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推开包厢门。
音乐声震得耳膜发麻。烟味混着劣质香水味,呛得人喉咙发痒。
江砚坐在正中间。
他怀里搂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条亮片吊带裙,短得遮不住大腿根,半个身子都贴在他胸口。手指捏着颗葡萄,正往他嘴里送。
江砚笑着吃了。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女人咯咯直笑,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轻轻捶了他胸口一下。
真刺眼。
我认识江砚十年。结婚三年。他从来没对我这样笑过。在他眼里,我大概就是个摆设,一个用旧了还不舍得立刻丢掉的茶杯。
心脏的位置,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把,又酸又胀。但这感觉只持续了一秒,就被一股更汹涌的、冰冷的怒火取代了。
很好。非常好。
脑子里那些属于黎鸢的记忆碎片,像是蒙尘的玻璃被猛地擦亮。前世被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后,像块破抹布一样被抛弃的结局,清晰得让人浑身发冷。
阿砚!
我喊了一声。声音不大,但穿透力很强。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门口,看向我。
江砚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他推开怀里的女人,动作有点不耐烦。你怎么来了他皱眉,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那个亮片裙女人看清是我,非但没慌,反而挑衅似的往江砚身边又靠了靠,下巴微抬。我认识她,林薇薇,江砚公司新签的小模特,最近风头挺劲。
嫂子这么巧啊。林薇薇开口,声音又甜又嗲,尾音拖得长长的,来找阿砚哥我们这正聚会呢,要不一起喝一杯
她故意把阿砚哥叫得亲热无比。
江砚没说话,默认了她的亲昵。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没发出什么声音。但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那点可悲的前世上。走到他们面前,隔着那张堆满酒瓶和果盘的玻璃桌。
嫂子……林薇薇又开口,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得意。
我没看她。眼睛只盯着江砚。
玩得开心吗我问,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江砚大概没料到我这个一贯温顺的妻子会是这种反应,眉头皱得更紧:黎鸢,别在这儿闹。有事回家说。
回家我扯了扯嘴角,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家那个你一个月回去不了两趟的地方
江砚脸色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我忽然拿起桌上一个喝剩一半的啤酒瓶。
动作快得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哗啦!
一整瓶冰冷的、泛着泡沫的啤酒,一滴不剩,全泼在了林薇薇精心打理的卷发和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
啊——!林薇薇尖叫起来,猛地跳开,手忙脚乱地擦着脸上的酒液,亮片裙子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狼狈不堪。
包厢里死寂一片。所有人都惊呆了。
江砚腾地站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眼神凶狠得吓人:黎鸢!你他妈疯了!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但我没挣扎。反而抬起头,迎上他那双因暴怒而发红的眼睛,清清楚楚地问:
江砚,我们离婚吧。
手腕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江砚脸上所有的暴怒,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错愕取代。他死死盯着我,像第一次认识我这个人。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绷得很紧。
我说,我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离婚。
包厢里连呼吸声都轻了。所有人屏息看着我们这对模范夫妻的戏码急转直下。
林薇薇还在旁边小声啜泣,试图引起江砚的注意。
江砚却没看她。他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脸上,试图从我眼中找出哪怕一丝赌气、一丝威胁的痕迹。
他找不到。
只有一片死寂的冷。
你跟我出来。他猛地松开我的手,语气强硬,不容置疑。他甚至没看旁边狼狈的林薇薇一眼,径直往外走。
我跟了出去。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探究的视线。
走廊尽头,消防通道门口。灯光惨白。
江砚背对着我,肩膀绷得很直。他掏出烟盒,点了一支。烟雾缭绕起来,模糊了他侧脸的轮廓。
闹够了没有他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就因为看见我和别人喝杯酒,你就要离婚黎鸢,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他吐出的烟圈。
江砚,我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结婚三年,你把我当什么
他夹烟的手指顿了一下,没回头。
一个听话的摆设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保姆还是你江大总裁用来应付家里催婚生子的挡箭牌我一句一句问,心口那点残留的属于黎鸢的酸楚,被更强大的、重获新生的清醒碾得粉碎。
江砚猛地转过身,烟雾后的眼神锐利如刀:你胡说什么我对你不够好你要什么我没给你房子、车、卡……
我要的是你这个人。我直视他的眼睛,没有歇斯底里,只有陈述事实的冰冷,江砚,你给过我吗结婚纪念日你在哪我发烧39度打电话给你,你说你在开会。你妈指着鼻子骂我是不下蛋的鸡,你就在旁边看着!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永远在陪你的‘应酬’,你的‘朋友’!包括今晚那个林薇薇!
