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问斩的诏书.
就扔在我脚边.
冷宫的地面.
比死人的骨头还凉.
我只是个小小的婕妤.
是想将我全家拖入地狱的景王殿下.
亲手为我挑选的坟场.
他以为我会哭.
会求饶.
会像条狗一样匍匐在他脚下.
可他不知道.
我这种在深宫里挣扎求活的蝼蚁.
骨头里浸透的不是泪水.
是淬了毒的血.
要死.
我也要从他身上.
狠狠撕下一块肉来.
1.
脚步声.
由远及近.
不是狱卒的沉重.
也不是宫女的细碎.
是锦靴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带着一种碾压一切的傲慢.
我抬起头.
看向那扇被铁锁封死的门.
光从门缝里透进来.
割裂了黑暗.
也割出了一道修长的人影.
吱呀——
门开了.
那个我最恨的男人.
景王赵煜.
就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墨色金纹的王袍.
丰神俊朗.
却像一尊索命的阎罗.
月婕妤.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很好听.
像上好的古琴.
可吐出的每个字.
都带着冰碴子.
我没说话.
只是看着他.
想用目光在他的脸上剜出两个洞.
他缓步走近.
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我.
还有三日.
他轻声说.
像是在提醒一个无关紧要的日期.
本王亲自来送你一程.
我终于笑了.
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
王爷费心了.
只是怕我死得不够快.耽误了您的千秋大业.
赵煜的眼神猛地一沉.
看来你还不算太蠢.
可惜.太迟了.
他蹲下身.
与我平视.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
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你父亲掌管宗正寺典籍.是你亲手把伪造的玉玺图样放进去的.
事成之后.本王许你一个贵妃之位.
可惜你贪心不足.竟想以此要挟本王.
人证物证俱在.月溶.你和你月家满门.都得死.
他说得如此顺理成章.
仿佛那就是真相.
我死死咬住嘴唇.
尝到了血的咸腥味.
伪造玉玺图样.
构陷东宫太子.
好大的手笔.
好毒的计策.
而我.
不过是那个被他选中.
用来封死所有漏洞的牺牲品.
只因三日前.
我在太庙后殿.
无意中撞见他的人.
鬼鬼祟祟地用一方假玺替换了祭天要用的真玺.
王爷.
我看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顿.
你会后悔的.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后悔.
对一个死人.本王有什么好后悔的.
他站起身.
用锦帕擦了擦手指.
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
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
他转身离去.
铁门再次关上.
黑暗重新吞噬了我.
我趴在地上.
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不是因为怕.
是因为恨.
滔天的恨意.
几乎要将我的五脏六腑都焚烧殆尽.
我不会就这么死的.
赵煜.
我绝对.
不会让你得逞.
2.
不知过了多久.
送饭的窗口哐当一声打开了.
一碗馊掉的饭菜被扔了进来.
摔在地上.
米粒混着泥水.
像我此刻的命运.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吃吧.断头饭.
是那个负责看管冷宫的老太监.
我没有动.
依旧趴在地上.
像一具尸体.
老太监似乎等得不耐烦了.
又低声催促了一句.
快吃.吃了好上路.
他的声音里.
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我心中微动.
缓缓撑起身子.
爬了过去.
我没有去看那碗饭.
而是看向那个小小的窗口.
老太监的脸在阴影里.
看不真切.
我伸出手.
假装要去拿那碗饭.
指尖却在触碰到碗沿的瞬间.
被一个滚烫的东西硌了一下.
我猛地缩回手.
将那个东西攥在掌心.
那是一小团被蜡封住的纸.
很小.
很硬.
老太监立刻关上了窗口.
脚步声匆匆远去.
我的心.
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起来.
我背过身.
靠着冰冷的墙壁.
用颤抖的手指.
一点点剥开外层的蜡.
里面是一张揉得极皱的纸条.
我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光.
艰难地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字迹娟秀却有力.
月婕妤.我是姜晚萤.
