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部分
冰冷的器械触感还残存在皮肤上,那种被撕裂的痛楚深入骨髓。
林晚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真丝睡衣。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小腹——平坦,但还没有那种空洞的虚无感。
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华丽的水晶吊灯、意大利定制的大床,以及卧室里熟悉的奢华布置。
这是傅斯年的别墅,她住了三年的地方,也是困住她三年的金丝笼。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傅斯年冷漠地命令她去打掉孩子;她哭着哀求,他却说你不配生我的孩子;最后在那场人为的意外中,她为保护苏晴而被撞飞,鲜血从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冰冷的马路……
林晚颤抖着拿起床头的手机,日期清晰地显示:2023
年
10
月
15
日。
她重生了,回到了傅斯年命令她打胎的前一天。
这一刻,前世所有的爱恋、委屈、痛苦和绝望终于凝聚成冰冷的恨意。她抚摸着小腹,那里正悄悄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一个前世来不及看见这个世界就被剥夺生存权利的孩子。
宝贝,这一次,妈妈一定会保护你。她轻声低语,眼神从未如此坚定,傅斯年,我不再爱你了,也不再怕你了。
傍晚六点,楼下传来熟悉的汽车引擎声。傅斯年回来了。
林晚平静地走下楼梯,看见那个曾经让她痴迷到失去自我的男人正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一旁的佣人。他身形挺拔,面容俊美如雕刻,却总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冷。
一如往常,他甚至没有看林晚一眼,径直走向餐厅。
晚餐在沉默中进行。长长的餐桌,两人分坐两端,仿佛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精美的食物摆满桌面,但林晚只觉得反胃——或许是孕吐的前兆,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不适了。
明天李助理会带你去医院。傅斯年突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已经安排好了,九点准时到。
林晚握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但没有像前世那样瞬间脸色苍白、泪眼婆娑。她缓缓放下餐具,抬头直视那个男人。
如果我说不呢
傅斯年终于正眼看她,眉头微蹙,似乎惊讶于她的反抗,但很快转为惯有的轻蔑:林晚,别耍小性子。你知道我不喜欢。
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到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轻易抹杀。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傅斯年冷笑一声: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因为她才得以留在我身边。
是啊,因为我和苏晴长得像。林晚轻轻笑了,那笑声里带着傅斯年从未听过的讥讽,但傅斯年,你有没有想过,替身也是会痛的
他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回应。三年了,林晚在他面前永远柔顺听话,从不敢顶撞半分。
明天九点,准时去医院。他重复道,语气强硬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若是从前,林晚早就屈服于他这种语气之下了。但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傅斯年,我不去。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你说什么他的眼神骤然变冷。
我说,我不去堕胎。林晚站起身,与他隔桌相望,不仅如此,我还想跟你做个交易。
傅斯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交易你凭什么
凭我这张像极了苏晴的脸,不是吗林晚迎上他冰冷的视线,三年了,傅总,扮演替身的游戏我玩累了。你放我走,我保证消失得干干净净,再也不出现在你和苏晴面前。
餐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佣人们早已识趣地退下,空旷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无声的对峙。
傅斯年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林晚,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若是从前,林晚早就畏缩了,但此刻她挺直脊背,毫不退缩地迎接他的目光。
他走到她面前,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欲擒故纵林晚,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手段
疼痛从下颌传来,但比不上前世心死的万分之一。
傅总觉得我是在玩手段林晚艰难地开口,眼神却依然倔强,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我只是厌倦了当别人的影子。您心尖上的人回来了,正主既归,替身也该退场了,不是吗
傅斯年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他松开手,冷冷地道:你以为你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所以我说是交易。林晚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我自愿离开,永不回头。您也可以放心地去追求您的白月光,不必担心我这个替身碍事。
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需要,我可以签协议,保证永远不会用孩子或者任何事来纠缠您。这三年,就当做了一场梦。
傅斯年审视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人。眼前的林晚陌生得让他心惊——还是那张与苏晴相似的脸,但眼神里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了。没有了以往的痴迷和顺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疏离和决绝。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非常不悦。
好。他突然开口,语气冷硬,既然你这么想走,那就走。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别后悔。
林晚的心猛地一颤,不是出于不舍,而是解脱。她成功了,迈出了第一步。
谢谢傅总成全。她微微颔首,礼貌得如同对待陌生人,我会尽快收拾东西离开。
说完,她转身走向楼梯,没有一丝留恋。
傅斯年站在原地,看着林晚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栋豪宅前所未有地空旷和冷清。一种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扯开领带,却依然感到窒息。
这一定又是她的新把戏,他告诉自己,不出三天,她就会哭着回来求他原谅。
但为什么,心里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悄然流逝,而他还没来得及抓住……
回到卧室的林晚反锁了房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她的手仍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她做到了!她改变了第一个关键节点!
