,成本还能再降
5%,给经销商的利润空间只会多不会少。
她的眼神锐利,语气不容置疑,像一把精准的刀,直接切中经销商最关心的
利润
和
风险。陈老板看着进度表,又看了看苏砚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松口：进度表我信,但谁能保证你们国内的母公司不会出问题万一你们总部资金链断了,我们找谁拿货
苏砚刚要开口,放在桌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总部发来的消息：湖北配件厂部分设备开始检修,若东南亚订单量不足,月底将正式停产。
她的指尖攥紧了手机,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国内的厂子已经等不起了,要是这次拿不下马来西亚的经销商,不仅湖北厂要停产,山东厂的裁员也会提上日程。
陈老板,
顾屿突然开口,他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打开一个文档,这是我们国内母公司的最新财务报表,虽然现金流紧张,但我们已经拿到了中国银行的海外授信,额度
5000
万,专门用于东南亚项目的本地化运营。而且我们跟国内的锂矿企业也达成了合作,就算泰国的矿场出问题,国内也能保证供货,不会影响经销商的订单。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陈老板接过平板电脑,仔细翻看报表和授信合同,脸上的表情慢慢缓和下来。苏砚看着顾屿,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
她没跟他说过国内配件厂的情况,可他还是提前准备好了这些证据,像知道她的软肋一样,在最关键的时候帮她撑住了场面。
会议结束后,陈老板终于松口,答应先签
500
辆的订单,要是后续合作顺利,再追加订单。走出会议室时,苏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苏总监,你没事吧
顾屿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担心地问,刚才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砚摇了摇头,从包里拿出颗薄荷糖,递给顾屿：没事,就是有点累。谢谢你刚才帮我,那些财务报表和授信合同,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我上周跟总部财务部门要的,
顾屿接过薄荷糖,笑了笑,我怕经销商会问起国内的情况,提前准备好,省得到时候慌。我爸总说,做事要想在前面,不然到了跟前就措手不及。
苏砚看着他的笑容,心里突然觉得很踏实。她想起自己刚做海外项目时,每次遇到困难,都是一个人扛着,没人帮她准备后路,没人替她考虑周全。可现在,有顾屿在身边,她好像不用再那么拼命地硬撑了。
顾屿,
苏砚突然说,晚上我请你吃马来西亚的肉骨茶吧,听说这里的老字号味道很不错。
顾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好啊,我早就想尝尝了。
肉骨茶店里,热气腾腾的汤端上来,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苏砚看着顾屿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突然开口：顾屿,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东南亚的项目也失败了,你怎么办
顾屿放下勺子,认真地看着她：就算失败了,我也不后悔。至少我们努力过,为国内的厂子争取过机会,为我爸那样的工人争取过机会。而且……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有你在,我觉得我们不会失败。
苏砚的心跳漏了半拍,她避开顾屿的眼神,拿起勺子喝了口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了她的心底。她知道,自己对这个年轻的实习生,好像不止是同事那么简单了。
5
谣言是从周五下午开始传的。
远航的内部工作群里,突然出现了一张照片：苏砚和李哲在曼谷的一家咖啡馆里聊天,李哲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好像在递给苏砚,配文是
苏总监要跳槽去现代新能源了,还想把东南亚的经销商资源和矿场信息卖给李哲,大家赶紧准备找下家吧。
照片刚发出来,群里就炸了锅。
真的假的苏总监不是一直跟现代对着干吗
难怪最近现代没怎么针对我们,原来早就私下勾结了！
