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城的桥洞下永远飘着两股味儿,一股是垃圾场飘来的馊味,一股是我身上洗不掉的颜料味。
每天早上六点,我准时蹲在最里面的角落,把捡来的废报纸铺在地上,掏出那支只剩半截的铅笔。路过的人要么绕着走,要么会朝我这边啐一口,说脏乞丐还学人家画画。
我早习惯了。
今天刚画完半张侧脸,风就卷着雨丝砸下来,纸角立马洇开一团黑。我赶紧把画往怀里塞,手指却被地上的碎玻璃划了道口子,血珠滴在画纸上,正好落在那道刚画好的眉峰上。
啧,真晦气。
高跟鞋踩过水洼的声音停在我面前,我抬头就看见个穿连衣裙的女人,手里拎着的名牌包往旁边挪了挪,好像我身上的味道能沾到她身上似的。她盯着我怀里的画,皱着眉说:画的什么玩意儿浪费纸。
我没说话,只是把画往怀里又紧了紧。
这种事每天都发生,我要是每个都计较,早就被气死了。我只想把这张画画完——画里的人,是每天下午三点都会出现的那个男人。
黑色的轿车会慢慢停在桥洞对面的路边,车窗半降,能看见他坐在驾驶座上。他穿的西装永远没有褶皱,手指修长,握着方向盘的姿势都好看。我见过他皱眉的样子,见过他低头看手机的样子,每次他出现,我手里的笔就忍不住跟着动。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
他是开豪车的人,我是蹲桥洞的人,我们之间隔着的,是我这辈子都跨不过去的鸿沟。可我就是想画他,好像把他画下来,我们就不算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铅笔尖又断了,我低头找削笔刀,没注意身后传来脚步声。等我反应过来时,后脑勺已经被人推了一把,整个人直接趴在地上,怀里的画全散了出来。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画家吗
三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围了过来,其中一个一脚踩在我的画上,鞋底碾了碾,画纸上的侧脸瞬间变成一团黑。我急得要爬起来,另一个人直接按住我的肩膀,把我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画的谁啊这么宝贝。黄毛蹲下来,用脚尖挑起一张画,看了两眼就笑出声,长得人模狗样的,你该不会是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吧
把画还给我!我挣扎着要去抢,却被他们踹了一脚,肚子上一阵疼,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他们笑得更欢了,还去翻我装颜料的袋子,把里面仅有的几支颜料管全挤了出来,绿色的、蓝色的颜料混在泥水里,像一滩烂泥。
就你这水平,还敢出来画画
我看你还是赶紧滚吧,别在这儿碍眼。
把他的袋子扔了,省得他再出来丢人现眼!
其中一个人抓起我的袋子就要往河里扔,我急得大喊,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突然传来,黑色的轿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来,停在我们旁边。
车门被狠狠推开,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冲了下来。
他平时看起来温温的,可此刻眼睛红得吓人,冲过来一把就把按住我的黄毛拽开,力道大得让黄毛踉跄着退了好几步。他把我拉到身后,张开手臂护着我,像一堵墙一样挡在我面前。
谁敢动他试试!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带着一股压人的气势,三个黄毛愣了一下,看清他的穿着后,气焰瞬间弱了下去。其中一个小声嘀咕:关你什么事……
他是我要护的人,你说关我什么事男人往前走了一步,眼神里的冷意让黄毛们忍不住往后退,把他的东西捡起来,道歉。
黄毛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动。男人又往前走了一步,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指节泛白。我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算了,可他没理我,依旧盯着黄毛:捡不捡
最后还是那个踩我画的黄毛最先服软,蹲下来把我的画一张张捡起来,又把地上的颜料管拢到一起,递过来时头都不敢抬。另一个人也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三个就跟兔子似的跑了。
桥洞下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雨声和我的喘气声。
男人转过身,蹲下来看着我,他的西装裤沾了泥,却一点都不在意。他伸手帮我擦脸上的雨水和泥,手指碰到我刚才被划伤的地方时,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疼吗他的声音软了下来,眼神里满是心疼,我去给你买个创可贴。
他说着就要起身,我赶紧拉住他的衣角。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把手里攥着的、那张没被踩烂的小画递给他——那是我昨天偷偷画的,画的是他坐在车里的样子,旁边还画了几颗星星。
他接过画,看了好一会儿,眼眶慢慢红了。他抬头看着我,嘴角扯出一个笑:我叫沈知衍。
温然。我小声说。
温然。他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像是要刻在心里似的,以后我每天都来这里,他们不敢再来找你麻烦了。