望着这个奢华却冰冷的房间,林晚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傅斯年不会轻易放她走,她必须尽快行动,在他反悔之前离开这个地方。
她抚摸着小腹,轻声许诺:宝贝,再给妈妈一点时间,我们就自由了。
窗外,夜色渐浓,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2
第二部分
傅斯年一夜未归。
这正合林晚心意。她几乎一夜未眠,但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在精密地规划着逃离路线和后续生活。她知道,傅斯年昨晚那句好并非真正的放手,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和等待她后悔的陷阱。他绝不会主动撤销他已经下达的命令。
黎明时分,她开始行动。
首先是从衣帽间最底层的抽屉里,找出那个几乎被遗忘的首饰盒。里面不是傅斯年送的那些昂贵且容易追踪的珠宝,而是几件母亲留下的遗物——一条细金项链,一枚简单的珍珠胸针,还有一对小巧的金耳环。这些才是真正属于她的东西,价值不高,但关键时刻可以换钱。
接着,她冷静地收拾行李。只拿了几件舒适日常的衣物,全是看不出品牌的基本款,塞进一个普通的双肩包里。傅斯年买给她的那些奢侈品包包、华服、珠宝,她一件都没碰。那些不是礼物,而是标价的商品,她不想再与之有任何关联。
她记得傅斯年在别墅的每个角落都安装了监控,但有一个盲区——佣人通道和后院的小门。前世她偶然发现这个秘密,却从未想过利用。现在,这成了她的生路。
上午八点,李助理准时出现在别墅,准备执行老板前一天下达的、并未被撤销的命令。
林小姐,车已经准备好了。李助理公事公办地说,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知道老板的命令,也知道这个柔顺的女人从未违抗过傅斯年。他并不知道昨晚那场改变一切的交锋。
林晚站在楼梯上,内心冷笑。果然,傅斯年没有取消命令。他还在等着她屈服。
请稍等,我换件衣服。她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回到卧室,心脏狂跳,但手却很稳。迅速换上准备好的衣服,将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戴上帽子和口罩。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困了她三年的华丽牢笼,毫不犹豫地走向佣人通道。
穿过狭窄的走廊,推开那扇几乎不被注意的后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自由的味道。
她没有回头,沿着预先规划好的小路快速行走,在第二个路口转弯,上了一辆早已通过网络预约的网约车。
去城南的馨悦公寓。她压低声音对司机说。
车上,她取出另一部手机——昨天傍晚趁傅斯年不注意,她让外卖跑腿偷偷买的廉价手机和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智能时代,没有手机寸步难行,而她必须断绝与过去的所有联系。
馨悦公寓是她前世偶然知道的地方,一个老式小区,管理不严,租金便宜,最重要的是——完全不在傅斯年会想到的范围内。她用现金预付了一个月的租金,房东甚至没多看她的身份证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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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寓简陋却干净,一室一厅,阳光透过老式的窗户洒进来,温暖而真实。
林晚锁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成功的逃离让她暂时松懈下来,孕吐反应却在这时袭来。她冲进卫生间干呕了一阵,然后漱口,轻轻抚摸着小腹。
宝宝,对不起,妈妈太紧张了。她轻声说,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但这是为了我们好。从今往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妈妈会保护好你的。
她整理好简单的行李,将母亲的首饰小心收好。然后开始规划下一步:需要找一份工作,但要避开需要身份信息登记的正规单位;孕检需要找一家小诊所,用化名……
与此同时,傅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傅斯年结束一场跨国视频会议,抬手看了眼腕表:上午
11:27。
他下意识等待手机响起,等待李助理汇报手术已完成的消息。但手机安静得出奇。
一种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直接拨通李助理的电话。
事情办好了他单刀直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李助理的声音有些紧张:傅总...林小姐她...不在别墅。
什么叫不在别墅傅斯年的声音瞬间结冰。
我按照约定时间到达,林小姐说要换衣服,但之后就...消失了。我们调了监控,只看到她回了卧室,但之后的所有摄像头都没有捕捉到她的身影。她好像...从空气里蒸发了一样。
废物!傅斯年猛地站起身,办公椅向后滑开发出刺耳的声响,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在布满监控的别墅里消失找!立刻给我找!
