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推开沈老工作室的门。
丝线味儿先扑过来。
白的、金的、绛红的,缠在竹架上像堆活物。
沈老背对着我。
驼着腰,手指勾着梭子穿经纬。
织机咔嗒咔嗒响,比钟表还准。
沈老,这是护龙卫……
哦不,艺术品保养顾问龙毅。
文化局的李科在旁边打圆场。
我往前半步,递上文件。
沈老,登岛前需要做三次隔离检查,展陈区也得划安全范围,避免无关人员靠近。
织机声突然停了。
沈老慢慢转过来。
老花镜滑到鼻尖,眼神像淬了冰。
检查划范围
他手指敲了敲织机上的绢布,声音发颤。
这是《万里乾坤图》!是织了十年的活!不是你们防贼的铁疙瘩!
李科赶紧拽我袖子。
龙顾问,是不是太紧张了博览会那边安保很严,别扫了交流的兴。
我没退。
看着沈老紧绷的下颌线
——
那上面还沾着根银丝线。
沈老,不是防贼。
是怕丝线受潮,怕织机零件被碰歪,怕展柜里的灯光紫外线伤了绢面。
沈老鼻子里哼了声。
转身抓过梭子,织机又响起来。
少拿这些糊弄我!你们就是嫌我麻烦!
梭子穿梭的速度更快,金线在他指间闪得刺眼。
李科叹了口气,拉着我往外走。
算了,沈老脾气就这样,回头我再劝。
我没走。
当晚扎进资料库。
翻缂丝的老账本,看明清织匠的手札。
手指沾了墨,在笔记上画织机结构图。
凌晨三点,终于找到那行字
——
宣德年间缂丝《百鸟图》,因展柜温湿度失控,三月即现断纬。
第二天再去工作室。
沈老正对着织机皱眉。
我走过去,指了指织机上的定经杆。
沈老,这杆儿的木纹里有潮气,再闷两天,经线张力会变。
他手一顿,抬头看我。
我把笔记递过去,翻到画结构图的那页。
还有展柜,得用防紫外线的超白玻璃,温度控制在
22
度,湿度
55%——
这是万历年间造办处的展陈标准。
织机声又停了。
沈老拿着笔记,手指在
断纬
两个字上摩挲。
阳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
半天,他才开口。
隔离检查……
什么时候开始
我心里松了口气。
却没露声色。
您定时间,我配合您调整织机位置。
沈老哼了声,没再反驳。
只是低头摆弄梭子时,动作轻了些。
我看着他指尖的老茧
——
那是几十年织出来的。
知道这只是开始。
末世岛那边的风浪,还没真正来。
2.
渡轮刚靠岸。
金属安检门的蜂鸣声就刺耳了。
黑衣安保站成两排。
黑墨镜,黑手套,手都按在腰后的警棍上。
扫过来的眼神,像刀子刮。
华夏代表团,所有物品开箱检查。
带头的安保扯着嗓子喊。
英语说得又快又冲,故意不看李科递过去的通关文件。
沈老护着自己的木箱,脸涨得通红。
这箱子里是织机!碰不得!
安保冷笑一声。
伸手就去拽木箱把手。
博览会规定,任何展品都得查。
指关节叩了叩箱体,声音闷响。
里面要是藏了违禁品,谁担责
我往前跨一步。
肩膀顶住木箱。
正好挡住他的手。
先生,
我盯着他的墨镜,英语说得字正腔圆。
博览会安保条款第
12
条
——
易碎文物可使用专业设备无损检测,禁止强制开箱。
他顿了下。
身后两个安保凑过来。
我们的设备,就能检测。
其中一个举着扫描器,探头往织机箱上贴。
红光扫过箱体,屏幕上一片空白。
那安保愣了愣,又扫了一遍。
还是白的。
怎么回事
带头的走过来,一把夺过扫描器。
狠狠按在箱体上。
扫描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屏幕依旧没反应。
我嘴角勾了下。
龙巢特制的防扫描箱,能屏蔽所有电磁信号。
这点小伎俩,早料到了。
设备坏了
我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检测台。
要么用你们的专业文物检测设备,要么联系博览会监督组。
现在,你这是越权检查。
带头的脸色沉下来。
手悄悄往口袋里摸。
我眼疾手快。
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指腹碾过他口袋里的硬物
——
是个微型追踪器。
你干什么
他想挣开。
我手腕一用力。
他疼得闷哼一声。
周围的安保瞬间围过来,手都摸向警棍。
沈老抓紧我的胳膊,声音发紧:别动手!