江砚的脸色难看极了,像是被我戳破了某种他一直试图维持的假象。他烦躁地掐灭烟头:薇薇只是工作关系!逢场作戏你懂不懂黎鸢,你能不能别这么小心眼哪个男人在外面没点应酬
逢场作戏我嗤笑一声,抱在怀里喂葡萄那种逢场作戏江砚,我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
他语塞,眼神闪烁了一下,带着一丝被揭穿的狼狈,但很快被更深的恼怒掩盖:就算我对你有所忽略,你就用离婚来威胁我黎鸢,这不像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我轻轻重复,只觉得无比讽刺,以前是我蠢。蠢得以为真心能换真心,蠢得以为守着空壳一样的婚姻就能守到你回头看我一眼。但现在,我不想蠢了。
我看着他那张依旧英俊、却再也掀不起我心底波澜的脸。
江砚,离婚吧。我累了。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你休想!江砚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狮子,猛地低吼一声,逼近一步,带着浓重的压迫感,结婚是你说结就结,离婚是你说离就离黎鸢,你把我当什么了把我们江家当什么了你以为离婚这么简单财产怎么分割双方父母怎么交代公司股价……
那是你的事。我冷冷打断他关于利益得失的咆哮,财产你婚前的我一分不要。婚后的共同财产,按法律判。我只要求立刻、马上解除婚姻关系。至于你的父母、你的公司股价,我扯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笑,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砚彻底愣住了。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被冒犯的震怒。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那个温顺、隐忍、任劳任怨的黎鸢,会变成眼前这个油盐不进、铁了心要抛弃他的女人。
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他像是终于抓住了一根荒谬的稻草,眼神阴鸷地上下打量我,谁告诉我,是谁给你灌了迷魂汤!
我看着他这副气急败坏、胡乱揣测的样子,只觉得无比可笑,又无比悲哀。
江砚,我平静地说,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有些心死了,就是死了。跟别人无关。我只是,不想再要你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这一次,我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后背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道灼热、愤怒、又带着巨大茫然的视线。
回到家,那个装修奢华却空旷冰冷的所谓家。
我直接进了书房。打开电脑,找出早就存在云盘里的文件——一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
前世,这份协议是我在江砚转移完所有财产、将我扫地出门后,才在律师的帮助下艰难争取来的。上面只有微薄的、象征性的补偿。
现在,这份协议被我彻底修改。
女方:黎鸢。
男方:江砚。
双方自愿解除婚姻关系。
财产分割:女方自愿放弃除个人婚前财产及婚后个人账户内存款(共计人民币叁拾贰万陆仟元整)外的一切财产要求。男方名下所有不动产、股权、投资、存款及其他一切财产归男方所有。
男方自愿一次性补偿女方人民币壹佰万元整,作为生活安置费用(此款项于办理离婚登记手续后三日内支付完毕)。
双方无共同子女,无争议。
协议自双方签字之日起生效。
很简单。很干脆。
我要的是自由,不是钱。前世那点可怜的补偿,和这三年耗费的青春、心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这一百万,只是让他买个心安理得,买个他江砚没有亏待前妻的名声,也给我争取一点启动资金。
签好字,按上手印。我把它装进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然后,我开始收拾东西。只带走真正属于我的:几件常穿的衣服,几本书,一些私人证件和存折。那些名牌包、首饰、昂贵的衣服鞋帽,都是江砚买的,或者为了配得上江太太身份而购置的枷锁。我一件没碰。
客厅里巨大的婚纱照还挂在墙上。照片里,我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一脸幸福,依偎在西装革履、英俊非凡的江砚身边。
我走过去,看着照片里那个眼神里充满对婚姻憧憬和爱意的年轻女人。
对不起,我在心里对她说,让你委屈了三年。以后的路,我替你好好走。
我搬来椅子,伸手,用力把那幅沉重的相框拽了下来。
哐当一声巨响。
相框砸在地板上,钢化玻璃碎成蛛网。照片上江砚那张完美的脸,被裂纹割裂得支离破碎。
我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放在客厅最显眼的茶几上。文件袋旁边,摆着那个摔坏的相框。
然后,我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走出了这个我住了三年、却从未感到过温暖的家。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过去。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
是江砚。
我挂断。
他又打。
我再挂断。
他发来微信,语气暴戾:黎鸢!你他妈在哪立刻给我滚回来!我们谈谈!
