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微的嫁衣是真红,红得像泼在地上的血。
凤冠霞帔压得她脖颈发僵,喉头那股杏仁味的苦还没散尽,五脏六腑像是被冻住的冰块,指尖却在发烫——不是活人的暖,是毒药灼烧经脉的余烬。
小姐,该上轿了。侍女青禾的声音带着哭腔,眼圈红肿得像桃儿。
沈玉微没回头,铜镜里的人影脸色惨白如纸,唇上点的胭脂是唯一的亮色,像从坟里爬出来的新娘子。
她抬手抚上心口,那里贴身藏着枚暖玉,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温意,像只濒死的蝶,在她冰冷的皮肉下扑腾。
三日前,镇国公府接到圣旨:靖王萧烬身中巫蛊,命在旦夕,需镇国公府嫡女沈玉微即刻嫁入靖王府冲喜。
父亲摔了茶盏,母亲的牌位前香灰落了满桌。沈玉微知道,这哪里是冲喜,分明是替死。
靖王萧烬是先帝嫡子,战功彪炳,却在半年前平叛归来后突然中咒,夜夜被烈火焚身之痛折磨,太医束手无策,钦天监说需得至阴至纯之女方能缓解。
而她沈玉微,八字轻,命格阴,恰是那至阴之女。
小姐,不如逃吧青禾攥着她的衣袖,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奴婢知道有条密道,我们逃去江南,隐姓埋名……
沈玉微轻轻摇头。她若逃了,镇国公府上下三百余口,都会成为靖王的陪葬品。
喜轿临门时,她端起一杯茶尽她最后的孝道。父亲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眼里的血丝比她嫁衣还红。微儿,委屈你了。
她扬了扬嘴角,不知是哭还是笑。
喜轿晃晃悠悠地穿过朱雀大街,在靖王府门前落下,红绸装点的朱门里静得可怕,没有鼓乐,没有贺客,只有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守着,像守着一座坟墓。
有人掀开轿帘,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进来。那手很烫,隔着厚重的嫁衣,沈玉微都能感觉到那灼人的温度。
她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
男人穿着暗红色的锦袍,墨发用玉冠束起,额间沁着薄汗,脸色却白得吓人。
他的眼尾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像是刚从烈火里滚过一遭,可那双眼睛里的寒意,却比沈玉微此刻的体温还要冷。
这就是她的夫君,靖王萧烬。
萧烬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像在审视一件物品。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手时,猛地瑟缩了一下,像是被冰锥刺到。
凉的。他低声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沈玉微有些害怕,手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萧烬再次牵起了她的手,一时间喜乐满天。
王府的门打开,里面分外隆重。
沈玉微有些震惊,任由他牵着自己跨火盆、拜天地。整个过程,他的手都烫得惊人,掌心的汗濡湿了她的指尖,而她的冰凉似乎能缓解,指节被握的紧实。
拜完堂,她被送入洞房。红烛高燃,映着满室喜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青禾被拦在门外,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直到深夜,萧烬才推门进来。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还有一种……焦糊味
沈玉微坐在床沿,看着他一步步走近。他的步伐有些踉跄,解开腰带时,动作却狠戾得像要扯碎什么。
锦袍滑落,露出他背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新的旧的叠在一起,有些地方甚至还在渗血,像是被烈火反复灼烧留下的印记。
过来。他命令道,声音嘶哑得厉害。
沈玉微没动,她心里忐忑不安,腿也有些发软,她没有做好准备,更不想靠近这个浑身散发着暴戾气息的男人。
萧烬似乎没耐心了,几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床边。
他的手烫得惊人,沈玉微挣扎着想离开,萧烬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宽大的手死死握着她纤细的手腕,抓得她骨头生疼。