雨还在下,可我却觉得身上不冷了。他把我的画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西装内袋里,又把我的颜料袋拎起来,说我带你去吃点热的。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明城的桥洞好像也没那么冷了。只是我没看到,他走到车边时,偷偷抹了下眼睛,又低头看了眼内袋里的画,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他不知道,我其实早就发现了——他每天来这里,根本不是路过。
因为上周我发烧,没去桥洞,第二天他来的时候,眼底的红血丝比平时多了好多,还问我昨天是不是不舒服。
可我没敢问。
我怕这只是我的错觉,怕我一开口,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就会消失。
只是我更没想到,这份温暖背后,藏着的是比桥洞的雨更冷的秘密,而我们俩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沈知衍的车开得很稳,暖气慢慢裹住我冻僵的手脚,他从副驾储物格里翻出个保温杯,拧开递给我:趁热喝,是姜茶。
我捧着杯子,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心里也跟着暖起来。车停在一家小面馆门口,老板看到沈知衍就笑着迎上来:沈先生,还是老样子沈知衍点点头,又回头问我:能吃辣吗
我小声说可以,他就跟老板说:两碗牛肉面,多加菜,其中一碗少辣。
面上来的时候冒着热气,牛肉片堆得冒尖,我拿着筷子不敢动——长这么大,我还没吃过这么实在的面。沈知衍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了几片到我碗里: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天之后,沈知衍每天都会来桥洞接我,先去吃碗热面,再陪我回桥洞画画。他会带新的画纸和铅笔来,有时是一整套彩色马克笔,我问他怎么买这么多,他就说之前帮朋友忙,人家送的,我留着也没用。
我知道他是在骗我,却没戳破——我怕说破了,他就不这么对我好了。
有天下午,阳光特别好,我坐在桥洞边画天空,蓝色的颜料刚涂上去,就有个阿姨停下来看:小伙子,你这画得真好看,多少钱一幅啊我愣了半天,没敢说话,还是沈知衍在旁边说:阿姨要是喜欢,您看着给就行。
阿姨掏出五十块钱递过来,说这画我要了,挂在家里肯定好看。我攥着那五十块,手都在抖,这是我第一次靠画画赚到钱。沈知衍比我还激动,拉着我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件蓝色的外套,说你穿这个颜色好看。
外套有点大,套在身上晃悠悠的,可我舍不得脱——这是沈知衍给我买的第一件衣服。
晚上收摊的时候,沈知衍帮我收拾画具,我突然想起昨天画的星空图,赶紧从包里翻出来递给他:这个……给你。画里的星空是渐变的蓝紫色,最亮的那颗星星旁边,我偷偷画了他的侧脸轮廓。
沈知衍接过画,看了好半天,手指轻轻摸过画纸:温然,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他把画折好,放进西装内袋,跟放着我那张小画的位置挨在一起,像是在藏什么宝贝。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氛围好像变了。他陪我画画的时候,会帮我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我帮他擦车上的灰尘时,他会站在旁边盯着我笑。有天晚上下雨,桥洞漏雨,他把自己的西装脱下来裹在我身上,自己淋着雨收拾画具,我靠在他怀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小声问他:沈知衍,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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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因为看你画画的时候,我觉得不孤单。
我知道他没说全,可我没再问——我怕答案不是我想的那样,更怕打破现在的安稳。
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麻烦就找上来了。
那天我正蹲在地上画新的星空图,就听见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桥洞前,比沈知衍的车还气派。车门打开,下来个穿定制西装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股居高临下的傲气,身后还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
他径直走到沈知衍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笑一声:沈知衍,爸让我来劝你,别跟这种底层垃圾混在一起,赶紧回公司联姻,不然你连饭都吃不上。
沈明哲,我的事不用你管。沈知衍站到我前面,把我护在身后,声音冷得像冰。
我这才知道,来人是沈知衍的哥哥。
沈明哲的目光落到我身上,像带着刺一样,他走到我刚画好的星空图前,抬起脚就踩了上去,白色的鞋底在蓝色的画纸上留下一道黑印。我急得要冲上去,却被沈知衍死死按住。
就这种垃圾画,也配让你当宝贝沈明哲碾了碾脚,画纸发出咯吱的响声,沈知衍,你要是还有点脑子,就赶紧跟我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你以为他是真心跟你好他就是图你的钱!
