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首富的千金林薇薇当了整整十年贴身保镖。
起因不过是她六岁那年,我从垃圾桶边饿得奄奄一息时,她递过来的那个肉包子。皮薄馅大,热气腾腾,一口下去,油顺着嘴角流,是我贫苦童年里唯一的光。
就为这个,我给她卖命十年。挡过子弹,挨过刀,收拾过绑匪,揍趴过能排成一条高速公路的追求者。从她十六岁青春叛逆到二十六岁商界扬名,我像个影子一样守着她,处理她所有麻烦。
直到我三十岁生日那天清晨。
我看着镜子里那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伤疤——去年为她挡刀留下的纪念。突然之间,那股支撑我十年的劲儿,泄了。
我累了。我不想再当影子了。我想站在阳光下,有个自己的家,一个等我回家的人。
当我将辞职信和结婚请柬同时放在林薇薇面前时,这位从来优雅从容的大小姐,彻底疯了。
结婚和谁什么时候的事林薇薇捏着那封烫金字的请柬,指尖发白,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那价值百万保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叫做失控的表情。
我保持着标准保镖站姿,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语气平静:对方是幼儿园老师,我们认识半年了。婚礼定在下个月一号。
其实我和小雅认识已经一年零三个月了,但前九个月我都以为自己是单相思,没敢声张。毕竟我一个刀口舔血的保镖,哪敢肖想那样温柔美好的姑娘。
直到三个月前,我替林薇薇挡酒喝到胃出血住院,小雅作为志愿者来医院陪孩子顺带照顾了我几天。我三十岁生日那天凌晨,她发来消息:周大哥,如果你这次出院后想换种活法,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成为你新生活的一部分
我看着那条消息,看着医院苍白的天花板,第一次为自己做了决定。
半年林薇薇猛地站起来,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声响。她挥着请柬,几乎要戳到我脸上,周铮!你跟我十年!认识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女人半年,就要结婚
她叫苏小雅,不是不知道哪来的女人。我纠正道,依旧平静。十年了,我太清楚怎么应对林薇薇的脾气——以不变应万变。
但这招今天失效了。
我不同意!她把请柬摔在桌上,力度大得让旁边古董花瓶都震了震,你的合同还没到期!
大小姐,我的合同上月就到期了。您当时在巴黎看秀,说回来再签新的。我提醒她,我已经晚了一个月离职。
林薇薇显然忘了这茬。她精致的面容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是更盛的怒火:那就现在签!年薪翻倍!不,三倍!
我摇摇头: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她逼近一步,身上昂贵的香水味扑面而来。这味道我闻了十年,曾经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闻的味道,代表着我拼命才能触摸到的上层世界。如今却只觉得太浓了,呛得人喘不过气。
我想有自己的生活。我说。
保镖不能结婚吗谁规定的结啊!把她接来住,别墅里多的是房间!林薇薇挥着手,仿佛在施舍天大的恩惠。
这次我还没回答,办公室门被敲响了。助理小心翼翼探进头:林总,董事会还有五分钟…
林薇薇一个眼刀甩过去:推迟!
门迅速关上。她转回头,深吸一口气,努力恢复平时那种游刃有余的姿态,但颤抖的指尖出卖了她。
周铮,我们之间…不仅仅是一纸合同,对吗她声音软了下来,这是她谈难搞的生意时的惯用技巧,十年了。你为我挡子弹那次,在医院你说过,会永远保护我。
那时我刚从麻醉中醒来,说的是‘大小姐,我会尽快恢复,继续履行职责’。我一丝不苟地纠正记忆偏差。这很重要。十年里我恪守本分,从未越界,不能临走了留下暧昧不清的话。
林薇薇的表情像是被扇了一巴掌。
她沉默了几秒,突然抓起手机:给我查一个人,苏小雅,幼儿园老师…对,立刻!