姜晚萤.
那个被以通敌罪名打入掖庭洗衣局的.
前镇国大将军的独女.
我的呼吸一滞.
继续往下看.
陷害我父亲的伪造信件上.有一种极特殊的‘龙涎香’.
此香为西域贡品.一年只得三两.尽数赐予景王.
他自负风雅.处理要事时必燃此香.
我猜.构陷你的证据上.定有此味.
此乃他无法抹去的铁证.
明日午时.小禄子会来清理秽物.
他是家父旧部.忠心可靠.
想办法.把证据交给他.
活下去.我们一起.
纸条的最后.
只有五个字.
活下去.我们一起.
我捏着纸条.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血.
一滴滴落在地上.
我却感觉不到疼.
龙涎香.
赵煜.
我猛地抓起地上那份判我死罪的供状.
凑到鼻尖.
用力一嗅.
一股若有若无的、奇异的幽香.
混杂在纸墨的霉味中.
钻入我的鼻腔.
就是这个味道.
赵煜来时.
他身上就是这个味道.
他自负到.
连处理这种要命的脏事时.
都舍不得他那点风雅.
这是他的骄傲.
也将是他的催命符.
我笑了.
无声地.
疯狂地笑了起来.
眼泪混着血水.
从眼角滑落.
活下去.
姜晚萤.
你说得对.
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然后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是怎样被我们亲手.
拖进地狱.
3.
我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能见到小禄子的机会.
一个能把这张催命符递出去的机会.
但这里是冷宫.
是天底下最严密的囚笼.
我的一举一动.
都在狱卒的监视之下.
我不能等.
等到明天午时.
一切都太被动了.
我必须主动出击.
制造混乱.
我环顾四周.
这个囚室里空空如也.
除了我和地上的稻草.
就只有那只摔破的饭碗.
我捡起一块最锋利的瓷片.
紧紧握在手里.
冰冷的瓷片.
割着我的掌心.
但这点痛.
却让我无比清醒.
我深吸一口气.
然后.
用尽全身的力气.
朝着墙壁狠狠撞了过去.
砰.
巨大的声响.
在死寂的冷宫里回荡.
额头传来剧痛.
眼前阵阵发黑.
但我没有停下.
我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
用头撞墙.
用手撕扯着身上早已破烂的囚衣.
用嘶哑的嗓子发出不成调的尖叫.
啊——.
放我出去.
我是冤枉的.
赵煜.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我哭喊着.
咒骂着.
把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词语.
都堆砌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我要让他们以为.
我疯了.
一个即将被处死的女人.
在巨大的恐惧下.
精神崩溃了.
这很合理.
果然.
门外传来了狱卒不耐烦的咒骂声.
吵什么吵.
死到临头了还不消停.
紧接着是铁锁被打开的声音.
两名凶神恶煞的狱卒冲了进来.
看到我满脸是血.
披头散发的样子.
都愣了一下.
其中一人啐了一口.
他妈的.真疯了.
另一个人则上前一步.
粗暴地抓住我的头发.
想把我拖起来.
给老子闭嘴.
机会来了.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
我猛地扬起手.
用那块锋利的瓷片.
狠狠划向他的手臂.
啊.
那狱卒惨叫一声.
松开了我.
鲜血从他的手臂上涌了出来.
臭婊子.你敢伤我.
他勃然大怒.
一脚踹在我的心口.
我整个人倒飞出去.
重重撞在墙上.
喉咙一甜.
一口血喷了出来.
但我笑了.
我挣扎着爬起来.
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
冲向他们.
杀了你们.
我要杀了你们.
场面瞬间失控.
两名狱卒根本无法制服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其中一人慌忙跑了出去.
大喊着.
来人啊.犯人疯了.要杀人了.
很快.
更多的脚步声传来.
其中.
夹杂着一个略显瘦弱和慌乱的脚步.
是小禄子.
他一定是被叫来帮忙的.
我心中狂喜.
