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断崖,碎石滚落。
秦烬脚步未停,枪尖火光在岩壁上划出一道焦痕。他能感觉到,枪身裂痕的温度在升高,不是因为靠近敌人,而是某种更深层的牵引正在苏醒。姬瑶月跟在身后,脚步虚浮,左脚每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没出声,只是把酒壶抱得更紧。
就在他们转过山脊的刹那,一道幽光从岩缝中渗出。
云翊残魂浮现,半透明的躯体已被血气侵蚀大半,肩部以下近乎溃散。他的嘴在动,声音断断续续:“禁地……石门……碑能镇魂……快!”话未说完,风中掠过一丝黑雾,残魂猛地一颤,右臂瞬间灰化,整个人被撕扯成两截,最后一点光点指向裂谷深处,随即湮灭。
秦烬瞳孔微缩。
他知道那地方——后山禁地,玄天宗三百年来无人敢踏足的死地。宗门典籍记载,那里封着上古一战的残阵,触之即死。可云翊不会无缘无故指引他去送死。那座碑,或许真能切断幽冥的追踪。
他转身,脚步加快。
姬瑶月踉跄追上,呼吸粗重。她抬头看去,前方雾气中隐约立着几根石柱,表面浮现金纹,排列成环。酒壶突然剧烈震动,壶底那道断裂符印烫得她掌心发痛。她没多想,本能地往前冲。
金光炸起。
阵法启动的瞬间,她整个人被轰飞,直撞向岩壁。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雪白狐尾自她背后甩出,疾如闪电,缠住秦烬枪杆,借力一扯,硬生生将身形稳住。
她靠在石上,喘着气,狐尾缓缓收回,隐入衣袍。
秦烬没回头。他盯着那几根石柱,眼中寒光一闪。这阵不是玄天宗所布,而是更古老的禁制,带着女帝时代的气息。她能触发,不是偶然。
他继续前行。
穿过石柱环,裂谷骤然收窄,两侧岩壁如刀削般垂直,尽头矗立着一扇巨石门。门高三丈,通体漆黑,表面刻满扭曲纹路——血纹盘绕如蛇,层层叠叠,与姬瑶月颈后曾浮现的咒印同源。
秦烬抬枪。
枪尖轻触血纹缝隙,裂痕处金光骤亮。赤金符文自行游出,如活蛇般顺着纹路蔓延,所过之处,血纹寸寸崩解,化作黑烟被吸入枪身。枪体轻颤,像是在吞咽某种久违的力量。
“它在吃……”姬瑶月靠在柱边,低声说。
秦烬没应。他能感觉到,枪在回应什么,不是命令,而是共鸣。这门后的存在,与火焰枪曾同源而生。
最后一道血纹碎裂。
石门轰然内陷,一道黑色洪流自门缝喷涌而出,如潮水般扑面而来。云翊残魂的残音在风中响起:“闭眼!别看——!”
秦烬睁眼。
他直视洪流,瞳孔映出火焰枪的异变——枪焰自枪尖张开,竟如巨口般扩张,迎向黑潮。洪流撞上火光,没有爆裂,而是被一口吞下,整股黑气被抽入枪体,枪身剧烈震颤,裂痕金光暴涨,仿佛饮下活物。
洪流退去。
石门洞开,内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深不见底。空气中残留着腐腥与焦灼混合的气息,地面散落着断裂的锁链,锈迹斑斑,却刻有双生符文。
秦烬缓缓收枪。
枪身温度比之前高出数倍,裂痕处金光未散,反而在缓缓流动,像是有东西在枪体内游走。他能感觉到,枪在变化,不再是单纯的兵器,而是在觉醒某种被封印的本能。
姬瑶月一瘸一拐地走上来,站在石门前,抬头看去。
“里面……有东西在等你。”她说。
秦烬没答。他迈步,踏入石门。
石阶湿滑,墙壁布满刀痕,深浅不一,像是曾有人在此苦战多年。越往下,空气越冷,但枪尖火光却越盛。他能感觉到,地脉深处有某种力量在呼应,不是阵法,也不是邪物,而是一座碑——镇魂碑。
据传,那是上古之战后,女帝亲手所立,用以封印心魔残念。若真存在,或许能解释为何幽冥的追踪始终不断——那咒印,本就是从碑中流出的残丝。
他脚步未停。
姬瑶月跟在身后,每走一步,酒壶便震一下,壶底符印与枪身裂痕隔着距离发烫。她没问,也没停下。她知道,自己不该来,可那壶在拉她,像是非要她亲眼见证什么。
石阶尽头,是一方石室。
中央矗立着一座石碑,高约两丈,通体灰白,表面布满剑痕与爪印,最上方刻着两个古字:“镇魂”。碑体裂开一道细缝,内里渗出黑气,虽被封印,却仍在缓缓蠕动。
秦烬走近。
