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生病,是在大三,逼仄宿舍的洗手间内,程昱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血中还带了细碎的肉块,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1.
程昱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家住在偏远的农村,家里重男轻女,有一妹一弟,听说中间还有一个一生下来就被溺死的女孩,所以程昱应该有两个妹妹。
父母对这个女孩并无多少关心,本该上学的年纪,却硬生生迟了她两年,若不是村干部带着老师来家里劝,程昱恐怕一辈子都接触不到书本。
可程昱十分努力,从村上的小学考到镇上的中学,后来考到了市里的高中,只不过家里掏不起三十块的车费,掏不起那么多学杂费,坚持不让程昱去。家里那么多孩子,父母只是底层人,哪有那么多钱供一个女孩。程昱虽然心中有遗憾,有不服气,可她年龄尚小,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她能有什么办法。
程昱在县城上了高中,第一次接触到了除了小村子和小镇以外的世界,面对周围的事物,总觉得新鲜。
看着周围同学兴冲冲地谈论每天吃什么穿什么,哪个明星又有新剧,哪个歌手又发了新专辑,程昱插不进去话,只能略显尴尬地摸摸自己洗的发白的校服。
看着周围同学的生活,程昱产生了强烈的羡慕情绪,这比看着弟弟喝最稠的稀饭,吃独一份的肉还羡慕,程昱原以为这些只有男孩能享受到,原来女孩也可以。
2.
第一次感受到极大的落差,程昱在上高一,在县城高中老旧的八人寝里,程昱蒙着被子哭了一晚上。
可程昱天生不服输,她不信自己会困在那个小山村一辈子,初中的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她总会在遇到挫折时默默念叨,她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像励志剧女主一般,这些挫折不过是上天考验她的,她一定可以从小地方闯出去,考上顶尖的大学,赚到很多钱,过上人人艳羡的生活。
程昱甚至有些看不起身边那些小混混,程昱心想：这样的人,和努力的自己比起来,未来一定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高三,程昱身边的同学走了大半,一部分走了单招,一部分被父母转学去了更好的学校。程昱突然意识到,原来还有比县城高中更好的学校。程昱心中涩涩的,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成绩,也许不过是坐井观天,根本不值得一提。
没事,慢慢来,从村小学考到镇初中,再到县高中,放眼望去,她认识的只有自己。自己可是励志文女主,只是现在没有发育起来而已。
可程昱还是想哭,自己这么努力换来的资源,原来是别人一出生就拥有的。
3.
高考终于结束了,这简直是程昱人生第二大磨难,第一大是当年女儿身但还是活了下来。
父亲收了邻村一个三十多岁老光棍的五万块彩礼,要把程昱嫁过去。程昱不敢回家,她害怕她一回去这辈子就只能呆在小山村,为一个从前素不相识的人生儿育女了。
不过程昱觉得自己十分有远见,她把高考录取通知书的地址填在学校了。放假了程昱也不敢松懈,给自己找了一个零工,赚点饭钱。
高考,程昱考了五百六十分,全校第二十一,总算考了一个还不错的一本。程昱又振作起来了,自己可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也是祖上三代第一个大学生。
程昱给父母通了电话,告诉他们自己要上大学了,父亲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可一向打压自己的母亲却有些沉默。程昱还没从考上的喜悦中回过神来,自然不会感受到这一点细微的差别。
4.
学费只要四千块,可是对于程昱这样的人家来说,太多了。别人享受假期的时候她只能开始外出打工。
工作的时候,程昱仿佛感觉不到苦和累了一般,在饭店没日没夜地刷盘子,上菜。黑心企业家！程昱心想。一天上十二个小时班,真累。
不过第一个月三千块的工资到手时,程昱又笑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两个月赚够了六千块,她太开心了,和考上大学一样开心。程昱没忍住,破天荒的请自己吃了一顿肯德基,吃完又后悔了,她没有生活费,就算要了爸妈也不会给的。早知道不花那三十块了。
正当程昱为开学的生活费发愁时,新买的二手手机屏幕亮起,母亲转来一千块,还有冷冷的一句,以后你的生活费自己解决,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程昱有些惊喜,她压根就没想过还有这笔意外之财,有些别扭的收了钱后只留下一句生硬的我以后会还你。
5.