表面上却更加癫狂.
我撕下了那份供状的一个角.
那个沾染了龙涎香味道的角.
死死攥在手心.
趁着所有人冲进来.
场面一片混乱的时候.
我无意中撞向了那个最不起眼的、穿着杂役服的小太监.
在与他交错的瞬间.
我将那团纸.
和那块锋利的瓷片.
一起塞进了他的手里.
然后.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
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交给姜晚萤.
做完这一切.
我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意识陷入黑暗前.
我看到小禄子惊慌失措的脸.
和他藏在袖子里的手.
我赌赢了.
4.
我被一盆冷水泼醒了.
刺骨的寒意.
让我瞬间清醒.
我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
手脚都被粗大的麻绳捆着.
勒得生疼.
一个管事模样的太监.
捏着我的下巴.
左右端详着我额头上的伤口.
啧啧.
好好的一个美人胚子.就这么疯了.
他松开手.
用一种看死物的眼神看着我.
景王殿下有令.
说你妖言惑众.罪大恶极.
不必等到三日后了.
今夜子时.就地处决.
什么.
今夜子时.
我的心.
瞬间沉到了谷底.
赵煜.
你好狠.
他一定是听说了我发疯的事.
起了疑心.
怕夜长梦多.
所以要提前杀我灭口.
小禄子才刚拿到证据.
他有足够的时间把消息传出去吗.
姜晚萤能来得及行动吗.
无数个念头.
在我脑中疯狂乱窜.
我第一次.
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那是一种对未知的.
无法掌控的恐惧.
我死了不要紧.
可我父亲怎么办.
我月家满门的冤屈怎么办.
不行.
我不能死.
至少现在不能.
我必须拖延时间.
我抬起头.
看着那个管事太监.
原本癫狂的眼神.
瞬间变得清明而哀切.
李总管.
我认得他.
是景王身边的一条走狗.
我没有疯.
我凄然一笑.
我只是……只是想在临死前.再见皇上一面.
我有些关于太子殿下的事情.想要亲口告诉皇上.
我故意提到了太子.
我知道.
太子是景王的死对头.
也是皇帝心中最重要的人.
李总管果然脸色一变.
你胡说什么.
你一个将死之人.能知道什么.
我知道.
我盯着他的眼睛.
加重了语气.
我知道谁才是真正想害太子殿下的人.
这件事.关系到皇家的血脉.关系到大夏的国本.
李总管.你若拦着我.耽误了军国大事.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我的声音不大.
却字字诛心.
李总管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只是个奴才.
不敢真的去赌这么大的事情.
他犹豫了.
这就够了.
我继续加码.
我不需要活命.我只想把真相说出来.
说完.我立刻就死.绝不拖累总管.
求求您.给我一次机会.
我低下头.
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
示弱.
是女人最好的武器.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李总管沉默了很久.
最终.
他一挥手.
先看管起来.
我去回禀王爷.
他走了.
留下两个狱卒看着我.
我靠在柱子上.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后背.
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我不知道自己能拖多久.
我只知道.
从现在开始.
每一分.
每一秒.
都是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
小禄子.
姜晚萤.
你们一定要快.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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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一点点流逝.
每一秒.
都像一把钝刀子.
在我的心上慢慢地割.
天色.
从昏黄.
到彻底的黑暗.
冷宫里没有点灯.
只有月光.
透过高高的窗户.
洒下一片清冷的光斑.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也不知道李总管有没有把我的话带到.
更不知道赵煜会作何反应.
我唯一能做的.
就是等.
绝望地.
等待一个未知的审判.
突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
都要乱.
我的心.
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赵煜的人.
还是……
门被猛地推开.
冲进来的.
是李总管.
他的脸色惨白.
眼神里带着惊恐.
他身后跟着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
不是宫里的狱卒.
而是景王府的私兵.
我明白了.
赵煜没有上当.
他甚至不屑于用皇帝来压我.
他要用最直接.
最暴力的方式.