我回了一条:协议在茶几上。签好字联系我律师。号码稍后发你。
然后,我拉黑了他的电话,删除了他的微信。
世界,瞬间清净。
我在市区一个普通小区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环境一般,但干净,便宜。押一付三,花掉了我自己存款的一半多。
剩下的钱不多,但足够支撑一段时间。
我没联系父母。前世,他们也曾苦口婆心劝我忍耐,说男人都这样,女人嫁了人就得认命。在他们眼里,江砚这样的金龟婿,能给我优渥的生活,就是天大的福气。我那些委屈,不值一提。
这一世,我不需要他们的理解或支持。
安顿好的第二天,我就约了大学时关系最好的室友林薇出来喝茶。
在学校后门那家我们以前常去的小咖啡馆。
林薇看到我,愣了一下:鸢鸢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气色也不太好。她看着我身上简单的T恤牛仔裤,又看看我素面朝天的脸,欲言又止。
我搅动着杯里的咖啡,直接开门见山:薇薇,我想重新开始。你工作室还缺人吗我想试试做设计助理。
林薇大学毕业后和男友开了个小型室内设计工作室。前世我婚后,江砚嫌这种小工作室不上台面,不让我去帮忙,断了联系。后来听说他们做得挺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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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惊讶地睁大眼:设计助理鸢鸢,你不是开玩笑吧你可是我们系当年最有天赋的!你毕业那会儿多少大公司抢着要你!你怎么……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江砚他……同意
我们准备离婚了。我平静地说。
什么!林薇差点打翻咖啡杯,声音陡然拔高,引来周围几道目光。她赶紧捂住嘴,凑近我,满脸震惊和担忧,怎么回事他欺负你了还是那个姓林的狐狸精……
都不重要了。我打断她,露出一个疲惫但释然的笑容,薇薇,我只想找回我自己的路。我知道你们工作室刚起步,助理工资不高,活也多。但我现在需要这个机会,也需要一个熟悉的环境重新开始。你放心,设计的基本功我没丢,软件也一直在断断续续用。我可以从最基础的画图、跑工地做起,绝不给工作室添麻烦。
林薇看着我坚定的眼神,又惊又心疼。她沉默了几秒,眼圈有点红,猛地抓住我的手:鸢鸢!好!太好了!你早该离开那个王八蛋!什么狗屁豪门太太,哪有做自己开心!你来!明天就来!什么助理不助理,我们正好缺个主力设计师呢!工资……虽然不高,但我们按能力给,你来了就是合伙人待遇!
不,我反握住她的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就从助理开始。我得重新熟悉市场,重新学习。该是多少就是多少。薇薇,谢谢你。
第二天,我准时出现在林薇那间位于创业园区、只有几十平米的小工作室。
工作室叫原点设计。除了林薇和她男友兼合伙人张浩,只有一个负责行政和财务的小姑娘小周。
环境简陋,堆满了图纸、材料样板和模型,空气里有淡淡的油墨和咖啡味。
但每个人都很忙碌,眼睛里有光。
林薇热情地把我介绍给大家:这是黎鸢,我大学闺蜜,超级大才女!以后就是咱们自己人了!
张浩是个憨厚的技术男,推了推眼镜,笑道:欢迎欢迎!早听薇薇念叨你!有你加入太好了!
小周也甜甜地叫了声:鸢姐好!
没有异样的目光,没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只有对同行的接纳和对工作的热忱。
我换上工作室统一印着Logo的灰色T恤,扎起马尾,坐到属于我的、角落里的电脑前。
看着屏幕上复杂的CAD线条和渲染图,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鼠标和键盘。
一种久违的、失而复得的踏实感,慢慢充盈了心口。
这才是属于我的世界。
江砚的骚扰开始了。
先是陌生号码的电话轰炸。我接起一个,是他压抑着怒火的质问:黎鸢!你把我离婚协议改了你什么意思一百万你打发叫花子呢我告诉你,那份协议我不认!你想都别想!