我皱眉:大小姐,请不要打扰她。
关心一下未来员工的家属,不行吗她挑眉,语气重新变得傲慢,还是说,这位苏老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背景,怕我知道
我知道劝不住。林薇薇想知道的事,掘地三尺也能挖出来。
半小时后,信息就发到了她手机上。比我想象的还快。
林薇薇看着手机,嗤笑一声:父亲早逝,母亲在菜市场卖豆腐还有个弟弟在读高中周铮,你拼死拼活十年,就为了这么个…普通女孩她说普通时的语气,仿佛在说垃圾。
我的拳头微微攥紧,又松开:她很优秀。靠自己努力考上师范,工作认真,对学生很好。
能给你什么一套郊区的按揭小两居每天下班等你回家做饭和你一起算计着柴米油盐林薇薇放下手机,走到我面前,仰头看着我。她眼里有种我不懂的情绪,周铮,你值得更好的。留在我身边,你能拥有的远比那多得多。
这是我第一次听她说你值得。过去十年,她说的都是我给你。
谢谢大小姐肯定。但我想要的,就是您说的那种‘普通’。我微微鞠躬,辞职信和请柬都送到了。按照合同,我还有一个星期的年假和交接期。工作手机和车辆钥匙在这里。从今天开始,小刘会接替我的工作。他能力很强,值得信任。
我把东西放在茶几上。
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小雅…还在楼下等我。
她在我楼下!林薇薇的声音瞬间拔高。
在街对面的咖啡店。我补充道。
林薇薇二话不说,抓起外套就往外冲。我暗叫不好,立刻跟上。这位大小姐做事从来随心所欲,根本不管会造成什么后果。
电梯一路下行,她死死盯着跳动的数字,一言不发。我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这是守护了她十年的位置。肌肉记忆让我下意识地扫描周围环境,评估潜在威胁——然后我意识到,我不需要再这么做了。
电梯门一开,林薇薇就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冲向街对面那家星巴克。我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周末上午,咖啡店里人不少。我一眼就看到了窗边座位上的苏小雅。她穿着简单的米色毛衣,正低头看着一本图画书,大概是准备给孩子们上课用的。阳光洒在她柔软的头发上,整个人显得安静又温暖。
她也看到了我,抬起头露出一个有点害羞的笑容。随即她看到我身后气势汹汹的林薇薇,笑容僵住了。
你就是苏小雅林薇薇站在桌前,居高临下地打量,像在审视一件瑕疵商品。
小雅站起身,有些局促地点点头:您好,林小姐。周大哥常提起您。她声音温柔,带着老师特有的耐心语气。
哦他怎么提的说他那个难缠的老板林薇薇抱起手臂。
他说您很厉害,很聪明,是他非常尊重的人。小雅认真地说,然后看向我,眼神里有点求助的意思。
我心里一软。她总是这样,真诚地看待所有人。
林薇薇似乎也被这直白的夸奖噎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攻击姿态:苏老师,你知道周铮是什么人吗他是我的人。替我处理麻烦的人。你知道他手上沾了多少脏东西吗你觉得这样一个男人,适合和你过那种…买菜做饭接孩子的平淡日子
小雅的脸白了白,但依旧站得笔直:周大哥的过去是他的一部分。我认识的是现在的他,温柔,负责,有正义感。我相信他。
相信林薇薇嗤笑,天真的可笑。他年薪百万的时候你没出现,他现在要辞职了,你倒急着要结婚了苏老师,你这套我见多了…
大小姐。我打断她,声音冷了下来,请您适可而止。
林薇薇猛地转头看我,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你为了她,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十年了,我第一次对她露出近乎警告的眼神。过去无论她多么任性刁难,我都视作工作的一部分。但攻击小雅,不行。
咖啡店里的人都在看我们。窃窃私语声传来。
那不是林氏集团的千金吗
对面是谁啊保镖
正宫抓小三戏码
不像啊…
小雅的脸更红了,但她轻轻拉了我的胳膊一下,对林薇薇说:林小姐,我理解您舍不得周大哥。他保护了您十年,突然离开,您感到不安和生气是正常的。但请您尊重他的选择。
这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戳破了林薇薇愤怒的气球。她愣住了,像是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
舍不得不安
开什么玩笑!她是林薇薇!她怎么会因为一个保镖离开而不安!
胡说八道!她厉声否认,但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只是在处理员工的离职问题!周铮掌握了大量公司和我个人的机密,他的离职必须经过严格审查!在审查结束前,他不能离开!婚礼也必须推迟!
这话不仅让小雅惊呆了,也让我皱紧了眉。
大小姐,我签过保密协议,从未违反。所谓的‘审查’并不在合同条款内。
我现在加上这条!林薇薇强词夺理。
这不符合劳动法。我平静地陈述。
法林薇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江市,我们林家就是…
林小姐!小雅突然提高了声音。她似乎被我们林家就是…后面隐含的傲慢激怒了,作为一名普通公民的正义感压过了紧张,劳动法保护每一个劳动者!周大哥有权追求他自己的幸福!