让我永远闭嘴.
动手.
李总管尖着嗓子喊道.
那几个侍卫立刻上前.
解开了我身上的绳子.
然后.
一左一右.
像拖一条死狗一样.
架着我往外走.
你们要带我去哪.
我挣扎着.
明知故问.
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李总管冷笑一声.
月婕妤.别怪我们心狠.
要怪.就怪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我的双脚在地上拖行.
被粗糙的石子磨得鲜血淋漓.
冷风灌进我的喉咙.
像刀子一样.
我被拖出了冷宫.
拖向了皇宫最偏僻的角落.
那里.
有一口枯井.
是宫里处理不干净东西的地方.
我知道.
他们要将我扔下去.
让我无声无息地消失.
连一具全尸都不会留下.
我的希望.
在这一刻.
几乎被彻底碾碎.
难道.
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我不甘心.
我真的不甘心.
就在我被拖到井边.
即将被推下去的瞬间.
远处.
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住手.
这个声音.
威严.
洪亮.
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力.
紧接着.
一大片火光亮起.
将这片黑暗的角落照得如同白昼.
我看见了.
为首的.
是掌管御前司礼监的王公公.
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
他身后.
是身穿金甲的御林军.
他们手持火把和兵刃.
将我们团团围住.
李总管和那几个景王府的侍卫.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王……王公公.
李总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您怎么来了.
王公公没有理他.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
穿过人群.
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缓缓走来.
每一步.
都像是踩在李总管的心尖上.
他走到我面前.
亲自为我拂去脸上的乱发.
动作轻柔.
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然后.
他转身.
看向面如死灰的李总管.
缓缓开口.
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皇上有旨.
宣——月婕妤.御书房觐见.
6.
御书房.
灯火通明.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墨香.
却压不住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压迫感.
我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头深深地埋着.
不敢去看龙椅上那个掌控着天下人生死的男人.
皇帝.
我能感觉到.
一道锐利如刀的目光.
正在我的头顶上来回逡巡.
仿佛要将我从里到外都看个通透.
大殿里很安静.
静得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跳声.
一声比一声重.
一声比一声响.
除了我.
殿中还跪着一个人.
景王赵煜.
他就跪在我右前方不远处.
身姿依旧挺拔.
但从我这个角度.
能看到他放在身侧的手.
微微地颤抖着.
他在怕.
即便他掩饰得再好.
他也在怕.
这个发现.
让我的恐惧.
消散了许多.
抬起头来.
皇帝的声音响起.
苍老.
却充满了威严.
我依言.
缓缓抬起头.
第一次.
我直视了这位天子.
他看上去比我想象的要老一些.
两鬓已经斑白.
但那双眼睛.
却依旧像鹰隼一样锐利.
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深沉情绪.
你就是月溶.
是.陛下.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朕听说.你有天大的冤屈.
皇帝的目光转向景王.
景王.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赵煜立刻叩首.
声音沉痛.
父皇.儿臣有罪.
儿臣识人不明.被这毒妇蒙骗.竟险些酿成大错.还请父皇降罪.
他一开口.
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把所有的罪责.
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好一招以退为进.
我心中冷笑.
却没有出声.
我知道.
现在还不是我说话的时候.
皇帝沉默了片刻.
又问.
她说.是你伪造玉玺.构陷太子.
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
赵煜的声音斩钉截铁.
父皇明鉴.儿臣对太子哥哥忠心耿耿.对父皇更是忠心不二.岂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是这毒妇.她与废将军姜远山之女姜晚萤勾结.妄图攀诬儿臣.挑拨我与太子哥哥的关系.搅乱朝堂.
其心可诛.
他反咬一口.
甚至将姜晚萤也拖下了水.
我终于明白.
为什么姜晚萤要找我联手.
因为我们.
是拴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哦.
皇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人证呢.
人证便是那传信的太监小禄子.已被儿臣拿下.
赵煜答道.