李科也赶紧打圆场:都是误会,误会!
我松开手。
拍了拍他的袖口。
先生,
我声音压低,带着冷意。
你的口袋,比你的扫描器管用
他脸色骤变。
盯着我看了几秒。
突然挥手。
放行!
我扶着织机箱,慢慢往前走。
余光瞥见那几个安保。
正盯着我们的背影,咬着牙。
沈老松了口气,低声说:多亏你了。
我没回头。
手指攥了攥。
这只是开胃菜。
末世岛的水,比想象中还浑。
3.
华夏展区刚搭好框架。
游客就围了半圈。
举着手机拍未展开的展柜。
工作人员推着工具车穿梭。
脚步声、说话声裹在一块儿,乱得像菜市场。
我靠在墙角。
假装看展架上的缂丝介绍牌。
眼角余光扫着四周。
沈老在工作室里调试织机。
玻璃门没关严,能看见他弯腰的影子。
一个穿清洁工制服的人走过来。
手里攥着扫帚,却没碰地上的纸屑。
径直往工作室门口凑。
头歪着,像在听里面的动静。
我手指摸向口袋里的微型终端。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点了两下。
龙巢的临时权限刚激活。
展区角落的监控画面跳出来。
这清洁工,半小时前在西入口晃过。
二十分钟前绕到北通道。
现在又盯着工作室
——
路线根本不是打扫的常规动线。
他抬手擦汗。
袖口滑下去。
我瞥见他手腕上的东西。
不是手表,是个黑色的方块。
边缘有红色指示灯,正闪着微弱的光。
是非标准的通讯器。
麻烦让让。
一个扛着相机的人挤过来。
镜头对着展柜,却没按快门。
眼睛瞟向工作室的方向。
我往旁边挪了挪。
注意到他相机的镜头盖没摘。
机身上贴着的记者证,照片有点模糊。
他突然转身。
镜头
不经意
对准自己的方向。
手指在相机侧面按了下。
不是拍照的快门键。
更像在激活什么设备。
我假装整理展架上的挂钩。
慢慢往他身边靠。
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不是游客的汗味,是淡淡的机油味。
这种味道,常出现在改装电子设备上。
他好像察觉到什么。
收起相机,转身要走。
我突然开口:先生,您的镜头盖没摘,拍不了照。
他脚步顿住。
回头看我,眼神有点慌。
哦……
忘了,谢谢。
声音有点发紧。
抬手胡乱扣上镜头盖,快步挤入人群。
我盯着他的背影。
他走的方向,正好是之前那清洁工消失的通道。
终端上,监控画面里。
两个穿不同衣服的人,在拐角处碰了下头。
动作很快,像在传递什么。
沈老从工作室出来。
喊我过去帮忙搬织线。
外面怎么这么多人
他皱着眉,往游客堆里看。
我应了声。
走过去时,又扫了眼拐角。
那两个人已经没影了。
但我记清了他们的特征。
清洁工的左耳垂有个小疤。
记者
的左手缺半截小指。
威胁,已经找上门了。
只是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4.
早上刚开馆。
华夏展区就被围了。
不是来参观的。
是举着手机,对着展柜指指点点的。
就是这个蚕丝听说用的蚕丝快绝种了!
啧啧,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落后手艺,浪费资源。
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人。
沈老正在穿经线。
听见这话,手猛地顿住。
梭子
啪
地掉在织机上。
他抬头,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要说话。
我赶紧按住他的胳膊。
沈老,别冲动。
李科慌慌张张跑过来。
手里攥着平板,屏幕亮着。
坏了!岛上的媒体全在传!说咱们缂丝破坏生态,是‘文明糟粕’!
平板上的标题刺眼
——《华夏非遗实则生态杀手!》
下面的评论,全是跟风骂的。
文化顾问张姐也来了。
抱着一堆资料,手都在抖。
我查了养殖基地的数据,咱们用的蚕丝是人工培育的,根本不珍稀!可没人信啊!
一个金发游客凑过来,瞥了眼资料。
得了吧,你们就是找借口!落后就是落后!
我拿过平板。
快速划着页面。
发文的全是些没听过的小媒体。
IP
地址都指向同一个服务器
——
是
净世会
常用的隐蔽节点。
心里冷笑。
舆论战,来得真快。
张姐,把养殖基地的视频、缂丝的历史文献整理好。
我语速很快,找《环球文化报》的记者,他们之前采访过沈老,态度友好。
张姐愣了下,赶紧点头:对!我这就联系!