江先生,我语气平淡,协议条款清晰,有法律效力。你认不认,法庭说了算。另外,请不要再骚扰我,否则我保留报警的权利。
你!他气结,你他妈现在在哪是不是跟哪个野男人在一起你给我等着!
我直接挂断,拉黑这个号码。
然后是微信好友申请。附加消息一条比一条难听,从黎鸢你翅膀硬了,到你是不是早就在外面勾搭上了,再到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别不知好歹。
我全部无视,拒绝添加。
第三天,他直接找到了工作室。
那天下午,我正在工位上对着一个复杂的别墅空间建模。林薇和张浩出去见客户了,小周也外出办事。
工作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江砚站在门口。一身昂贵的高定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只是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地扫视着狭小的空间,最后像探照灯一样锁定了角落里的我。
他大步走过来,带着一身寒意和压迫感。
黎鸢!他低吼,伸手就要来抓我的胳膊,跟我回去!
我迅速起身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同时操起桌上的塑料文件夹挡在身前,冷冷地看着他:江砚,这是办公场所。请你出去。
办公场所江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环顾四周简陋的环境,嘴角扯出一个极度轻蔑的弧度,就这黎鸢,你放着好好的江太太不做,跑到这种破地方给人当打杂的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回荡在小小的办公室里。
我的工作,我的生活,与你无关。我保持冷静,手指悄悄按下了桌下林薇之前给我装的紧急呼叫按钮,连通了她的手机。
与我无关江砚逼近一步,眼神像毒蛇一样缠着我,黎鸢,你是我老婆!我们还没离婚!你现在就跟我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你知道外面现在都怎么说你吗说我江砚的女人为了点破钱出来抛头露面!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第一,我们很快就没有关系了。第二,我凭本事赚钱,不偷不抢,没什么可丢人的。我迎着他的目光,寸步不让,丢人的是你,江砚。婚内出轨被老婆当场泼酒抓包,现在又跑到前妻工作的地方撒野。江总,你的教养和体面呢
你!江砚被我戳到痛处,瞬间暴怒,扬手就要打下来。
住手!
一声厉喝从门口传来。林薇和张浩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闻声而来的园区保安。
林薇一个箭步挡在我身前,怒视江砚:江砚!你要干什么!这里是我们的工作室!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们报警了!
张浩也沉着脸护在一旁。
保安上前,客气但强硬地说:先生,请您离开。不要影响其他租户办公。
江砚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挡在我面前的林薇和张浩,看着那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再看看周围闻声探头的其他公司员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角的青筋都在跳。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被下等人围堵驱赶的屈辱。
他死死地瞪着我,那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还有一丝难以理解的疯狂和……受伤他猛地收回手,指着我,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黎鸢,你好样的!你给我等着!这婚,没那么容易离!
他撂下这句狠话,猛地转身,撞开挡路的保安,带着一身戾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工作室里一片寂静。
鸢鸢,你没事吧林薇赶紧转身看我,一脸担忧。
我摇摇头,放下手里的文件夹:没事。
妈的!什么玩意儿!张浩气得骂了一句,仗着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
林薇安抚地拍拍我的背:别怕鸢鸢,以后他再敢来,我们直接报警!不行就在门口装个监控!