物证.便是从这毒妇身上搜出的.与姜晚萤往来的密信.
他说着.
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
由王公公呈了上去.
我认得.
那是我塞给小禄子的那张.
我的心.
猛地一沉.
小禄子被抓了.
唯一的证人落到了他的手里.
形势.
瞬间又变得对我极其不利.
皇帝展开纸条.
看了一眼.
然后.
他看向我.
眼神变得冰冷.
月溶.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深吸一口气.
知道轮到我了.
成败.
在此一举.
我直起背.
迎上皇帝的目光.
陛下.臣女无话可说.
臣女只有一事不明.
想请教景王殿下.
赵煜冷哼一声.
死到临头.还想耍什么花招.
我没有理他.
只是看着皇帝.
陛下圣明.定能为臣女解惑.
皇帝微微颔首.
说.
我缓缓开口.
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响彻整个御书房.
臣女想问景王殿下.
您可知.什么是‘龙涎香’.
7.
龙涎香.
这三个字一出口.
整个御书房的空气.
仿佛都凝固了.
赵煜的脸上.
第一次出现了除了愤怒和轻蔑之外的表情.
是错愕.
是一闪而过的慌乱.
他很快镇定下来.
厉声喝道.
一派胡言.
本王不知你在说什么.
你一个深宫妇人.从哪听来的这些东西.定是有人背后教唆.
我没有看他.
我的目光.
始终牢牢地锁在龙椅上的皇帝身上.
我知道.
这里唯一能决定我生死的.
只有他.
陛下.
我再次开口.
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
像是恐惧.
更像是孤注一掷的决心.
此香.乃西域所贡.一年只得三两.珍贵无比.
宫中记载.此香尽数赐予景王殿下.以彰圣宠.
此言.可为真.
我问的.
是皇帝.
皇帝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没有回答.
但他的沉默.
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心头大定.
继续说道.
构陷臣女的那份供状上.就有此香的余味.
而据臣女所知.当初构陷镇国大将军姜远山通敌的那封伪信上.
同样.有这种味道.
一个被囚于冷宫的婕妤.
一个在掖庭为奴的罪臣之女.
我们两个人罪证上.都染上了只有景王殿下才有的龙涎香.
我说到这里.
停顿了一下.
然后.
用尽全身的力气.
朝着冰冷的地砖.
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陛下.
天下之大.竟有如此巧合.
您.信吗.
8.
死寂.
御书房里.
是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我.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风暴正在聚集.
许久.
他才缓缓开口.
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恩.
奴才在.
王公公立刻上前一步.
躬身候命.
去.
皇帝的声音.
冰冷而威严.
将镇国将军府的案卷.原封不动地给朕取来.
再传掖庭洗衣局罪奴姜晚萤.上殿回话.
还有.
皇帝的目光.
像刀子一样.
刮过赵煜的脸.
把景王拿下的那个小太监.也给朕带上来.
朕要亲自审问.
一连三道旨意.
一道比一道重.
一道比一道狠.
赵煜的脸色.
瞬间变得惨白.
他猛地叩首.
急声道.
父皇.不可.
此女妖言惑众.巧舌如簧.您切莫被她蒙蔽了.
姜晚萤更是罪臣之女.她们蛇鼠一窝.串通一气.她们的话.信不得啊.
闭嘴.
皇帝一声怒喝.
如平地惊雷.
赵煜剩下的话.
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朕还没死.
皇帝的声音里.
充满了失望和怒火.
朕的眼睛.也还没瞎.
朕只想知道真相.
王公公领了旨.
不敢有丝毫耽搁.
立刻转身快步离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里.
显得格外清晰.
每一步.
都像是踩在赵煜的心上.
也踩在我的心上.
我知道.
最后的赌局.
已经开场.
要么.
我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要么.
我被他彻底碾成飞灰.
再无翻身之日.
9.
等待的时间.
是极致的煎熬.
赵煜跪在那里.
像一尊石雕.
一动不动.
但我能看见.
