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冰冷,敲打着黑伞,也敲打着棺木上那层光可鉴人的漆面。
墓园的空气里浸满了泥土和凋谢白菊的腥气。我站在人群最边缘,一身黑衣几乎要被灰蒙蒙的天色吞没。林薇,我的双胞胎姐姐,她躺在那里。照片选得真好,笑靥如花,眉眼间与我像得惊人,只是她永远定格在了那份明媚里,而我站在她的死亡之外,像个可耻的旁观者。
视线模糊了一瞬,我强迫自己聚焦于那张遗照。胃里拧着一个冰冷的结,不仅仅因为悲伤。今早那条短信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心底最颤的地方。
别来葬礼,他在找你。
发信人,林薇。发送时间,今天清晨,六点零三分。
人群忽然一阵低低的骚动,压抑的啜泣声变调,一道身影从家属席猛地站起,直直地向我走来。脚步声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沉闷得令人心慌。
我抬起头。
他很高,黑色西装衬得脸色惨白,眼底是通红的血丝和一种近乎破碎的痛苦。他很英俊,一种带着侵略性的、棱角分明的英俊,即使被巨大的悲伤摧折,也依然能看出惯常的冷硬轮廓。这就是秦昊。照片上看过无数次,林薇口中那个虽然管得有点多但真的很爱她的丈夫。
此刻,他停在我面前,不到一步的距离。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滴落,像眼泪,但他脸上是干的,只有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在寂静地燃烧。
所有目光都黏了过来。父亲、母亲、姑姑、舅舅……那些看着我长大的亲人,此刻他们的眼神复杂地交织着同情(对他)、悲伤,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针对我的闪躲和责备。
秦昊的嘴唇颤抖着,抬起了手,手指根根绷紧,指向我的脸。
他的声音嘶哑,被泪水和愤怒浸泡得变了形,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割开凝滞的空气:
是你……林蔓……如果不是你……如果你早点答应捐骨髓!薇薇就不会死!她就不会扔下我一个人!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尾声破裂,眼泪终于决堤,混着雨水滚落。那指控精准狠戾,砸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捐骨髓什么捐骨髓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水泥封住,一个音都发不出来。惊愕和荒谬感海啸般扑来,瞬间淹没了所有思绪。我看向父母,他们迅速避开了我的眼睛,母亲甚至抬起手帕捂住了嘴,肩膀剧烈抖动,不知是在哭姐姐,还是在哭我这冷酷的女儿。
仇恨的目光,无声却精准,从四面八方钉在我身上。我成了靶心,承受着这场死亡所有无处宣泄的怨毒。他们信了。他们都信了。因为我常年在外求学工作,因为我和姐姐选择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因为我和这个家若即若离,所以,我就成了那个见死不救、冷血到连亲姐姐都不顾的凶手
冰冷的雨水滑进我的衣领,我却觉得浑身血液都在燃烧,烧得理智吱吱作响。秦昊的指控,家人的沉默,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而姐姐那条短信,是唯一一把钥匙,却扭曲得打不开眼前的现实。
就在这片死寂的、只有风雨声和压抑哭声的对峙中——
嗡……嗡……
一阵沉闷的、被隔绝了的手机震动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声音的来源,是那口已经封盖、正准备下葬的昂贵棺木。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哭声戛然而止。
秦昊脸上的悲痛和指控瞬间冻结,闪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惊乱。
嗡…嗡…
那声音固执地持续着,闷闷的,却清晰得刺耳。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默认铃声。但,不,姐姐早就不用这个铃声了……
除非……
我的心跳猛地停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胸口生疼。
除非是她偷偷藏起来、只有在需要绝对保密时才会用的那部旧手机。那部手机,是我送给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粉色的卡通外壳,背后贴着我们挤在大头照机器里做的搞怪贴纸。她说,这是我们的秘密热线。
而那个默认铃声,她一直懒得换。
什么声音一个堂妹怯生生地问,打破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秦昊猛地转向棺材,声音第一次带了仓惶:不可能!是不是谁的电话检查一下!
