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旧殇新禧 > 第5章
皇帝那一声蕴含着雷霆之怒的质问,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炸裂了死寂的宴会场!
“楼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有目光,从震惊于琵琶杀伐之音的宾客,到高踞御座面色铁青的帝后,齐刷刷聚焦在楼偃身上!惊疑、探究、恐惧、幸灾乐祸……各种视线交织成网,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楼偃的心脏猛地一缩,袖中的手瞬间攥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皇帝此刻的震怒,绝非仅仅因为那首不合时宜的琵琶曲!那内侍的紧急禀报,定然与信使暴毙、守卫昏迷有关!云岫……她竟有如此能力,在层层看守下杀人灭口,甚至将祸水引到他身上?
他立刻离席,快步走至御座前,撩袍跪下,声音竭力保持镇定:“陛下息怒!臣不知陛下所指何事?可是臣安排寿宴节目有所不妥,惊扰了太后圣驾?”他试图将话题引回琵琶曲上,争取应对的时间。
“节目?”皇帝冷笑一声,扫过一旁静立不语、仿佛事不关己的云岫,又狠狠盯回楼偃脸上,“偃王妃一曲琵琶,固然……别致。朕问的是你王府之事!你府中看守要犯的侍卫中毒昏迷,要犯暴毙!就在太后的寿宴之时!在你眼皮子底下!楼偃,你给朕解释解释,你王府之内,究竟藏着何等魑魅魍魉,竟敢如此无法无天?!”
“什么?!”楼偃猛地抬头,消息竟传得如此之快!而且直接捅到了皇帝面前!这绝非意外,这是精心策划的构陷!
“陛下!此事必有蹊跷!”楼偃急声道,“臣昨日确于府中抓获一形迹可疑之信使,正在严密审讯,不知何故……”
“不知何故?”皇帝厉声打断,抓起御案上一本奏折,狠狠摔到他面前!“你自己看!弹劾你私设刑狱、勾结渊国、杀人灭口的奏章,天还没黑就送到朕的案头了!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那奏折摔在地上的闷响,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心上。私设刑狱!勾结渊国!杀人灭口!每一条都是足以抄家灭族的重罪!
满场哗然!宾客们惊恐交加,纷纷低头,不敢再看这骇人的一幕。几位与楼偃政见不合的官员,眼中却闪过隐秘的快意。
楼偃捡起那奏折,快速扫过,越看心越冷。上面不仅详细叙述了“信使”如何被“残忍拷打至死”,两名守卫如何被“灭口”,还言之凿凿说他与渊国秘使往来,图谋不轨!字字诛心,证据链看似完美无缺!
这是一个死局!从他截获那封信开始,或许更早,从他答应这门婚事开始,他就已经踏入了这个为他精心准备的陷阱!云岫今日弹琵琶,根本不是为了激怒他或皇上,而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为这致命一击创造时机!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云岫。
云岫依旧站在那里,姿态甚至称得上娴静。她感受到他的目光,缓缓侧过头,迎上他的视线。她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仿佛怜悯般的疑惑,仿佛在问:王爷,发生了什么?
好一个无辜!好一个永懿长公主!
楼偃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被他强行压下。他知道,此刻任何对云岫的指控,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会让皇帝认为他狗急跳墙,攀咬王妃,罪加一等!
“陛下!”楼偃重重叩首,声音因极度压抑而微微嘶哑,“臣对陛下、对楼国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此奏章纯属污蔑构陷!那信使来历不明,臣将其扣押审讯乃分内之事,绝无私刑!其暴毙身亡、守卫昏迷,定是有人暗中下手,意图嫁祸于臣!请陛下明察!给臣三日时间,臣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揪出幕后黑手!”
“查?让你回去销毁证据吗?”皇帝尚未开口,席间一位素与楼偃不和的李姓御史已然高声斥道,“陛下!铁证如山!楼偃其心可诛!如今大渊长公主刚刚下嫁,他便闹出此等事端,杀害渊国信使,岂非意在破坏两国邦交,其心叵测!臣请陛下即刻将楼偃收押,严加审讯!”
“臣附议!”
“陛下,王府之内竟能发生此等骇人听闻之事,楼偃难辞其咎!”