大一,程昱仿佛遇到了自己的命定之人,她喜欢上了同系的一个男生,比自己大一级。也许是高中时借来的言情小说的荼毒,她十分自信,并没有纠结太多,而是主动要了联系方式。一来二去,两个人熟络了起来。顺其自然,两个人走到了一起。程昱觉得,自己仿佛又是励志文的女主角了,女主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日子渐渐好了,还遇上了自己的真命天子。
学长知道了程昱生活困难,可他并不嫌弃,甚至曲线救国。他知道程昱绝对不会要自己的钱,便总是给她介绍轻松的兼职。
白天上课,上完课去做家教,晚上学长总会趁着月光将程昱送回宿舍。这两年,仿佛是程昱人生中最幸福的两年。程昱总是会看着对方的侧脸,暗暗下定决心要更加努力。
6.
二十二岁时,励志文女主角似乎生病了。
自从上次吐血后,程昱时不时就会突然流鼻血,脸色越来越苍白,开始慢慢脱发了,还晕倒了一次。
她大概知道,自己要死了。她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突然有些茫然无措,不过程昱总有一抹豁达的底色,她很快就被动接受了这个事实。
人固有一死,她只不过将这个进程提前了几十年而已。但是她还是有些遗憾,还没在世界中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就要死了,真可惜。
她下定决心了,谁都不告诉,她想,万一父母,小妹和弟弟知道了自己身患绝症但还是闭口不言,会不会愧疚死
她想看着他们愧疚,她心里是怨的,她想,万一父母知道了,会不会在某个午夜梦回抱头痛哭,怀念自己一辈子至于自己来之不易的爱情,有些中二的程昱又将自己代入了虐文小说,只不过自己从小说女主变成了早死的白月光而已。
程昱叹了一口气,自己应该没那么好命。死亡惩罚的总是爱自己的人,小妹快高考了,自己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她知道。
自己的人生已经一眼能望到头了,总不能拉别人下水吧。
7.
程昱鼓足勇气问老板预支了工资,老板看她脸色奇差无比,没多想就同意了。
程昱又哭了,这么好的老板,这么充满友爱的世界,自己以后竟然看不到了。
程昱去了医院检查,做了好多项目,结果出来了,胰腺癌。
医生看她的眼神慢慢变得怜悯和同情。
对啊,她才二十二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突然有人告诉她,她没几天活头了,她未来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扼杀了。
听着医生的絮絮叨叨,程昱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好像变得沉重了,又好像突然松了一口气。脑中天旋地转,周遭的声音仿佛已经听不到了,耳鸣声环绕着她,身体瘫软在椅子上。
医生说胰腺癌基本治不好的,她突然很庆幸,是治不好,不是因为自己没钱没法治,励志文女主角变成苦情文女主角了,她长叹一口气,像她这种人,还以为《活着》是《百万英镑》呢。
8.
人固有一死,程昱笑了笑,她想她也许是某个来历劫的神仙也说不定呢。程昱将自己所有存款拿出来了,点了点,竟然有两万块,够自己最后半年活的体面点了。
她不用总是忙着打工存钱了,自己存的钱够自己在最后的时间像一个幸福的普通人一样生活了,真好。
程昱买了很久都舍不得买的羽绒服,现在已经入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买羽绒服,也许是每年冬天都太冷了,冻的时间长了,想买来暖暖心吧穿上身程昱喟叹一声,真温暖。
程昱只穿了一次,便将羽绒服寄给了小妹。
程昱不打算治疗了,她打算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为自己活一回,将自己从前未曾体验过的东西,好好体验一遍。
9.