躺好。他说,语气不容置疑。
沈玉微被迫躺下,没注意心口的暖玉正悄悄升温。
萧烬在她身边躺下,没有碰她,却将身体贴得极近。他的体温像团火,几乎要将她烧化,可他却还在发抖,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再近点。他又说,声音里带着哀求。
沈玉微迟疑了一下,侧过身。当她的手臂碰到他的胸膛时,萧烬猛地吸了口气,身体的颤抖竟奇迹般地减轻了。
他像是贪恋这冰凉的触感,一把将人搂进怀里,身体里的灼热几乎一瞬间消失殆尽。
果然……只有你能压得住。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解脱,还有更深的绝望。
沈玉微闭上眼。原来钦天监说的是真的,她的死凉,真的能缓解他的痛苦。他们就像两块相互取暖的冰与火,注定要这样纠缠下去。
夜深人静,红烛的光晕在墙上晃动。萧烬松开她躺到一边,呼吸渐渐平稳,似乎睡着了。可沈玉微能感觉到他身体依旧滚烫。
她没有睡意,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的鸳鸯戏水图,心里一片茫然。
她死了吗好像没有。她活着吗也不像。
就在这时,心口的暖玉突然热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触碰。沈玉微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屋子里并无他人,只有红烛在安静的燃烧。
可她分明听到了声音。
很轻很轻的,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不是萧烬的声音,更像是……无数细碎的叹息,从四面八方涌来,又消散在空气里。
她低头看向心口的暖玉,玉质温润,此刻竟比之前更暖了些。
那声音又来了,断断续续的,像是隔着一层水。沈玉微屏住呼吸,努力去听——
……火……好疼……
……二十年前……那场火……
……他也中了咒……活不长的……
断断续续的词句,拼凑不出完整的意思,却让沈玉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能确定,这不是幻觉。
而身边的萧烬,不知何时醒了。他正睁着眼睛看着她,眼底的红潮褪去了些,却带着探究和警惕。
你在做什么
沈玉微猛地转头看他,他没有听到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有人在说话。
萧烬刚才并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所以他很确定的说:没有,应该是风声。
沈玉微知道那不是风声。那声音,来自一个她从未触及的世界,而那个世界,似乎藏着她和他命运的秘密。
红烛燃尽,天色微明。萧烬早已离开,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满室未散的、属于他的灼人气息。
沈玉微抬手抚上心口的暖玉,那里依旧温热。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自己这个活死人能活多久,更不知道,这场以命相抵的婚事,会将他们引向何方。
但她知道,从今夜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入府第三日,沈玉微发现了一个规律。
每到午夜子时,心口的暖玉就会变得异常温热,而周围的景象也会发生微妙的变化。红烛的光晕会变得模糊,空气中会弥漫起淡淡的白雾,那些细碎的低语也会如期而至。
她把这称为阴阳缝——一个介于生死之间的模糊地带。
起初,她很害怕。那些低语有时凄厉,有时悲戚,像无数亡魂在诉说冤屈。
但渐渐地,她发现自己能听懂一些词句,那些破碎的片段,似乎都指向同一个地方—十八年前的一场大火。
……永安宫……烧得好惨……
……皇子……被抱走了……
……巫蛊……是他们下的咒……
永安宫是先帝宠妃的宫殿,十八年前确实走水失了火,那位宠妃和刚出生的皇子都葬身火海。
这件事早已成了深宫忌讳,很少有人再谈起。
可如今却被亡魂反复提及,难道当年的事还有隐情难道萧烬的咒,与那场大火有关
沈玉微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萧烬背上的疤痕,想起他夜夜忍受的烈火焚身之痛,若真的另有隐情,那她是不是能帮他结束痛苦,自己是不是也能从这场交易里解脱。
这日午后,青禾终于被放进来伺候。小姑娘见到她,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小姐,您还好吗青禾哽咽着说。
我没事。沈玉微握住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青禾愣了一下。