你闭嘴!沈知衍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温然不是那样的人,你别血口喷人!
不是沈明哲笑了,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钱,扔在我面前,小子,这些钱给你,赶紧离开沈知衍,别再缠着他。
钱散落在地上,几张飘到我脚边,我看着那些红色的钞票,突然觉得特别恶心。我蹲下来,把钱一张张捡起来,递回给沈明哲:我不要你的钱,也不会离开沈知衍。
沈明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伸手就要推我,沈知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沈明哲,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怎么你还想打我沈明哲用力甩开他的手,沈知衍,你别忘了,现在沈家的事我说了算。你要是不回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威胁,还有你,别以为沈知衍能护你一辈子,我要想让你在明城待不下去,有的是办法。
说完,他就带着保镖走了,留下一地狼藉——我的星空图被踩得不成样子,颜料混在泥里,像一滩烂掉的梦。
我蹲在地上,把碎画纸一张张捡起来,眼泪掉在上面,晕开一小片湿痕。沈知衍蹲下来,帮我一起捡,他的手指碰到我的手,轻轻拍了拍:别哭,我们再画一幅,比这个更好看。
那天晚上,我们在桥洞的路灯下,重新画了一幅星空图。我把星星画得更亮,还在旁边加了个小小的身影,举着伞护着画架——那是我想象中,沈知衍保护我的样子。沈知衍坐在旁边看着我画,手里拿着纸巾,时不时帮我擦去蹭在脸上的颜料。
画完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他把画小心地卷起来,说:温然,我找到工作了,是策划岗,等我攒够钱,就租个小房子,我们不用再待在桥洞了。
我点点头,心里满是期待,好像已经看到了我们住在一起的样子——小房子里有个阳台,我可以在那里画画,沈知衍下班回来,会从身后抱住我,问我今天画了什么。
可我没想到,这份期待很快就碎了。
那天我正在咖啡馆兼职洗盘子,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就听到沈知衍焦急的声音:温然,你快回来看看!桥洞……桥洞被拆了!