她个子小小的,站在身高一米八七的我身边,更显得娇小。此刻却像只护崽的母鸡,毫不退缩地瞪着林薇薇这位商界巨鳄。
林薇薇大概这辈子都没被一个卖豆腐的女儿这样当面顶撞过,一时竟说不出话。
我看着小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这就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我上前一步,将小雅护在身后,对林薇薇做了最后的总结陈词:大小姐,感谢您十年来的信任和栽培。工作已全部交接完毕。我和小雅的婚礼将于下月一号在圣心教堂举行,如果您愿意赏光,我们很欢迎。现在,我们先告辞了。
我拉起小雅的手,转身离开。
周铮!林薇薇在我们身后尖叫,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你的一切都是林家给的!离开林家,你什么都不是!你看那个天真的小老师能养你多久!
我没有回头。
走出咖啡店,阳光明媚。我紧紧握着小雅的手,她的手心有点汗,但很温暖。
对不起,让你经历这些。我低声说。
小摇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周大哥,你刚才超级帅。然后她又有点担心,但是…不会真的有什么麻烦吧她说审查…
放心。我笑了笑,法治社会。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
我理解林薇薇的失控。十年了,她习惯了我的绝对忠诚和随时在场。就像习惯空气一样,平时不会注意,一旦要失去,才会恐慌窒息。
但我不能因为她习惯,就赔上自己的一生。
我以为拒绝了她,事情就结束了。
显然,我低估了林薇薇的执着,也低估了我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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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开始,我的生活变成了鸡飞狗跳的战场。
先是小雅的幼儿园园长战战兢兢地打电话给我,说接到了上面的检查通知,要对园内师资进行全面背景审查,尤其是苏小雅老师,可能要被暂时停职。
我直接一个电话打给林氏集团的法律顾问张律师。老张和我关系不错,一起处理过不少棘手事。
老张,林总最近是不是对教育行业产生兴趣了怎么还关心起幼儿园老师的背景审查了
老张在电话那头干笑:周老弟,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林总就是一时意气。放心,我来处理。
半小时后,园长又打来电话,语气轻松多了,说检查取消了,还连连夸小雅是园里的骨干教师。
接着,我和小雅去看婚房,谈好了价格,准备签合同。中介突然接到房东电话,说房子不卖了,宁愿赔违约金。
中介偷偷告诉我:周先生,对方说…惹不起林氏集团…
我笑了。掏出手机,翻了半天通讯录,找到一个号码拨过去:喂,老刀,是我,周铮…帮我查一下西山小区3栋302房主的底细,对,尽快。
老刀是混道上的,欠我一条命。以前帮林薇薇处理一桩绑架案时,和他打过交道。
一小时后,房东屁滚尿流地打给中介,求着要卖房,还说价格可以再谈。
小雅看着我,眼睛瞪得圆圆的:周大哥…你刚才好像电影里的教父…
我摸摸她的头:以前工作积累的人脉。放心,都是合法手段。只是稍微利用了那么一点信息不对称和人情世故。
林薇薇的攻势接连不断,但都在我十年保镖生涯积累的资源和经验下化解了。她似乎忘了,她那些麻烦都是谁去处理的,那些人脉和手段,我比谁都清楚,甚至很多关系,是以我的名义而非林氏的名义维系的。
她越是这样,我反而越是心冷。这十年,我像个工具一样被她使用,如今不想被用了,就要被毁掉
几天后,一个更重量级的人物出现了。
林薇薇的父亲,林氏集团真正的掌舵人,林国雄。他直接约我在一家私人俱乐部见面。
我以为他是来替女儿兴师问罪的。
没想到,这位叱咤风云的老爷子见到我,第一句话是:周铮啊,薇薇这几天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你到底怎么招惹她了
我苦笑:林董,我只是想辞职结婚。
林国雄精明的眼睛看着我,叹了口气:我跟她说,强扭的瓜不甜。她说扭下来蘸糖吃,也挺甜。
