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辰的白月光回国那天,他甩给我一纸离婚协议:林薇才是我的真爱。
我捏着癌症晚期诊断书轻笑:巧了,医生说我活不过三个月。
后来我的科技公司收购了顾氏集团,他跪在暴雨里求我原谅。
我的小狼狗男友搂着我的腰嘲讽:顾总,晚晚的遗产里有你买的墓地吗
手术灯亮起时,顾北辰疯了似的砸门:苏晚晚!你骗我!
他不知道——
我口袋里还揣着替他订的三十岁生日礼物,全球仅此一辆的布加迪钥匙。
顾北辰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屏幕幽幽的光映着我有些苍白的脸,把偌大书房里的寂静切割得更加分明。空气里漂浮着昂贵的木调香薰气味,曾经是我精挑细选的味道,此刻却像一层无形的薄膜,闷得人喘不过气。
他身上带着深秋夜晚的寒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陌生的女士香水味。那是一种甜腻的花果香调,张扬又热烈,与这间书房格格不入,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我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
他没看我,径直走到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前,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一张薄薄的纸片被他啪的一声拍在光滑的桌面上,那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纸张顶端,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淬了毒的钉子——离婚协议书。
签了吧,苏晚晚。顾北辰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冷得像冰窖里冻过的铁块。他终于抬眼看我,那双我曾沉溺过无数次的深邃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一种居高临下的、令人心寒的漠然。林薇回来了。
林薇。
这个名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脑中炸开,瞬间抽空了周遭所有的空气。那个顾北辰藏在心底最深处、念念不忘了十年的白月光。他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至今还锁着一本泛黄的旧相册,里面全是她学生时代青涩飞扬的笑脸。那些照片,他从不让我碰,却会在某些深夜,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对着它们出神很久。
喉咙里泛起一阵熟悉的腥甜,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我放在桌下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那张同样薄薄的纸——几个小时前刚从医院拿回来的,还带着消毒水味道的诊断证明书。晚期胃癌,医生平静无波的声音犹在耳边:苏小姐,情况不乐观,生存期……保守估计,三个月左右。
三个月。我的人生,只剩下九十天倒计时。
而这九十天的开端,是我的丈夫,为了他心尖上的白月光,向我递来了斩断我们五年婚姻的刀。
荒谬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肺腑。一股奇异的力量,反而压下了那翻涌的痛楚和眩晕。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迎上顾北辰那审视中带着一丝不耐的目光。嘴角,竟然一点点弯了起来,勾出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冰凉又轻飘的弧度。
真巧啊,顾北辰。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点戏谑,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敲打在书房的死寂里,医生今天也告诉我,我活不过三个月了。
顾北辰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上,如同戴着一张精心雕琢的冰冷面具,此刻却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震惊、错愕、怀疑,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慌乱他深邃的眼眸死死锁住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任何一丝说谎的痕迹,想穿透我这突如其来的平静,看清底下究竟是绝望的疯狂还是刻意的谎言。
你说什么他往前逼近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苏晚晚,别跟我玩这种苦肉计!这套对我没用!
他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胸膛微微起伏着。那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此刻也无法再完美地包裹住他那一瞬间泄露的动摇。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我在他面前或温顺或隐忍的姿态,却从未想过,会在这样决绝的时刻,听到这样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苦肉计
我看着他眼中那赤裸裸的怀疑,看着他下意识将我的绝症归结为挽回婚姻的手段,心底最后那点微弱的火星,也彻底熄灭了。原来,我在他心中,不仅毫无位置,甚至卑劣至此。
那点凉薄的笑意在我唇边加深,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自嘲。我缓缓站起身,动作因身体的虚弱而有些微晃,但脊背却挺得笔直。隔着那张象征着我们冰冷婚姻的书桌,我望进他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瞳深处。
苦肉计我轻轻重复,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又重得能砸碎人心,顾北辰,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也太低看我了。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份刺目的离婚协议,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字,我会签的。不过不是现在。
我绕过书桌,脚步虚浮却坚定地朝着门口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擦肩而过的瞬间,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属于林薇的甜腻香气,浓烈得令人作呕。
等我死了吧。我拉开门,走廊温暖的光线涌进来,却丝毫驱不散我周身的寒意。我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留在身后,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等我死了,让林薇带着你的离婚协议,去我的坟头烧给我。那样,我们三个……都清净。
说完,我毫不犹豫地踏出书房,反手轻轻带上了那扇沉重的门。
砰。
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板在身后合拢的瞬间,隔绝了顾北辰那张震惊与错愕交织的脸,也隔绝了那个曾经囚禁了我五年的冰冷牢笼。走廊里暖黄的灯光落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寒意,顺着脊椎一路蔓延。
我没去管门后可能爆发的任何动静,只是凭着本能,一步一步走向楼下。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端,又沉重得像拖着千钧枷锁。客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昂贵的手工地毯柔软无声,空气里弥漫着佣人精心打理过的花香。这一切奢华而空洞的景象,曾经是我竭力维持的顾太太体面,此刻只觉得讽刺无比。
走到玄关,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门把手,那真实的凉意让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离开这里,离开顾北辰,离开这五年虚假的婚姻……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而迫切。
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带着压抑的怒意。
苏晚晚!顾北辰的声音追了出来,带着被冒犯后的强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站住!