小姐,您的手怎么这么凉
老毛病了。沈玉微含糊道。她不能告诉青禾真相,一个活死人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青禾将带来的包袱打开,里面是几件沈玉微常用的衣物,还有一本她没看完的诗集。小姐,您真的还好吗,奴婢听说靖王他……青禾心疼沈玉微,觉得她是在安慰自己。
他怎么了
府里的下人说,自从靖王中咒之后,性情大变,不仅喜怒无常,还疑神疑鬼,听说他的从不在外面吃喝,府里也经常发卖下人,整的人心惶惶的。最可怕的是,前不久在他发病时,失手打死了一个丫鬟……青禾的声音越来越小,眼里满是担忧。
沈玉微沉默了。她想起昨夜萧烬痛苦的模样,还有他身上那些狰狞的疤痕。一个人本是天潢贵胄,风光无两,却突然遭受烈火焚身的诅咒,性格的改变也是意料之中的。
至于其他的,以他们短暂的相处来看,萧烬善良的底色还在,那些传言怕是另有隐情。
青禾见沈玉微沉默,正想出言安慰,门外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是萧烬的贴身侍卫秦风。王妃,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沈玉微跟着秦风穿过回廊,来到萧烬的书房。
书房里弥漫着药味,萧烬正坐在书桌后看卷宗,脸色比昨日好了些,但眼底的红血丝依旧醒目。
坐。他头也没抬。
沈玉微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心口的暖玉又开始微微发热。她注意到书桌上放着一个药碗,里面的药汁黑糊糊的,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这是给你的。萧烬终于抬头,指了指那碗药,钦天监说,你身子太凉,需得温补。
沈玉微看着那碗药,没动。
她是个活死人,还需要吃药吗
萧烬的心情似乎不错,戏谑的说道:放心,毒死你,谁来给本王压制恶咒
他的话刻薄,却让沈玉微有些恍惚,没有中咒之前,他应该也是这般模样吧。
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药汁很苦,滑入喉咙时,却带来一丝奇异的暖意,虽然转瞬即逝,却让她心口的暖玉也跟着热了一下。
明日随我去趟皇家寺庙。萧烬说,母后要为我祈福。
沈玉微点头应下。她知道,这是做给外人看的。靖王冲喜成功,身体好转,王妃贤淑相伴,这才是皇室想看到的景象。
次日,两人一同乘车前往皇家寺庙。马车里空间狭小,萧烬的体温再次成了问题。他似乎在忍受痛苦,额头渗出细汗,身体微微发抖。
沈玉微犹豫了一下,将手轻轻放在他的手上。冰凉的触感传来,萧烬的身体一僵,随即回握,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颤抖渐渐停止。
他侧过头看她,言语戏谑:你就这么想活下去
沈玉微看了他一眼,无视他嘴角的戏谑,把头扭到一边。我不想死,更不想成为别人的祭品。
萧烬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可你现在,和祭品没什么两样。
沈玉微没反驳,他说的是实话。
萧烬却收起了笑容,意味深长的看了着她。
到了寺庙,太后早已在等候。
太后是萧烬的生母,看上去雍容华贵,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她的目光在沈玉微身上扫过,带着审视和不满。
身子骨看着确实弱。太后说,语气淡淡的,既然入了王府,就该好好伺候王爷,别辜负了皇家的恩宠。
是,儿媳明白。沈玉微低头应道。
祈福仪式冗长而枯燥。沈玉微站在萧烬身边,听着僧人诵经,只觉得昏昏欲睡。
祈福结束后,太后单独留下了萧烬。
萧烬回来时,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没说话,径直拉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上,他一路沉默,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沈玉微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又在升高,身体也开始发抖,却没有像之前那样靠近她寻求冰凉。
沈玉微不解,但做不到熟视无睹,再次主动握住他的手,萧烬的脸色稍缓了一些,但身体还在发抖。
沈玉微心里一阵慌乱,她不管用了
快到王府时,他突然开口:以后,离太后远些。
沈玉微愣住了,随即明白了过来。看来刚才与太后得谈话惹怒了他,会是什么内容呢沈玉微不禁好奇。
萧烬没解释,只是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眼神晦暗不明。