火焰枪突然自行离手,悬于碑前,枪尖对准裂缝。金光自裂痕涌出,化作符文锁链,直刺碑缝。黑气剧烈翻腾,似有意识般反扑,却被枪焰一口吞下。
碑体震动。
一道低沉嗡鸣响起,不是声音,而是直接在神识中震荡。秦烬眉心一痛,脑海中闪过残影——一杆古枪,一柄酒壶,被九道锁链缠绕,封于石台。台面符文对称,左右互为镜像。
残影消散。
火焰枪缓缓归位,枪身轻颤,裂痕处金光比之前更盛。秦烬伸手握住枪杆,指尖触到一丝异样——枪体内部,似乎多了一股流动的力量,与他神识隐隐相连。
他转身,看向姬瑶月。
她站在石室入口,脸色苍白,酒壶贴在胸口,壶嘴还在冒粉烟。她没靠近石碑,像是被某种无形力量阻隔。
“你不能碰它。”她说。
秦烬没问为什么。他能感觉到,这碑不只是封印,更是一把钥匙。而火焰枪,正是那把钥匙的另一半。
他抬枪,枪尖轻点碑面。
接触瞬间,碑缝黑气骤然收缩,金光自枪尖注入,沿着裂缝蔓延。整座石碑发出低沉嗡鸣,像是在回应。
姬瑶月忽然抬手按住心口。
酒壶剧烈震动,壶底符印裂开一道细缝,一道金线自内渗出,直射碑体。两股力量在空中交汇,形成一道短暂的光桥。
石碑震动加剧。
秦烬能感觉到,封印在松动,不是被破坏,而是被唤醒。这碑,本就是为双生之器所设,一枪一壶,缺一不可。
他收回枪。
金光退去,石碑恢复平静,唯有那道裂缝,比之前多了一丝金纹。
姬瑶月低头看壶,壶底裂痕正在缓缓愈合,像是吸收了某种力量。她抬头,看向秦烬:“它认得你,不是因为过去,而是因为……未来。”
秦烬没应。
他转身走向石阶,脚步沉稳。他知道,幽冥的追踪不会就此断绝,刚才那一幕,只是开始。真正的咒,还在更深的地方。
姬瑶月跟上。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对抗某种无形阻力。快到石门时,她忽然停下,回头看了眼石碑。
碑缝中的金纹,正缓缓蠕动,像是一只眼睛,正在睁开。
石阶尽头的静室里,空气沉得能压断骨头。
秦烬站在镇魂碑前三步,火焰枪横在身侧,枪尖微微上扬。刚才那一瞬的共鸣还在他神识里回荡,像有东西从极深处被唤醒。他没动,只是盯着碑缝里那道新生的金纹——它正缓慢游走,如同活物在呼吸。
姬瑶月靠在石门边,酒壶贴着胸口,壶底的裂痕已经不再发烫,但震颤没停。她抬手摸了摸颈后,那里曾浮现出血纹,现在只剩一点微痒。她知道这地方不对劲,每靠近一步,体内那股狐族血脉就像被冻住了一样,沉重得抬不起脚。
秦烬抬起枪,枪尖轻触碑面裂痕。
刹那间,裂痕处金光暴闪,不是他主动催动,而是枪身自行反应。那道金纹猛地一缩,随即顺着碑体蔓延开来,像是解开了某种封印的钥匙。碑面上原本模糊的刻痕开始浮现,一行行古字自上而下亮起,字形扭曲,带着远古的威压。
他看不懂。
可火焰枪懂。
枪体内的流动力量顺着神识涌入双眼,那些字不再是符号,而是直接在他意识中炸开——“初代女帝座下,唯有一人执枪守魂,名烬。”
秦烬瞳孔微震。
不是因为名字,而是因为语气。那不是记录,是认定。就像这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会来,知道这枪会认他。
他没说话,只是缓缓收回枪尖。金光未散,碑文依旧亮着,仿佛在等下一个动作。
姬瑶月咬了咬牙,往前迈了一步。
脚刚落地,一股无形压力从碑体扩散而出,狠狠压在她肩头。她膝盖一弯,差点跪下,硬是撑住了。再走一步,胸口像被铁链勒紧,呼吸都变得艰难。她低头看酒壶,壶嘴正冒出一缕极淡的紫烟,像是封印在松动。
她知道不能退。
她抬起手,用指甲在舌尖划了一下,血珠渗出,滴在酒壶表面。那一瞬间,壶底裂痕骤然发亮,紫焰自内涌出,形成一层薄薄的光膜,将她裹住。压力减轻了些,但她能感觉到,这紫焰不是在帮她,而是在抵抗什么。
她踉跄着往前冲。
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在消耗灵力,狐族血脉被压制到极致,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但她还是扑到了碑前,掌心贴上冰冷石面。
碑文动了。
不是文字,而是画面。
整块碑面像水面一样波动起来,金纹流转,浮现出一道身影——月白色绣金裙,发间别着狐骨簪,眉心一道金纹清晰如刻。那是个女子的侧影,站在高台之上,身后是燃烧的城池与坠落的星辰。