我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用力拉开了厚重的雕花大门。深秋夜晚凛冽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在脸上,让我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晰了几分。
顾北辰,我没有回头,声音裹着夜风,平静得近乎冷酷,省省你的力气。你的真爱回来了,守着她去吧。至于我……我微微侧过脸,眼角余光瞥见他僵立在楼梯口的身影,在玄关昏昧的光线下显得有几分狼狈,一个将死之人,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完,我抬脚迈出了这个所谓的家。
砰!
大门在我身后被顾北辰重重摔上,那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别墅区回荡,带着他无处发泄的狂怒,像是对我最后通牒的徒劳回应。巨大的声浪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身体也随之一晃,胃部熟悉的绞痛骤然加剧,尖锐的疼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我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冰冷的雕花铁艺院门,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袖刺入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清醒。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远光灯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夜色,如同两柄雪亮的利剑,直直地朝我射来。光芒太过强烈,瞬间剥夺了我的视觉,只能本能地抬手挡在眼前。
刺耳的刹车声紧随而至,轮胎摩擦地面的锐响划破了别墅区的宁静。一辆线条冷硬、通体漆黑的库里南,以一种嚣张又精准的姿态,稳稳地停在了离我仅半步之遥的地方。车头那标志性的帕特农神庙格栅,在强光下反射出冷冽的金属光泽,无声地昭示着主人的身份与力量。
副驾驶的车窗无声地降下,露出一张年轻得有些过分的脸庞。
男孩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顶着一头染成嚣张银灰色的短发,几缕不羁的碎发垂落在饱满的额头。他的五官生得极好,鼻梁高挺,唇线清晰,下颌线流畅而利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轮廓。只是那双眼睛,此刻微微眯着,像慵懒又危险的豹子,瞳孔深处跳跃着一种近乎野性的光芒,正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我。
他嘴里似乎还嚼着口香糖,腮帮子微微动着,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痞气。目光扫过我苍白的脸、扶着院门微微颤抖的手,以及身上单薄的居家服,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啧,他吹了个无声的口香糖泡泡,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毫不掩饰的戏谑,大晚上的,顾太太这是演哪出豪门怨妇离家出走记
那轻佻的语气和审视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此刻紧绷的神经上。胃部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冷汗已经浸湿了鬓角。我强撑着站直身体,不想在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面前流露出半分脆弱。我认得这辆车,也认得这张脸——沈确,沈家那个无法无天、出了名的小祖宗,顾北辰那个圈子里最混不吝的存在。
不关你事。我冷冷地开口,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发颤,但语气却冰得掉渣。我不想和顾北辰圈子里的任何人再有牵扯。
沈确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他推开车门,动作利落地跳下车。他个子很高,穿着一件剪裁独特的黑色皮夹克,内搭简单的白色T恤,破洞牛仔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脚上一双限量版球鞋。整个人往那一站,就是一股扑面而来的、带着锋芒的年轻荷尔蒙气息,与这古板沉闷的别墅区格格不入。
他几步就走到我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带着点柑橘和雪松调的男香,清爽又极具侵略性。那双锐利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我,仿佛能穿透我强装的镇定,看到内里的狼狈和虚弱。
是不关我事。他耸耸肩,语气依旧懒洋洋的,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额角的冷汗和微微发白的嘴唇,不过,看你这样子……他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恶作剧般的调侃,该不会是顾北辰那家伙……真为了他那个白月光,把原配扫地出门了吧
白月光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在我最痛的伤口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尖锐的疼痛猛地窜上头顶,眼前瞬间被一片浓重的黑雾笼罩。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预想中冰冷坚硬地面的触感并没有传来。
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及时地、稳稳地揽住了我的腰。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瞬间阻止了我下坠的趋势。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扶住了我的手臂。
我的脸撞进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味和清爽男香的怀抱。布料是质感很好的皮衣,微微有些凉。
喂!苏晚晚!沈确的声音就在我头顶响起,那惯常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点愕然的急促,你搞什么碰瓷啊
他的手臂像烙铁一样箍着我的腰,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身体。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年轻而有力的心跳震动。那陌生的温度和气息包裹着我,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
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胃部的绞痛更是变本加厉,像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疯狂搅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黏腻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轻微打颤的声音。
沈确身上那股混合着烟草和柑橘雪松的清爽气息,此刻成了唯一能抓住的锚点。我几乎是本能地将身体更多的重量倚靠在他那条坚硬如铁的手臂上,才勉强维持着没有彻底瘫软下去。
放开……我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细弱蚊蚋,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和一丝抗拒。我不想在这种狼狈的时刻,被顾北辰圈子里的任何人看到,尤其还是沈确这个出了名难缠的小霸王。
放开头顶传来一声嗤笑,沈确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然后看着你一头栽进花坛里,明天上社会版头条‘顾氏总裁夫人深夜被弃,晕厥豪宅门前’这标题够不够劲爆