他袍袖下的手.
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也在抖.
不是因为冷.
而是因为紧张.
我在赌.
赌姜晚萤的智慧.
赌小禄子的忠诚.
赌皇帝那尚未泯灭的理智.
很快.
王公公回来了.
他身后.
跟着一个身穿粗布囚衣的女子.
身形消瘦.
面容憔悴.
但那双眼睛.
却亮得惊人.
正是姜晚萤.
她身后.
还跟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是宫里的司香监总管.
一个天生嗅觉异于常人的奇人.
陛下.
王公公将一本封存的案卷高高举起.
镇国将军府案卷在此.
皇帝点点头.
打开.
案卷被打开.
那封泛黄的通敌密信被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闻.
皇帝只说了一个字.
司香监总管颤颤巍巍地上前.
先是拿起那份构陷我的供状.
放在鼻尖轻嗅.
闭上眼睛.
片刻后.
他又拿起那封通敌密信.
再次细细嗅闻.
所有人的目光.
都聚焦在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
赵煜的呼吸.
几乎已经停止了.
终于.
司香监总管睁开眼.
转身.
向皇帝深深一揖.
回陛下.
他的声音.
苍老而清晰.
二者香气.同根同源.
虽已极淡.但绝不会错.
正是景王府独有的西域龙涎香.
轰.
赵煜的身体.
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瘫软在地.
不...不可能.
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是她偷的.是月溶这个贱人偷了本王的香.
是她栽赃陷害.
我冷冷地看着他.
像看一个跳梁小丑.
王爷府邸.守卫何等森严.
我一个被废的婕妤.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您的贡品.
又如何能未卜先知.将其用在一桩数月前的旧案之上.
我的每一个字.
都像一把锥子.
狠狠扎进他的谎言里.
赵煜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他只能用求救的目光.
看向皇帝.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您要相信儿臣啊.
皇帝的脸上.
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冷冷地问.
小禄子呢.
怎么还没带到.
10.
话音刚落.
两个御林军.
就拖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是小禄子.
他比我上次见他时.
还要凄惨.
浑身是伤.
嘴角还带着血迹.
显然是受过了重刑.
他被扔在地上.
像一滩烂泥.
赵煜看到他.
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他抢在所有人之前开口.
声音又急又厉.
小禄子.你快告诉陛下.
是不是月溶这个毒妇威逼你.让你传信诬陷本王.
你快说.
他以为.
严刑拷打之下.
一个小太监.
早就被吓破了胆.
只会按照他的意思说话.
小禄子趴在地上.
身体抖得厉害.
他缓缓抬起头.
目光越过赵煜.
看到了我.
看到了姜晚萤.
看到了龙椅上的皇帝.
他的眼神里.
有恐惧.
但更多的.
是决绝.
他没有理会赵煜.
而是挣扎着.
朝皇帝的方向.
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陛下.
他的声音.
微弱.
却无比坚定.
奴才没有传信.
此言一出.
满座皆惊.
赵煜更是愣住了.
奴才传的.
小禄子颤抖着.
从自己破烂的内衫里.
掏出了一个被血浸透的小布包.
是这个.
王公公立刻上前接过.
呈给皇帝.
皇帝打开布包.
里面.
是一小块染着黑灰和香气的纸角.
正是我从供状上撕下来的那一块.
是铁证.
陛下.
小禄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
月小主让奴才将此物交给姜姑娘.
姜姑娘说.这是景王殿下无法抵赖的罪证.
她让奴才躲起来.她自有办法将消息传到陛下面前.
奴才刚出冷宫.就被景王殿下的人抓了.严刑逼问.
奴才怕死.但奴才更怕忠良蒙冤.怕陛下被奸人蒙蔽.
陛下.月小主和姜姑娘都是被冤枉的.
真正伪造玉玺图样.构陷太子.谋害忠良的人.
是景王殿下啊.
他喊完这句.
头一歪.
便昏死了过去.
真相.
至此.