刚说完,就听见有人喊。
记者来了!是《环球文化报》的!
一个扛摄像机的团队走过来。
记者举着话筒,正想提问。
刚才那金发游客突然挤到镜头前。
你们别报道这个!这是破坏生态的东西!
摄像机转向他。
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
我深吸一口气。
故意往镜头能拍到的地方站了站。
等那游客说完,我开口了。
先生,请问你穿的羊毛衫,戴的皮表带,算不算破坏生态
他愣了下,脸涨红:我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往前一步,声音沉稳。
按照你的逻辑,所有人类文化遗产,从陶器到丝绸,哪个不是源于对自然的利用
关键是传承中有没有敬畏与智慧,不是靠虚伪的批判,把‘落后’的帽子扣给别人。
这话一出口,周围突然静了。
摄像机对着我,镜头没移开。
那金发游客张着嘴,说不出话。
一个戴眼镜的老人突然开口:小伙子说得对!我见过缂丝,那手艺比机器精细多了,怎么会是糟粕
有人带头,其他游客也跟着附和。
对啊,不能听一面之词!
让他们把养殖数据放出来看看!
张姐趁机把资料递给记者。
您看,这是我们的养殖记录,还有农业部的认证……
记者快速翻着,对着镜头说:看来事情另有隐情,我们会做详细调查,还原真相。
周围的人慢慢散了。
沈老看着我,眼神里少了怒火,多了点感激。
龙毅,谢谢你。
我摇摇头。
这只是开始。他们没占到便宜,接下来,只会更狠。
5.
凌晨五点。
刺鼻的腥臭味钻进鼻子。
我猛地坐起来。
抓起外套往展区跑。
老远就看见污水漫在地上。
黑乎乎的,还冒着泡。
几个穿岛方制服的人,正围着华夏展区的排水口。
为首的是岛方安保主任,脸黑得像锅底。
就是你们排的!
他指着赶来的李科,声音炸响。
污水处理系统检测到重金属超标!你们展区的排水口,还发现了这个!
他手里拎着个塑料袋。
里面是个空瓶子,印着华夏代表团的标识。
瓶底还沾着黑褐色的东西。
沈老刚到,看见这场景,腿都软了。
不可能!我们工作室只用天然染料,哪来的重金属
他想去拿那个瓶子,被安保一把推开。
少装蒜!还有你们的耗材记录,上面写着‘工业级固色剂’!
安保掏出张纸,拍在李科手里。
纸上的签名,是伪造的。
立刻封存展区!暂停你们的展览!
安保挥挥手,身后的人就去搬隔离栏。
我一步跨过去,拦在隔离栏前。
等一下。
安保盯着我,眼神凶狠:你想妨碍调查
不是妨碍。
我从背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设备
——
龙巢特制的污染物检测仪。
先检测污水成分。如果真和我们的材料有关,再封也不迟。
安保愣了下,大概没料到我会来这手。
你这设备,能准吗
比你们的系统更灵敏。
我蹲下身,用取样管吸了点污水。
滴进检测仪的卡槽里。
屏幕快速跳动,数字一个个跳出来。
重金属汞含量
0.8mg/L,还有工业级甲醛。
我举着检测仪,给周围人看。
我们用的天然染料,成分是桑皮汁、红花素,你们可以去工作室查,连一点化学药剂都没有。
安保脸色变了变,却还嘴硬:那瓶子怎么说还有记录
瓶子是别人放的,记录是伪造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现在,你该查的是污水处理系统怎么坏的,不是在这扣帽子。
他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挥手让手下停下。
我会上报管理层,但在调查清楚前,你们展区不准再排水!
等他们走了,李科擦着汗:这怎么办管理层要是不信怎么办
得找实锤。
我看向展区角落的监控摄像头,他们肯定删了监控,我去趟岛方监控室。
深夜,我避开巡逻的安保。
翻进监控室的后窗。
控制台亮着屏,值守的人趴在桌上打盹。
我快速连接终端,调出昨晚的监控记录。
果然,华夏展区附近的录像,有一段被删了。
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启动数据恢复程序。
屏幕闪了几下,模糊的画面跳出来。
两个穿岛方维修服的人,鬼鬼祟祟地靠近排水口。
一个往里面倒黑色液体,一个把印着华夏标识的瓶子扔在旁边。
他们摘帽子的时候,我看清了
——
其中一个人的左耳垂,有个小疤。
是之前那个
清洁工!