他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那力道几乎带着点蛮横的意味。他微微低下头,灼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发,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近距离地审视着我惨白的脸和额角密布的冷汗。
啧,看着不像装的啊。他眉头微皱,语气里的戏谑淡去了几分,多了点探究,真不舒服顾北辰那混蛋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不……用你管……我艰难地吸着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腔深处尖锐的疼痛。眩晕感越来越强,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沈确那张带着少年锐气的脸也变得影影绰绰。我试图推开他,但手上根本使不出半分力气,指尖冰冷。
嘴硬。沈确哼了一声,语气不容置疑,行了,别废话了。你这鬼样子,自己能去哪儿他不再征求我的意见,手臂用力,半扶半抱地将我往他那辆漆黑的库里南拖去,算你运气好,碰上小爷我心血来潮路过这儿。送你去医院。
不去医院……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固执的抗拒。医院……那个刚刚宣判了我死刑的地方,那个充满消毒水味和绝望眼神的地方,我现在只想逃离。
沈确的脚步顿了一下,低头看我,眼神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不去医院那你想去哪儿回那个把你扫地出门的‘家’他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还是打算找个天桥底下凑合一晚
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翻搅,我猛地弓起身子,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口。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把那翻江倒海的感觉压下去,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我……有地方去……我喘息着,努力从混乱的思绪中抓出一个名字,送我去……‘云栖雅筑’……那是位于城市另一端的高档公寓区,一套顶层复式,是我婚前用自己攒下的第一桶金买的,连顾北辰都不知道它的存在。那是我为自己预留的、最后的退路和避风港。
沈确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意外:云栖雅筑他审视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几秒钟后,他像是做出了决定,不再废话,直接拉开了后座车门,动作有些粗鲁地把我塞了进去。
行,就那儿。坐稳了。他甩上车门,绕过车头,利落地跳进驾驶座。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黑色的庞然大物猛地窜了出去,强烈的推背感将我紧紧压在真皮座椅上。窗外,顾北辰那栋灯火通明却冰冷刺骨的别墅,在飞速倒退的夜色中迅速缩小,最终消失在后视镜里。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香氛的味道,隔绝了外界的寒风。沈确开车的风格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库里南强大的性能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在深夜空旷的道路上如一道黑色的闪电。
我蜷缩在后座,胃部的疼痛在剧烈的颠簸中反而有了一丝诡异的缓解,或许是身体已经痛到麻木。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沉重的潮水,缓慢地、无可抗拒地淹没上来。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在黑暗的包裹下一点点沉沦。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我似乎听到前面传来沈确带着点烦躁的低语:麻烦……真特么麻烦……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浑浊的深海里,每一次挣扎着想要上浮,都被无形的重压拖拽回去。胃部的疼痛如同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在黑暗中灼烧。耳边似乎有模糊的说话声,忽远忽近,夹杂着仪器单调的滴答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黑暗。
我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白色。天花板、墙壁、输液架……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钻进鼻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医院。
这个认知让我瞬间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地就想坐起来。
哎!别动!一个清脆又带着点急切的年轻女声在床边响起。紧接着,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按住了我的肩膀。
视线终于聚焦。床边站着一个穿着时尚、笑容甜美的女孩。她看起来二十三四岁,扎着俏皮的丸子头,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圆圆的杏眼清澈明亮,此刻盛满了担忧。她穿着宽松的奶油色卫衣和浅蓝色破洞牛仔裤,浑身洋溢着青春活力。是唐笑笑,我唯一信任的闺蜜。
晚晚姐!你吓死我了!唐笑笑见我醒来,眼睛瞬间红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在我背后垫了个软枕。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顾北辰的离婚协议、林薇的香水味、沈确的车、云栖雅筑……最后停留在那令人窒息的黑暗里。
我……怎么在医院我的声音沙哑干涩,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还说呢!唐笑笑瞪大眼睛,语气又急又气,是沈确那个小霸王把你送过来的!凌晨三点多,他抱着你直接冲进急诊,那架势跟土匪下山似的,把值班医生护士都吓了一跳!他凶巴巴地吼着要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还……她顿了顿,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还直接甩了张卡给护士长,说刷爆为止……
沈确……我微微蹙眉,那个行事乖张的小霸王
他人呢
把你安顿好,医生说你暂时没生命危险,就是太虚弱需要静养后,他就走了。唐笑笑撇撇嘴,走之前还特意叮嘱护士长盯着,别让‘不相干的人’靠近你病房。哼,算他还有点良心。
不相干的人……指的是顾北辰吧我心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对了,晚晚姐……唐笑笑脸上的气愤褪去,换上浓浓的担忧,她凑近我,压低了声音,沈确……他好像知道点你身体的事了。他送你来的时候,医生初步检查,问家属知不知道病人有胃病史……他当时脸色就变了,问医生是不是很严重……医生没明说,但他那么精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沈确知道了这绝对是个意外。我原本打算瞒着所有人,尤其是顾北辰那个圈子里的人,安静地走完最后的时间。沈确知道了,会不会传到顾北辰耳朵里那个男人……会是什么反应怜悯还是更深的厌恶,认为我连生病都是在博取同情
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
笑笑,我打断她,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帮我办出院手续。现在。
现在!唐笑笑惊叫起来,不行!医生说你得观察……
我必须走。我的语气斩钉截铁,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顾北辰知道我在这里了。沈确闹出那么大动静,以顾北辰的势力,查到这家医院易如反掌。我不想再见到他,尤其是在这种地方,以一个病人的姿态。
唐笑笑看着我苍白的脸和眼中决绝的神色,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妥协了:……好!我去办!你等着!