大白于天下.
11.
御书房内.
落针可闻.
赵煜的脸.
已经不是惨白.
而是一种死灰.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昏死过去的小禄子.
又看看我.
看看姜晚萤.
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解.
他想不通.
为什么两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一个任人宰割的奴才.
竟能将他逼到如此绝境.
皇帝.
缓缓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赵煜.
而是走下台阶.
一步一步.
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能闻到.
他身上那股属于帝王的.
龙涎香的味道.
原来.
他也在用这种香.
他停在我面前.
低头看着我.
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然后.
他转身.
看向他那个已经魂飞魄散的儿子.
逆子.
皇帝的声音.
平静得可怕.
没有愤怒.
没有咆哮.
只有冰冷到极点的失望.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成了压垮赵煜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彻底崩溃了.
父皇.
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
想抱住皇帝的腿.
却被皇帝一脚踢开.
父皇.饶命啊.儿臣是一时糊涂.
儿臣是被猪油蒙了心.都是月溶这个贱人蛊惑我的.
父皇.看在儿臣是您亲生儿子的份上.您就饶了儿臣这一次吧.
他哭得涕泗横流.
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风光霁月的王爷模样.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
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来人.
在.
御林军应声而入.
景王赵煜.心性狠毒.品行不端.
构陷忠良.谋害手足.意图动摇国本.
即刻起.
皇帝一字一顿.
宣判了他的结局.
削去王爵.贬为庶人.打入天牢.永世不得出.
是.
御林军上前.
架起已经瘫软如泥的赵煜.
就往外拖.
不...
父皇.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是你的儿子啊.
月溶.姜晚萤.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疯狂地叫骂着.
声音越来越远.
直到彻底消失.
我看着他被拖走的方向.
缓缓地.
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口浊气里.
有恨.
有痛.
有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而现在.
一切都结束了.
12.
赵煜被带走了.
御书房里.
又恢复了安静.
皇帝走回龙椅.
重新坐下.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我和姜晚萤.
神情复杂.
你们两个.都起来吧.
谢陛下.
我和姜晚萤互相搀扶着.
站了起来.
月氏女.
皇帝的目光.
落在了我的身上.
你父之冤.朕会下旨昭雪.
你月家.官复原职.另有封赏.
姜氏女.
他又看向姜晚萤.
你父通敌一案.朕也会着人重审.还镇国将军府一个清白.
谢陛下隆恩.
我们再次跪下谢恩.
这一次.
是心甘情愿.
平身吧.
皇帝摆了摆手.
似乎有些疲惫.
他沉默了片刻.
突然问我.
月溶.你想要什么赏赐.
金银珠宝.还是位份品级.你都可以提.
我抬起头.
看着这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帝王.
他的眼神里.
有欣赏.
但更多的是审视和忌惮.
他知道.
我不是一只温顺的绵羊.
而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
我笑了笑.
那笑容里.
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回陛下.
臣女什么都不要.
臣女.只想回家.
这个回答.
似乎让皇帝有些意外.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最终.
点了点头.
准了.
当我走出那扇厚重的宫门时.
天边.
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清晨的阳光.
温暖.
却不刺眼.
我看见了.
在宫门外.
我那白发苍苍的父亲.
正焦急地等在那里.
他的官服已经重新穿上.
但身形却比以前佝偻了许多.
爹.
我轻声唤道.
眼泪.
再也忍不住.
夺眶而出.
父亲快步上前.
一把将我拥入怀中.
我的儿.你受苦了.
我靠在父亲的怀里.
放声大哭.
哭尽了所有的委屈.
哭尽了所有的恐惧.
许久之后.
我才止住哭声.
抬起头.
回头望去.
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在晨光中.
依旧巍峨.
依旧冰冷.
我知道.
我的人生.
从走出这里的一刻起.
已经彻底不同了.
那个天真烂漫的月婕妤.
已经死在了冷宫里.
活下来的.
只是月溶.
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
复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