完了完了,要是苏总监走了,东南亚项目肯定黄,我们又要失业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整个办事处。有人开始收拾东西,有人在偷偷联系猎头,连之前跟苏砚关系不错的同事,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怀疑。
苏砚刚从矿场回来,就看到办公室里人心惶惶的样子。她打开工作群,看到那张照片和下面的议论,气得手都在抖。照片是上周拍的,那天李哲找她,是想让她把矿场的合作信息透露给现代,还说要给她双倍的薪资,她当场就拒绝了,没想到被人偷偷拍了照,还恶意解读。
苏总监,你真的要去现代吗
有个年轻的同事小心翼翼地问,眼里满是焦虑,我刚贷款买了房,要是项目黄了,我可就完了。
苏砚刚要解释,总部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督查组的语气严厉：苏砚,到底怎么回事要是你真的私通现代,泄露公司机密,总部会立刻开除你,还要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我没有！
苏砚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却依旧坚定,照片是恶意解读的,我没有要跳槽,更没有泄露信息！
挂了电话,苏砚坐在工位上,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心里又气又急。她不怕被误解,可她怕因为这个谣言,经销商取消订单,矿场终止合作,那国内的两家配件厂就真的没救了。
苏总监！
顾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他刚从外面回来,听到谣言后,第一时间就去查了监控,还联系了咖啡馆的老板。我找到证据了！
他把文件放在苏砚面前,这是咖啡馆的监控录像,还有老板的证词,能证明你当时拒绝了李哲,还把他递过来的文件扔了回去。我已经把证据发给督查组了,他们说会重新调查。
苏砚看着监控录像里的画面,自己当时的表情坚定,确实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了李哲,心里的委屈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她抬头看向顾屿,他的额角沁着薄汗,衬衫都湿透了,却还在笑着安慰她：苏总监,别担心,谣言很快就会过去的。我已经跟经销商联系过了,跟他们解释了情况,陈老板说会再等等,不会轻易取消订单。
顾屿,
苏砚的声音带着点哽咽,为什么你这么信我大家都在怀疑我,连总部都不信我,你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顾屿打断她,眼神坚定,你为了国内的厂子,为了我们这些同事,每天加班到深夜,连饭都顾不上吃,怎么可能会跳槽去现代而且我跟你一起跑了这么多次矿场,我知道你有多在乎这个项目,有多在乎那些等着复工的工人。
他的话像一束光,照进了苏砚紧绷的心里。她看着顾屿认真的眼神,突然觉得,就算全世界都误解她,只要有他信她,就够了。
那天晚上,顾屿陪着苏砚一起整理证据,一起跟经销商解释,一起跟总部沟通,直到凌晨才把事情暂时压下去。苏砚看着顾屿趴在桌上睡着的样子,心里满是感动。她轻轻拿起一件外套,盖在他身上,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头发,柔软的触感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知道,自己对顾屿的感情,已经不止是同事那么简单了。只是国内的经济还在寒冬里,海外的贸易战也没结束,她怕自己给不了他安稳,只能把这份心意藏在心底。
6
泰国春武里府的矿场,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暴雨下了整整三天,冲坏了矿场的开采设备和运输道路,矿场老板急得跳脚：至少要半个月才能修好！要是赶不上月底的供货,我们的合作就要黄了！
苏砚站在矿场里,看着被冲毁的设备,心里凉了半截。月底是泰国商务部观察期的最后期限,要是矿场不能按时供货,本地采购率就达不到
30%,反倾销税还是会征收,东南亚项目就彻底完了。更重要的是,国内的湖北配件厂已经开始检修设备,就等着东南亚的订单量来决定是否重启生产线,要是订单没了,湖北厂就真的要停产了。
苏总监,怎么办啊
顾屿看着苏砚苍白的脸色,担心地问,要不要从国内调设备过来可是国内的物流……
来不及了,
苏砚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点绝望,国内的物流至少要一周才能到,而且现在国内的配件厂也很紧张,根本没有多余的设备可以调。
顾屿看着苏砚眼底的红血丝,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他突然想起自己大学学过采矿设备维修,还在老家的矿场实习过一段时间,或许能试试自己修。
苏砚,别慌,