几位官员纷纷出列表态落井下石。
形势急转直下,楼偃瞬间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恶意和皇帝冰冷的审视,冷汗浸湿了内衫。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泉滴落,瞬间压过了嘈杂的议论。
“陛下。”
是云岫。
她缓步上前,与楼偃并排跪下,却保持着一段疏离的距离。她仰起脸,看向盛怒的皇帝,神情坦然甚至带着一丝凝重。
“陛下息怒,王爷息怒,诸位大人也请稍安。”她的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令人屏息的威仪,“此事听起来确实骇人听闻。妾身初入王府,于府中事务并不熟悉,本不该妄加评论。”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地上那本奏折,微微蹙眉:“只是,这奏折中所言‘渊国信使’……妾身斗胆一问,可有实证?我大渊与楼国既已结秦晋之好,互通使节文书皆有定例,岂会派遣鬼鬼祟祟、形同细作的信使私下传递消息?此等行径,绝非我父皇所为,亦非两国交好之道。若真有此等败类,或许……是有人冒充我大渊之人,行挑拨离间之实,亦未可知。”
她这番话,看似在为大渊撇清关系,实则四两拨千斤!既否认了“渊国信使”的真实性又将楼偃“勾结渊国”的罪名根基抽掉,暗示了有人冒充栽赃,还将自己高高挂起,显得深明大义。
楼偃心中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她竟然……在为他说话?不,绝不是!她是在控制局势,将水搅得更浑!她否认信使身份,那信使就成了来历不明的“细作”,他扣押审讯“细作”反而成了“分内之事”,但“细作”死在他府中,他依旧脱不了干系!而且,她轻飘飘一句“有人冒充”,就将所有人的疑虑引向了更深层的阴谋,反而让她自己显得更加无辜和超脱!
好厉害的手段!一番话,既抽掉最重的罪名,又保全了大渊颜面,还将自己置于公正理智的位置,反而让皇上和众人觉得她识大体、顾大局!
果然,皇帝听完她的话,眉头紧紧锁起,脸上的怒意稍缓,陷入了沉思。云岫的话,点醒了他另一种可能。若真是有人想借机挑拨两国关系……
“长公主所言,不无道理。”皇帝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冰冷,却不再像刚才那般杀气腾腾,“然,人死在你王府是事实!守卫昏迷亦是事实!楼偃,你管理府邸不力,酿此大祸,惊扰寿宴,难逃其咎!”
楼偃知道,这是皇帝在找台阶下,也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臣知罪!臣御下不严,惊扰圣驾,罪该万死!请陛下给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查明真相!”
皇帝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地扫过他和云岫。
“好。朕就给你这个机会。”皇帝声音沉冷,“即日起,偃王府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楼偃,暂停一切职务,在府中给朕彻底清查此事!朕会派廷尉署的人协同调查!若查不出个子丑寅卯……”皇帝冷哼一声,未尽之语充满威胁。
“臣,领旨谢恩!”楼偃重重叩首。虽然被软禁、停职,但至少暂时保住了性命和自由,赢得了查案的时间。
“至于王妃,”皇帝看向云岫,语气稍缓,“你既与此事无关,便安心在府中歇息。此事,朕定会给你大渊一个交代。”
“谢陛下明鉴。”云岫微微躬身,礼仪完美。
一场险些酿成血溅寿宴的危机,暂时被压制下去,但那浓重的阴云却丝毫未散,反而更加沉甸甸地压在每个知情人心头。
寿宴不欢而散。
回府的马车上,死一样的寂静。
楼偃和云岫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仿佛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楼偃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如冰刃,死死盯着对面闭目养神的云岫。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女人的可怕程度远超他的想象。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间便能将他逼入绝境,又能轻描淡写地将他拉回悬崖边。
她到底想做什么?仅仅是为了报复他当年的背叛?还是有着更庞大、更可怕的目的?
云岫忽然睁开了眼睛,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她的眼眸在昏暗的车厢里,亮得惊人,却没有丝毫情绪。
“王爷为何如此看着本宫?”她淡淡开口,“莫非怀疑是本宫设计了这一切?”
楼偃几乎要冷笑出声,难道不是?
但他忍住了,只是声音沙哑地道:“公主方才在金殿之上,为何出言?”
云岫唇角微扬,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笑意:“本宫只是陈述一种可能性罢了。毕竟,若王爷真的被坐实了勾结渊国、杀害信使的罪名,本宫这个新婚燕尔的渊国公主,岂不是也要受你牵连?于两国面上,须不好看。”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更何况,”她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戏谑,“游戏若结束得太早,岂非无趣?本宫还想看看,王爷要如何……戴罪立功呢。”
楼偃的呼吸猛地一窒!
马车恰好此时停下,王府已到。
云岫不再看他,优雅地扶着侍女的手下了车,径直走向惊鸿苑,背影决绝而冰冷。
楼偃独自坐在马车里,良久未动。车外,皇帝派来的宫廷侍卫已经到位,无声地包围了王府,宣告着软禁的开始。
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是被指甲掐出的深深血痕。
雷霆骤雨虽暂歇,但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而他现在,被困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与一条致命的毒蛇同处一室。
他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否则,下一次,他可能真的会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