他摔了电话,胸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她真的走了那个对他唯命是从、眼中只有他的林晚,真的敢违抗他,甚至逃离他
不可能!这一定是她的新把戏,目的是引起他的注意。她一定躲在城市的某个角落,等着他去找她,然后哭着求饶。
对,一定是这样。
傅斯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坐回椅子上。他倒要看看,这个游戏她能玩多久。没有他的经济支持,那个娇生惯养的女人能在外面生存几天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没有任何消息。林晚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动用任何银行卡,没有使用身份证,没有联系任何共同认识的人。
傅斯年的烦躁与日俱增。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不习惯——
早晨没有那杯温度刚好的咖啡放在办公桌上;深夜回家时,没有那盏为他留的灯;应酬醉酒后,没有那个小心翼翼照顾他的身影……
更可怕的是,当他看到苏晴时,竟然会下意识地比较:苏晴的笑容更明媚,但少了份温柔;苏晴的声音更清脆,但少了份软糯……她们明明那么像,却又那么不同。
第三天傍晚,傅斯年独自一人回到空荡荡的别墅。佣人小心翼翼地递上拖鞋,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的目光落在客厅的茶几上——那里原本摆着一个天青色的瓷瓶,里面总会插着当季新鲜的鲜花,通常是林晚亲自去花园挑选修剪的。而现在,花瓶不见了,茶几上空空如也。
花瓶呢他问佣人。
佣人紧张地回答:林小姐走后,花没人换,枯萎了……就收起来了。
傅斯年怔住了。他从未注意过这些细节,甚至以为那些花是佣人打理的。原来三年来的每一个细微之处,都有林晚的影子。
他走上楼,鬼使神差地推开了林晚卧室的门。
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几乎看不出有人居住过的痕迹。衣帽间里,他送的所有珠宝华服都整齐地摆放着,一件不少。只有几件日常衣物不见了。
梳妆台上,一枚戒指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一枚价值不菲的钻戒。旁边压着一张纸条。
傅斯年拿起纸条,上面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
两清
字体娟秀却有力,没有丝毫犹豫。
这一刻,傅斯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攥紧了他的心脏。她不是欲擒故纵,她是真的想要与他两清!
那个依赖他、仰望他、爱慕他的林晚,真的不要他了。
不...他喃喃自语,手指收紧,将纸条攥在手心,不可能...
下一秒,他猛地转身冲出房间,对着楼下的助理和保镖怒吼,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失控:
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回来!立刻!马上!
助理从未见过老板如此失态,连忙应声:是,傅总!我们已经扩大了搜索范围,调取了别墅周边所有路口的监控,发现林小姐当天早上上了一辆网约车,但在中途换乘了多次,最后消失在老城区一带……
那就把老城区翻个底朝天!傅斯年眼神阴鸷,通知下去,提供有效线索者,重赏一百万。
助理震惊地抬头,看到傅斯年眼中那种近乎偏执的疯狂,连忙低头称是,匆匆离去布置。
傅斯年独自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夕阳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急切地找到林晚。是为了惩罚她的逃离还是为了……确认她还在
脑海中浮现出林晚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平静、疏离、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一阵尖锐的刺痛猝不及防地刺入心脏。
他好像……真的弄丢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3
第三部分
傅斯年的人效率高得可怕。
仅仅过了五天,林晚刚在城南一家小书店找到一份临时工的工作——cash
支付,不问身份,正适合她现在的处境——就被找到了。
那天傍晚,她抱着一袋简单的日用品从便利店出来,走向自己租住的老小区。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低着头,盘算着微薄的薪水该如何分配才能撑到生下孩子。
一辆黑色的宾利毫无征兆地停在她身边,车门打开,下来的不是李助理,而是傅斯年本人。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身形挺拔,与周围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几天不见,他下颌线似乎更紧绷了,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护住小腹,后退了一步。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傅斯年的眼睛。
玩够了吗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压迫感,跟我回去。
不是疑问句,是命令。
林晚攥紧了手中的塑料袋,指节泛白,但声音竭力保持平静:傅总,我想我们之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回去。
傅斯年向前一步,逼近她,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林晚,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嗯
他伸手欲抓住她的手腕,林晚猛地甩开,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戒备和厌恶:别碰我!
