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巴士车内的血腥气息尚未完全弥漫开，楚昼已如一片羽毛般，悄无声息地落回地面。巷子深处的黑暗温柔地包裹住他白色的身影，仿佛他生来就属于这片阴影，而非片刻前那杀戮的舞台。
楚昼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苹果袋，里面还剩三只。他拿出一个，再次咬了一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就这样一边吃着苹果，一边漫步走出棚户区，融入了南区夜晚稀疏的人流。
楚昼的步伐依旧从容，神态依旧平和，甚至偶尔会抬头看看路边商店的橱窗，或是远处高楼闪烁的霓虹。刚才那场短暂、高效、残酷的清理，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无论是气息、情绪，还是衣角的一点尘埃。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夜归人，提着没吃完的水果，漫步回家。
但有些痕迹，并非肉眼可见。
江州市卫武司总部，地下三层，紧急事态指挥中心。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正反复慢放着一小段极度模糊的影像。那是从棚户区边缘一个老旧治安监控探头截取到的画面，受到严重干扰，只能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以非人的速度闪入那辆废弃巴士，两秒后，又闪了出来，消失在监控范围之外。
“能量读数呢？”一个面色冷峻的中年男人沉声问道，他是卫武司副司长，高城。银行事件和全球警报让他神经紧绷，几乎一夜未合眼。
“没有…没有任何显著的原力波动残留，长官。”技术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就像是…像是物理层面的纯粹动作，快到了极致，强到了极致。但根据尸体勘验报告，那种破坏力…绝非单纯肉体力量能达到。”
高城的目光投向旁边另一个屏幕，上面是现场传回的尸体照片，死状与银行劫匪如出一辙的干净利落，以及…诡异。
“手法一致。”高城的声音低沉，“是他。‘Zero’。”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那个代号仿佛带着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又出手了…这次是‘鬣狗帮’的几个外围成员，涉嫌交易禁药。”一名情报官汇报，“同样…没有活口。同样…现场留下这个。”他指了指证物照片——那只放在药剂箱上的红苹果。
“苹果…”高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还有银行的那袋…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根据行为分析组的初步推测，”另一名戴着眼镜的分析员推了推眼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专业，“可能是一种…标记。或者，一种个人风格的彰显。类似于…签名。”
“签名？”高城挑眉，语气带着一丝荒谬，“用苹果和手帕签名？在凶杀现场？”
“或许对他而言，这确实…只是日常的一部分。”分析员艰难地说道，“我们无法用常理揣度他的动机和行为模式。档案记载…他过去的行为也时常伴随这种…看似无意义的‘仪式感’。”
高城沉默了片刻，揉了揉眉心：“封锁消息，级别和银行事件相同。‘鬣狗帮’那边…让他们自己乱去吧。另外，加大力度，我要知道‘影鼠’主力现在的确切位置！”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个白衣男人，似乎正沿着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轨迹，在城市的阴影里“散步”。而下一个地点，很可能就会与“影鼠”有关。他必须在更糟糕的事情发生前，做点什么——尽管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去阻止或者应对那样一个存在。
楚昼回到了那间安静的公寓。
他先将剩下的苹果放进冰箱，然后走进浴室。温水冲刷而下，洗去的并非血污（他身上本就没有沾染半分），而更像是城市夜晚的浮尘。洗完澡，他换上一身同样款式的干净白T恤和休闲裤，整个人清爽得如同晨露。
楚昼坐在沙发上，拿起那份《江州晚报》，再次翻到悬赏版面。“影鼠”团伙的悬赏信息依旧醒目。
“团伙首领，‘影鼠’本人，擅长阴影潜行，心狠手辣…最后一次被目击，出现在西区‘蓝调’酒吧附近…”楚昼轻声念着，目光平静。
他拿起茶几上的铅笔，在“蓝调酒吧”四个字上，轻轻画了一个圈。
然后，放下报纸，关掉客厅的灯。