程昱的头发掉的越来越多,流鼻血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程昱终于恐慌的认识到,自己要死了,死后不会变成鬼魂,也不会投胎,死了就是死了,死的透透的,血肉会被蛆虫慢慢腐蚀,尸骨会长埋地下,而自己会在这个世界慢慢消失,直到最后一个人忘记自己。
最后一个忘记自己的是谁呢妈妈还是小妹还是被蒙在鼓里的男朋友
程昱害怕了,她还是住进了医院,她拉着医生的手,痛哭流涕,求她救救自己,自己才二十二岁,不想死。励志文女主角怎么可能死不会的。
本想自己一个人悄悄迎接死亡的想法悄悄破碎,她罕见地给家里通了电话。父亲满不在乎,倒是母亲有些焦急,千里迢迢地赶过来看自己。
程昱开始奢望父亲母亲能救救自己,她还不想死,她紧紧拉着妈妈干柴般的手,妈,求你救我,我怎么就要死了不可能的。你救救我,钱我以后一定会还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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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昱的母亲鲜少红了眼眶,她把破旧的帆布包中的现金呈给程昱看,儿,不怕,妈来救你了,没事的,你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死的。
母亲慌忙找到医生,声声泣血地求,可在医生说完了一番话后瞬间面如死灰,失魂落魄地回到病房。程昱看见母亲这个样子,内心更绝望了,看来自己是逃不过这次了。
10
生命的倒计时开始了,程昱放弃了,励志文女主角应该走的体面,起码要在草长莺飞的季节,一个人坐在躺椅上静静死去,最好周围还有好多花。
男朋友流着泪,愤恨地说她疯了。
完了,你给我花了那么多钱,我好像还不起。我钱夹里面有张银行卡,是我做兼职攒下来的钱,应该还有一万块,当抵消一部分了,剩下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程昱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出这句话。
而男朋友也只是抱着她呜呜地哭,你不要死,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花粉过敏的人也想享受花香。
程昱回答。
眼看入冬,窗外梧桐上的叶子要全部落光了,程昱的人生也来到了终点。她开始写遗书,写了很多张,每天更新一次,一式两份,男朋友一份,家里一份。她想,自己应该是偶像剧女主,她应该死的唯美一点。
写到第三十六张时,程昱还是没见到老树新长出来的嫩芽,程昱死了,没去天堂,彻彻底底死了。
还剩一口气的时候,程昱紧紧拉着许方正的手,开始交代自己的口头遗言。我走后,你要快点走出来,你的人生还有那么长,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女孩的,只不过,可以不要那么早吗我怕我没死透,会羡慕,会嫉妒。我妹妹,你可以多帮我看看她吗,我放不下她。她还那么小。我很自私,你千万,不要忘了我。
许方正紧紧握住她的手,放心,以后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以后再也喜欢不上别人了,你走了我会记你一辈子的！
11.
父亲说,没嫁出去的女孩子不能入祖坟,便不顾母亲的痛哭,将她推进了火葬场。
母亲痛哭。她要是听我的话,嫁人了也不至于一个坟地都没有！
家里不要程昱的骨灰,所以母亲根据程昱的遗言,将骨灰给了许方正,任凭妹妹程晓怎么哀求都无济于事。母亲说,姐姐活着的时候没什么自由的时候,死了总得听她一次。
程晓这才作罢。
程昱说,自己没看过海,死后带她看看,将她的骨灰撒向大海,来生她要当一匹野马,纵横在草原。海和马有什么关系不知道,感觉都很自由。
其实不用撒向大海也没事,去到海里她谁都不认识,会变得孤零零的,程昱害怕一个人。
12.
程昱死后一个月,正值各大高校放假,许方正带着她的骨灰来到洱海自顾自说着话,程昱,怪我,竟然忘了带你看看海。程昱,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笨死了,报到流程都不会走,一个人拉着个好大的行李箱。
我问你为什么家里人没有过来陪你,你说你没有爸妈,当时给我吓坏了,一个劲的道歉。程昱,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
许方正最终还是舍不得将程昱的骨灰洒进海里。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对他的打击还是太大了。
许方正迷上了写日记,他开始记录程昱死后的每一天,以此来减轻心中的痛苦。
2015
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程昱,这是你走的第三天,我好像还没有接受这个结果,从前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姑娘,怎么变得这么轻。
程昱,如果我早发现一段时间,是不是你的病会有转机。
2016
年一月二日
程昱。我打算过年带着你去洱海。你总说自己生活在内陆,没有见过海,你没实现的愿望,我会一个一个帮你实现。
我这两天可能出现幻觉了,我总觉得装你骨灰的那个小盒子是热的,和你手心的温度一样。捧着它,就好像你在和我牵手一样。
2016
年二月三日
你说想让我把你的骨灰扔进海里,我还是舍不得,你的骨灰是你留给我最后的遗物了,请原谅我的自私。
你妹妹和我通过电话,她说她想见见你。你妹妹今年准备高考了,她说她想考到你在的城市。
她很优秀,也很坚韧,和当时的你一样,声音也很像。听着她的声音,眼泪总会不自觉流下来。我好想你。
2016
年三月一日