傅斯年愣住了。他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那种赤裸裸的排斥像一根针,狠狠刺入他心脏最不舒服的地方。怒火瞬间燎原。
跟我回去!他失去耐心,强硬地再次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
放开!傅斯年你混蛋!放开我!林晚拼命挣扎,恐惧和愤怒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推搡间,她手中的塑料袋掉落,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几包廉价的速食面,一些蔬菜,还有……一瓶叶酸片和一张折叠的、露出妇产科字样的
B
超单。
两人的动作同时僵住。
傅斯年的目光死死盯在那瓶叶酸和
B
超单上,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松开林晚,弯腰捡起那张单子。
【姓名:林晚(化名:林月)】
【诊断:宫内早孕,约
7
周+3
天】
【可见胎心胎芽,发育良好】
空气仿佛凝固了。傅斯年捏着
B
超单的手指用力到颤抖,手背青筋暴起。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林晚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震怒。
你没打掉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冷彻骨,林晚,我的命令,你竟敢当耳旁风!谁给你的胆子!
巨大的恐惧席卷了林晚,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保护欲。她挺直脊背,迎上他吃人般的目光,语气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是,我骗了你。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傅斯年,这不是你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从你逼我打掉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说什么!傅斯年猛地掐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我的种,你说和我没关系!
啊!林晚痛得脸色发白,却依然倔强地瞪着他,你不配!一个视亲生骨肉为污点、随时可以抹杀的人,不配做父亲!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傅斯年心上。他看着她眼中深刻的恨意和护着小腹那全然保护的姿态,一种混杂着暴怒、震惊、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刺痛感几乎将他淹没。
你……他喉咙发紧,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男声插了进来:林小姐你没事吧
穿着白大褂的顾医生刚好下班路过,看到两人拉扯的一幕,尤其是林晚痛苦的表情,立刻快步上前。
傅斯年的目光瞬间像淬了毒的刀子般射向顾医生:他是谁语气里的占有欲和嫉妒几乎喷薄而出。
林晚趁机挣脱开傅斯年的钳制,躲到顾医生身后,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顾医生……
顾医生认出傅斯年气势不凡,但还是护在林晚身前,礼貌而疏离地说:这位先生,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在街上对一位孕妇动粗恐怕不合适。
孕妇傅斯年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阴鸷地盯着顾医生护着林晚的手臂,又看向林晚明显依赖对方的神情,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宾利车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林晚一颤。
林晚,谁准你看别的男人谁准你让别的男人碰你!他低吼着,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那疯狂而偏执的模样是林晚从未见过的,给你一天时间,自己滚回来。否则,我不介意用我的方式『请』你回来。
他冰冷的目光最后扫过她的小腹和顾医生,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转身上车,绝尘而去。
林晚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顾医生连忙扶住她:林小姐,你还好吗那个人是……
我没事…谢谢您,顾医生。林晚脸色苍白,声音还在发抖,那是我…一个再也不想有任何瓜葛的人。
她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心底一片冰凉。她知道,傅斯年绝不会善罢甘休。
……
宾利车内,气压低得吓人。
傅斯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但紧握的拳头和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没打掉孩子。
她骗了他。