她风风火火地冲出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冰冷的消毒水味,单调的仪器声,惨白的墙壁……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困住,提醒着我那残酷的倒计时。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和胃部的钝痛。
不行,不能这样。苏晚晚,你不能就这样认输,更不能这样狼狈地死在顾北辰和他白月光的阴影里。至少……至少要做点什么。不是为了报复谁,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一个模糊而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微弱火星,开始在我心底滋生、闪烁。
云栖雅筑顶层复式的巨大落地窗,将城市璀璨的夜景毫无保留地框了进来。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一片繁华盛景。然而,这三百六十度的无敌视野,此刻映照在我眼中,却只衬得室内愈发空旷冰冷。
身体深处那熟悉的、如影随形的钝痛,如同蛰伏的毒蛇,在夜深人静时总会悄然苏醒,啃噬着所剩无几的精力。我蜷缩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身上裹着厚厚的羊毛毯,指尖却依旧冰凉。巨大的液晶屏幕上,正无声地播放着一段财经访谈的录播画面。
镜头中央,顾北辰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面容冷峻。他正从容不迫地回答着主持人的提问,举手投足间是久居上位的沉稳与自信。而在他身边,紧紧依偎着的,是林薇。
她穿着一身香槟色的小礼服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她侧头看着顾北辰,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依恋,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婉动人的笑容。当顾北辰回答完一个问题,她甚至会适时地轻轻鼓掌,姿态优雅,将一个完美伴侣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
屏幕上打出的标题异常刺眼:【顾氏总裁携未婚妻林薇亮相,共话商业蓝图,佳偶天成羡煞旁人】。
未婚妻。
呵。我的离婚协议还没签,顾太太的位置还热乎着,他身边就已经有了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多么迫不及待地向全世界宣告他的真爱回归。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口,比胃痛更甚。我抓起手边的遥控器,狠狠砸向屏幕!
啪!
屏幕瞬间熄灭,映出我自己苍白扭曲的倒影。巨大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啧啧啧,火气这么大伤身啊,苏总。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带着戏谑,突兀地从玄关方向传来。
我猛地抬头。
沈确斜倚在门框上,不知何时进来的,竟然一点声响都没有。他依旧穿着他那标志性的、风格独特的黑色皮夹克,只是里面的T恤换成了低调的深灰色。银灰色的短发在顶灯光线下显得格外张扬。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姿态闲散,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落在我刚刚砸遥控器的手上,又扫过我难看的脸色。
你怎么进来的我皱眉,声音冷硬,带着被打扰的不悦。云栖雅筑的安保号称顶级,他居然能如入无人之境
走进来的啊。沈确耸耸肩,迈开长腿,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他径直走到我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皮质里,长腿交叠。别紧张,物业经理是我哥们儿。听说你病了,我代表……嗯,代表邻里,过来探望一下。他环视了一圈这空旷奢华的顶层复式,吹了声口哨,地方不错嘛,金屋藏娇可惜藏的是你自己这病秧子
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刺,精准地往人痛处戳。
探望完了可以走了。我别开脸,不想看他那张写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胃部的疼痛在他出现后似乎又加剧了几分。
急什么沈确非但没走,反而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还没送温暖呢。他变戏法似的从皮夹克内袋里摸出一个U盘,随手抛了过来。
U盘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我的羊毛毯上。
什么我没动,警惕地看着他。
好东西。沈确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你那位‘真爱无敌’的准前夫,和他那位‘冰清玉洁’的未婚妻,最近在接触的几个大项目底牌。包括他们内部评估的风险漏洞,还有……林薇小姐名下那家刚成立的‘薇光文化’,是怎么‘巧妙’地利用顾氏资源,给自己公司洗钱做账的……一点小证据。
我瞳孔骤然收缩,猛地看向他:你调查顾北辰给我这个做什么
调查他小爷我没那么闲。沈确嗤笑一声,重新靠回沙发背,姿态慵懒,眼神却锐利如刀,不过是碰巧,他最近想从我沈家嘴边抢块肥肉,我总得知道对手几斤几两吧至于给你……他顿了顿,目光在我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玩世不恭的笑意收敛了些许,看你一个人躺在这儿,对着电视生闷气,怪可怜的。给你点乐子,让你死前……也能爽一把
最后那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死前两个字,被他如此随意地说出口,带着一种残忍的直白。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悲哀瞬间攫住了我。我抓起那个冰冷的U盘,用尽全身力气朝他砸回去:沈确!我的事不用你管!带着你的‘乐子’滚出去!
U盘砸在他结实的手臂上,然后弹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确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他盯着我,眼神沉了下来,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压抑着某种危险的风暴。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不用我管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我沙发的扶手上,将我困在他和沙发之间。距离骤然拉近,他身上那股清爽又极具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苏晚晚,你搞清楚。他盯着我的眼睛,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给你这点东西,是看你还有点血性,没被顾北辰那混蛋彻底踩进泥里。不是让你在这儿自怨自艾、等死的!