回到王府,萧烬就没了人影,直到用完膳才出现在沈玉微面前。用过晚膳再次没了人影,直到深夜萧烬也没有来,这是他们成婚后第一次萧烬没有在她的房中过夜。
沈玉微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心口的暖玉越来越热,她知道,阴阳缝又要来了。
子时一到,周围的景象果然变得模糊。白雾弥漫,无数低语在耳边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太后……没有怀孕……
……为了夺子……放火烧宫……
……咒……是她亲手下的……
……谁让萧烬挡了她亲儿子的路…
沈玉微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的喘气,她终于拼凑出了完整的真相,可真相也太过残忍了。
站住!小姐…不,王妃已经歇下了,莫要叨扰。
青禾压着嗓子拦住了急慌慌的秦风。
沈玉微听到了。
青禾姑娘,王爷受烈火灼烧,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地了,属下斗胆来请王妃救救王爷。
话音刚落,沈玉微就穿戴好了斗篷,打开了房门。
人呢沈玉微问道。
请跟属下来秦风大喜过望,急忙领着沈玉微往王府一处偏僻的院落走去。
刚踏进院子,就听到萧烬低沉的隐忍声。
秦风,再拿冰来!
萧烬似乎要到忍耐的极限,大声的喊着。
秦风闻言不敢耽搁,转身去取冰来。
沈玉微眉头紧皱,难道他是在用冰缓解灼热看来效果并不如意。
沈玉微确实有些犹豫,萧烬没有找她缓解不知是否有什么缘由,自己贸然前来万一惹怒了他,今后在这府里怕是更加艰难。
啊!萧烬达到极限,再也忍不住喊了出来。
沈玉微立刻提起衣裙冲了进去。
屋里充满了水汽,像夏日正午般炎热,屋子的正中央,一个大大的木桶里盛着不断挣扎萧烬。
沈玉微快步走过去,穿过重重水雾,来到萧烬面前,纵使见过他恶咒发作的样子,此刻还是被吓了一跳,一道又一道的炙热在萧烬的全身组成密密麻麻的网,甚至有几条蔓延到了脸上。
萧烬察觉了不对劲,猛地转头看去,通红的眼睛其实早已看不清来人
。
谁在那!滚出来!萧烬强撑着身体准备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身躯吓得沈玉微立刻伸手搀扶。
萧烬感受到有人靠近,心底的暴戾喷涌而出,拳头攥紧,青筋暴起。
可当沈玉微的手碰到萧烬的那一瞬间,他心底的暴戾跟着身体的灼热一同熄灭,萧烬愣住了。
他不知道沈玉微哪来那么大的胆子,他恶咒发作的时候连秦风都不敢近身。
萧烬阖眸叹一口气,再睁开眼就看到沈玉微紧皱的眉头,还有微湿的眼眶。
萧烬喉结不自觉滚动,轻轻拨开她的手,走出木桶拿起外衣穿上。
萧烬没有丝毫避讳,眼神还直勾勾的盯着沈玉微。
萧烬上半身伤疤下的健硕肌肉和若隐若现的腹部线条让沈玉微羞红了脸。
看到沈玉微红透的脸颊和耳朵,萧烬心情大好。
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你不该来的。
沈玉微走到他面前,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今天太后和你说了什么,你从太后那出来就很不对劲。
你的身体并非天生,是喝了药的,对吗萧烬也直截了当。
沈玉微脸色有些难看,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之前,他们说你的八字是至阴至纯之女,没想到居然为了让我娶你的谎言。
萧烬心底得善良和骄傲不允许自己这般作贱别人的性命苟活。
我会找到别的办法,解药我会帮你要来,届时会放你离开。
萧烬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不舍。
沈玉微责有些疑惑,以萧烬的性格,一旦知道事情真相必然做出远离自己的选择。
这一点沈玉微都能洞察,她不相信太后会想不到,如果她是太后,这个消息无论如何都不会到萧烬耳中。
不管怎么样,继续让萧烬拥护用自己的至阴之体缓解痛苦,保住性命是头等大事。
可是王爷,至阴之体已成,若无您的至阳之气,臣妾怕是时日无多了。
谎话沈玉微张嘴就来,她赌萧烬的善良。
什么萧烬满脸震惊,可是母后并没有说…
沈玉微掐了一把大腿,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太后娘娘见你我恩爱,自然不必言说,只是现在夫君视我为敝履,不愿再用,臣妾为保性命不得不言。
说完拿出手绢擦拭眼泪,萧烬紧张的手足无措。
不不,我只是不愿你以性命相担,不是…
一股焦糊味再次传来,萧烬的身上炽热又起,打断了他的话。
正打算再次跳进木桶的冰水之中,沈玉微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大声喊道:萧烬!