我把录像存进
U
盘。
匿名发给岛方管理层里,之前对华夏文化态度友好的副会长。
刚发完,手机就响了。
是副会长的回复:证据收到,已下令重新调查,展区正常开放。
天快亮的时候,我回到展区。
沈老还在工作室等着,眼睛通红。
没事了
我点头:没事了,他们会查真正的凶手。
他松了口气,却又皱起眉:这些人,怎么就盯着我们不放
我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
心里清楚。
这只是他们的第二招。
更狠的,肯定还在后面。
6.
工作室里很静。
只有织机咔嗒咔嗒的声。
沈老坐在织机前。
手指捏着梭子,在经线间穿梭。
阳光从窗户斜进来,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
我靠在门边。
假装看墙上挂的缂丝小样。
眼角却盯着窗外。
自从上次污水事件后,我就没敢放松。
总觉得暗处有眼睛,盯着自己。
突然。
一道极细的光,从斜对面的建筑闪过来。
落在织机的定经杆上。
快得像错觉。
但我瞬间绷紧了神经。
是激光扫描仪。
远程非接触式的那种。
能把织机的结构,扫得一点不差。
沈老对这些毫无察觉。
他正专注地调整纬线的密度。
眉头皱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之前就跟他说过,工作时别太投入,注意周围。
可他只说:织错一梭,十年功夫就毁了。
现在,我根本没法靠近。
一靠近,他肯定会停下织作,问东问西。
那样反而会打草惊蛇。
光又闪了一下。
这次更明显。
落在织机的踏板位置。
我心里急,表面却不能动。
目光扫过工作室。
突然瞥见墙角的装饰镜
——
是个圆形的铜框镜,挂在展架旁边。
data-fanqie-type=pay_tag>
有了。
我慢慢走过去。
假装整理展架上的缂丝样本。
手悄悄碰到镜框。
指尖用力,一点点调整角度。
镜子的反光,慢慢往旁边移。
正好对准那道激光来的方向。
咔嗒。
织机声顿了一下。
沈老抬头看我:你动那镜子干什么晃眼睛。
我赶紧收手,笑着说:刚才看角度歪了,怕挡着您的光。
他没多想,又低下头织作。
我悄悄瞥向对面建筑。
那道光,没再往织机上落。
应该是被镜子反射回去,扫到别的地方了。
我掏出手机。
假装看时间。
镜头悄悄对准对面的窗户。
放大,再放大。
能看见里面有个人。
戴着黑色口罩,手里举着个长筒设备。
设备上,有个熟悉的标识
——
是
净世会
的暗纹。
我快速按下快门。
连拍了几张。
把设备和人的侧脸,都拍得清清楚楚。
光彻底消失了。
对面的窗户,窗帘被拉上了。
我收起手机。
心里松了口气。
这一次,又拦住了。
但我知道。
他们没拿到织剂数据,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下一次的手段,只会更阴。
沈老终于织完一梭。
抬手擦了擦汗。
看向我: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外面没游客了
我走过去,帮他递过水杯。
有,都在外面看展柜呢。您放心织,有我在。
他点点头,又拿起了梭子。
织机声再次响起。
我站在他身后。
目光落在窗外。
警惕,一点没敢放。
7.
沈老刚喝了口茶。
手突然抖了一下。
茶水洒在织机上。
溅湿了半片刚织好的
乾坤图。
怎么了
我赶紧走过去。
他脸色发白,盯着手里的茶杯。
这茶……
不对劲。
他声音发颤,喝着有点苦,头还晕乎乎的。
说着,他想再喝一口,被我一把夺过杯子。
鼻尖凑过去闻了闻。
有股淡淡的杏仁味。
是致幻剂的特征!
我掏出检测仪,滴了点茶水进去。
屏幕瞬间跳红
——含微量麦角酸二乙酰胺,致幻类成分。
别碰这茶!
我把杯子扔到远处的垃圾桶里。
沈老看着我,眼神里全是慌:有人想害我是之前那些人吗
他往后退了两步,撞到织机。
梭子掉在地上,滚到墙角。
您别慌。
我扶着他坐到椅子上。
只是致幻剂,没喝多少,不会有事。
但他根本听不进去。
盯着织机上的水渍,突然红了眼:要是我织错了图,要是我疯了……
十年功夫就全完了!