他像是在对殡葬人员发号施令,又像是在对自己强调。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开始下意识地摸自己的口袋。殡葬人员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嗡…嗡…
那声音还在响,来自地下,来自那具本该彻底安息的躯体。
母亲惊恐地睁大了眼,父亲扶住了她,脸色灰败。
只有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什么。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冷得像墓碑。
姐姐今早的短信。
秦昊异常的、混合着悲伤与控制的愤怒。
家人一致的、诡异的沉默和指控。
还有这口……会响的棺材。
一个可怕的、荒谬绝伦的念头撕裂了所有迷雾,带着血腥气窜入我的脑海。
我向前迈了一步,推开身前一个呆若木鸡的亲戚,走向那口棺材。
蔓蔓父亲试图阻止,声音发颤。
秦昊猛地挡在我和棺材之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警惕和一种近乎凶狠的警告:林蔓!你想干什么让薇薇安息!
他的反应太过了。过到可笑。
我没有看他,我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口深色的、光亮的木头上。铃声还在持续,仿佛永无止境,一声声,敲在我的心脏上。
我开了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雨幕:
这不是你们的电话。
我顿了顿,吸进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目光扫过秦昊惨白惊怒的脸,扫过父母惶惑不安的神情,最后落回棺材上。
这是姐姐的手机。
是我送给她的那一部。
它就在棺材里面。
而且,我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她给我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今早六点。
死寂。比之前更浓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下来。连风雨都仿佛停顿。
秦昊的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掴了一掌,那精心维持的悲痛面具终于裂开了缝隙,露出底下某种慌乱狰狞的东西。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震惊与无法置信之中。
棺材里的铃声,在这一刻,恰好处地停了。
仿佛它响起来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将我引到这一步,为了将这恐怖而荒谬的一幕,定格在所有出席葬礼的人面前。
冰冷的雨丝落在我脸上,与我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墓穴张着黑色的口,等待着一个答案。
而我站在边缘,知道姐姐的死亡,只是一个更深、更黑暗迷宫的人口。
铃声的余韵像蛛丝般断裂在潮湿的空气里,留下的真空迅速被各种粗重、惊乱的呼吸填满。
秦昊的脸,在那短短一瞬的裂痕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凝固,甚至比之前更冷硬,更…具有威胁性。他上前一步,不再是那个悲痛欲绝的未亡人,而像一头被闯入领地的野兽,试图用身躯彻底隔绝我和那口藏着秘密的棺材。
林蔓!他声音压低,却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耳质感,你悲痛过度,开始产生幻觉了!薇薇已经走了,让她安静地离开!不要再胡闹了!
胡闹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你觉得我是在胡闹
我的视线越过他颤抖的肩膀,看向那口沉默的棺木。那里面躺着我的姐姐,或许还躺着一部正在变冷的、可能记录着死亡真相的手机。今早六点的短信,秦昊反常的激烈指控,家人诡异的统一口径……所有碎片在我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出令人胆寒的火花。
那是什么声音,秦昊我问,目光转回他脸上,不容他闪避,你告诉我,如果不是姐姐的手机,那是什么棺材里怎么会传来手机铃响
是……是回声!或者是机械故障!墓园里有时候信号干扰……他语无伦次,眼神漂移,扫向旁边的殡葬人员,带着一种急切的、寻求附和的逼迫。
年长的殡葬负责人脸色发白,搓着手,结结巴巴:秦、秦先生,这……这口棺木是最高规格的,密封前所有电子设备按理都……都取出来了,而且下葬前有检测……
那就是听错了!秦昊猛地打断他,额角青筋暴起,所有人都太悲伤了!产生了集体幻听!
我没有听错。我的声音不大,却像锥子一样钉在原地,很多人都没有听错。那是我的手机铃声,我送给姐姐的那部特定手机的默认铃声。她一直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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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抽气,父亲用力搂住她的肩膀,脸色死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们的沉默,此刻比秦昊的咆哮更让我心冷。
其他亲戚们骚动起来,交头接耳,惊疑不定的目光在我、秦昊和棺材之间来回逡巡。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就能迅速在诡异的土壤里生根发芽。
姐……姐夫,一个年轻的表弟怯生生地开口,刚才……好像确实有声音从下面……
秦昊杀人般的目光立刻剜了过去,表弟瞬间噤声,缩回了人群。
但裂缝已经无法弥补。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几分钟前还在对我进行道德审判、用眼泪和指控将我钉上耻辱柱的男人。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终于冲垮了最初的震惊和悲伤,一种冰冷的、清晰的决心开始在我血管里流淌。
秦昊,我向前又迈了一步,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紧绷和敌意,姐姐最后给我发的信息,是警告我别来葬礼,说,‘他在找你’。
我刻意顿了顿,让每一个字都清晰落地。
那个‘他’,是谁
秦昊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尽管他控制得极好,但那瞬间掠过的惊骇和杀意,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厉声否认,声音却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仓惶,薇薇后期病得糊涂了!她根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那短信肯定是你伪造的!是你想为自己开脱!
