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俞非晚,一个生活在末法时代的普通人。
也是一个机缘巧合下获得永生的怪人。
只是唯一的副作用就是,我会不定期的失去记忆。
这天,我在海边醒来,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捡回了家。
他教会我开船,网鱼,生火,做饭。
他的脾气很怪,我跟着村里的小孩叫他阿爷,他总会吹胡子瞪眼。
但我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直到,他去世,被村里的人埋葬后。
我翻开了那本他一直视若珍宝的日记时,才窥探到了他藏了半生的秘密。
而这个最大的秘密就是我。
1
我从海边醒来时,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无比的熟悉。
而在我的手中握着一个纸条。
上面写着。
【你叫俞非晚,你的爱人是......】
纸条写到一半就没了后续,但我能确定的是,这应该是我本人的笔迹。
而我叫俞非晚。
我在海边漫无目的的逛着,试图找到一个栖身之所。
只是在我找到住所之前,先遇见了一个人。
他是一个老爷爷。
他和我一样,在海边四处找寻着什么。
只是,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你好,小朋友,你怎么在这里,晚一点可能要刮台风了,先到我家去避一避吧。
他背对着海面我走近,背后一半是乌云密布,一半是绚烂的晚霞,霞光将他的身影照得十分模糊。
我看不清他的脸。
但他的身影让我倍感熟悉,海风裹挟着一些似有若无的竹香向我袭来。
好。
看着有些诡异的天,我下意识答应了他的话,同时也为心中的熟悉感到奇怪。
我跟在他的身后,他的双腿走起路来有些费劲,就连拄着拐杖都走得很慢。
身躯佝偻着,满头的白发,额头上还有着一个奇怪的疤。
跟着他东拐西拐,终于走进一个小渔村。
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加固自家的门窗,并无暇顾及我。
我跟着他进了屋。
老爷爷,你认识我吗
我好奇的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很简陋,只有简单的座椅板凳和床。
不认识,只是见你一个人在海边很危险。
他倒茶的动作一顿,背对着我的身体有些颤抖。
你之前在海边找什么
我对他有着莫名其妙的信任,潜意识觉得这个人不会害我。
找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他将茶递给我,苍老的手上戴着一个破旧的红绳,上面串着一个不知名的珠子。
珠子已经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看起来泛着温和的光泽,很像玉,但我却直觉不是。
我觉得十分眼熟,但脑海中又实实在在没有相关的记忆。
那你找到了吗
我接过,下意识晃了晃茶杯,开口问着。
找到了。
他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我透过手中的茶水看到了他苍老的脸。
说完,他就拄着拐杖走到了柜子前,取出了蜡烛用两根火柴点燃。
借着微弱的烛光在一旁的大箱子里翻找着什么。
最后抱出了一床厚厚的被子和草席。
他随意将长长的板凳拼在一起,就将草席和被子铺了上去。
只是,活动间,那破旧的红绳断裂了,珠子滚落在地,直直滚到我的脚边。
老人有些慌乱,腿脚不便的他却第一时间向珠子扑了过来。
我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将人扶住,俯身,将地下的珠子捡起,放到了他的手中。
腿脚不好就小心些,也不知道注意点,怪让人担心的。
下意识的话语脱口而出,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
好。
他低低应下了,手捏紧了那颗珠子,眼睛直直的看着我。
那双沧桑浑浊的眼里,有许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觉得有些尴尬,松开了扶着他的手,躲闪着他的目光。
早些休息吧,今天晚上会刮台风,明天还有很多事呢。
他很快挪开了眼。
只是缓慢的挪动着步伐走到了他临时铺设的床边。
好的,谢谢您的收留,我很快就会离开,不会打扰到您的。
我连忙答应着,掀开被子,背对着他躺下。
微弱的烛光一下子被吹灭,木门被屋外的风雨拍打着。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破旧的小屋。
老人佝偻着身子坐在草席上,手中紧紧握着那个珠子。
目光直直的看着对面床上那个起伏不大的身影。