程昱,现在的大草原没什么看头,草还没长出来呢。我预备等夏天再来一次。草原上的星星很美。你说你死后会不会也变成天上的星星呢,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陪伴彼此了。
2016
年四月五日
程昱,我今年就毕业了,学校也没有多少课了。我出来租了个小房子。把你放在人多的地方,我不放心。万一哪个毛手毛脚的,给你碰坏了怎么办。
你简直太亏了,看不到我毕业的样子了。不过没事,到时候照片洗出来,我给你烧过去。
2016
年五月五日
我最近没课。抽空回你老家看了你妹妹一眼,她看起来快被高考逼疯了,不过还是很坚强,也不说累。
你见到她,一定很欣慰,她现在成绩可好了,我觉得会赶超从前的你哦。
她看起来很喜欢我呢,拉着我许哥许哥地叫,你妹妹都觉得我们两个很配哦。我觉得,你的梦想,会由你妹妹实现了。
2016
年六月二十一日
你有没有收到我的帅照呢我可是刚拍完毕业照就给你烧过去了呢。我最近梦到你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你是不是快把我忘了啊。你要是忘了我,我就生气给你看。
2016
年六月二十二日
我昨晚梦见你了,你果然还是没有忘记我。既然这样,那我原谅你了。你小妹已经高考完了。
她前几天还和我通了电话,说想你了,说想看看你。幸好你说将骨灰留给我,不然要是她问我要,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2016
年
7
月十二日
我又来草原了。这里的夏天真好,野草疯长,牛羊成群,应该是你心目中自由的写实派吧。要是你下辈子真的变成了一匹马,那可太幸福了,每天的唯一目标就是摄入两万大卡。
2016
年七月二十日程昱,我的旅游经费用光了,只能坐火车回家了。
累死了,我要坐整整十二个小时呢！
不过火车上我遇见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女生,她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生命力顽强,像你一样。
我们多聊了几句,发现她竟然和我是老乡,真幸运。她真的和你很像,小麦色的皮肤,性格也像小麦一样坚韧,不过她可比你矮小多了,你整日就知道挂着个苦瓜脸。
不过你可不要误会我和她有什么哦,我只是看到她,想起来了你而已。
2016
年八月一日
我们竟然变成同事了,真巧。你妹妹还说她如愿考上了你的母校,真幸运。
…………
2017
年一月五日
她对我表白了,我同意了。
我想,你知道了应该会为我开心吧。
我会带着你那一份一起幸福的。2020
年五月二十日
我好像有很很久没有打开这本写给你的日记了,转眼你离开已经快五年了,你妹妹也快毕业了,你放心,她很好,很上进,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我和她要结婚了,婚期定在今年国庆,你应该也会为我开心吧。
…………
13.
程晓,你这周末方便出来见一面吗我有东西要交给你。许方正按捺住心中那股名为愧疚的情绪,平静说道。
有关我姐的吗周天可以,时间地点你定就好。死去九年的姐姐突然被提起,饶是程晓再坚强,也不由得心中一颤。
……
小小,你这几年变化好大。许方正有些尴尬说道。
许哥变化才大。上次见面还是一脸颓样,一转眼孩子都能跑了。程晓不太接话茬。
许方正尴尬的挠了挠头,这次约你出来,是想把这个东西还给你。他从背包内掏出来一个盒子,盒子的边缘已经因为撞击开裂了,外观已经微微掉漆。
程晓拿过盒子仔细看了看,许哥,九年前你就应该把它给我,我姐那么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骨灰吗
小小,孩子顽皮不懂事,不小心撞倒了,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况且……我必须对你嫂子负责。一直留着它,对不起你嫂子。
你难道就对得起我姐吗我姐的医院就是求你别忘了她,可你呢,才半年就有了新欢。
我当时问你要她的骨灰,可你怎么说的,你说我姐选择了你,你就不能把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随便交出去。
我念在你和我姐曾经感情那么要好,我叫你一声许哥,许哥,你这样对得起谁啊程晓抿了抿嘴,嫂子是不是刚知道你从来就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对不对
许方正摸了摸鼻尖,她知道的,这件事确实是孩子的错,我只是怕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我这边,万一再磕了碰了就不好了。
程晓的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在你给我发消息的前一刻,她约我昨天见面了。
她说她不小心看了你的日记,你发了很大的脾气。她来找了我,想问清楚从前的事。你们其实在我姐死了半年的时候就有来往了,你闭口不提和我姐的往事,转身投入新人的怀抱,她问你,这里的骨灰是谁,你说是一个朋友。许方正,你倒是演上重情重义了。
小小,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这件事情你想错了。许方正像是被戳中什么一样,无力的辩解着。程晓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将许方正的日记呈在餐桌上,我竟然不知道,你连一个死人都要哄骗。你写进去的这些东西,是真是假只有你知道,我言尽于此,我姐我带走了,你不用演了。
小小,小小！
我姐的遗言,长篇大论的提你,字字泣血,你就是这么对她的。你甚至让我怀疑,你和我姐在一起的两年半里,演的成分有多少
还有,别叫我小小,我姐才配叫。没想到,我姐最信任的人,竟然会第一个忘了她。
14.