我手里的盘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我顾不上老板的责骂,抓起外套就往桥洞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的画,沈知衍给我买的画具,还有我们一起画的星空图,都还在桥洞下。
跑到桥洞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原本熟悉的桥洞,已经被拆得只剩下一堆碎石,我的画具散落在碎石堆里,颜料管被压得变形,画纸全被埋在土里。沈知衍蹲在碎石堆里,正疯狂地挖着什么,身上沾满了灰尘。
沈知衍!我冲过去,蹲在他身边,怎么会这样好好的怎么会拆桥洞
沈知衍抬起头,眼里满是红血丝,声音沙哑:是沈明哲干的,他昨天说的不是玩笑,他就是要逼我回去。他手里拿着一张被揉皱的画纸,是我第一次画给他的星空图,温然,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的画,也没保护好你……
我看着他自责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我把他手里的画纸拿过来,小心翼翼地展平,说:没关系,画没了我们可以再画,桥洞没了,我们可以找别的地方。沈知衍,只要跟你在一起,在哪儿都没关系。
他看着我,突然伸手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声音带着哭腔:温然,谢谢你……谢谢你没走。
我拍着他的背,看着眼前的碎石堆,心里却有种不好的预感——沈明哲既然能拆桥洞,就肯定还会有更狠的招数,我们接下来的路,恐怕没那么好走了。
沈知衍租的小公寓在老城区,楼梯间的灯忽明忽暗,他打开门时,我才发现屋子比我想象中干净——靠墙摆着一张小书桌,上面放着他找工作用的简历,阳台晾着两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唯一的装饰是我之前给他的那幅星空图,被贴在书桌正对面的墙上。
委屈你先住这儿,等我发了工资,咱们再换个大点的。他一边帮我拿拖鞋,一边小声说,像怕我嫌弃似的。我赶紧摇头:这里很好,比桥洞暖和多了。
那天晚上,我们把剩下的画具整理出来,沈知衍在书桌边贴了张便利贴,上面写着目标:三个月攒够开小画室的钱,我看着那行字,偷偷在旁边加了句再加一条:帮沈知衍摆脱沈家。他看到后,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好,我们一起努力。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满。沈知衍每天早上七点就去公司,晚上要加班到九点多,回来时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却还会帮我揉肩膀,问我今天画了多少张。我每天在家画画,下午会去附近的公园摆摊,有人买就多赚点,没人买就当练手,晚上再把画好的画整理好,等着沈知衍回来一起看。
有天他回来时,手里拎着个蛋糕,说是公司发的福利。蜡烛点燃时,他看着我笑:温然,今天是我们认识一个月的日子。我愣了半天,才想起第一次在桥洞被他保护的那天,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天我们分吃了一个小蛋糕,甜得我心里发慌,好像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
可沈明哲没打算放过我们。
沈知衍入职还不到一个月,就开始接连出问题——负责的项目客户突然取消合作,说是不满意方案;同事交上来的报表出了错,却把责任推到他头上;就连他放在工位上的简历,都被人偷偷改了联系方式,害得他错失了一个更好的工作机会。
那天晚上,沈知衍回来时,第一次没跟我笑。他坐在沙发上,盯着地板看了好久,才说:温然,我好像……被人针对了。我递给他一杯水,他接过时,我才发现他的手在抖——他从来都是冷静的,哪怕被沈明哲踩了画,都没这么慌过。
第二天我去公园摆摊,刚把画摆好,就看到咖啡馆的老板跑过来,喘着气说:温然,你别再去兼职了,沈明哲昨天去找我,说要是再雇你,就砸了我的店。我手里的画掉在地上,老板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办法,你……你自己小心点。
那天我没摆摊,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手里的画纸发呆。原来沈明哲说的让我们后悔,不是吓唬人——他断了沈知衍的工作,又断了我的兼职,就是想逼我们走投无路。
晚上沈知衍回来,看到我没画画,而是坐在窗边发呆,他走过来抱住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把咖啡馆的事告诉他,他的身体瞬间僵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是你的错。我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我可以多画点画,去网上卖;你也可以再找工作,总会有机会的。他点点头,可我能看到他眼底的绝望——明城就这么大,沈明哲要是真想打压他,没哪家公司敢雇他。
果然,接下来的半个月,沈知衍投了几十份简历,要么石沉大海,要么面试时被人故意刁难。有次他去一家小公司面试,面试官直接跟他说:沈先生,我们老板说了,要是招了你,我们公司就别想在明城待了。
那天他回来后,把自己关在阳台,我隔着门,能听到他压抑的哭声。我靠在门外,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明明想保护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沈明哲的最后一击,来得比我们想的还狠。