雷声在这个小渔村中回响。
一声叹息穿插在雷声中,我听得并不真切。
只是身后的目光移开,我才逐渐卸下警惕,被竹香包裹着,在雷雨声中睡去。
2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我脸上时,我才缓缓清醒过来。
难以想象,我居然一夜无梦。
起身时,他已经不在屋里了,桌上的早餐还冒着热气。
我拿起包子试探的咬了一口。
没有想象中的奇怪味道,才大快朵颐起来。
吃完早饭后,我走出了屋子。
村里的人们忙碌着收拾台风过境后的残局。
所幸昨晚的风暴不算大,只是将一些纤细的树枝刮断,不牢固的茅草卷走了罢。
村里的人对我总有一种奇怪的热忱。
我只是简单询问了下村长的所在,村民便将村长直接叫到了我的面前。
俞小姐,您是想找一个临时的住所是吧,正好村东头有一个没人住的小楼,您就住那儿吧,那儿已经被人打扫过了。
我只是简单的自我介绍了下,村长就一改之前的德高望重,变得和蔼可亲。
还不等我推辞,就将钥匙塞到了我的手中。
几个大娘拥护着我向那个所谓的小楼走去。
打开门的一刹那,一些模糊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这个小楼,我有一种熟悉感。
只是,我试图跟大娘们打听,她们闪烁其词,很快就推脱着离开,我也只能作罢。
小楼很干净,干净得不像没有人住。
里里外外,一尘不染,我推开房间中最大的一扇窗。
窗户面朝着大海,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而一旁就是那个老爷爷的小屋。
昨天来时,我就很奇怪,为什么这个老爷爷会选择住在这样偏僻的地方。
现在却有些明白了,可能是喜欢这片风景吧。
【咚咚——】
敲门声响起。
我才从美景中回过神来。
打开门时,只有几个小孩,拿着些东西,一脸局促的站着。
这是阿爷让我们给你送的。
为首的大一点的小孩说着,将东西丢下就跑开。
其余的小孩也一一照做着。
我看着房门口的一堆东西,有些疑惑的向他们跑远的地方。
那个熟悉的佝偻的身影被一众小孩围绕着。
他抬头远远的望着我,我忽然感觉有些慌乱,连忙将躲开他的眼神,将东西搬进屋里。
那些都是些生活的必需品,都是小楼里所没有的。
我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有些心虚。
我已经麻烦了那个人太多了,现在身无分文,得想想办法去报答他。
决定着,我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妥当后,就离开了小楼,走到了那个小屋的门前。
您好,阿爷,谢谢您给我的东西,不过我现在没有钱,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尽管开口。
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拐杖摩擦地面的声音,门却迟迟没有打开。
我只能站在门外大声说着。
我不知道他的姓名,只能跟着那群小孩叫他阿爷。
我很老吗你要叫我阿爷
隐含着怒气和委屈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我有些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额,您不老,只是我不知道该叫您什么。
我放软了声音说着,可能是我的话语有些触伤了这个老人的尊严。
叫我东......东叔吧。
东叔的声音有些犹豫,最后似妥协的说出了最后的那个称呼。
之后的日子里,东叔时常使唤我做许多杂事,但我似乎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些,常常将一切弄得一团糟。
而东叔只是严厉的望着我。
虽然在我受伤时,会沉默着给我处理伤口,但在做事时总是那副严厉的神情。
不过短短的三个月,我就学会了许多,砍柴,劈柴,开船,做饭,等等等等。
只是,东叔一边教着我,又一边日夜不停的劳作着。
备下了许多柴火和鱼干。
我也曾问过,他只是说不够用。
只是,他一个耄耋的老头,哪用得完这许多。
与东叔的关系也近了许多,时不时还会故意打趣他,叫他阿爷。
他总是气急败坏的板着脸训斥我,只是总是不痛不痒。
后来他找到了整治我的办法,在给我做的饭菜里多加盐。
很奇怪,我从未说过我的口味,但东叔却很清楚。
我口味很清淡,吃不了一点重口,而东叔从一次给我做饭开始,就很符合我的口味,不过见他也吃得很好,我便打消了心中的疑惑。
或许他的口味也是如此吧。
长久的相处中,我发现了,东叔有一本日记,总是很宝贝的藏着,从不让外人看见,若不是我的突袭,可能我也发现不了。
3
很快,冬季便悄然降临。
那个破旧的小屋显然已经不足以应对冬季的严寒。
在一场暴风雪降临后,我将东叔邀请到小楼来住。