他双手抓着头发,整个人都在抖。
这正是对手要的。
不伤人,只毁心神。
让沈老自己乱了阵脚,毁了《万里乾坤图》。
我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
沈老,您看着我。
他慢慢抬头,眼里满是迷茫。
那些人就是想让您慌,想让您放弃。您要是乱了,才中了他们的计。
他张了张嘴,没说话。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子扶手。
您还记得出发前,非遗中心的人跟您说的话吗
我声音放轻,他们说,《万里乾坤图》不只是您的心血,是整个华夏的缂丝魂。国家派我来,不只是保护您的人,更是保护这份魂。
我从背包里掏出个密封箱。
打开,里面是瓶装水、压缩饼干,还有一小罐茶叶。
这些是龙巢准备的安全补给,水和食物都经过检测,绝对安全。
沈老盯着箱子,愣了半天。
国家……
一直都在帮我
当然。
我拿起那罐茶叶,这是您老家那边的明前茶,特意给您带来的。您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
我泡了杯茶,递到他手里。
他抿了一口,眼睛慢慢亮了点。
是……
是老家的味道。
沈老,
我语气沉下来,那些人搞舆论、搞污染、搞投毒,就是怕您把缂丝的手艺亮给世界看。您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把《万里乾坤图》织完,让他们看看,华夏的非遗,没那么好毁。
他握着茶杯的手,慢慢不抖了。
抬头看向织机上的作品。
沉默了几分钟,突然站起身。
捡起地上的梭子,重新坐到织机前。
你说得对。
他声音虽轻,却带着劲,我不能让他们得逞。
梭子再次穿梭在经纬间。
这一次,他的手很稳。
我站在他身后。
看着窗外的天色。
心里清楚。
投毒只是开胃菜。
更狠的心理战,还在后面等着。
8.
轰隆!
一声巨响从东边传来。
紧接着,火光冲天。
工作室里的灯晃了晃,差点灭了。
沈老手里的梭子掉在地上。
脸色煞白:怎么了是爆炸
外面传来人群的尖叫。
李科慌慌张张跑进来,满头是汗:东头的仓库着火了!还炸了两回!安保都去救火了,让咱们也去帮忙!
他说着就要拉我走。
我却没动。
心里咯噔一下。
不对劲。
前几天刚出了投毒的事。
现在突然着火爆炸,还正好在离工作室最远的东头。
太巧了。
不去。
我按住李科的手,声音沉下来。
火在东头,咱们在西头,跑去也帮不上忙。反而……
我瞥了眼织机上的《万里乾坤图》,咱们走了,这里怎么办
李科愣了下:可……
可安保让去啊!
他们是让所有人去,还是只让咱们代表团去
我追问。
他想了想:好像……
就喊了咱们华夏代表团。
这就是圈套。
我掏出腰间的战术棍,调虎离山,把人引去救火,他们好来抢织机和图。
沈老听得脸色更白:那……
那怎么办
您别慌。
我走到门边,侧耳听外面的动静。
李科,你带着代表团其他人去东边,就说帮忙疏散游客,别真凑到火场跟前。
那你呢
我守在这。
我指了指工作室的储物间,沈老,您先躲进去,锁好门,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他们俩赶紧照做。
我关了工作室的灯。
摸黑躲在展柜后面。
手里攥紧战术棍,眼睛盯着门口。
没等多久。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游客的杂乱脚步,是有节奏的、轻手轻脚的步伐。
接着,门锁
咔哒
响了一声。
有人在撬锁!
我屏住呼吸。
门被慢慢推开一条缝。
两个黑影钻了进来。
手里拿着撬棍,还背着黑色的背包
——
看样子是准备装缂丝作品的。
他们刚走到织机前。
我猛地从展柜后冲出去。
一棍子砸在左边人的膝盖上。
啊!
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右边的人刚要转身,我已经绕到他身后。
胳膊勒住他的脖子,使劲往后一拽。
他手里的撬棍
当啷
掉在地上。
两个人加起来有三百多斤。
但我练过近身格斗,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没半分钟,两个人都被我按在地上,动不了了。
谁派你们来的
我用战术棍顶着左边人的后脑勺。
他却咬牙不说话。
我看了眼储物间的方向,怕惊动沈老,没再追问。
从背包里掏出捆扎带,把两人的手和脚都捆得死死的。
又用布堵住他们的嘴。
拖着两人塞进储物间旁边的杂物间。
锁好门。
才敢去敲沈老躲着的储物间门。
沈老,没事了,人被我捆起来了。
门开了。
他脸色还有点白,却紧紧抓着梭子:没……
没伤到吧
没事。
我走到窗边,看向东边的火光。
火还没灭。
但我知道,这只是他们的一次试探。
接下来,他们为了得到中华瑰宝只会更疯狂。
9.