秦风提着两桶冰一路狂奔刚到院内就听到沈玉微颇为洪亮的声音,以为是萧烬出事了,心下一沉冲了进去。
只是一个照面,秦风转身就走。
萧烬正被沈玉微埋头抱着,气氛很是暧昧,秦风觉得自己不进为妙。
沈玉微自己也愣住了,真是身体比脑子快!
萧烬两只手摊着,嘴角不自觉上扬,感受着沈玉微身上舒适的冰凉和那颗急切的心。
看来王妃很满意我的身体,都舍不得松开。
萧烬简直像一个浪荡子!
沈玉微快要羞死了,从他怀里退开,臣妾告退!说完就转身离开,萧烬望着她的背影,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奈的自嘲。
第二天萧烬刚踏进府门,就有人从府外冲进来险些冲撞了萧烬。
哪个不长眼的,看不到王爷吗!秦风挡在萧烬面前,厉声喝斥。
来人看到萧烬立刻跪下,急切地声音让萧烬心里莫名的慌乱。
王爷!王妃遇刺,生死不明啊!
萧烬只觉得眼前一黑,牵马来!,萧烬只一瞬间便做出了反应。
你,细细说来,在哪遇刺,对方几人萧烬还是要问清楚。
城郊,十数人,各个武功不在秦侍卫之下。
萧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秦风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若是各个不弱于秦风,十数人足以在一盏茶的时间要了府上侍卫和她的命。
王爷,马来了,暗卫已经就位,随时可以出发。秦风回来复命。
萧烬飞身上马,往城郊飞奔。
王妃,我们先走吧!青禾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不轻,但还是不忘护着沈玉微。
沈玉微摇了摇头,再坚持一下,援军很快就到。
突然一名刺客掀开帘子准备冲进来,下一秒一把剑直直的将他贯穿,温热的血溅在沈玉微脸上,沈玉微下意识闭上眼睛,心里的恐慌达到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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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子再次被掀开,青禾把沈玉微护在身后,王爷!