程昱以为自己与许方正在短暂的人生中,是对方最重要的人,可程昱太年轻也太自负了。你以为的深刻的爱,在对方漫长的人生中只不过是玻璃窗上的水珠,总会滑落。
漫长的夜里,许方正总会问自己,时间真的能这么快冲淡一个人的感情吗还是说,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爱程昱。
他总以为程昱死后,这颗心再也不会为爱跳动,可没想到他变心变得快的自己都没想到。半年的时间,自己竟然会和另一个女孩畅聊。
程晓那一声声质问仿佛真的让许方正面前的雾渐渐散去。
晚上许方正买了一扎啤酒,在书房中独自畅饮。曾经深刻的爱,现在竟然连另一个人脸的轮廓都记不起来,程昱的声音逐渐模糊,脸逐渐消失,许方正甚至分不清她嘴角的痣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15.姐姐
我从记事起,就记得自己有一个争强好胜的姐姐。小时候的家又穷又破,饭里总是见不到荤腥,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的肉也总是进了弟弟碗里。
姐姐总是不服气,在做饭时经常给她和自己偷一点点干掉的肉,晚上窝在被窝里偷偷品尝。
就算被发现了,姐姐也总会一力扛下所有的责任,换来爸妈的毒打。
姐姐是个很有志向的人,也很努力,从小便品学兼优,连学校的老师都很欣赏她,力劝爸妈放姐姐去读书。
姐姐没有朋友,小她三岁的我便成了她成功学演讲中唯一的观众。
我从前是个很怯懦的人,可我有一个不怯懦的姐姐。是姐姐教我,好处是争取来的,也是姐姐教我,读书是可以改变今后的命运的。
姐姐考上大学那天,我仿佛也看到了自己人生中另一种可能。
为了向姐姐靠拢,我便学着她的刻苦,学着她的自信和强势。
姐姐生病的时候,我正上高三。学业的繁重让我根本无法分出精力对付别的事。自从上高中,我便和家里几乎断了联系。唯二的经济来源,一是母亲偶尔寄来的几百块,二就是姐姐定期转来的生活费。
姐姐很伟大,明明自己生活拮据,却也舍不得在我的生活上苛刻。
姐姐,我唯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在你生病的时候及时发现,最后却连见你一面也不能。
姐,失去你太痛了,我大概对你是怨恨的,你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你轻飘飘地离开所有人,却剩我在这个世界上独自痛苦。
知道你走的消息时,我正考完一模。那一瞬间,最先来的情绪不是悲伤,是恐惧。
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生活,我该如何支撑自己,你死的时候,我的一半灵魂好像也随你离去。许方正带着你来看过我。
我一直觉得,我的姐姐是个十分高大的人,没想到静静地躺在那个小盒子里,变得格外的小。我那个时候就静静地捧着你,和你留给我的一沓信。
我翻阅了你的几十封遗书,那个时候,我真的好心疼你,我甚至有些怨恨这个世界。一个鲜活的人竟然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夺去了生命。
我痛恨自己的弱小,姐,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竟然没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
我好恨你周围的人,他们为什么不记得你了,为什么把一个人的死去当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姐姐,我今年二十八了,比你还大六岁。我总是在想,要是你还在,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总会过得比我好的,你会慢慢实现自己的梦想,会亲自去看洱海,去草原,将前半生没有体会过的事全部经历一遍。
小时候你会偷偷带我去屋顶看星星,那时候的星星好亮啊。今天的天也很蓝。姐,你说哪颗星星是你
你说过我高考后你就送我一份礼物,为什么我没见到礼物,也没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