监控器里。
小陈又在删聊天记录。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
删完还往四周看了看,眼神躲闪。
这是第三次了。
他是代表团的年轻翻译,刚毕业没两年。
前两次见他躲在走廊角落打电话,声音压得极低。
问他跟谁聊,只说
家里人。
但我从监控里看见,他挂了电话就叹气,还点开过转账界面。
不对劲。
我调阅了他的通讯记录。
一个陌生号码,每天固定联系三次。
查不到实名信息,IP
地址在境外
——
和之前
净世会
用的服务器,来自同一个地区。
晚上十点。
小陈的手机又亮了。
我盯着监控,看见他回复:门禁卡拿到了,明早六点,西码头仓库见。
对方回:钱和出国手续都备好,别耍花样。
果然是内鬼。
用门禁卡换重金和出国机会。
我捏了捏拳头。
工作室的门禁卡,能打开织机存放区和沈老的休息室。
要是真被他们拿走,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天五点半。
我提前到了西码头仓库。
躲在集装箱后面。
仓库里没灯,只有月光从破窗户照进来。
六点整,小陈来了。
手里攥着个黑色卡片,时不时看手表,显得很紧张。
没等多久,一个穿黑色风衣的人走进来。
声音沙哑:卡呢
小陈赶紧递过去:你答应我的……
先验货。
风衣人接过卡,刚要揣进兜里。
我突然从集装箱后走出来。
不用验了,那卡是假的。
两人都吓了一跳。
小陈脸色瞬间惨白:龙……
龙哥,你怎么在这
风衣人反应快,转身就要跑。
我往前冲了两步,一脚踹在他膝盖上。
他
扑通
跪倒在地,我伸手夺过他手里的假卡。
净世会的人,跑得倒是快。
风衣人咬牙,从怀里掏刀。
我没给他机会,一把按住他的手腕,使劲一拧。
刀
当啷
掉在地上。
没半分钟,他就被我捆得严严实实。
小陈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我……
我不是故意的,他们说给我五十万,还能帮我出国……
我家里穷,我想让我妈过好日子……
想过好日子,就用这种办法
我蹲下来,看着他,你知道这卡要是真的,沈老和《万里乾坤图》会有危险吗整个代表团的努力,都会被你毁了。
他低下头,眼泪掉在地上。
我错了……
龙哥,我真的错了。
我想了想,掏出手机:现在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我打开聊天界面,是他和那个陌生号码的对话框。
按我说的发:‘门禁卡是真的,但沈老最近深夜会调试织机,想动手最好等他凌晨休息后。’
小陈愣了下,赶紧点头。
手指哆嗦着发完消息。
对方很快回:知道了,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把手机收起来,看着被捆住的风衣人。
把他交给岛方安保,就说他是偷仓库物资的。
又看向小陈:你跟我回去,好好反省。这次饶了你,但以后别再犯糊涂。
小陈站起身,跟着我往外走。
月光下,他的背影显得很落寞。
我心里清楚。
清除了内患,又给对手送了假情报。
接下来,该等着他们钻进我设的圈套了。
10.
嘀
——
嘀
——
嘀
——
温湿度报警器突然尖叫起来。
红灯疯狂闪烁。
展区的灯
啪
地全灭了。
只剩下应急灯的微弱绿光。
怎么回事!