我:…这很林薇薇。
我跟薇薇妈妈年纪都大了,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惯坏了。林国雄给我倒了杯茶,她这些年,依赖你习惯了。你突然要走,她受不了。
我推荐的小刘能力很强,忠诚度也绝对可靠。
不是能力问题。林国雄摆摆手,是感情。周铮,你老实跟我说,你对薇薇,就一点男女方面的想法都没有
我坐直身体,回答得毫不犹豫:林董,我拿林总的薪水,尽保镖的职责。从未有过非分之想。这话我问心无愧。十年间,我对林薇薇只有保护和服从,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林国雄盯着我看了半晌,似乎在判断我的话是否可信。最后,他叹了口气:我信你。但那丫头…未必这么想。
我愣了一下。
林国雄揉了揉眉心:她十六岁那年,被绑架那次,是你把她救出来的。回来之后,她昏迷了三天,醒过来第一句话是问‘周铮呢’。
我记得那次。她被关在一个废弃仓库里,我找到她时,她吓得缩在角落,哭得眼睛都肿了。我背着她杀出来,背后挨了一根铁棍,差点脊椎断裂。
从那以后,她就特别黏你。以前换保镖跟换衣服一样,唯独对你,一用就是十年。她那些男朋友,哪个你没‘审核’过通不过的你见都不让她见。她嘴上骂你管得宽,其实心里得意得很。
我沉默。那些被我吓跑的富家子弟,确实不少。
我以为她早晚会明白,但你对她来说太‘安全’了,就像呼吸的空气,离不开,但也想不起来去珍惜。林国雄看着我说,周铮,你做得太好了,太像个没有自己需求的工具人。她习惯了你的绝对忠诚和付出,从来没想过你也会累,也会走。
老爷子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在我心上。原来如此。
林薇薇不是爱我,她是习惯于我的存在和忠诚。就像孩子习惯于一件旧玩具,平时想不起来玩,但真要扔了,又会哭闹不休。
林董,我感谢您的坦诚。但我已经决定了。我的态度很坚决,十年保镖生涯,我已经回报了当年那个包子的恩情。我不再欠林家什么。现在,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林国雄看了我很久,最终无奈地笑了笑:好吧。人各有志。薇薇那边…我会尽量劝她。那丫头钻牛角尖了,觉得你背叛了她。
我从未效忠,何来背叛我轻声说,我们只是雇佣关系。银货两讫。
林国雄最终没有再劝。他是个精明的商人,懂得权衡利弊,强行留一个心不在的员工,没有意义。
我以为老爷子的出面能让林薇薇消停点。
我错了。
几天后的深夜,我和小雅看完电影回家,发现公寓楼下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
林薇薇靠在车头上,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定制套装,脚下却踩着拖鞋,头发有些凌乱。她手里夹着一支烟,旁边已经掉了好几个烟头。
我从没见她抽过烟。也从没见她如此…狼狈。
看到我们,她扔下烟蒂,用高跟鞋碾灭,走了过来。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周铮…她声音沙哑,眼睛红红地看着我,然后又猛地瞪向小雅,你!你先上去!我有话跟他说!
小雅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你先上去吧,没事。
小雅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上楼了。
楼下只剩下我和林薇薇。晚风吹起她的头发,显得她格外单薄脆弱。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林薇薇。
周铮…她又叫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为什么是我对你不够好吗钱给的不够多还是…还是你嫌我脾气不好我可以改!我真的可以改!
我心中微震,但依旧冷静:大小姐,您很好。只是我累了。
累了你可以休假!休半年!一年都行!她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掐得我生疼,别走…别结婚…那个女人根本配不上你!