姬瑶月怔住了。
那张脸,和她一模一样。
可那眼神,威严得不像她能拥有的。那不是少女的灵动,而是历经生死轮回后的沉静,是俯瞰众生的帝者之姿。
她想缩手,却发现手掌被碑面吸住,动弹不得。脑海中突然涌入一段残音——“善念归位,真身可聚”,声音缥缈,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感。
她猛地抽手,整个人被震退数步,跌坐在地。酒壶脱手滚出,壶底裂痕扩大,一道金线射出,直击碑体。金线与碑缝中的金纹交汇,短暂形成一道光桥,比上一次更亮、更久。
静室震动。
岩壁开始剥落碎石,地面裂开细缝,一股混合着黑气与金光的能量自碑底涌出,迅速向上蔓延。镇魂碑的裂缝比之前宽了一倍,黑气翻腾,似有东西要破封而出。
秦烬立刻横枪在前。
火焰枪剧烈震颤,不是因为他催动,而是枪体自身在回应。枪身裂痕金光暴涨,一道符文锁链自裂口冲出,直扑碑体,缠绕而上,将黑气死死压制。整杆枪像是活了过来,枪焰在空中划出弧线,与碑文金纹形成共鸣网络。
就在这时,云翊残魂的声音再次响起,断断续续,带着惊骇:“枪魂……在唤醒女帝封印……快停手!”
秦烬没停。
他盯着碑文最后一行——那行字是后来刻上去的,比其他文字更深、更锐:“枪在,魂不灭;烬生,帝归。”
字迹落下瞬间,火焰枪自动脱手,飞至碑前,枪尖直指裂缝中心。金光如瀑倾泻,灌入碑体,黑气被逼退,金纹迅速覆盖整座石碑。裂缝开始收拢,但不是完全闭合,而是留下一道细缝,里面金光流转,像一颗沉睡的心脏在跳动。
静室恢复平静。
可那种压迫感没散,反而更深了。空气里多了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像是时间本身被搅动过,留下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痕。
秦烬缓缓伸手,握住归位的火焰枪。
枪体温热,裂痕处的金光仍在流动,比之前更凝实。他能感觉到,枪不再是单纯的兵器,而是一种媒介,连接着他与某种更大的存在。刚才那行字不是预言,是确认。他不是偶然捡到这杆枪,也不是巧合觉醒。他是被选中的,从一开始就是。
姬瑶月撑着地站起来,脸色苍白。她捡起酒壶,壶底裂痕正在缓慢愈合,但那股紫焰的反噬还在她经脉里游走,像针扎一样疼。她抬头看向秦烬,声音有些哑:“那上面写的……是真的?”
秦烬没看她,只盯着镇魂碑。
“不是写的。”他声音低,“是认的。”
姬瑶月喉咙动了动,还想问什么,可就在这时,酒壶突然剧烈一震。壶嘴喷出一股紫焰,不是冲天而起,而是贴着地面蔓延,直奔石碑而去。紫焰触到碑脚的瞬间,碑缝中的金纹猛地一跳,像是被惊醒。
秦烬立刻抬枪。
枪焰横扫,将紫焰截断。可那一瞬,他看到了——紫焰与金纹交汇处,浮现出半幅图案:一杆枪,一柄壶,被九道锁链缠绕,封于石台。和之前在枪魂中闪过的残影,完全一致。
“它想回去。”姬瑶月低声说。
秦烬转头看她。
“什么想回去?”
“这壶。”她握紧酒壶,指节发白,“它不是容器,是另一半封印。它在找它的位置。”
秦烬沉默片刻,重新看向镇魂碑。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这碑不是单纯的镇压之物,而是双生封印的核心。枪与壶,一主一辅,共同镇守女帝残念。而他,是执枪之人,是守护者。可姬瑶月呢?她不是偶然出现的闯入者,她是另一个钥匙。
静室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不是声音,是震动。从地底传来,规律而低沉,像心跳。
姬瑶月忽然抬手按住心口。
她的眼睛变了,瞳孔拉长,泛起一丝紫光。酒壶在她手中剧烈震颤,壶底裂痕完全张开,一道金线射出,直指碑缝。与此同时,她脚下的影子突然扭曲,竟浮现出九条狐尾的轮廓,虚幻却清晰。
秦烬一步跨到她面前,火焰枪横在两人之间。
枪焰未起,但枪身已绷紧到极致,裂痕金光如血丝般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