顾屿抓住苏砚的手,他的手心温热,给了苏砚一丝力量,我大学学过设备维修,我们可以试试自己修,说不定能赶在月底前修好。
苏砚愣了愣,看着顾屿坚定的眼神,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希望。她知道这很难,可现在除了相信顾屿,没有别的办法了。
接下来的几天,顾屿几乎住在了矿场的设备间里。他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手里拿着扳手和螺丝刀,一点点拆卸损坏的零件,仔细检查每一个部件。苏砚每天都来矿场帮他递工具、擦汗、送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满是心疼。
有天晚上,顾屿在拆卸一个生锈的零件时,不小心被划伤了手,鲜血立刻流了出来。苏砚赶紧拿出创可贴,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顾屿,别修了,太危险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好不好
顾屿笑了笑,用没受伤的手擦了擦苏砚的眼泪：没事,小伤而已。要是不修好设备,国内的厂子就完了,我爸他们就没工作了。苏砚,我答应过你,要跟你一起把项目做好,我不能食言。
苏砚看着他的笑容,心里的感动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再也藏不住对顾屿的心意了。
设备终于在月底前修好了。当第一车锂矿被运出矿场时,矿场里一片欢呼。苏砚看着顾屿满身油污的样子,突然走上前,抱住了他：顾屿,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顾屿愣了一下,随即紧紧抱住苏砚,声音带着点哽咽：苏砚,我喜欢你,从第一次在曼谷的听证会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我知道国内的经济很难,海外的贸易战也没结束,可我想跟你一起扛,想跟你一起等国内的经济复苏,想跟你一起把日子过好。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苏砚靠在顾屿的怀里,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抬起头,看着顾屿认真的眼神,用力点头：我愿意！顾屿,我也喜欢你,我早就喜欢你了！
矿场的风吹过,带着锂矿的清冽气息。苏砚和顾屿紧紧抱在一起,在这场乱世般的经济寒冬里,他们终于找到了属于彼此的温暖。
7
一年后,远航动力在东盟十国的市场占有率突破
15%,成为中国新能源车企出海的标杆。
曼谷的庆功宴上,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苏砚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不再是平时的西装革履,却依旧美得带着股锐利的劲儿。她站在台上,手里拿着话筒,眼神明亮而坚定：今天,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
——
顾屿。一年前,我们在曼谷的听证会上艰难求生,在矿场的暴雨里拼命抢修设备,在谣言的攻击下互相守护。没有他,就没有远航的今天,也没有国内三家配件厂的重启,没有
2300
名工人的复工。
台下的顾屿看着苏砚,眼里满是骄傲和温柔。他想起一年前第一次见到苏砚时,她穿着硬挺的西装,眉眼锋利,像一株带刺的玫瑰。而现在,她站在台上,笑容里满是自信和温暖,却依旧没丢那份不服输的锐利
——
这就是他喜欢的苏砚,永远在困境里寻找希望,永远在乱世里挺直脊梁。
庆功宴结束后,顾屿带着苏砚去了春武里府的矿场。矿场门口立着一块碑,上面写着
远航出海起点,远处的货运卡车正满载着锂矿,驶向国内的配件厂。
苏砚,
顾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我用我们第一次达标电池的边角料做的戒指,上面刻着‘国内国外,一起走’。一年前,我们在这片矿场上互相告白,一年后,我想跟你许下一辈子的承诺。你愿意嫁给我吗
苏砚看着顾屿手里的戒指,眼泪掉了下来。她用力点头：我愿意！顾屿,我愿意跟你一起,守着海外的市场,等国内的经济完全复苏,一起把我们的日子过好！
顾屿把戒指戴在苏砚的手上,紧紧抱住她。矿场的风吹过,带着锂矿的清冽气息,远处的卡车驶向国内,像载着希望的火炬。
国内的经济寒冬还没完全过去,海外的贸易战阴云也没彻底消散,但苏砚和顾屿知道,只要他们在一起,就能守住这份乱世里的心动,也守住国家产业复苏的微光。未来的路还很长,但他们会一起走下去,带着那份不服输的锐利,带着对彼此的深情,在这场经济的风浪里,闯出属于他们的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