青禾都快哭出来了,王爷可算来了。
沈玉微则愣住了,萧烬怎么来了
萧烬将剑从刺客身上拔出来收回剑鞘。
下来!萧烬的语气里有些生气。
沈玉微心虚,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腿软跪倒在车里。
青禾连忙将沈玉微扶起来。
不是说你萧烬的语气软了许多。
青禾下了车,萧烬进了车里。
明知道有刺客不回府,来城郊沈玉微你脑子呢!萧烬劈头盖脸一顿骂,把沈玉微骂哭了。
萧烬顿时气焰全无,你让侍卫回去报信的时候刚出府不久吧,不然我们哪来的及。
沈玉微是真的吓坏了,但她没有办法,她知道是太后的人,只有抓住刺客,才能在未来指认太后的时候多一份筹码。
只是没想到,萧烬亲自来了。
好了,不哭了,没事了,我在。萧烬将人揽进怀里,轻声哄着。
马车缓缓驶向靖王府,沈玉微的情绪也慢慢平复。
萧烬又重复了最开始的问题,为什么把自己置于险境
沈玉微想了想,觉得可以试试看,看萧烬能接受多少真相。
不如王爷去见见那些刺客,或许有熟人呢。沈玉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给了一个建议。
萧烬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回府将她安顿好后,就去见了那些刺客。
临近亥时,萧烬才轻轻的推门进来,沈玉微没有睡,她在等,等一个结果。
放下手里的书,沈玉微看着萧烬,萧烬也看着她。
你早就知道萧烬问出了心中疑惑,为什么母后为什么要杀你,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沈玉微甚是欣慰,看来确实见到了熟人,熟到足以动摇萧烬对太后的信任。
那王爷觉得呢沈玉微并不着急,倒了一杯茶递给萧烬,萧烬一饮而尽。
我想不通,你都知道什么,说说吧。萧烬在沈玉微身边坐下,故作从容。
沈玉微其实很纠结,她不知道萧烬能不能接受。
我给王爷讲一个故事吧沈玉微还是选择委婉些。
有一个大户人家,家主极其宠爱小妾,正妻满心嫉妒却无可奈何,突然有一天,小妾怀了身孕,正妻恼怒至极想出一个杀母夺子的办法。沈玉微悄悄看了萧烬一眼,他的眉头皱起似山峰。
正妻假孕,在小妾临盆当日也假装临盆,并一把火烧了小妾的住处,把她的孩子偷来说是自己所生。
沈玉微觉得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担忧的问道:还好吗
萧烬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急切地想听下去,继续,我没事。
沈玉微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讲述:正妻待那个偷来的孩子极好,衣食住行无不周全,策论骑射也请专人悉心教导,可是后来正妻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始终忌讳那个偷来孩子的身份,想着总是亲生的更放心些,可那时被偷来的孩子早已战功彪炳,成了家族最合适的继承人。
接了下来的话沈玉微实在开不了口,心都在抽痛。
所以,有什么办法既能让那个孩子把路让出来,又不让家主和宗亲们怀疑萧烬接过话茬,苦笑了一声,最好还能顺便折磨他以解心中愤懑,恶咒....
萧烬的呼吸一滞,感觉身上的灼热抵不过心中所痛之万一,简直完美。萧烬吐出一口气,顺带说出未说完的话。
那一夜萧烬坐在那一动不动,沈玉微陪在他身边满心担忧。
直到天蒙蒙亮,秦风来喊萧烬上朝,萧烬才如大梦初醒,缓缓起身。
沈玉微拿来新的朝服,替萧烬换上,萧烬任他摆弄,比她还像一个活死人。
沈玉微抚摸着他的伤疤,眼中的泪花只闪了一瞬,她此刻应当做他的助力。
萧烬,你看着我。沈玉微抬起头,仰望着萧烬。
萧烬机械的低下头望着沈玉微。
有我在,你的恶咒便不算什么,但防止太后还有后手,你不能表现出身体大好的样子,至少在我们查清楚真相之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烬的眼神逐渐聚焦,不似刚才那般空洞。
太后怕是早有后手,之前那个不要命也要爬上他的床的婢女是巫蛊之身,原以为是外邦的暗算,没想到是致命的连招。