我看着他们俩义愤填膺的样子,心里那点被搅起的波澜,慢慢平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坚定的力量。
谢谢你们。我真心实意地说。
江砚的骚扰,并未停止。
他不再亲自来,但换了方式。
先是工作室接二连三地丢单子。本来谈得好好的客户,突然就变卦,支支吾吾说预算不够,或者说找了别的公司。林薇托人打听,对方才隐晦地透露,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让他们别跟原点设计合作。
接着,是一些合作的材料供应商开始拖延供货,或者找借口提价。
甚至,连园区物业都开始来找麻烦,说我们门口堆放的材料样板影响了消防通道(其实根本没有),要求整改。
压力像无形的网,慢慢收紧。
工作室的气氛肉眼可见地低迷下来。张浩连续熬了几个通宵改方案都白费力气,胡子拉碴,脾气也变得暴躁。林薇焦头烂额地到处打电话找新客户,但收效甚微。小周看着空荡荡的订单表,愁眉苦脸。
我知道,这是江砚的手段。他在用他的权势和金钱,逼我就范,逼我低头。他想让我明白,离开他,我寸步难行。
鸢鸢,林薇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看着又一次被客户爽约的微信,声音带着沮丧,要不……你去找江砚谈谈这样下去,工作室真的撑不住了……
张浩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没说话,但眼神里也流露出同样的意思。
我看着他们。看着这个承载着我希望和热忱的小小原点。
不。我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不能谈。一旦我找他,就正中他下怀。他会变本加厉。
那怎么办林薇急了,没有单子,没有收入,下个月房租水电都成问题!难道我们……真的要关门吗
不会关门。我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他江砚能影响到的,无非是那些在乎他江氏集团脸色、或者想巴结他的公司和客户。但这座城市,不是他江砚一手遮天的地方。
我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关键词:线上平台、小型私宅、口碑传播、特色风格。
我们转换思路。我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既然传统渠道被堵死,我们就走线上。主攻小型私宅、旧房改造、个性化空间设计。这类客户预算未必很高,但更注重设计本身和性价比,决策相对独立,受外界干扰小。而且,只要做出口碑,形成自己的特色,就能在小圈子里传播开来。
林薇和张浩的眼睛亮了一下。
可是……张浩犹豫,线上平台竞争也很激烈,我们没什么名气……
所以需要特色。我圈住那个词,我之前研究过,现在很多年轻业主,厌倦了千篇一律的‘样板房’设计。他们想要独特的、有故事感的空间。薇薇,我看向林薇,我记得你研究生课题是做‘老物件与空间情感叙事’张浩的渲染技术一直很强。我们可以把这两点结合起来,主打‘有温度的设计’,用设计讲故事,讲情怀。
我点开一个刚注册好的社交媒体账号:这是我这两天弄的。发了一些我们之前废弃方案的局部效果图和设计理念。虽然粉丝不多,但已经有人留言感兴趣了。我们可以从这里开始,免费做一些线上咨询和小空间的虚拟方案,积累案例和口碑。
林薇和张浩凑过来看,脸上渐渐有了光彩。
对啊!林薇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鸢鸢你太棒了!
张浩也用力点头:我觉得行!技术交给我!渲染保证出彩!
小周也凑过来:鸢姐,运营账号我也可以帮忙!
工作室的低气压,被这股新的希望冲淡了。
我们不再去理会那些莫名其妙的丢单,不再为被刁难而烦恼。所有人拧成一股绳,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新的方向。
我负责构思和文案,挖掘每个潜在小项目的独特故事点。林薇深化设计,融入情感元素。张浩则把设计图渲染得如同电影画面。小周负责平台运营和客户沟通。
我们接的第一个真正的小单子,是一个刚毕业的年轻女孩的15平米出租屋改造。预算只有八千块。
我们没有嫌弃。反而投入了极大的热情。
我花了一个下午听女孩讲她的故事:外地打拼,工作压力大,喜欢温暖明亮的色彩,想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塞下她的梦想和安全感。
林薇巧妙地将一面墙设计成可以收纳书籍和展示收藏品的多功能壁龛,用了温暖的姜黄色。张浩渲染出的效果图,让那个逼仄的小房间充满了阳光和生机。
当改造完成,女孩在平台上晒出前后对比图,配上长长的小作文感谢我们时,那个帖子小火了一把。评论区很多人留言:好有温度的设计!这才是我想要的家!求联系方式!
口碑,开始像涟漪一样扩散。
江砚的围剿并未停止,甚至手段升级。
他找人匿名在本地装修论坛和社交媒体上发帖,污蔑原点设计偷工减料、设计抄袭、甚至恶意诽谤我们工作室资质不全。
几个我们正在洽谈的关键客户,也同时收到了匿名的举报邮件,内容真假掺半,极具煽动性。
恶意差评开始出现在我们的线上平台页面。
工作室再次陷入信任危机。刚刚积累起来的口碑摇摇欲坠。
林薇气得浑身发抖,张浩一拳砸在桌子上:欺人太甚!江砚这个王八蛋!