东叔,这个冬天你就住在这里吧,你那个小屋太冷了,对身体不好。
我将人带进屋内,点燃屋中间的火堆,打开四周的窗户通风。
没有听到东叔回应我的声音,转身时,却看到他愣在原地。
怎么了
我慢慢走近,看见他盯着墙上的笛子。
这个是哪儿来的可以给我看看吗
东叔的声音有些低沉,让人听不出情绪。
可以呀,我也不知道,我来这个村子的时候,就在我怀里了。
我慢慢抬手取下,奇怪的将笛子递到他的手中。
东叔沉默着,仔细抚摸着那个笛子。
我试过吹它,吹不响,可能坏了吧,但想着可能与我的记忆有关,就留下了。
我看着东叔有些沉重的神情,试探的开口。
这个老家伙,认主。
东叔说着,就将笛子放到了唇边。
之后,一首曲子倾泻而出。
我听不懂,却觉得有些悲伤。
东叔停下时,我才回过神来,感受到脸上的凉意时,才知道自己已经满脸的泪痕。
东叔,这个笛子是你的吗
我的嗓子还有些沙哑,但我迫切的想知道这个答案。
算是吧。
东叔模棱两可的回答着,手却一刻也没有离开笛子。
那它为什么会在我的怀里
我追问着。
我有些累了,先休息了。
东叔说着,拿着笛子就径直向楼上走去,佝偻的身体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许多,步伐有些蹒跚。
我从未与他说过这个小楼的布局,以及安排他住的房间,他却十分熟悉的就上了楼。
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
但看着外面高悬的月亮,还是决定等第二天再问清楚。
无论如何,东叔从未害过我。
只是,当我第二天打开那扇房门时,床上的人已经失去了生息。
我当即就叫来了郎中,只是郎中也无力回天。
东叔走了,因为年龄到了,自然死亡。
他带着我许多的疑惑,就这么走了。
村里的人很快就收到消息赶来。
东叔。
呜呜呜呜,阿爷。
村里的无论男女老少都来了。
每个人都沉痛无比,倒显得我格格不入。
东叔很受村里人的敬重,这我一直都知道。
但我却没有想过,他会有这样盛大的葬礼。
他没有后代,全村人都为他披麻戴孝,还有许多没有见过的面孔从四面八方赶来。
只是很奇怪,他们并没有要求我出面,甚至不允许我到葬礼的现场。
直到东叔出殡那天,村长带着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来到小楼。
给我的双手绑上了一根细细的红绳。
当外面唢呐和鞭炮声响起时。
俞小姐,挣断这根红绳吧。
几个人将我围在中间语气沉重的说着,村长站在门口处看着。
我却不明所以,却下意识的不想去这么做。
挣断吧,不然沈哥不会走得安心的。
挣断吧,这样你就能开始新的生活了。
挣断吧,以后好好生活。
那些有些熟悉的面孔不断劝说着。
我却莫名的焦躁,仿佛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破土而出,却始终隔着一层膜。
外面的嘈杂的声音灌入了我的脑中,惹得我无比的头疼。
我下意识想抬起手去捂头,却在看着那细细的红绳时犹豫了。
屋外进来了一个道士。
他俯身在村长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吉时要到了,我们得加快了。
村长大声说着向前,从缝隙中走到了我的面前。
俞小姐,求求你了,让东叔走得安心些吧,你就挣断这根红绳吧。
村长跪在了我的面前。
身后那些老人也跪下,口中说着同样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停的问着。
俞姑娘,俞非晚,只要你把这个红绳挣断,我们就告诉你一切。
一个脸上有着刀疤的老人说着。
我从未见过他,却觉得对他有些熟悉。
好。
我沉默了许久,看着眼前逐渐焦躁的人们,终究答应了下来。
那红绳很细,我不过轻轻的一用力,它就断裂开来。
手上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它就坠落在地。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红绳断开时,我的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比之前亲眼看着死去的东叔时还要痛。
起灵——
门口的道士看到红绳落地,转身对着外面的队伍喊着。
聚集在我房中的人逐渐离开,只剩下那个脸上有刀疤的老人。
俞小姐,这里面有你想知道的真相,你想好了,就打开,但我必须告诉你,东叔不希望你知道真相,不过打开还是不打开,你自己决定。
他从怀中那个眼熟的日记本放到我的手中,眼神沉重,让我飘忽不定的心沉了又沉。
那个破旧泛黄的本子外层的兽皮有些冰凉,那抹凉却让我觉得有些烫手。
我坐在原地许久,直到月亮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喧嚣的人群回村中。