病我抓住这个他主动递过来的词,步步紧逼,什么病需要捐骨髓的病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姐姐得了重病为什么你们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她需要骨髓移植!
我的目光猛地射向我的父母,带着泣血般的质问:爸!妈!姐姐到底得了什么病什么时候确诊的需要我捐骨髓,为什么我不配知道!
母亲崩溃地大哭起来,瘫倒在父亲怀里。父亲嘴唇翕动良久,最终避开了我的目光,老泪纵横,却依旧吐不出一个字。
他们的反应,坐实了最坏的猜测。
根本没有病。
或者,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捐骨髓,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一个用来在我和姐姐之间制造隔阂、或者为某种更深目的服务的谎言。
秦昊利用了我的父母,利用了他们对姐姐的爱和对我的某种复杂的疏离感,编织了一个天衣无缝的故事,一个足以让所有人在他指控我时,毫不犹豫地站在他那边的故事。
而姐姐,她知道。她一直知道。所以她用那种方式,在可能的最后时刻,向我发出了警告。
他在找你。
秦昊。只能是秦昊。
他想找我做什么为什么姐姐如此恐惧恐惧到甚至在死后,都要用这种方式提醒我
棺材里的手机铃声,绝非偶然。
我看着秦昊,他眼底的慌乱正在被一种阴鸷的冷静取代。他知道事情正在失控。他知道我不再是那个可以被轻易用道德绑架压垮的、疏远的妹妹。
葬礼的风向,变了。
雨还在下,冰冷地提醒着所有人现实的残酷。
我转过身,不再看秦昊,也不再看那口令人心碎的棺木。我面向那些表情各异的亲戚,面向这片埋葬了我至亲之人的土地,用一种我自己都陌生的、平静到可怕的声音说:
报警。
两个字,像投入死水的巨石。
不!秦昊和我的父亲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秦昊是彻底的惊怒。
父亲则是绝望的哀恳。
蔓蔓!不能报警!父亲挣脱母亲,踉跄着上前抓住我的手臂,手指冰冷得像铁钳,家丑不可外扬!让你姐姐安息吧!算爸求你了!
安息我一点点抽回自己的手臂,心冷得像这墓地的石头,爸,姐姐如果真是含冤而死,她怎么安息如果她连下葬都不安宁,手机都能在棺材里响,她怎么安息!
我再次看向秦昊,他站在那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眼神里翻涌着各种计算和狠厉。他没有再阻止,只是那样看着我,仿佛在重新评估我,评估这个突如其来的、打乱他全盘计划的变量。
报警。我重复道,拿出手机,屏幕上的水珠滑落,映出我苍白却决绝的脸,在警察来之前,谁都不准碰那口棺材。
我按下了那三个数字。
拨号音响起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和这个家,和秦昊,乃至和我死去的姐姐之间,那层温情脉脉的、布满谎言的面纱,被彻底撕碎了。
棺材里的秘密,姐姐死亡的真相,将随着警笛的呼啸,被赤裸裸地拖到阳光之下。
而那个用指责和眼泪伪装自己的男人,将无处遁形。
警笛声由远及近,像一把利刃划破了墓园哀戚凝滞的空气。雨水似乎也密集了些,敲打着伞面,噼啪作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对峙擂鼓。
秦昊的脸色在警灯闪烁的红蓝光芒映照下,变幻不定。他不再看我,而是死死盯着那口棺材,下颌线绷得极紧,仿佛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想要冲上去将它摧毁的冲动。我的父母,尤其是父亲,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佝偻着背,被其他亲戚搀扶着,目光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包括我。
来的警察很年轻,姓李,眼神锐利,带着公事公办的冷静。他听完我语速极快、尽量保持条理的陈述——关于今早的短信、棺材里的铃声、捐骨髓的莫名指控以及家人的异常反应。秦昊几次想打断,都被李警官用手势制止了。
所以,林小姐,你怀疑你姐姐林薇女士的死亡有疑点,并且有证据可能留在棺木内的手机里李警官总结道,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是的。我斩钉截铁。
荒谬!秦昊终于忍不住低吼,警官,我妻子刚刚下葬,我小姨子因为之前不肯捐骨髓导致内疚,精神受了刺激,在这里胡言乱语!那根本不是什么手机铃声,可能是地下水管的回声,或者……
秦先生,李警官打断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是不是胡言乱语,开棺检查一下,就清楚了。这是目前最快、最直接的澄清方式。
开棺!母亲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几乎晕厥过去。父亲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不能开棺!入土为安,入土为安啊!警官,求求你,不能这样……
这是对死者的极大不敬!秦昊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他试图用气势压人,我绝不同意!