房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余光，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楚昼静静坐在黑暗里，仿佛融入了这片寂静。他没有修炼，没有做任何事，只是安静地坐着，如同蛰伏。
西区，“蓝调”酒吧。
这里音乐喧嚣，灯光迷离，是夜晚动物们放纵和交易的乐园。在酒吧最深处一个隐蔽的卡座里，气氛却与外界的狂热格格不入。
三个人低声交谈着，眼神警惕地扫视周围。为首的是一个瘦削的男人，穿着昂贵的丝绸衬衫，手指间夹着一支雪茄，但眼神里的阴鸷和狡猾却与这身行头格格不入。他正是“影鼠”团伙的二号人物，代号“毒蛇”。
“大哥还是联系不上？”毒蛇压低声音问旁边的人。
“嗯，从下午那阵该死的警报响过之后，就失联了。约定的几个备用联络点也没消息。”手下回答，语气带着不安。
“妈的，到底怎么回事？”毒蛇烦躁地吸了口雪茄，“银行那边栽了，‘鬣狗帮’几个散货的小弟也莫名其妙全折了…听说死得透透的，现场干净得邪门。”
“蛇哥，会不会是…卫武司动了真格？或者龙骧骑…”
“不像。”毒蛇摇头，“如果是官方的人，不会这么…安静。而且手法太利落了，利落得让人害怕。”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我听到点风声…说是有个‘老怪物’回江州了。”
卡座里的气氛瞬间更加凝滞。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酒吧侍应生衣服的年轻人端着托盘走过来，微微躬身：“先生，您的酒。”
毒蛇不耐烦地挥挥手：“没叫酒，送错了。”
侍应生却没有离开，反而抬起头，露出一张干净温和的脸，和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没送错。”楚昼看着他，嘴角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笑意，“是送各位上路的酒。”
毒蛇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本能地，藏在桌下的手猛地摸向腰间的能量匕首！
然而，他的动作只做到了一半。
楚昼手中的托盘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他的右手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探。
毒蛇只觉得咽喉一紧，所有声音和力量瞬间被掐断。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侍应生打扮的年轻人，对方的表情甚至没有任何变化，依旧那么温和，那么…普通。
旁边的两个手下反应过来，怒吼着暴起，原力波动瞬间爆发！
楚昼看也没看他们，左手随意地向两侧一拂。
像是驱赶蚊蝇。
嘭！嘭！
两声闷响，那两个手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以比扑上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卡座的隔板上，软软滑落，没了声息。他们的颈骨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整个过程的声响，甚至被酒吧喧嚣的音乐完全掩盖。附近卡座的人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对这边瞬间发生的致命事件毫无察觉。
毒蛇的视野开始模糊，意识逐渐抽离。他最后看到的，是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以及耳边响起的、如同恶魔低语般平静的声音：
“看来，你们老大不在这里。可惜。”
咔嚓。
轻微的脆响后，毒蛇的脑袋歪向一边，身体瘫软在卡座沙发上。
楚昼松开手，拿出那张素白的手帕，仔细擦了擦手指。然后，他从托盘里拿起一杯原本要送来的琥珀色酒液，轻轻放在毒蛇面前的桌上。
“请你的。”
他转身，如同一个完成工作的普通侍应生，端着空托盘，从容地穿过喧嚣的人群，离开了酒吧。
几分钟后，才有一声迟来的、被音乐压抑的尖叫从那个卡座方向响起，引发了小范围的骚乱。
而楚昼，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他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夜风微凉。他抬头望了望城市被光污染的天空，看不到星星。
“影鼠…”他轻声自语，“下次，该去找你了。”
楚昼的语气，就像在说明天要去超市买点什么一样平常。
城市的黑暗面，正以一种无人知晓的速度，被一个“路过的普通市民”悄然清理。恐惧的涟漪，开始在地下世界无声地扩散。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