他的眼神锐利得惊人,仿佛能穿透我强装的冷漠,看到我心底深处的不甘和绝望。
你以为你躲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死了,顾北辰会为你掉一滴眼泪会后悔他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别天真了!他只会搂着他的林薇,站在你的坟头,感慨一句‘终于清净了’!然后拿着你的遗产,风风光光地办他们的世纪婚礼!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心肺,鲜血淋漓。
想想那个画面,苏晚晚。沈确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蛊惑,你甘心吗
甘心吗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我混沌绝望的脑海中炸开!眼前瞬间闪过顾北辰冷漠的眉眼,林薇依偎在他怀里那刺眼的笑容,还有那张冰冷的离婚协议和癌症诊断书……所有压抑的、被病痛和背叛碾碎的痛苦与愤怒,在这一刻被沈确粗暴地揭开,瞬间转化为滔天的恨意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
不!我不甘心!
凭什么我要默默无闻地死去,成为他们幸福路上的垫脚石凭什么顾北辰可以如此轻易地抛弃我,毫无愧疚地拥抱新欢凭什么林薇可以踩着我的尊严,享受本不该属于她的一切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烧得我浑身发抖!胃部的剧痛似乎都被这股骤然爆发的怒火暂时压制了下去。
你想怎么样我抬起头,直视着沈确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淬了冰的狠绝。
沈确看着我眼中骤然燃起的火焰,那锐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野性和不羁的弧度。
不想怎么样。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U盘,随意地在指尖把玩着,目光却像锁定猎物的猛兽,就是觉得……与其看你在这儿憋屈地等死,不如看点更有意思的戏码。
他把U盘轻轻抛回给我,这次,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比如……沈确的笑容加深,带着一丝恶魔般的诱惑,让顾北辰,在他最得意、最风光的时候,亲眼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切,被他自己亲手抛弃的东西……一点一点,碾成粉末。
他微微倾身,灼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声音低沉而危险:苏总,有没有兴趣……玩把大的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倒映在我骤然收缩的瞳孔里,却染上了一层猩红的血色。胸腔里那颗被绝望冰封的心脏,此刻在汹涌的恨意和不甘的驱使下,开始剧烈地、疯狂地搏动起来。
玩把大的
我看着沈确那双燃烧着野心的眼睛,感受着掌心U盘冰冷的触感,一股从未有过的、破釜沉舟的疯狂念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瞬间缠绕了整颗心脏。
我握紧了手中的U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好。一个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从我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怎么玩
沈确笑了。那笑容不再玩世不恭,而是充满了掠夺性的光芒,亮得惊人。
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像一颗凝固的血珠,悬在冰冷惨白的走廊尽头。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混合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绷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沉闷的钝痛。
我躺在移动病床上,视野被无影灯刺目的白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医生和护士戴着口罩的脸在光影中晃动,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声音也变得遥远而模糊。冰冷的液体顺着留置针流入血管,带来一阵阵寒意。身体深处那熟悉的、被癌细胞啃噬的剧痛,在强效镇痛剂的作用下,暂时蛰伏成一种沉重而麻木的钝感,提醒着我这具躯壳正在进行的、孤注一掷的战争。
苏晚晚,放轻松,我们开始了。主刀医生沉稳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安抚。
我闭上眼,试图将意识沉入那片无边的黑暗。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
砰!!!
一声沉闷又狂暴的巨响,如同惊雷般炸裂在死寂的走廊!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那声音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狠狠撞击在手术室厚重的金属门上,也狠狠撞在我的耳膜和心脏上!
苏晚晚!开门!你给我开门!!顾北辰嘶哑到变调的咆哮穿透了隔音门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血的刀子,裹挟着绝望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狂怒,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是他。
那个声音,即使扭曲变形,我也绝不会认错。那个几个小时前,还在暴雨中跪在我面前,狼狈不堪地祈求原谅的男人。此刻,却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失去理智的困兽,在用血肉之躯撞击着这扇隔绝生死的门。
撞击声越来越猛烈,伴随着他语无伦次的嘶吼:什么癌症!什么三个月!都是假的!你就是为了报复我!为了让我痛苦!苏晚晚!你出来!你出来说清楚!!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一股尖锐的疼痛瞬间刺穿了镇痛剂的屏障,直冲头顶!我猛地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眩晕。耳边是仪器骤然变得尖锐的报警声,还有护士急促的惊呼:病人血压心率异常升高!快!
稳住!主刀医生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
门外,顾北辰的疯狂还在继续,撞击声和嘶吼声如同魔音灌耳:你赢了!你满意了!你把顾氏毁了!你把我的脸踩在泥里了!现在你还要用死来折磨我!苏晚晚!你这个骗子!你出来——!!
骗子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混乱的意识里。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喉头涌上熟悉的腥甜。我骗他骗他什么了骗他签了那份他迫不及待甩给我的离婚协议骗他眼睁睁看着我用他弃如敝履的废子公司,将他引以为傲的顾氏帝国碾入尘埃还是骗他……我口袋里那张被揉皱的、货真价实的晚期诊断书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极致的荒谬感,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翻涌、炸裂!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控诉有什么资格用这种被背叛、被欺骗的受害者姿态来质问我!