我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弯腰捡起地上那抹几乎微不可见红。
最终翻开了那个沉重的封皮。
4
日记的日期可以追溯到九十年前。
我认得那个笔记,是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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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比现在要稚嫩很多。
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这本日记是我写的,是九十年前的我写的。
上面记载了我与一个叫沈东隅的小男孩的第一次相遇。
脑海中那些杂乱无章的模糊画面逐渐被串联了起来。
九十年前的十岁的俞非晚遇见了一个邻家的小男孩,沈东隅。
他们青梅竹马的长大,打打闹闹,两小无猜。
及笄后两家很快就定下了婚事。
订婚,成婚,非常的顺利。
只是,幸福总是不长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村子里闹起了奇怪的瘟疫。
一户户的人家挂起了白色的白布,村外的山头多了一座又一座的新坟。
人心惶惶,民不聊生。
直到二十岁的俞非晚也得了瘟疫。
沈东隅消失了一个月。
在俞非晚觉得自己被放弃时,沈东隅才带着仙人出现。
这时村里的人才知道,那不知名的瘟疫是妖兽在作祟。
沈东隅因为自己的妻子生病,一步一叩首,爬上了仙台山,叩响了仙人的山门告知了一切,才让仙人入世救人。
二十岁的俞非晚吃下了沈东隅从仙人那里求来的灵药,一夜之间百病消褪。
仙人们处理完一切后,也回归了山门。
村里所有的人都感激着仙人,也感激着请来仙人的沈东隅。
只是,渐渐的,服下了灵药的俞非晚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明明已经过去十年了,自己的样貌却丝毫未变。
只是记忆力逐渐消退。
一开始只是以前的记忆模糊不清,后来近期的也开始模糊。
直到最后一页,日期是六十年前的一天,四十岁的俞非晚日记只写到第一句,就再没了下文。
【你叫俞非晚,你的爱人是】
最后几个字笔记变得凌乱,但写日记的人好像忘记了接下来要写的字。
后面几页都是空白。
日记到此,就结束了。
我看着,那揪心的疼痛蔓延了全身。
俞非晚,你究竟忘记了些什么。
我不断地质问着自己,这本日记让我拼凑出了一些被我遗忘的过往,却不完整。
我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头,想逼自己回想起一切。
只是,哪怕我的皮肤被自己捶打得青紫,却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画面出现。
渐渐的,我在痛苦中晕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那个脸上有刀疤的老人坐在了我身边。
俞小姐,你醒了,先喝点水吧。
他将水杯递了过来。
虎子,沈东隅在哪儿
我浅浅喝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就迫不及待开口问着。
我想起了那个刀疤,眼前的人是我和沈东隅从土匪手里救下的弟弟。
姐,你先休息休息,明天我带你去找哥。
虎子沉默了许久,才叫出口那个熟悉的称呼。
看着眼前虎子老态龙钟的脸。
手中茶水倒映出的年轻的自己,有些说不出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虎子在小楼中照顾了我一整天。
直到用完晚饭后才离开。
我独自一人呆在房间中,桌上的日记本被放在原处,我却没有勇气翻开第二次。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日记本会出现在东叔手中,还被他如此宝贝的保存着。
一切或许只有等我见到沈东隅才有答案。
那个在日记中频繁出现的人,那张在我记忆中模糊的脸。
很快,旭日东升,虎子敲响了我的房门。
他一直沉默着,就带领着我一步步爬上了远处的山。
姐,你要做好准备。
虎子停在一个拐角处,回过头叮嘱着我。
一路走来,一处处耸立的墓碑触目惊心,当年的那场惨绝人寰的灾难,再次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而一些不太好的猜想,也涌上了心头。
几十年过去,他也可能早已经死去了。
嗯,我会做好准备的。
我鼓起勇气走向了虎子指的方向。
只是,当我看到那座新坟时。
情绪还是崩溃了。
那座坟的周围还挂着经幡,都是我曾见过的。
最近村子里只有一个人去世了。
东叔,东叔就是沈东隅。