她宁愿躲在那种破地方,吃着廉价的食物,靠着那种微不足道的男人庇护,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为什么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林晚去哪了
那个会因为他一句夸奖而开心一整天的林晚去哪了
那个小心翼翼揣摩他心意、对他唯命是从的林晚去哪了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护着小腹时那警惕又勇敢的眼神,仿佛他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敌人。还有她说的那句话——你不配做父亲。
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抽搐。
他烦躁地扯开领带,对助理冷冷道:查清楚那个医生是谁。还有,加大人手,我要知道她每分每秒的行踪,但暂时……别打扰她。
他需要冷静。他需要想明白,这种失控的愤怒和那该死的、像是要失去重要东西的恐慌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
隔天,苏晴约傅斯年吃饭,刻意选在了以前他常带林晚去的餐厅。
斯年,你看这家餐厅的布置是不是变了我记得以前晚晚妹妹好像很喜欢这里的甜点。苏晴状似无意地提起,仔细观察着傅斯年的反应。
傅斯年拿着菜单的手一顿。是的,林晚喜欢这里的熔岩蛋糕,每次都会像只偷腥的小猫,眼睛亮晶晶地小口品尝……他猛地打断自己的思绪,脸色沉了下来。
苏晴心中暗恨,面上却愈发温柔:说起来,晚晚妹妹还好吗那天她好像对我有点误会,推了我一下就跑掉了,我都没机会解释……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外面安不安全。
她推你傅斯年抬眼看她,目光锐利。
苏晴低下头,故作委屈:可能…可能是我说错了什么吧。斯年,你别怪她,她年纪小,又是那种出身,不懂事也正常…
若是以前,傅斯年或许会信。但此刻,他看着苏晴矫揉造作的表情,忽然想起林晚那双清澈却写满恨意的眼睛。
他放下菜单,语气冷淡:她不会推人。
苏晴愣住了。
傅斯年却不再看她,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昨天的画面——林晚护着小腹的模样,她指责他不配做父亲的模样,她躲在那个男医生身后恐惧又依赖的模样……
每一种模样,都让他心烦意乱,让他失控。
他好像……真的把她弄丢了。
那个安静的、温柔的、永远会在原地等他的林晚,被他亲手逼走了。
一种迟来的、细密而尖锐的悔意,伴随着强烈的占有欲和失控感,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猛地站起身: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留下错愕的苏晴,傅斯年大步离开餐厅。坐进车里,他却没有发动引擎,只是疲惫地靠在方向盘上。
良久,他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翻找。相册里没有林晚的单人照,只有几张早期被迫合影的慈善晚会照片。照片里,她穿着礼服,站在他身边,笑容温婉,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怯懦和小心翼翼的仰望。
他忽然发现,他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她。从未问过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想要什么。
他只知道,她像苏晴。
而现在,那个安静的影子造反了,带着他的孩子,试图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不行。
绝对不行。
傅斯年抬起头,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偏执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林晚,他对着空气,低声宣告,仿佛这样就能确认自己的所有权,你逃不掉。
4
第四部分
风暴在一个阴沉的午后降临。
苏晴找到了林晚的住处。她看着那栋破旧的居民楼,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嫉恨。傅斯年最近对她的冷淡和心不在焉,全都因为这个低贱的替身!
她敲开了林晚的门。
果然是你。苏晴打量着狭小却整洁的房间,语气讥讽,怎么以为怀了个野种就能绑住斯年别做梦了。
林晚挡在门口,眼神冰冷: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该离开的是你!苏晴猛地推了林晚一把,你算什么东西一个靠着我的脸得到他三年垂怜的冒牌货!现在正主回来了,你怎么还有脸赖着不走甚至还敢用孩子威胁他
林晚猝不及防,向后踉跄了一步,勉强扶住墙壁才站稳,小腹传来一丝隐痛。她护住肚子,脸色微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威胁他你错了,苏晴。我现在只想离他越远越好。至于你和他之间的事,与我无关,请你们锁死,不要再来烦我。
与你无关苏晴被她的态度激怒,步步紧逼,那你倒是滚得彻底点啊!为什么还要让他找到你为什么还要让他知道你怀着孩子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得真好!