顾总,这里是手术室!请您立刻停止!否则我们报警了!外面传来保安和医护人员焦急的劝阻声,但很快被顾北辰更疯狂的咆哮淹没。
滚开!都给我滚开!苏晚晚!你听见!苏晚晚!你听见没有!我不准你死!我不准——!!
砰!!!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那扇厚重的门似乎都在剧烈震颤!
病人情况不稳定!准备镇静剂!医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
就在这混乱到极致的时刻,一个冰冷、清晰、带着浓浓嘲讽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寒冰,穿透了顾北辰的狂吼和手术室内的警报声,稳稳地插了进来。
顾北辰。
是沈确。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令人心悸的平静,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撞击声戛然而止。走廊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答和我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
沈确的声音继续响起,慢条斯理,字字清晰,像钝刀子割肉:省省力气吧。你在这儿演什么情深似海、痛不欲生呢晚晚需要休息,没空看你发疯。
沈确!是你!都是你在背后搞鬼!顾北辰你在背后搞鬼!顾北辰的声音充满了怨毒,像是找到了发泄口。
呵,沈确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那笑声里的鄙夷浓得化不开,我搞鬼顾北辰,你扪心自问,把晚晚逼到这一步的,是我,还是你自己那颗被狗吃了的良心,和你那个‘冰清玉洁’的好未婚妻
林薇……顾北辰的声音陡然一滞,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沈确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却带着致命的毒刺,你的林薇小姐,大概没空小姐,大概没空来陪你演这出苦情戏了。她名下的‘薇光文化’,涉嫌利用顾氏渠道洗钱、做假账,数额特别巨大……证据确凿。这会儿,经侦支队的同志,应该已经‘请’她去局里‘喝茶’了。顾氏集团嘛,作为主要关联方和实际受益者,啧啧,后续调查和追责……顾总,您自求多福吧。
轰——!
求多福吧。
轰——!
沈确的话,如同在顾北辰头顶引爆了一颗炸弹!门外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我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震惊、难以置信、恐惧……那张曾经写满掌控和冷漠的俊脸,此刻想必精彩纷呈。
林薇被抓了顾氏被彻底拖下水了沈确……他之前给我的U盘,那些关于林薇洗钱的小证据,竟然在最后时刻,成了压垮顾北辰和林薇的最后一根致命稻草!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血腥味的快意,如同电流般瞬间窜过我的四肢百骸,短暂地压过了身体的剧痛。
不……不可能……薇儿她……顾北辰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破碎不堪,带着一种世界崩塌的茫然和绝望,沈确!你陷害她!你陷害顾氏!
陷害沈确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凛冽的锋芒,那些转账记录,那些阴阳合同,那些空壳公司的流水,白纸黑字,都是你顾北辰亲自签字授权,或者你那位‘真爱’亲手操办的!我不过是把你们精心掩盖的脏东西,拿到太阳底下晒一晒而已!顾北辰,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你自己眼瞎心盲,是你自己引狼入室!怨不得任何人!
……门外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证明着顾北辰的存在。
沈确似乎向前走了几步,声音离门更近了,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判般的意味:顾北辰,你听好了。晚晚现在,需要安静。她不需要你的忏悔,更不需要你迟来的、令人作呕的深情。她唯一需要的,是活着。
他的声音顿了顿,再开口时,那刻意压低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句子,如同淬了剧毒的冰凌,精准无比地刺向门外那个崩溃的男人:
哦,对了,差点忘了问。顾总,晚晚的遗产清单里……沈确故意拖长了调子,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敲打在死寂的走廊里,……有你给她买的墓地吗
轰隆——!
这句话,比之前所有的打击加起来都更狠!它彻底撕碎了顾北辰最后一丝伪装,将他那点迟来的、建立在失去和恐慌之上的所谓深情,钉在了最耻辱的柱子上!将他彻底打回了那个自私、凉薄、从未真正在乎过苏晚晚生死的原形!
噗通!