你近日非必要不要出门,如果必须要出去,多带些侍卫别走太远。萧烬顿时觉得沈玉微危险极了。
沈玉微又气又恼,萧烬!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太后刺杀我不成可能会从你身上想办法,太后给的吃的喝的用的都不要沾手。
沈玉微急得双手捏住萧烬的胳膊,整个身子几乎要窝进萧烬的身体里。
萧烬扯了一个自认为还可以的笑容,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沈玉微看着那僵硬的笑,心都在抽痛。
两只手顺势搂住他精瘦的腰,头靠在他的怀里,听着越跳越快的心脏。
萧烬回抱住她,越抱越紧,似乎是要从她冰凉的身体上汲取温暖。
那天,萧烬上朝迟迟没有归来,直到傍晚才被抬回府,说是恶咒发作。
沈玉微看着他满身的血,浸透紫色的官服,手抖个不停,但她要强迫自己镇定,现在的靖王府就靠她了。
那晚太医从寝殿进进出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如流水般端出去。
沈玉微紧紧握着萧烬的手,萧烬的生气在一点点消散。
怎么回事,为什么血止不住!沈玉微愤怒得质问着太医,太医们支支吾吾,沈玉微便明白了一二。
心中崩溃至极,太后终于还是下手了。
直到午夜时分,阴阳缝再次出现,沈玉微顿时打起精神,把最后的希冀寄托在那虚无缥缈的幻象之中。
今日的情形与往日大有不同,一道模糊的身影在白雾中显现。那是个穿着宫装的女子,面容憔悴,眼神悲戚。她飘到沈玉微面前,伸出虚幻的手,指向她心口的暖玉。
救他……女子的声音空灵而急切,只有你能救他……暖玉里有生魂……是他的……
沈玉微低头看向心口的暖玉。暖玉此刻烫得惊人,像是要融化一般。
怎么救沈玉微无视周围人的眼神,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用你的心头血………滴在暖玉上………
那人的身影越来模糊,随着白雾消散。
然后呢!下一步该怎么办沈玉微跌跌撞撞得想要去抓住那个人影,青禾哭着去扶起跌坐在地上的沈玉微。
秦风也心有不忍,王妃伤心至极竟至于此。
那人影一下子就散了,沈玉微被清河青禾扶起来,大口喘着粗气,都出去!
沈玉微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气势,没人敢违命。
待所有人离开,沈玉微回到床边没有一丝犹豫,拿出匕首捅向胸口,令人窒息的疼从心口蔓延开,心头血顺着刀刃流下来,沈玉微一把扯掉玉佩接住。
血滴上去的一瞬间,暖玉突然光芒四射,一缕神魂从中剥离,起伏缠绕着没入萧烬的胸口,再一路向上,萧烬猛地睁开双眼,大口的喘气,身上的疼痛让他皱起眉头。
萧烬沈玉微开心极了,可胸口实在太痛了,呼吸都痛,慢慢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萧烬转过头看到沈玉微的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把匕首插在沈玉微的胸口。
沈玉微倒下了,萧烬接住了他,秦风!
秦风瞬间闪现,看到萧烬醒来惊喜万分,转眼又看到沈玉微倒在萧烬怀里,乳白色的衣裙被鲜血浸染,愣在了原地。
叫太医!萧烬怒吼道。
太医鱼贯而入,看到清醒的萧烬都是一惊,救人!萧烬懒的和他们废话。
好在沈玉微怕疼,没有扎的很深,简单的止血就保住了性命。
萧烬坐在一旁,听着秦风的汇报。
王妃让我们都出去,再然后就是王爷您喊我了,屋里绝对没有第三个人。
所以,沈玉微是自己捅的,为什么呢结合自己重伤濒死却突然醒来,萧烬似乎猜到了。
沈玉微醒来是被阴阳缝里的声音吵醒的,
找到……偷子之人……解咒的关键……
………周嬷嬷……在别院……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沈玉微努力的睁开眼睛,萧烬正依靠在帷幔上,闭着眼睛。
萧…嘶……痛,实在是痛。
萧烬听到沈玉微的声音,立刻起身走到她身边。
你醒了,别动,仔细伤口疼。萧烬的眼里布满血丝,还有密密麻麻的心疼。
萧烬,快去别院,找到周嬷嬷,她身上有你解咒的关键,快去,太后要灭口!