感情里没有配不配,只有合不合适。我想拉开她的手,但她抓得很紧。
我们呢我们十年!难道比不上她半年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周铮,你看着我!你难道就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吗
她仰起脸,泪水冲花了精致的妆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期待和绝望。
我沉默了几秒。十年间的画面在脑中飞闪:她大笑的样子,发脾气的样子,谈成生意时得意的样子,生病时脆弱的样子…
但我最终开口,斩断了所有可能:没有。大小姐,我从未对您有过超越保镖和雇主之间的感情。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我的话像一把刀,彻底粉碎了她最后的希望。
她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
好…好…周铮,你真好…她点着头,眼泪流得更凶,脸上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十年…我原来养了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她转身上车,发动引擎,跑车发出咆哮般的轰鸣,绝尘而去。
我看着尾灯消失的方向,心里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沉甸甸的。但我知道,这是必须做的切割。任何一丝怜悯和犹豫,都会给她不该有的希望,造成更大的伤害。
我转身上楼。小雅站在门口,显然都看到了。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走过来抱住我,轻声说:洗澡水放好了,你去泡个澡放松一下。
我心里那点沉重瞬间被温暖取代。这就是我想要的,平凡的温暖和理解。
我以为那次之后,林薇薇该死心了。
距离婚礼还有一周时,我接到了林薇薇母亲,那位常年定居瑞士修养的优雅夫人的越洋电话。
周铮,薇薇住院了。林夫人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担忧,绝食。三天了。医生说再这样下去,要强制输营养液了。她谁也不见,只念叨你的名字。
我握着手机,指节发白。
小雅看着我放下电话时难看的脸色,轻声问: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林薇薇绝食住院了。
小雅愣住了,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有同情,也有无奈,最后都化为担忧:那…你要去看看吗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点了点头:我得去做个了断。彻底地。
小雅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抱了抱我:早点回来。
我开车去了林薇薇住的那家顶级私立医院。VIP楼层安静得可怕,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金钱的味道。
我推开病房门。林薇薇躺在巨大的病床上,脸色苍白,手腕上打着点滴,看起来瘦了一圈,脆弱得像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看到我,她原本空洞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我出声制止,走过去站在床边。
你来了…她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得意,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林夫人给我打了电话。我语气平淡,打破她的幻想。
她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变得柔弱:周铮,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你别结婚了好不好回来陪我…没有你,我真的不行…
我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心软,反而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大小姐,您还记得十年前,您给我那个包子时,说了什么吗
林薇薇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我会问这个。她努力回想,眼神茫然。
您说,‘喂,小孩,这个给你吃。吃完了帮我捡一下球,它掉到垃圾桶后面了’。我替她回答,我吃了包子,帮您捡了球。您抱着球就跑了,甚至没问一句我叫什么,从哪里来。
她的脸色一点点变白。
对您来说,那只是一个包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可能只是您一时兴起,或者只是想找个‘小乞丐’帮您捡球。我继续说,声音平静无波,但对我而言,那是我三天里吃的第一口食物,是救命的恩情。就为这个,我把自己卖给您家十年。
我不是…她想辩解。
您听我说完。我打断她,这十年,我替您挡过三次刀,挨过一颗子弹,处理过五起绑架未遂,十七次骚扰,无数次商业间谍和竞争对手的暗算。我身上有大大小小二十七处伤疤,每一处都和您有关。我几乎没有私人生活,随叫随到。我觉得,我还清了。早就还清了。
林薇薇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您现在的行为,很幼稚,也很自私。我的话像刀子一样直白,您不是在爱我,您只是无法接受一个所有物脱离掌控。您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绑架我,想过我的感受吗想过我未婚妻的感受吗
如果我今天因为您绝食就回头,那这十年我对您的保护算什么交易吗可以讨价还价那我的尊严又算什么
她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摇着头:不是的…周铮…我不是…
大小姐,我放软了语气,却更显决绝,放过我吧。也放过您自己。您不是非我不可,只是习惯了我的存在。习惯是可以改变的。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那是一张烫金的请柬。和之前那份一样。
下周一,圣心教堂。如果您愿意祝福我,我会很感激。如果您想来闹事,我顿了顿,看着她苍白的脸,我会亲自‘请’您出去。您知道,我做得到。
说完,我转身离开,没有再看她一眼。
走到门口,我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的、破碎的哭声。