沈老停下织作,声音发紧。
我抬头看温湿度显示屏
——
温度飙升到
32
度,湿度降到
30%。
远超缂丝作品承受的范围。
再这样下去,《万里乾坤图》的绢面会干裂,丝线会脆断。
别慌。
我摸出背包里的便携温湿度调节器。
按下开关,机器
嗡
地启动。
白色的雾气慢慢散开,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回落。
我提前准备了备用装置,能撑两小时。
李科跌跌撞撞跑进来,手里攥着对讲机。
完了完了!全岛的安保系统都瘫痪了!监控黑屏,大门的门禁也失灵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肯定是有人搞鬼!他们会不会趁乱进来抢图
会。
我掏出手机,连接龙巢的加密频道。
屏幕上跳出一行代码
——
是黑客攻击的痕迹。
净世会的人,想用系统瘫痪制造混乱。
我快速敲击屏幕,调出反向追踪程序,但他们忘了,龙巢的技术,比他们强。
指尖在屏幕上翻飞。
一行行干扰代码发出去。
手机震动了一下
——
攻击源的位置锁定了。
就在岛西头的废弃信号塔。
找到了。
我嘴角勾了下,再给他们加点料。
我远程接入岛方的监控后台。
虽然大部分监控黑屏,但还有三个隐藏摄像头在工作
——
是我之前特意标记的。
屏幕上,几个穿黑衣的人正贴着墙根走。
手里拿着撬棍,往华夏展区的方向来。
是冲着织机和图来的。
李科,你看好沈老和展区大门,别让任何人进来。
我把便携调节器递给李科,要是温度再升,就按这个红色按钮。
又看向沈老:您待在工作室里,别出来,安全得很。
沈老点点头,攥紧了手里的梭子:你小心点。
我冲他们点头,转身往展区外走。
手机还在和龙巢保持连接,屏幕上的干扰代码还在持续发送。
攻击源的信号越来越弱,看来对方快扛不住了。
走到展区门口,我躲在墙角。
看着监控里的黑衣人慢慢靠近。
他们以为系统瘫痪,没人能看见他们。
却不知道,我早就把他们的行踪,看得一清二楚。
龙巢,请求支援。
我对着手机低声说,目标:华夏展区附近,四名携带凶器的可疑人员。
手机里传来回复:支援已出发,五分钟到达。
我握紧腰间的战术棍。
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衣人。
系统瘫痪不是危机。
是他们自投罗网的陷阱。
今天,正好把这些苍蝇,一次性拍干净。
11.
暴雨砸在窗户上。
噼啪响,像要把玻璃砸穿。
对讲机里传来岛方的声音,断断续续:台风……
船运停了……
空运也停了……
最少三天……
信号
滋啦
一声,断了。
我把对讲机扔在桌上。
抬头看向沈老。
他正盯着织机上的《万里乾坤图》,手指轻轻摸着绢面,眼神里满是担忧。
不能再待在这了。
我走过去,他们肯定会趁天气搞事,外界接应又断了,得去安全屋。
沈老愣了下:安全屋你早就准备好了
嗯,登岛第一天就找好了。
我扛起装着图的特制箱子,走,现在就转移。
安全屋在展区地下一层。
藏在杂物间的暗门后面。
我输入密码,门
咔嗒
弹开。
里面不大,却五脏俱全
——
有备用电源,有温湿度调节器,还有一张摆满线索的桌子。
沈老跟着进来,看着桌上的照片和笔记。
有之前
清洁工
的侧脸照,有
记者
的相机特写,还有
净世会
标识的草图。
你把这些都记下来了
得知道对手是谁,才好防。
我把箱子放在角落的恒温柜里,锁好。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李科发来的消息:岛方说,有两张紧急维修人员的通行证丢了!
我心里一紧。
维修人员通行证。
暴雨夜。
系统刚瘫痪过。
这几个点串在一起,一个计划慢慢清晰起来。
他们要伪装成维修人员进来。
我指着线索板,之前几次,他们都喜欢用‘工作人员’的身份掩人耳目,这次肯定也一样。
沈老凑过来,看着板上的路线图:那他们会从哪进来安全屋的门很结实吗
门是特制的,但他们可能带炸药。
我从背包里掏出震动感应线,贴在安全屋的门上,我在门口布了陷阱,只要有人碰门,感应线就会报警,还会触发烟雾弹。
沈老点点头,突然伸手拿起一卷胶带:我帮你把感应线粘得再隐蔽点,别被他们看出来。
我愣了下,随即笑了。
之前他还慌得手抖,现在居然主动帮忙。
好,谢谢您。
我们俩蹲在地上,一起贴感应线。
灯光下,他的手很稳,比织缂丝时还认真。
龙毅,
他突然开口,要是他们真攻进来,你别管我,先保护好图。
您放心。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让你们出事。等台风过去,外界接应一到,咱们就能安全回去了。
感应线贴好了。
我又在安全屋周围放了几个微型摄像头。
屏幕上,能看清门口的每一个角落。
暴雨还在不停下。
我看了眼时间
——
凌晨两点。
离博览会闭幕,还有不到十二个小时。
对手的总攻,应该快了。
但这次,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安全屋不是牢笼。
是他们的坟墓。
12.
轰!
巨响震得安全屋的墙都在颤。
门被炸药炸飞,碎片溅到地上。
我一把将沈老按到恒温柜后:别动!