出去!林晚指着门口,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该出去的是你!苏晴歇斯底里地再次伸手去推搡她。争执间,苏晴脚下一滑,惊叫着向后倒去,额头不慎磕在门框上,瞬间红肿起来。
几乎是同时,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傅斯年带着一身寒气走了出来。他一眼就看到额角红肿、泪眼婆娑的苏晴,和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却眼神倔强的林晚。
斯年!苏晴立刻哭得梨花带雨,我好心来看她,她不但骂我,还推我……
傅斯年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林晚,带着审视和冰冷的怒意:你又动手
一个又字,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林晚的心脏。前世今生,他不问缘由的偏袒,原来从未改变。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苍白而破碎,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嘲讽:傅斯年,在你眼里,我永远就是这么不堪,对吗
她不再看他,目光空洞地望向远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泣血: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肯相信,我真的……只是不想再和你有任何关系了
傅斯年心头猛地一悸,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攥紧了他。
林晚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她缓缓转过头,目光第一次如此平静,如此彻底地落在他身上,却又像穿透他,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傅斯年,爱你的那个林晚,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已经死在前世了。
死在你逼我打掉孩子的那一刻。
死在你为了她,毫不犹豫让我去顶罪的那一刻。
死在那辆撞过来的汽车面前,你第一时间护住的却是她的时候。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傅斯年的心上。他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想反驳,想说那只是她的想象,却被她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死寂钉在了原地。
现在的我,林晚轻轻抚摸着小腹,那里承载着她全部的新生和希望,看到你,只觉得恶心。
恶心两个字,如同最终判决,将傅斯年彻底打入地狱。
他踉跄一步,英俊的脸上血色尽失,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剧痛海啸般袭来,几乎将他溺毙。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那不是错觉。她看他的眼神,那种漠然和恨意,是真的。
原来…他曾经那样伤害过她那些模糊的、被他当做噩梦的片段…难道是真的
不…晚晚…他喉咙干涩剧痛,试图上前。
林晚却后退一步,避如蛇蝎。
滚。
只有一个字,却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傅斯年僵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关上那扇破旧的房门,将他彻底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
一个月后。
傅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傅斯年站在落地窗前,背影萧索。这一个月,他动用了所有力量,却不再是逼迫,而是近乎卑微地守护和弥补。
他知道了苏晴刻意挑拨的无数小事,处理了所有可能打扰林晚的人(包括被悄然送出国的苏晴),收购了她工作的书店和附近那家小诊所,只为确保她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却又严令禁止任何人透露与他有关,生怕再引起她的反感。
他学会了在深夜,独自开车到她楼下,望着那扇亮着暖灯的窗户,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天明。
悔恨和爱意如同迟来的潮水,日夜啃噬着他的心脏。他清晰地记得她说的每一个字,记得她看他最后那一眼的冰冷和厌恶。
李助理轻轻敲门进来,放下一个文件夹:傅总,这是……林小姐最新的产检报告副本。顾医生说一切正常,宝宝很健康。
傅斯年猛地转身,几乎是抢过那份报告,贪婪地看着
B
超影像上那个模糊的小小身影。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影像,眼眶难以控制地泛起酸涩。
这是他的孩子。他和晚晚的孩子。
而他,差点亲手杀了他。
她……好吗他声音沙哑得厉害。
林小姐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李助理低声汇报,只是……似乎更瘦了些。她拒绝了诊所所有的『特殊照顾』,坚持只付基础费用。
傅斯年闭了闭眼,心痛如绞。这才是她,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比谁都倔强。
傍晚,夕阳西下。
傅斯年的车停在距离小区很远的路边。他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透过车窗,看着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林晚穿着宽松的棉布裙子,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她正从书店走出来,手里抱着一袋书。夕阳的金辉温柔地洒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没有看到他,嘴角带着一丝恬淡的、轻松的笑意,慢慢走向公寓。
那是离开了他的世界后,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平静和生活。
傅斯年屏住呼吸,贪婪地看着这一幕,心脏酸胀得发痛。
他曾拥有过这轮月亮,却误将月光当做阴影的附庸,吝于给予丝毫关注,直到月色彻底远离,寒夜降临,才惊觉自己早已置身冰窖,冻彻心扉。
他知道,他活该。
他的火葬场,烧得再旺,也暖不回那颗被他彻底伤透、冰冷死寂的心了。
助理低声询问:傅总,要过去吗
傅斯年缓缓摇头,目光依旧紧紧追随着那个身影,直到她消失在单元门后。
他声音低沉,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绝望的明悟:
不必了。
看着她就好。
别打扰她。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界。男人靠在椅背上,抬手遮住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指缝间似有湿意。
他终于明白了。
爱不是占有和掠夺,而是尊重与放手。
只是这堂课的代价,未免太过惨痛。
傅斯年,你的火葬场,烧掉的,终究只是你自己的心。
而她,早已不在其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