李警官看了看悲痛欲绝(至少表面上是)的秦昊,又看了看态度坚决的我,以及周围那些明显分成两派、窃窃私语的亲友,沉吟了片刻。
根据规定,家属强烈反对的情况下,我们不能强制开棺。李警官的话让秦昊
visibly
松了口气,但下一句又让他的心提了起来,但是,林蔓小姐的质疑合理,且涉及可能的刑事案件线索。我们会先进行外围调查,同时,他看向那口棺材,这口棺木需要原地封存,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不能下葬。
秦昊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泛白。封存棺材,不下葬,这意味着不确定性将持续,调查将深入,他试图尽快掩盖的一切,都可能暴露。
警官!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这是程序,秦先生。李警官不容反驳,示意同来的另一名警察拉起警戒线,将墓穴和棺材围了起来。请各位先回去,保持通讯畅通,我们可能需要进一步问询。
葬礼被迫中断。亲戚们神色各异地陆续离开,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同情、怀疑、责备,甚至还有一丝恐惧。我知道,今天之后,我在这个家族里,彻底成了异类。
父母被姑姑搀扶着离开,父亲经过我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种深深的、让我无法理解的哀求。
最终,墓穴旁只剩下我、秦昊,以及几名警察。
雨小了,变成了冰冷的雾霭。
秦昊走到我面前,距离极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昂贵的古龙水混合着雨水的味道。他低下头,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能听见,里面的威胁赤裸裸毫不掩饰:
林蔓,你会后悔的。你根本不知道你在招惹什么。
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我只想知道我姐姐是怎么死的。谁让我后悔,还不一定。
他冷笑一声,眼神阴鸷地最后瞥了一眼那口被黄色警戒线围住的棺材,转身大步离开。
我站在原地,看着警察们做着现场记录,看着那口孤零零停放在墓穴旁的棺材,心脏一阵阵抽紧。姐姐就在那里面,冰冷,孤独,带着一个或许惊人的秘密。
李警官走过来:林小姐,你也先回去吧。有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我不能留在这里吗我问,声音有些沙哑。
这里我们会看守。你留在这里没有意义,反而可能……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不太安全。回去等消息。
他的话点醒了我。秦昊最后的威胁言犹在耳。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我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姐姐的棺木,转身离开了墓园。
回到市区我临时落脚的酒店,已是傍晚。雨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我坐在床边,浑身冰冷,拿出手机,反复看着姐姐那条最后的短信。
别来葬礼,他在找你。
每一个字都透着绝望和警告。
他是秦昊。这一点我几乎可以肯定。可他为什么要找我姐姐的死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那部手机里,到底有什么
无数疑问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我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疯狂搜索一切和秦昊相关的信息。
秦昊,昊辉科技CEO,年轻有为,企业家新秀,媒体宠儿。报道多是溢美之词,白手起家,与妻子林薇恩爱甚笃,是商界模范夫妻。几乎找不到任何负面新闻。
太完美了,完美得有些不真实。
我尝试搜索林薇
病情、昊辉科技
骨髓移植等关键词,一无所获。就像那个需要捐骨髓的病,从未存在过。
姐姐的社交媒体账号最后更新是在一个月前,是一张她在插花的照片,笑容温婉,看不出丝毫病容。底下的评论多是羡慕和祝福。
我一条条往前翻,试图找出任何蛛丝马迹。终于,在三个月前的一条状态下面,我看到一个陌生的账号留言:还好吗需要帮忙吗
姐姐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谢谢关心,一切都好。
那个陌生账号的头像是一片漆黑。我点进去,账号没有任何内容,像是新注册的。
直觉告诉我,这不对劲。
我尝试给这个账号发私信:你好,我是林薇的妹妹林蔓,我想知道我姐姐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信息如石沉大海。
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我毫无胃口,只觉得疲惫和寒冷深入骨髓。
突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刺耳无比。
我吓了一跳,心脏狂跳。酒店房间的电话谁会打这个
迟疑地接起:喂
林蔓小姐是一个压低的、陌生的男声,语速很快,你看一下楼下街角,黑色轿车。
我猛地冲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下看。酒店对面的街角,确实停着一辆没有熄火的黑色轿车。车窗贴了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