那天下午,我正在家里画画,突然听到敲门声,打开门就看到沈明哲带着两个保镖,手里拿着一张纸,甩在我面前:这是沈知衍欠的五十万债务单,他以前用沈家的卡花的钱,现在该还了。要么让他跟我回去联姻,要么你们就等着坐牢。
我拿起那张纸,手都在抖——我知道沈知衍不是乱花钱的人,这肯定是沈明哲伪造的。可沈明哲根本不给我辩解的机会,他走进屋,四处打量了一番,冷笑:就住这种地方沈知衍,你可真有出息。
沈知衍刚好从外面回来,看到沈明哲,脸色瞬间变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送债务单啊。沈明哲晃了晃手里的纸,弟弟,跟我回去吧,别跟这种底层垃圾一起吃苦了。你要是回去,这五十万我帮你还,还能让你当沈氏的副总。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沈知衍走到我身边,把我护在身后,这债务是你伪造的,我没花过那么多钱。
伪造沈明哲笑了,你觉得别人会信你,还是信我只要我把这张单子交给法院,你就等着坐牢吧。他顿了顿,看向我,还有你,你以为你能帮他你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想养他别做梦了。
沈知衍的身体晃了晃,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挣扎,过了好久,他突然说:温然,你走吧。
我愣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走吧。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我现在就是个负债累累的废物,跟着我,你只会一起倒霉。沈明哲说得对,你值得更好的,别再跟我耗着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抓住他的手,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努力吗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想办法!
别傻了。他甩开我的手,眼神冷得像冰,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之前对你好,不过是觉得你可怜。现在我麻烦了,你赶紧走,别再缠着我。
我看着他陌生的眼神,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是怕沈明哲伤害我,才想把我赶走。可我不敢戳破——我怕我一留下来,他会更难受。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拿起地上的画具,转身走了。关门的瞬间,我听到屋里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还有沈知衍压抑的哭声。我靠在墙上,眼泪止不住地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沈知衍,我不会走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
可我没想到,沈知衍比我想的更绝望。
几天后,我偷偷去公寓楼下看他,却看到他把家里的东西全搬了出来,卖给了收废品的。他穿着那件我给他买的蓝色外套,瘦得脱了形,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钱,蹲在路边,像个迷路的小孩。
我看着他,不敢上前——他以为我走了,肯定觉得自己什么都没了。我蹲在街角,看着他慢慢站起来,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原来沈明哲要的,从来都不是让他回去联姻,而是要把他彻底打垮,让他一无所有。
而我,必须要快点想办法,不然沈知衍真的会垮掉。
我蹲在街角,看着沈知衍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指攥得发白——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他垮掉。那天晚上,我抱着仅剩的几幅画,跑遍了之前摆摊的公园、咖啡馆,找到那些曾经买过我画的人,跟他们说我想办个小画展,能不能帮我宣传一下。
有人觉得我异想天开,有人却愿意帮我——之前买过我星空图的阿姨,把我的画发到了小区群里;咖啡馆老板偷偷帮我联系了以前认识的自媒体博主;还有个学生,主动提出帮我设计画展海报。我把画铺在桥洞的碎石堆上,一张一张整理,眼泪掉在画纸上,却笑着想:沈知衍,你再等等,我马上就能帮你了。
自媒体博主来桥洞看画的时候,蹲在地上看了好久,突然说:温然,你的画里有光。他拍了段视频,配文流浪画家的星空里,藏着最干净的热爱,没想到视频发出去第二天就火了——好多人在评论区说想去看画展想支持这个有梦想的小伙子,甚至有画廊老板私信我,说愿意免费提供场地,帮我办展。
我拿着手机,手都在抖,赶紧去找沈知衍。我知道他没离开老城区,每天都在公园长椅上待着,饿了就捡别人剩下的面包。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缩在长椅上睡觉,身上盖着件破旧的外套,脸色苍白得吓人。
沈知衍。我蹲下来,轻轻推了推他,你醒醒,我有好消息跟你说。
他慢慢睁开眼,看到我的时候,愣了好久,才沙哑着说:你怎么没走
我为什么要走我把手机递给他,点开那个火了的视频,你看,我们的画展有场地了,好多人都想来看我们的画。沈知衍,我们不用怕沈明哲了,我们有办法了!