我盯着屏幕上那些充满恶意的文字,心沉到了谷底。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胸口奔涌。这一次,他踩到了底线。
报警。我冷冷地说,声音异常平静,收集所有证据,诽谤邮件、恶意差评截图、论坛匿名帖。同时,在官方账号上发布严正声明,澄清事实,并表明我们已经报警,追究造谣者法律责任。
可是……林薇担忧,我们没有证据直接指向江砚……
不需要指向他。我眼神冰冷,我们只针对造谣者。报警立案,本身就是一种态度。那些被煽动的客户,看到我们敢报警,敢硬刚,自然会掂量掂量那些匿名举报的可信度。
声明发出,报警回执同步公示。
效果立竿见影。
恶意差评少了很多。匿名邮件也停了。论坛那个造谣帖子很快被删除。
那些摇摆的客户,看到我们的强硬态度后,选择了观望,甚至有人主动联系我们询问情况。
危机暂时缓解。
但我知道,江砚不会罢休。这只是他手段的一部分。
果然,几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的公寓楼下。
是江砚的母亲,王兰。
她保养得宜,穿着考究的香奈儿套装,手里挎着爱马仕铂金包,站在我那普通小区的门口,显得格格不入。看向我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带着居高临下的挑剔和不满。
黎鸢。她叫住我,语气疏离。
伯母。我停下脚步,淡淡回应。
找个地方谈谈。她用的是命令的口吻。
小区门口的咖啡店。环境嘈杂。
王兰皱着眉,用纸巾反复擦拭着廉价的塑料桌椅,才勉强坐下。
听说你要和阿砚离婚她开门见山,语气带着责备,还闹得人尽皆知黎鸢,你太不懂事了!你知道这对他对公司影响多不好吗
我搅着面前的速溶咖啡,没说话。
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她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阿砚是做大事的人,应酬多点怎么了哪个成功男人不是这样你作为妻子,要理解,要包容!那个林薇薇的事我也听说了,一点小事,你至于闹这么大还泼人家酒一点大家闺秀的教养都没有!
她顿了顿,看着我身上的平价外套,眼神更加轻蔑: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跑到那种小作坊去抛头露面,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住在这种地方……黎鸢,你离了江家,什么都不是!听我一句劝,回去跟阿砚认个错,安安心心做你的江太太,早点生个孩子才是正经!别把自己那点不值钱的面子看得太重!
我静静听着。前世,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让我觉得自己低贱又失败。但现在,我只觉得无比荒谬。
说完了我放下勺子,抬眼看向她精心修饰过的脸。
王兰被我过于平静的反应噎了一下,随即更加不悦:你这是什么态度
伯母,我语气平淡无波,首先,离婚是我和江砚两个人的事,您无权干涉。其次,江砚的‘应酬’包括婚内出轨,这是原则问题,不是小事。再有,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住在哪里,都跟您,跟江家,没有半点关系。最后,
我看着她陡然变得难看的脸色,一字一句清晰地补充:
值不值钱,不是您说了算。我的面子,我自己挣。江家的门,我不稀罕再进。您慢用,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我站起身,在周围几道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径直离开。留下王兰一个人,脸色铁青地坐在那儿,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我的决绝,显然超出了江砚的预料。
他似乎终于意识到,那个对他予取予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黎鸢,真的变了。
他的手段开始变得混乱而急躁。
先是试图利诱。
他的助理联系了我的律师,转达了他的新条件:只要我撤回离婚诉讼(因为我提交协议他拒不签字,只能走诉讼程序),他可以一次性给我五百万,外加一套市中心的高档公寓。条件是,我必须对外宣称是性格不合和平分手,并且,五年内不得再婚。
律师问我意见。
我直接回复:告诉他,免谈。
接着,是威逼。
一个自称是江总朋友的陌生男人,在深夜给我打恐吓电话,声音阴森,说我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心出门被车撞。
我冷静地录了音,然后直接报警。
警察很快找到了那个打电话的混混,是江砚手下某个小马仔的马仔。虽然查不到直接和江砚有关的证据,但那个小混混被拘留了几天,吓得屁滚尿流,再不敢来骚扰。