我没有停留。
走出医院,阳光刺眼。我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气,感觉胸中的块垒终于消散了。
该做的都做了。仁至义尽。
婚礼如期举行。
圣心教堂不大,但布置得温馨浪漫。来的朋友不多,主要是小雅的同事亲友,以及几个我信得过的、无关林家的老朋友。小雅穿着洁白的婚纱,美得不像话。岳母(卖豆腐的那位)穿着崭新的旗袍,笑得合不拢嘴。小舅子(读高中那个)忙着招呼客人,像个大人了。
我穿着西装,站在红毯尽头,看着我的新娘一步步向我走来,觉得人生从未如此圆满踏实。
仪式进行得很顺利。直到神父问我:周铮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苏小雅女士为妻,无论…
教堂大门突然被推开。
一道高挑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穿着火红色的高级定制礼服,戴着墨镜,气场全开。瞬间,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是林薇薇。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不是小刘)。
我心里一沉,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小雅的手也微微抖了一下。我用力握紧她的手,示意她别怕。
林薇薇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地走进来,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堂里回响。她走到第一排座位前,停了下来。
所有宾客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这位闻名全市的首富千金要如何砸场子。
只见她缓缓抬起手…
摘下了墨镜。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但妆容精致。她看着我和小雅,沉默了几秒,然后忽然扯出一个算不上好看但努力挤出来的笑容,对神父说:不好意思,来晚了。神父您继续。
然后,她一屁股坐在了第一排的空位上,还对旁边目瞪口呆的小舅子点了点头:豆腐挺好吃的。
全场愕然。
神父有点懵,但还是专业地重复了一遍:周铮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苏小雅女士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看着小雅清澈坚定的眼睛,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愿意。
神父又问小雅同样的问题。
小雅看着我的眼睛,声音温柔却清晰:我愿意。
现在,请交换戒指。
戒指交换完毕。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林薇薇就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我们。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我低头,吻住我的新娘。掌声响起。
仪式结束后,大家移步旁边的餐厅用餐。林薇薇也跟了过来,自顾自地找了个主桌附近的位置坐下,还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我和小雅去敬酒。轮到她那桌时,气氛有点尴尬。
林薇薇端起酒杯,站起来,看着我,又看看小雅。
周铮。她先开口,声音还算平静,我跟你说过,强扭的瓜不甜。
我点点头。
但我还是想扭一下试试,蘸糖吃。她话一出口,我脸色微变。她却突然笑了,是那种释然了的、带着点自嘲的笑,可惜,扭了半天,发现这瓜他妈的是钢做的!根本扭不下来!还崩了手!
全场安静如鸡。
小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薇薇看向小雅,举起杯:苏老师,你赢了。这石头…不,这钢瓜,归你了。好好看着,别再让别人惦记了。她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小雅也端起酒杯,微笑着说:谢谢林小姐。我会的。也祝您早日找到属于您的…甜瓜。
林薇薇放下酒杯,从昂贵的手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小雅手里:新婚快乐。份子钱。
然后又拿出一个扁平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盒子,递给我。
我迟疑了一下,接过打开。
里面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而是一张小心塑封好的、泛黄的油纸。依稀能闻到一丝极淡的、陈年的油味。
是我和她初见那天,包着那个包子的油纸。
我惊讶地抬头看她。
林薇薇别开脸,语气有点不自然:收拾旧东西翻出来的…脏死了,本来想扔了。顺手给你拿来了。好歹…是个纪念。
我拿着那个轻飘飘的盒子,感觉重逾千斤。十年光阴,无数生死瞬间,爱恨执念,最终都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凝结在这一张小小的油纸上。
谢谢。我郑重地说,这份礼物,很珍贵。
林薇薇摆摆手,重新戴上墨镜,遮住发红的眼圈:走了。看着你们这腻歪劲儿,酸得牙疼。
她转身,踩着高跟鞋,带着她的保镖,像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而过,然后骤然放晴。
婚礼继续。气氛反而因为她的出现和祝福,变得真正轻松热闹起来。
后来我才从张律师那里听说,林薇薇回去后大病一场,病好后仿佛换了个人,开始真正接手集团核心业务,雷厉风行,比林董当年还有魄力。她再也没提起过我,也没再找过小雅的麻烦。
一年后,我和小雅的宝宝出生了,是个女儿。肉嘟嘟的,很爱笑。
出于礼貌,我群发了一条报喜的消息。没想到,第二天收到一个巨大的、几乎塞满我家客厅的快递。里面全是顶级婴儿用品、衣服、玩具,够我女儿用到三岁。
没有署名。但我知道是谁送的。
小雅拿起一件柔软的小裙子,笑着说:林小姐这风格,真是十年如一日。
我也笑了。看着女儿纯净的笑脸,心中一片平静。
那张泛黄的油纸,被我装裱起来,和我们的结婚照并排挂在书房里。它是一个起点的纪念,也是一个终点的证明。
它提醒我,我曾为感恩豁出性命,也曾为自由奋力争取。最终,我偿还了所有的债,抓住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大小姐,我的卖身契,到期了。
现在的我,是丈夫,是父亲,是周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