他看着视频,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伸手抱住我,像个孩子一样哭:温然,我还以为你真的走了,我以为我什么都没了……
我没走,我一直都在。我拍着他的背,我们一起办画展,一起打败沈明哲,好不好
办画展的前三天,沈知衍以前的朋友突然找到我们,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沈知衍,我找到沈明哲挪用公司钱的证据了!他为了跟你争继承权,偷偷把公司的钱转到了自己的账户,还伪造了你的债务单,想让你身败名裂。
沈知衍接过文件,手都在抖——这是他翻身的机会,也是让沈明哲付出代价的机会。我看着他,小声说:我们把证据交给警方吧,让他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他点点头,眼里终于有了光。
画展当天,画廊里挤满了人,墙上挂满了我画的星空图,每一幅里都藏着沈知衍的身影——有他坐在车里的样子,有他帮我捡画的样子,还有他抱着我哭的样子。我站在门口,给每一个进来的人递宣传单,沈知衍站在我身边,帮我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眼里满是温柔。
可沈明哲还是来了。
他带着几个保镖,冲进画廊,一把扯下墙上的画,吼道:这画是抄的!你们别被他骗了!他还想砸旁边的画架,我赶紧冲上去拦住他:沈明哲,你别太过分!
过分他冷笑,你们毁了我的计划,还敢说我过分沈知衍,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把证据交出来,不然我今天就砸了这个破画展!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警笛声——沈知衍之前已经把证据交给了警方,他们早就埋伏在附近了。沈明哲看到警察,脸色瞬间变了,想跑却被警察拦住,他挣扎着吼:沈知衍,你敢阴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沈知衍走到他面前,眼神冷得像冰:你不是输给我,是输给你自己的贪心。你以为钱和权力能买到一切,却忘了,有些东西,是你永远得不到的。
警察把沈明哲带走的时候,他还在嘶吼,可画廊里的人却鼓起了掌——有人说恶有恶报,有人说终于能好好看画展了。我看着沈知衍,他也看着我,我们都笑了,眼泪却忍不住掉下来。
画展结束后,沈知衍的父亲找到了我们,他看着沈知衍,叹了口气:是我以前太偏心,忽略了你。某集团以后交给你,你愿意回来吗
沈知衍却摇了摇头:爸,我不想回沈氏,我想跟温然一起开家小画室,做我们喜欢的事。
他父亲愣了一下,又看了看我,最后点了点头:好,你们开心就好。之前沈明哲伪造的债务,我会处理好,你们不用再担心了。
后来,我们真的在老城区开了家小画室,名字叫星空画室。画室不大,却摆满了我们的画,墙上挂着那幅最早的星空图,旁边加了行字:谢谢你,让我在黑暗里看到了光。
每天都有人来画室画画,有小孩,有老人,还有像我们以前一样迷茫的人。有天晚上,我们关了画室的门,坐在窗边看星星,沈知衍抱着我,小声说:温然,以前我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人,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可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生活可以这么好。
我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的星空:其实我以前也觉得自己很没用,画的画没人喜欢,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可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可以被人珍惜,我的画也可以被人喜欢。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说: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我们要一起画好多好多的星空,一起过好多好多的日子。
我点点头,心里满是温暖——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幸福,不是有多少钱,有多大的权力,而是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的事,哪怕日子简单,也觉得很快乐。
现在,我们的画室里,每天都会充满笑声,墙上的画也越来越多。有人问我们为什么能这么幸福,我总会指着那幅星空图说:因为我们知道,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就像星空里的星星,单独一颗可能很暗,可两颗星星在一起,就能照亮整个夜空。而我和沈知衍,就是彼此的星星,永远都会陪在对方身边,再也不会分开。
最后,我想对所有正在经历困难的人说一句:不要怕黑暗,因为总会有一个人,带着光,走进你的生命里,陪你一起看星空,一起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