江砚亲自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黎鸢,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回来,我们重新开始,我既往不咎。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让你和你那个破工作室,在圈子里彻底消失。
我看着那条短信,只觉得可笑。
旧情我回了他两个字,你有吗
然后,将他这个新号码也拉入黑名单。
我和他之间,早已恩断义绝,只剩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工作室在夹缝中顽强生长。
线上口碑一点点积累,我们小而美、有温度的标签逐渐被一些追求个性的年轻业主接受。
一个旧厂房改造的网红咖啡馆项目找到了我们。业主是个很有想法的海归,预算不高,但给了我们极大的创作自由。
我们团队像打了鸡血。我负责整体概念和故事线梳理,林薇主笔空间规划,张浩负责将那些天马行空的构想变成逼真的渲染图。
方案一稿稿地磨。为了一个空间动线的优化,我们可以争论到深夜。为了找到最匹配故事氛围的老物件,我跑遍了旧货市场。
辛苦,但无比充实。
当最终方案呈现出来——斑驳的旧砖墙与现代金属结构的碰撞,悬挂的旧齿轮装饰诉说着工业时代的记忆,暖色的灯光在绿植掩映下营造出静谧的角落……业主激动得拍案叫绝。
项目落地后,迅速成为网红打卡地。各大生活类媒体争相报道。
原点设计的名字,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在业内崭露头角。
工作室的电话被打爆了。邮箱里塞满了咨询邮件。
我们搬出了那个狭小的创业园区,租下了一个明亮宽敞、带独立展厅的办公室。
招兵买马,团队扩大。
林薇看着崭新的办公环境,激动得眼眶发红:鸢鸢,我们做到了!
张浩憨厚地笑着:多亏了鸢姐!
小周也兴奋地附和:是啊!鸢姐太厉害了!
我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车水马龙。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重生后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命运的方向盘,终于牢牢握在了自己手中。
离婚官司,也进入了最后的拉锯。
江砚请了最顶尖的律师团,试图在财产上做文章。但我那份签好字的、主动放弃绝大部分财产的协议,成了最有力的证据。我的律师步步紧逼。
法庭上,我和江砚隔空相对。
他瘦了很多,眼下的乌青很重,西装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看我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恨,有不甘,有疲惫,甚至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陌生
他的律师还在据理力争,试图证明我意图不轨、转移财产。
我的律师则沉稳地出示证据:我的婚前财产证明,婚后个人账户流水,那份协议,以及我主动搬离婚房的证明。
法官的倾向越来越明显。
最终宣判那天。
法庭肃穆。
法官敲下法槌,声音清晰:
本院认为,原告黎鸢与被告江砚夫妻感情确已破裂,无和好可能,准予离婚。
关于财产分割:鉴于原告黎鸢在诉讼前已签署自愿放弃除个人婚前财产及婚后个人账户存款(共计人民币叁拾贰万陆仟元整)外一切财产要求的协议,且该协议系双方真实意思表示,内容不违反法律强制性规定,本院予以确认。
被告江砚主张原告存在转移财产行为,证据不足,本院不予采信。
关于被告江砚在庭审中提出愿意补偿原告人民币伍佰万元及房产一套(作为原告撤回离婚诉讼之条件)一事,因原告明确拒绝,且本案已进入实体审理阶段,该补偿提议与本案财产分割无直接关联,本院不作处理。
综上,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三十二条、第三十九条之规定,判决如下:
一、准许原告黎鸢与被告江砚离婚。
二、夫妻共同财产分割:双方名下现有财产归属维持现状(即按原告黎鸢所签协议履行)。被告江砚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一次性支付原告黎鸢生活安置补偿款人民币壹佰万元整。
三、案件受理费……由被告江砚负担。
尘埃落定。
法官的声音落下,法庭一片寂静。
我站起身。心中一片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江砚也站了起来。他脸色灰败,嘴唇紧抿着,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里的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死寂。
他的律师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大概是劝他接受现实。但他好像没听见。
我的律师走过来,低声祝贺我:黎小姐,恭喜您。
我点点头:谢谢。
转身,准备离开。
黎鸢!