我无力的跌坐在地,看着那个新立的墓碑,四肢变得麻木,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梗住,说不出一句话。
我甚至哭不出来,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带着我的生命力缓慢的流失。
心中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卷走了一切。
姐,至少哥等到你回来了。
虎子拄着拐杖,慢慢的走到我的身边。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从那场瘟疫结束后他就一直在陪在我们的身边。
虎子,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喉头费力的发出声音,仿佛刀割在喉咙上。
我结婚后就和你们分开住了,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哥一直在村子里等你,这几十年,你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我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但哥一直等着你。
虎子努力回想着,他也老了,记忆力早就衰退了,那些陈年旧事早就在时间的冲刷下变得模糊,他只记得大概,却再说不清细节。
我为什么离开,为什么回来,你知道吗
我追问着,我不知是什么能让我一次次离开我的爱人,又一次次的回来。
我不太知道,但只知道有一次你去仙台山了。
虎子努力回想着,在那些记忆的角落中找出了一个名字。
虎子,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待会儿,之后我会下山的。
得到了模糊的答案,我挥挥手,让他下了山,独自跪在了墓前。
我看着那个新坟,脑中不断地浮现着那些画面。
和他的第一次初见,嬉闹,玩耍,订婚,成亲,只是,那些画面中都看不清他年轻时的脸。
一直到我从海边醒来,他在霞光中走来的身影。
那个苍老,疲乏,无力的佝偻身躯,逐渐与记忆中那个高大挺拔的人重合。
那些复杂的眼神,看不懂的情绪,奇怪的巧合,在此刻都得到了解释。
我一直想追寻的记忆也有了眉目,可是,没有一点的喜悦,没有一点的兴奋。
串联起记忆的红绳,紧紧缠绕上我的心脏,带来窒息的疼痛。
我不知道没有了他,我在追寻什么,之前一次次离开的我在追寻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
可能是灵药太过神奇,不吃不喝也能让我活下去。
这些仙人真是厉害啊,可为什么,这么多人祈求的永生,却让我如此痛苦。
我浑浑噩噩的呆在原地,脑袋里满是混沌,模糊不清的画面杂糅在一起。
感受不到痛苦,感受不到喜悦,感受不到饥饿,感受不到寒冷,也感受不到时光的流逝
5
时间再次在我的周遭流动,是熟悉的唢呐声再次响起。
那些熟悉的村民披麻戴孝扛着一个棺椁爬了上来。
我缓缓站起身,眼中有些模糊。
早已僵硬的关节,让我的动作怪异不已。
谁,走,了。
许久未开口说话的嗓子无比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虎子爷爷。
被我拉住的村民有些惊慌,丢下了几个字,就匆忙挣扎开我的手就跑回队伍。
虎子,也走了吗。
我呆愣了许久,才慢慢走到一旁的水洼。
清澈的水里,倒映着满是脏污的脸,身上满是冰霜。
我将水泼向脸,用冰凉的触感将自己激醒。
将脸洗了干净,将身上结的霜拍去。
我挪着僵硬的步伐,跟上了送葬的队伍。
在人群中,我显得有些突兀。
直到,那个抱着灵位的小男孩,看到了我。
非晚姐姐。
小男孩带着哭腔的清脆声音,在成年人的喧闹中格外清晰。
那是虎子的孙子。
俞非晚是俞小姐吗
俞小姐,不是一个月前就走了吗
真的是,俞小姐。
人群忽然喧闹了起来。
村民们好像已经我来来去去。
原来已经一个月了。
我没有回应他们,只是沉默着,给虎子上了一炷香,就转身回到了小楼。
不过一个月,小楼已经满是灰尘。
之前来时一尘不染肯定是沈东隅一直在打扫吧。
想起那个人,那根缠在心脏上的红绳又紧了紧。
我没有管那些灰尘,只是随意收拾了一些行李,打包好后,锁上了小楼的门。
我决定去仙台山,那里是一切的开始。
我想去走沈东隅走过的路,想去请求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恢复我的记忆,收回我的永生。
村里的人已经习惯了我来了又去。
当我背着行囊穿过渔村时,村民们只是给我塞着干粮,让我早些回来。
那些陌生的面孔上带着热忱。
这是沈东隅结下的善,却报恩在了我的身上。
一路上,顺利得有些怪异。
我几乎没有遇到太多的阻碍,没有经历太大的苦难,就到了仙台山的山脚。