你是谁我紧张地问。
别管我是谁。听着,你姐姐的死不是意外。秦昊有问题。那部手机是关键,但警察那边很可能被动手脚,拿不到真实数据。
我的呼吸屏住了: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知道秦昊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昊辉科技的水很深,你姐姐可能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她之前试图联系过一些人,但都被秦昊截断了。她最后那条短信,是她唯一能发出的警告。
你是我姐姐的朋友我急切地问。
对方沉默了一下:算是吧。我不能多说,他们可能也在监听。记住,别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你身边的人。秦昊的眼线比你想象的多。
那我该怎么办警察已经介入……
警察有他们的程序,但秦昊有他的手段。要想真相大白,你不能只指望警察。你需要拿到那部手机,或者找到其他证据。
开棺验尸需要手续,我怎么可能拿到手机
总会有机会的。葬礼被中断,棺木被封存,秦昊比谁都急,他可能会采取行动。盯着他,也小心你自己。电话那头的人语速极快,好了,就这些。保重。
等等!别挂!我怎么联系你我急忙喊道。
但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我握着电话,手心全是冷汗。看向楼下,那辆黑色轿车已经无声无息地开走了。
这个神秘电话是真是假是姐姐留下的后手,还是秦昊设下的另一个圈套
别相信任何人。
这句话在我脑海里回荡。
我看着窗外这座流光溢彩却危机四伏的城市,第一次感到如此孤立无援。
但我知道,我不能退缩。
为了姐姐,为了那声从棺材里传出的铃声,我必须走下去。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那是我大学时代最要好的朋友,现在是一名记者,常年在国外,几乎和我们这个圈子没有交集。或许,她是目前唯一能信任,且能提供帮助的人。
电话接通了。
喂小蔓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好友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关切。
嘉嘉,我深吸一口气,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我姐姐死了,但我怀疑……她是被谋杀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响起嘉嘉严肃的声音:怎么回事慢慢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就在我开始叙述的时候,房间的门铃,突然被按响了。
叮咚——叮咚——
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我的心猛地一跳,对着电话低声道:等等,有人按门铃。
谁会在这么晚找你嘉嘉的语气瞬间警惕起来,别急着开门,先看看是谁!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下午才见过的李警官。
他脸色凝重,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警服的警察。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又为什么这么晚来
是谁嘉嘉在电话里焦急地问。
是……下午那个警察。我低声回答,心脏跳得厉害。神秘人的警告言犹在耳——别相信任何人、警察那边很可能被动手脚。
李警官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又按了一次门铃。
我深吸一口气,对嘉嘉说:我先看看他有什么事,保持联系。
挂断电话,我整理了一下情绪,打开了房门。
李警官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李警官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的脸,语气是公事公办的严肃:林小姐,打扰了。关于你姐姐的案子,有一些紧急情况,需要你再跟我们回局里一趟,配合调查。
紧急情况什么紧急情况我警惕地问,没有让开门口的位置。
关于那部手机,李警官紧盯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技术部门尝试定位和恢复数据,但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问题。我们需要你提供更详细的信息。
他的表情看不出破绽,但回局里这个要求,在深夜提出,实在有些反常。
我脑海中闪过两个念头:一是相信他,跟着去,或许能更快知道手机里的秘密;二是拒绝,这可能是陷阱。
我想起了姐姐的短信,想起了棺材里的铃声,想起了那个神秘电话。
最终,我点了点头:好,我换件衣服,就跟你们走。
我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必须做好准备。
在李警官的注视下,我转身走回房间,假装拿外套,快速地将手机设置成了录音模式,并悄悄塞进了内衣口袋。
然后,我跟着他们,走出了房间。
酒店走廊的灯光苍白而漫长,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但我知道,探寻姐姐死亡真相的路,才刚刚开始。而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