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义庄彻底吞没。唯一的油灯在桌上摇曳,投射出扭曲跳动的阴影,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在墙上舞蹈。
老人——义庄守夜人陈伯——颤巍巍地给油灯添了次油,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方寸之地。角落里那口自己关上的棺材安静得出奇,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多谢二位相助,”陈伯声音沙哑,眼神躲闪,“老朽...老朽去给你们收拾间偏房。”
吴不服拦住他:“陈伯,方才那具尸首,究竟是什么来历?寻常新丧之人,不至于如此躁动。”
陈伯的手抖了一下,油差点洒出来。他瞥了眼那口棺材,压低声音:“那是个外乡的货郎,姓王。三天前被人发现在北面的黑松林里,浑身没一块好肉,像是被什么野兽撕扯过。但...”他吞了口唾沫,“但发现他的人说,现场没有一点血迹。”
无心双手合十,轻诵佛号:“阿弥陀佛。无血而亡,恐非善终。”
陈伯点头,眼神恐惧:“更怪的是,自打他躺进这儿,义庄就不得安宁。夜半总有抓挠声,不是从棺材里,而是从...从外面。”他指了指紧闭的大门,“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进来找他。”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阵风突然呼啸而过,吹得门窗咯咯作响。油灯的火苗猛地一跳,几乎熄灭。
吴不服握紧了怀中的《镇尸录》,感觉书皮微微发烫。他想起书中记载:“无血之尸,多为邪祟所害,怨气凝而不散,易招本主。”
就在这时,那口棺材里突然传来三声清晰的敲击声——咚,咚,咚。
陈伯吓得几乎跳起来。
无心却起身走向棺材:“或许是王施主有事相告?”
吴不服一把拉住他:“小师父,谨慎为上。”
话音未落,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突然飘进屋内。是个女子的哭声,凄凄切切,时远时近,仿佛绕着义庄打转。
陈伯脸色煞白:“又来了!连着三晚了!”
吴不服快步走到门前,透过门缝向外望去。月光下,荒草丛生的小院空无一人,但那哭声却清晰可闻,仿佛就在耳边。
“我去看看。”吴不服解下青铜短剑。
无心也摸出念珠:“小僧同往。”
陈伯急忙拦住:“使不得!外面不干净!前晚有个过路的乞丐不听劝,非要出去看,第二天早上发现他倒在院子里,浑身干瘪,像是被吸干了血肉!”
这话让吴不服更加确定,外面那东西恐怕是冲着王货郎的尸首来的——或者,就是冲着他这个新来的赶尸人。
哭声忽然变了调,成了断断续续的笑声,尖利得刺耳。同时,大门开始剧烈震动,仿佛有无数双手在同时拍打。
“顶住门!”吴不服和陈伯合力抵住门板。无心则快速在门上虚画佛咒,但他的手指划过,门板上竟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这不是寻常鬼物!”吴不服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有实体!”
突然,拍门声停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三人屏息等待。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再无异响。
“走了?”陈伯小声问,额头全是冷汗。
吴不服缓缓松开手,再次凑到门缝前。月光依旧清冷,院中空无一物。但他注意到,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些暗红色的印记,像是沾了血的脚印,一路延伸向窗外。
他顺着脚印的方向看去——正对着那口停放着王货郎的棺材!
“不好!”吴不服猛地转身。
几乎同时,棺材盖轰然飞起,重重砸在地上。王货郎的尸首直挺挺地立了起来,双眼睁开,瞳孔是全然的黑色,没有一丝眼白。
但他的动作不再僵硬,反而如活人般灵活。他扭动脖子,发出骨骼错位的咔哒声,然后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牙齿——那绝不是人类该有的牙齿。
“饿...”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王货郎喉咙里挤出,却不是他原本的声线,“好饿...”
陈伯吓得瘫软在地。无心急忙扶住他,同时快速诵经。但这次的经文似乎毫无作用,王货郎——或者说附在他身上的东西——只是歪头听着,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音乐。
“没用的,小和尚。”那个声音咯咯笑道,“你这点道行,还不够塞牙缝。”
吴不服举起青铜剑,剑身上的符文在油灯下泛着微光:“你是什么东西?为何附身死者?”