一声沉闷的、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瓷砖上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紧接着,是顾北辰彻底崩溃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和嘶吼,混合着绝望的、语无伦次的哀求:晚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别死……别离开我……我什么都不要了……顾氏不要了……我只要你活着……求你……求求你……
那声音凄厉、绝望、卑微到了尘埃里,带着血泪。曾经高高在上、视我如无物的顾北辰,此刻像一条被抽掉脊梁的丧家之犬,跪在手术室门外,用最卑微的姿态,祈求一个他亲手推向死亡深渊的女人活下去。
多么讽刺,多么……可悲。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那短暂的、复仇的快意。胃部的剧痛再次凶猛地反扑,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涣散。门外顾北辰那撕心裂肺的哭嚎,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而模糊的世界。
医生……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微弱的气音。
病人情况危急!准备紧急措施!快!主刀医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麻醉面罩被轻轻扣上,带着甜腻气味的氧气涌入鼻腔。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急速下坠,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温暖的黑暗。门外顾北辰那绝望的哭喊、沈确冰冷的嘲讽、仪器的滴答声……所有的声音都迅速远去、模糊,最终归于沉寂。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指尖似乎无意识地触碰到了病号服口袋的位置。
那里,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物体,硌着我的皮肤。
是那把全球仅此一辆的布加迪威龙钥匙。
它本该在他三十岁生日那天,带着我最后一点卑微的、不切实际的期待和爱意,成为点燃他惊喜笑容的礼物。
如今,它只是一块冰冷的金属,一个被遗忘在死亡边缘的、关于愚蠢过去的可笑注脚。
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
时间失去了刻度。
仿佛在粘稠的、没有尽头的黑暗深渊中沉浮了无数个世纪。意识像破碎的浮冰,时而凝聚,时而消散。身体的感觉是模糊的,只有一种沉重的、无处不在的疲惫感,如同铅块般灌注在每一寸骨骼和血肉里。
偶尔,会有一些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片段强行挤入黑暗:
——刺眼到令人流泪的无影灯光。
——金属器械冰冷碰撞的细微声响。
——戴着蓝色口罩、只露出凝重双眼的医生。
——急促而单调的仪器蜂鸣,如同催命的符咒。
——还有……一只始终紧紧握着我的手。那只手很大,骨节分明,掌心带着薄茧,温度却异常灼热,像一块烙铁,死死地熨帖着我冰冷的手指,传递着一种近乎蛮横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每当那令人心悸的仪器蜂鸣响起,那只手就会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指骨,仿佛要将我即将飘散的魂魄,硬生生地从死神指缝里拽回来。
是谁
混沌的意识无法分辨。只有那滚烫的温度和不容抗拒的力道,成了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能感知到的、活着的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窒息的黑暗,终于开始一点点褪去。
沉重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我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视野里一片朦胧的白。不是手术室那种刺目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白,而是一种柔和的、带着暖意的光。消毒水的味道依然存在,但淡了许多,被一种淡淡的、清新的花香所中和。
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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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认知迟钝地撞击着混沌的大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
视线艰难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然后是悬挂着的输液瓶,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缓慢而稳定地流入我的手背。身上盖着柔软干净的被子。
我转动干涩的眼球,看向床边。
一个高大的身影趴在床沿,似乎睡着了。银灰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地翘着,遮住了小半张脸。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紧紧包裹着我放在被子外的手。那熟悉的、带着薄茧的触感和灼热的温度,瞬间与昏迷中那个唯一的锚点重合。
是沈确。
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绵长,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色阴影,下巴上也冒出了短短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浓浓的、不修边幅的疲惫感。平日里那股张扬锐利的锋芒,在沉睡中收敛了许多,竟显出几分难得的、近乎脆弱的安静。
他就这样守在这里守了多久
我的目光落在他紧握着我的手上。那力道,即使在睡梦中,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心头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酸涩、茫然,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暖意。
就在这时,他似乎感应到了我的注视,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带着戏谑或锐利的眸子,在初醒的瞬间,蒙着一层惺忪的雾气,显得有些迷茫。但下一秒,当他的视线聚焦在我脸上,看清我睁开的眼睛时,那层雾气瞬间消散,如同拨云见日,骤然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璀璨夺目的光芒!
那光芒亮得惊人,带着纯粹的、毫不掩饰的狂喜和如释重负,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苏晚晚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小心翼翼地,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境。
我看着他,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极其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微小的动作,却像点燃了引信。
沈确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氧气都吸进肺里。他握着我的手骤然收紧,力道大得让我微微蹙眉,但他似乎毫无所觉。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俯身凑到我面前,那张年轻英俊、带着疲惫却神采飞扬的脸瞬间在我眼前放大。
你醒了真的醒了!他的声音拔高了,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那灼热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苍白的脸,最后死死锁住我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太多太浓烈的情绪——狂喜、后怕、庆幸……还有一丝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近乎虔诚的温柔。
医生!医生!她醒了!快来人!!他猛地转头,朝着病房门口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那声音洪亮得几乎要掀翻屋顶,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激动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吼完,他又立刻转回头,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我的脸,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他的拇指带着薄茧,极其小心地、近乎颤抖地拂过我干裂的嘴唇,眼神亮得惊人,声音却低哑下去,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哽咽:
妈的……苏晚晚……你吓死老子了……你知不知道……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只是深深地看着我,那双总是盛满不羁和野性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我虚弱的身影,还有一层……迅速弥漫开来的、无法掩饰的、滚烫的水光。
走廊里传来急促纷乱的脚步声,医生和护士被沈确那声石破天惊的呼喊惊动,正飞快地赶来。
沈确却仿佛没听见,他的额头轻轻抵上我的额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皮肤。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
没事了……他低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像誓言般响在我耳边,有我在,阎王爷也别想把你带走。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涌入。
沈确这才直起身,但他的手依旧紧紧握着我的,没有松开分毫。他侧过身,对着冲进来的医生,脸上那狂喜和脆弱瞬间收敛,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点混不吝的强势,只是声音里还残留着激动的沙哑:快!给她检查!她醒了!她刚才点头了!还看我了!