看着那个高耸入云的楼梯,我几乎没有犹豫的按照那个界碑,一步一叩首的爬了上去。
这白色的长阶上有无数的血印,前赴后继,不知道多少人登上这个仙梯,来求仙人的垂怜。
我不知道,我跪了多久,身体早已麻痹。
当看到那个高大的仙门时,我终于看到了希望。
沉重的门环是用玉雕刻而成的。
【咚咚——】
浑厚的敲门声在空旷的山顶回响。
【吱呀——】
厚重的门缓缓打开,一个仙风道骨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踩着云,飞在天上,一身白袍一尘不染,眼睛微闭着,高高在上。
凡人,你有何.....怎么又是你
空灵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只是后面睁开双眼俯视着地上的人时,失了庄重。
仙人认识我
我抬起头,额头的血模糊了我的双眼。
痴儿啊,几十年间,你已经爬了这仙台山几十次了,你心中所求我无法实现,你回去吧。
高高在上的仙人叹着气,摇着头,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求仙人帮帮我,他已经走了,我不想再浑浑噩噩的活下去了。
我看着人要走,连忙跪下,不停的磕着头,祈求着。
俞非晚,我帮不了你,永生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恩泽,这是你自己的造化,我们干涉不了,罢了,知道你所求,就帮你恢复记忆吧。
仙人顿住了脚步,背对着地上卑微祈求的我。
多谢仙人。
我跪在原地没动,好像已经习惯了接受这样的结果。
高高在上的仙人轻轻的挥了挥衣袖,一道白光钻进了我的眉心。
无数记忆和画面钻进了我的脑中,那些模糊的脸逐渐清晰。
好了,你且回去吧。
这道空灵的声音与记忆中的无数道重合。
和记忆中一样,这个高高在上的仙人又要转身消失。
仙人,为何这仙台山只有我和我夫君登上了
忽然一个疑问在我心中诞生,我叫住了要离去的人。
你和你夫君是有大造化的,众望所归。
仙人顿了顿,沉默了许久才说出。
那桑村的那场瘟疫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我看着那个有些心虚的身影。
几十年前就同你们说过,是妖兽作祟。
仙人忽然气急败坏的回头,言语中的心虚已经遮掩不住。
那请问仙人,为何没看到妖兽的踪影这桑村的人为何世代不得出
我追问着。
在记忆中,几十年前,事情虽然解决了,却从未看到妖兽的身影。
那妖兽岂是你们这些凡人得见!
仙人带着怒气的声音响彻山头。
敢问,仙人,当年我的夫君是怎么能得你们相助的,为何他回来后,就再不见他腰间的古笛
我站起了身,抹去了眼前的鲜血,直直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尔等凡人,岂敢揣测我们仙人的心思。
仙人终于从那高高的云端坠下,直直冲到了我的面前。
敢问,此笛可熟悉。
我掏出怀中的笛子,举到了他的眼前。
俞家非晚,这是仙家物件,怎会在你手中,速速归还。
仙人一边叫嚷着,一边伸手来夺。
什么仙家物件,这是我送予我夫君的生辰礼,是我亲手用万年前的陨石雕刻而成,怎么就成了你仙家的物件,你这仙人好生贪婪。
看着那人眼中贪婪的光芒,我将笛子高高举起,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着。
无知小儿,如此糟践仙石,看来我必须染上这因果,了解你梦寐以求的永生。
那慈眉善目的脸变得狰狞,刺眼的白光直冲我的面门而来,将我身躯高高抛起又坠落。
看来我这蝼蚁踩中你这仙人的逆鳞了。
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我却强忍着说着,目光狠厉的看着他。
他的贪婪和怒火让我还原出了夫君上山时的真相。
6
八十年前。
沈东隅听到了传说,只要一步一叩首爬上仙台山,叩响仙门,得见仙人,仙人就能实现一个愿望。
他背上了行囊,离开了病重的妻子,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前往仙台山的路。
他爬上了仙台山,叩响了仙门,见到了仙人,仙人听完后,却提出实现愿望的代价。
要求要用他腰间的笛子做交换。
那是他妻子亲自为他打磨的笛子。
高傲的仙人没有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就将腰间的笛子取走了。
卑微的凡人只能认命,带着一身伤跟着仙人赶回村子。
只是,到地方的仙人忽然发现,这瘟疫不是普通的瘟疫,与他们有因果。
这是他们这些仙人随意排出的浊气汇聚而成的瘴气,瘴气害人,已经带走了许多人的生命,这是巨大的罪孽。
这个是他们的因果,理应由他们解决,但他们布下迷阵,瞒过天道,将因果归在了莫须有的妖兽上,只是这妖兽何来呢他们只能创造一个妖兽。