事情紧急,沈玉微也顾不上疼痛,一股脑的说给萧烬。
萧烬行事一向果决,喊来青禾照顾沈玉微就带着暗卫去了皇家别院。
天快亮的时候,萧烬匆匆回来,青禾正跪在地上哭。
王爷,您快看看王妃吧,王妃她………青禾不敢说后面的话,只是一味地磕头。
沈玉微没了暖玉中生魂的支撑,彻底变成了一具活死人,这才是太后最初想要的结果,是生魂撑着沈玉微的身体,也是生魂压制着萧烬的恶咒。
萧烬手抖个不停,慢慢走到沈玉微的时候床边,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和手臂,轻轻摸了上去,和当初下轿时一样的冰凉,但那时的她那般鲜活,如今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此后的很多天,萧烬夜夜都会坐在床头和她说话。
周嬷嬷抓到了,我去的时候人就剩一口气了,她的东西我都让人带回来了,等她醒来,我定让她交代。
我找了许多大夫,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可我不信,你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
周嬷嬷醒了,交代倒快,和你说的分毫不差,你真聪明。
玉微,恶咒烧的我好痛,可我的心怎么更痛呢。
父皇病重,太后封禁宫门,我也进不去了。
太后下诏立七弟为太子,玉微,有时候我真希望这是一场梦,我该死在那场大火里才是。
周嬷嬷说,你的毒有解药,就在太后手里,我已经集结队伍,明日就将杀进宫墙,清君侧!就算是死,我也要为你挣回生路!
三日,厮杀声整整响了三日,待一切回归宁静,萧烬带着风和满身的血回来了。
萧烬得铠甲已破破烂烂,发冠早已不知去向,头发散落着,黑白相间。
手已经僵硬上面全是干涸的血渍,但还是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倒出来一个近乎透明的药丸,急切的放进沈玉微的嘴里,可是死人怎么会吞咽呢。
萧烬拖着极其疲惫的走到桌边,灌了一口水,又跌跌撞撞回到沈玉微身边,两唇相接,水漫过唇齿,把药融化,有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萧烬慌忙用手去接,可水早已流入衣领,脖颈没入床榻。
不要,不要,玉微,你把药咽下去,求求你,把药咽下去。
萧烬无助极了,他捧着沈玉微的脸,眼泪不断没过脸颊,身上的恶咒又起。
其实他早就拿到了解咒的东西,可他不想解了,只要他还痛着,他的玉微就一定会心疼他,就一定会回来。
炽热的颜色变成一道道纵横像一张大网裹挟着萧烬,他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床边,声音呢喃,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萧烬!
熟悉的声音不断在萧烬耳边响起,他的意识也开始慢慢回拢,他拼命的想睁开眼,看看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可是眼皮实在是沉重,他只能伸出手探向虚无,一个温热的掌心触碰到他的指尖,他骤然一缩,那只手却不依不饶的追过来,抓起他的手摸在了更大一片温热。
萧烬,我的毒解了,你快点好起来,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沈玉微的声音真真切切的响起,萧烬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摩挲着那张熟悉的脸,带着不熟悉的温度。
沈玉微眸中带泪,太医说萧烬没有生念,那她就做他的生念。
仅仅过了半个月,萧烬就已经活蹦乱跳了,沈玉微却还是虚弱得很,太医说她中毒太久伤及肌体。自那之后,天下最好的补品如流水一般进了沈玉微的嘴里,硬生生把人补了起来。
萧烬身体一好转,沈玉微就看着他解咒,生怕自己再有个不妥,他被咒活活折磨死。
解了咒的萧烬感受到了许久未见的轻松,提起佩剑来到院中,玄衣翻飞,剑光破风。他旋身时带起满地落英,收势时剑指苍穹,汗珠坠在下颌,眼底盛着旧日的锋芒。
沈玉微来到院中的凉亭,坐在那里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笑意盈盈。
秋风卷起落叶,夏日的余温尚在,一张花瓣落到沈玉薇的手中,又再次随风离去,卷过屋翎,越过院墙,飞向广袤的天地之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