医生和护士立刻围了上来,各种仪器被推近,温和的询问声响起。
我躺在那里,任由他们检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床边那个高大的身影。
沈确就站在一步之外,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身体微微紧绷着,像一头守护着领地的年轻雄狮。他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在我身上,一瞬不瞬。当医生用听诊器听我的心肺时,他的眉头会不自觉地蹙紧;当护士调整我的输液管时,他的眼神会锐利地扫过。那份专注和紧张,毫不掩饰。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地洒进来,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将那银灰色的发梢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他眼底那层未散尽的水光,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检查似乎告一段落。主治医生摘下听诊器,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对着沈确点点头:沈先生,苏小姐的生命体征已经基本稳定,意识清醒,这是非常好的现象!手术很成功,后续只要精心护理和康复,预后是乐观的!
真的!沈确的声音陡然拔高,那份狂喜再次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他一步跨到医生面前,激动地抓住医生的胳膊,你确定她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是的,沈先生,目前来看,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了。医生被他晃得有点无奈,但还是肯定地回答。
太好了!太好了!!沈确猛地松开医生,像个得到天大好消息的孩子,兴奋地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再次扑到我的床边。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那张英俊的脸庞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眼睛亮得如同盛满了星辰大海,直直地望进我的眼底。
听见没苏晚晚!你没事了!你活下来了!他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喜悦和一种近乎炫耀的得意,仿佛创造了一个了不起的奇迹。
看着他毫不掩饰的狂喜,看着他眼底那纯粹到耀眼的庆幸光芒,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缓缓淌过冰冷的心田。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水……
水!她要喝水!快!沈确立刻像接到圣旨,猛地转头对护士喊道,那急切的样子,仿佛这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护士连忙倒了温水,插上吸管,小心地递到我唇边。
温润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活着的慰藉。我小口地啜吸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沈确。
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喝水的动作,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欣赏什么绝世珍宝。直到我停下,他才松了口气,接过水杯放在一边。
病房里暂时安静下来。医生和护士交代完注意事项,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我们。
沈确拉过椅子,紧挨着床边坐下。他依旧握着我的手,指腹无意识地、轻轻地摩挲着我手背上输液的胶布边缘。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那嚣张的银发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他低声问,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着点小心翼翼。
我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扫过窗外明媚的阳光,又落回他脸上。昏迷前的记忆碎片,如同退潮后的礁石,一点点浮现出来。顾北辰疯狂的砸门和嘶吼,沈确冰冷的嘲讽,还有……那把钥匙。
顾北辰……我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微弱。
沈确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眼神冷了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提那晦气玩意儿干嘛他早滚蛋了。他撇撇嘴,语气不屑,那天在手术室外发完疯,被保安架走了。后来听说林薇被正式批捕,顾氏集团因为巨额关联交易违规和提供虚假财务报告,被证监会立案调查,股价彻底崩盘,银行抽贷,债主上门……他那点家底,算是彻底完了。现在不知道缩在哪个犄角旮旯,估计连门都不敢出。
他的描述简洁而冷酷,三言两语就勾勒出顾北辰和林薇彻底崩塌的世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漠然。
意料之中的结局。只是亲耳听到,心头还是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涟漪,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很快又归于沉寂。那个曾经占据了我整个青春和五年婚姻、让我爱过也恨之入骨的男人,连同他视若珍宝的白月光,终于一起,彻底消失在了我生命的废墟之下。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看着蓝天白云,感受着阳光的温度。活着的感觉,如此真实。
沈确看着我平静的侧脸,沉默了几秒。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然后又松开。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从卫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东西。
冰冷的金属触感,轻轻放进了我的掌心。
我低头。
是那把布加迪威龙的钥匙。流线型的车身轮廓,冰冷的金属光泽,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全球仅此一辆的定制款,曾经承载着一个女人卑微爱意的生日礼物。
在你病号服口袋里找到的。沈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听不出喜怒,护士换衣服的时候发现的,我就收着了。
我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冷的钥匙齿,感受着那熟悉的、硌人的轮廓。曾经以为会伴随我埋入坟墓的讽刺,此刻握在手里,却只剩下一种恍如隔世的平静。
扔了吧。我轻声说,声音平静无波。过去的爱恨情仇,连同这把钥匙,都该彻底埋葬了。
沈确却突然伸手,将我的手连同那把钥匙一起,紧紧包裹在他温热宽大的掌心里。他的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扔什么扔他挑眉,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带着点痞气的霸道,眼神却异常认真地看着我,全球限量一台的布加迪,扔了多可惜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张扬又带着点坏笑的弧度,凑近我,压低声音:
等你好了,小爷亲自教你开。保证比顾北辰那瞎了眼的混蛋,开得拉风一百倍。
阳光透过窗户,暖洋洋地洒满病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消毒水的味道。仪器发出平稳而规律的滴答声,像生命稳健的鼓点。
我躺在柔软的白色病床上,看着沈确近在咫尺的脸。他银灰色的短发在阳光下跳跃着细碎的光,年轻英俊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隼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我的影子,亮得惊人。
掌心里,冰冷的金属钥匙被他滚烫的手心紧紧包裹着,那灼热的温度,仿佛能一直熨帖到心底最深处,驱散了经年累月的寒意。
窗外,是湛蓝如洗的天空,广阔无垠。
我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带着野性光芒的期待,感受着掌心那被强行赋予的、滚烫的温度,还有钥匙坚硬的轮廓。许久,许久。
一个极淡、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终于缓缓地、缓缓地,在我苍白、缓缓地,在我苍白干裂的唇角,漾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