江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嘶哑,干涩,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我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他一步步走过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音。停在我身后一步之遥。
你……他开口,声音艰涩无比,你……真的就这么恨我

我缓缓转过身,看着这个我曾经倾注了十年青春和所有爱意的男人。看着他如今失魂落魄的样子。
江砚,我平静地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不恨你。
他眼中似乎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
我只是,我顿了顿,清晰地说出后面的话,不在乎了。
那丝微弱的火苗,瞬间被冰水浇灭,只剩下彻底的灰暗。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仿佛被抽掉了所有力气。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一眼,转身,挺直脊背,步伐坚定地走出了法庭。
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起眼。
身后那道绝望的目光,如芒在背,却再也无法穿透我筑起的心墙。
自由的风,带着夏末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年后。
原点设计的年度作品展,在市中心美术馆开幕。
我们工作室凭借时光印迹·咖啡馆和后续几个有影响力的项目,获得了业内一个颇具分量的设计新锐奖。这次展览,汇聚了我们团队这一年的心血。
展厅布置得很有格调。柔和的光线下,空间模型、设计手稿、实景照片、情感故事墙……吸引着络绎不绝的参观者。
我作为主创之一,穿着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正和一位慕名而来的地产商代表交谈着合作意向。对方态度诚恳,给出的条件也很优厚。
黎总监的想法很有前瞻性,对方赞许道,我们新开发的这个文创街区项目,就需要你们这样有温度、有故事的设计团队。
我微笑着回应,自信从容。
眼角余光瞥见展厅入口处,出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江砚。
他穿着深灰色的大衣,身形依旧挺拔,但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憔悴和落寞。他站在人群边缘,没有上前,只是隔着攒动的人头,远远地望着我这边。
他的目光,复杂得难以形容。有震惊,有茫然,有追悔,还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痛楚。
这一年,他过得似乎并不好。江氏集团内部权力斗争激烈,听说他失去了几个重要项目,地位岌岌可危。而关于他婚变的传闻,以及那个林薇薇后来高调攀附其他富豪的八卦,更是让他的形象一落千丈。
反观我,事业蒸蒸日上,生活充实独立,早已是脱胎换骨。
我收回视线,脸上笑容不变,继续专注地和眼前的客户交谈,介绍着我们最新的设计理念。
合作谈得很顺利。送走客户,林薇兴奋地跑过来:鸢鸢!太棒了!又一个大单!
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笑着和她击掌。
转身去休息室拿点资料。
刚走到走廊拐角的僻静处,身后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黎鸢!
江砚追了上来。声音嘶哑。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江先生,有事
这声疏离的江先生,像把刀子扎进他心里。他脸色白了白,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
他看着我,眼神里翻滚着无数情绪,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鸢鸢……他开口,声音艰涩无比,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软弱,我……我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他上前一步,试图抓住我的手,被我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神更加痛苦。
以前是我混蛋,是我眼瞎!是我不知道珍惜!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像个急于忏悔的罪人,我承认,我打压你的工作室,是我卑劣!是我怕……怕你离开我后过得更好,怕别人笑话我!鸢鸢,我后悔了!这一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没有一天不想你!
我看到你站在台上领奖的样子……看到你现在这么好……我的心像被剜出来一样疼!是我亲手把你弄丢了!他的声音带上了哽咽,眼眶发红,鸢鸢,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最后一次!我发誓,我会改!我把所有财产都给你!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们复婚,我们……
江砚。我打断他声泪俱下的忏悔,语气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
他充满希冀地看着我。
说完了吗我问。
他愣住。
你的后悔,你的道歉,我都听到了。我看着他,眼神清明,没有任何动摇,但很抱歉,我无法原谅你。
不是所有的伤害,一句‘知道错了’就能抹平。不是所有的回头,都还能看到想等的人。我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用了三年,看清你。又用了一年,找回我自己。现在的黎鸢,活得很好。不想再回到过去。
江砚眼中的光,彻底熄灭。巨大的绝望和痛苦淹没了他。他踉跄了一下,像是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鸢鸢……他喃喃地,像个迷路的孩子,声音破碎不堪,没有你……我……
那是你的事。我平静地说完最后一句,江先生,我的展览还在继续,失陪了。
我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我脚步微顿。
没有回头。
我知道,他跪下了。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视我如草芥的江砚,此刻正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祈求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的背影。
但那又怎样呢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我挺直脊背,步伐坚定地走向前方那片灯火璀璨、属于我自己的世界。
将他,和他那迟来的、廉价的忏悔,永远地留在了身后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