抱着愧疚的心,仙人额外赐下了灵药,只是这灵药的功效不是治愈,而是遗忘。
我一字一句的说着,每说出一句,心中的愤怒就涌上一分。
那些苦难的过往,每次从桑村离开,走上这条路总会遭遇许多折磨,终于得知真相后的我,却又在进入桑村后触发遗忘,一次又一次。
我的爱人一次又一次等我归家,每每等回来的都是一个失去所有记忆的我,又一次次看着我离开。
我们明明可以拥有很好的未来,生下一双儿女,平平凡凡的生活着,只是,一切都被摧毁了。
当我的鲜血滴落在笛子上时,所有的一切缺失的,笛子都告诉了我。
万年的陨石,被带着爱的人打磨后,被赋予了灵,后面被主人爱惜,灌注了感情,萌生了智。
在这个灵气稀薄的时代,是无比珍贵的灵气。
你这低贱的凡人,岂敢妄言。
气急的仙人有些跳脚,头发散乱着,像个小丑。
我看着似无赖的仙,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笛子,我求求你,帮帮我,抽取我的生命替我杀了这个无赖吧。
我艰难的翻过正在疯狂自愈的身体,将笛子放在眼前,重重的磕了下去。
每磕一次,笛子就迸发一次光亮,一次比一次明亮,一次比一次炙热。
那跳脚的仙人看着,匆忙想拿起笛子。
只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笛子,怎么能如他的愿。
就在将要触及到的那一刻。
笛子深深的捅入他的丹田。
我感受着自己身上的生命力逐渐涌向笛子,那好似无限的生命力终于见了底。
身上那恐怖的伤口,也逐渐失去了自愈的能力。
看着逐渐老去的双手,褪去颜色的头发,第一次感受到了衰老的感觉。
一旁,那个怒目圆睁的仙人,身上不断涌出鲜血。
原来,仙人的血也是红色的吗
只是很快,那高高在上的仙人就失去了生机。
霎时间,乌云密布,一众高高在上的仙人站在云端,审视着下面匍匐着的人。
无知小儿,你已犯下大错,你可认错。
威严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边,我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你们一众仙人,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享受着我们的信仰,香火,却又眼睁睁看着我们在水深火热中挣扎,你们称得上仙人吗,那些香火,信仰,你们受得起吗
我费力的翻过身,看着那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仙家,嘲讽出声。
一旁的笛子已经黯淡无光。
无知小儿,切莫妄言。
这次的声音带着怒气。
只是我早已不在乎。
轻轻招手,笛子飞到了我的手中。
我拄着爬起了身。
我,一个永生的怪物,一个被诅咒的妖兽,一个桑村的渔女,一个无知的凡人,我以身起誓,上告天道,瘴气之祸,仙家所为,如有虚假,五雷轰顶。
我用沾满血迹的手,指着天,起着誓,我并不知道,誓言是否能灵验,但我看见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仙慌乱的脸。
那些
暗淡的笛子,暗淡石头,交相辉映着,发出了最后一缕光亮,直达天听。
这是我从那些驳杂记忆中拼凑出的方法。
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他们为桑村里的那个人陪葬。
密布的乌云骤然散去,那些云端的仙人一个接一个的坠落。
手中的笛子四分五裂,他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支离破碎。
我无力的跌倒在地。
感受着体内的最后一点生命力逐渐消逝,只觉心中畅快。
高高在上的仙吗也不过如此。
苍白的笑容是我胜利的证据。
只是忽然看到身边有一个模糊的虚影。
一路的顺遂都有了解释,那是那个傻子,那个到最后也不肯告诉我一切的傻子。
他想我带着支离破碎的记忆走向一个怪物的永生,现在却被我打破了,是不是很气啊
不过,他生气也来不及了,我还是这样做了。
我是俞非晚,我的爱人是沈东隅,他是世界上顶顶好的人。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笑着说出这句话。
每次失去记忆前未说尽的话,终于还是让我亲口说了个完整。
眼看着那个虚影消散,我用力的够着,只是,触到的也不过是虚无。
那天边坠落的身影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我叫俞非晚,一个生活在末法时代的普通人,一个终于走到生命尽头的怪物。
是非因果,聚散离合。
我也终于找到了我的因果。
也终于能带着我完整的一生,走向那个花了半生去等待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