王货郎转向吴不服,黑眼仁缩成针尖大小:“赶尸人?正好...吃了你,顶得上十个普通人了。”
他猛地扑来,速度快得带起一阵腥风。吴不服举剑格挡,却被一股巨力撞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上。
无心急忙将念珠掷出,念珠在空中发出金光,套在王货郎脖子上。他发出一声惨叫,皮肤冒出青烟,但随即一把扯断念珠,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小把戏!”他咆哮着,伸手抓向无心。
吴不服挣扎起身,急忙翻开《镇尸录》。书页无风自动,停在一页上:“血魈附身,噬血肉,畏阳火,惧雷击木。”
阳火?雷击木?这深更半夜去哪找?
王货郎已掐住无心的脖子,将他提起。无心脸色发紫,却仍艰难地念着经文。
吴不服急中生智,大喊:“陈伯!灯油!泼他!”
陈伯反应过来,抓起油灯奋力掷向王货郎。灯油泼了他一身,火苗瞬间窜起!
凄厉的惨叫响彻义庄。王货郎——或者说血魈——松开了无心,疯狂拍打身上的火焰。那火焰竟是诡异的绿色,越烧越旺。
“雷击木...雷击木...”吴不服四下寻找,目光最终落在门闩上——那根门闩颜色深黑,纹理奇特,似乎是...
他冲过去一把抽出门闩,入手沉重,隐隐有麻手感。果然是雷击木!
此时血魈已扑灭身上的火焰,半张脸烧得焦黑,更加狰狞。它嘶吼着再次扑来。
吴不服双手握紧门闩,用尽全力抡出:“给我滚出去!”
门闩结结实实打在王货郎胸口。一声非人的尖啸从它口中爆发,整个身体剧烈抽搐,一道血红色的虚影从七窍中被逼出少许!
有效!但还不够!
那血红虚影挣扎着想要缩回体内。无心见状,强撑着站起,双手合十,诵经声突然变得洪亮庄严,每个字都仿佛带着实质的力量,撞向那血色虚影。
吴不服再次举起门闩。就在这时,他怀中的《镇尸录》突然自动飞起,悬浮空中,书页哗啦啦翻动,最终停在一页复杂的符咒上。
福至心灵,吴不服咬破指尖,以血代墨,照着书上的图案在空中快速画出一个血色符咒!
“以血为引,驱邪缚魅!破!”
血符成型瞬间,放出刺目红光,整个印在那道血色虚影上!
凄厉到极点的尖叫几乎刺破耳膜。血色虚影彻底被扯出王货郎的身体,在空中扭曲成一团,最后“噗”的一声炸开,化作漫天血雾,渐渐消散。
王货郎的尸体重重倒地,恢复了寻常死尸的模样,只是更加干瘪了几分。
一切重归寂静。油灯早已熄灭,只有月光从门窗外透入,照亮一片狼藉。
吴不服瘫坐在地,浑身脱力。无心咳嗽着走过来,脸上还有淤青:“吴施主,你没事吧?”
陈伯颤巍巍地点亮备用的蜡烛,看着地上的尸体和散落的门闩,老泪纵横:“造孽啊...真是造孽...”
突然,那本悬浮的《镇尸录》轻轻落下,正好掉在吴不服怀里。他翻开一看,刚才显示符咒的那一页,竟然变成了空白。
“这书...”吴不服心中骇然。
无心凑过来看了一眼,轻声道:“吴施主,你这本家传宝书,恐怕大有灵性。”
此时,远处传来鸡鸣声。天快亮了。
吴不服看着窗外泛白的天色,心情沉重。血魈这种邪物通常不会自行产生,更像是被人饲养或驱使的。
是巧合?还是那个神秘轿中人的又一波试探?
他看向地上王货郎的尸体。这件事,恐怕还没完。
而最先发现尸体的黑松林,他必须去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