他刚点头,又是
砰
的一声
——
眩晕弹滚进来,刺眼的白光瞬间填满房间。
冲!抓活的!
粗哑的喊声传来。
脚步声杂乱,往屋里涌。
我眯着眼,靠听觉判断位置。
手里的战术弩早就上了膛,箭头是麻醉镖。
白光还没散。
我猛地从柜侧冲出去。
弩箭
咻
地射出,正中第一个冲进来的雇佣兵大腿。
他
啊
地惨叫,倒在地上。
后面的人被挡住,瞬间乱了阵脚。
妈的!有埋伏!
有人喊着,举枪就要射。
我早有准备,一把扯下头顶的灭火干粉喷头。
白色粉末
哗哗
往下喷,整个房间顿时成了雾团。
视线全被挡住,枪声也歪了。
这是安全屋的设计
——
窄通道
+
易封堵。
他们人多火力强,可在雾里根本施展不开。
我贴着墙走,耳朵听着脚步声。
摸到一个人,伸腿绊倒。
趁他没爬起来,用束缚网把他捆成了粽子。
咳咳……
在哪
雇佣兵们在雾里乱撞。
我绕到后面,夺下一个人的枪。
手肘顶在他下巴上,他当场昏过去。
手里的枪被我扔到远处,避免走火伤到沈老或《万里乾坤图》。
突然,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
我刚要反击,就听见沈老的声音:是我!给你这个!
他塞给我一把战术匕首
——
是我之前放在安全屋应急的。
小心点,他们腰上有炸药包!
我点头,握紧匕首。
雾慢慢散了点。
看见最后两个雇佣兵正往恒温柜那边退。
他们盯着柜子,眼里闪着光
——
是冲《万里乾坤图》来的。
别动那个柜子!
我大喝一声,冲过去。
一个雇佣兵转身举枪,我侧身躲开,匕首划在他手腕上。
枪掉在地上,他捂着手哀嚎。
另一个想拉炸药包引线,我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他倒在地上,被我用脚踩住胸口,动不了了。
不到十分钟。
冲进来的六个雇佣兵,全被制服。
我喘着气,看向沈老。
他从恒温柜后走出来,脸色有点白,却没慌。
都……
都解决了
嗯。
我踢了踢地上的人,但这只是先头部队,后面肯定还有。
刚说完,外面传来更多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
我握紧匕首,盯着被炸烂的门。
最后防线,还没到松口气的时候。
13.
脚步声停在门口。
一个人踩着地上的雇佣兵尸体走进来。
金丝眼镜,笔挺的战术背心。
手里把玩着块缂丝碎片
——
是之前从展区小样上撕下来的。
护龙卫
他推了推眼镜,声音里满是嘲讽,倒是比我想的能打。
我握紧匕首,盯着他腰间的枪:你是谁缪斯的人,还是净世会的头
都一样。
他笑了,把缂丝碎片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重要的是,这《万里乾坤图》,还有沈老的手艺,今天得跟我走。
沈老在后面喊:你做梦!缂丝是华夏的,你带不走!
头目转头看他,眼神像刀子: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艺术哪有国界只属于有能力拥有的强者。
强者
我往前跨一步,用炸药、用偷袭、用掠夺,也配叫强者
他脸色沉下来,突然抬腿踢向我的膝盖。
速度快得离谱。
我赶紧侧身躲开。
他的脚擦着我裤腿过去,踢在墙上,发出闷响。
反应不错。
他从腰后掏出把短匕,可惜,今天你得死在这。
匕首刺过来,带着风。
我用战术棍格挡,当
的一声,震得手发麻。
他的力气比之前的雇佣兵大得多,招招往要害上攻。
我边躲边退,后背撞到了恒温柜。
没地方躲了
他冷笑,匕首直刺我的胸口。
我突然下蹲,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猛地往上一抬,他的匕首
咔
地扎进恒温柜的木板里。
你说艺术属于强者
我用力把他的手臂按在柜角,他疼得闷哼一声。
那你知不知道,缂丝要织十年要一针一线地守
你们抢的不是图,是几百年的传承!
他挣扎着要抽手,我另一只手按在他的后颈,把他的脸往展示柜上贴。
玻璃后面,就是《万里乾坤图》的金线经纬。
你看清楚了。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这上面的每一根线,都写着‘华夏’。你所谓的‘拥有’,不过是亵渎。
他还想反驳,我膝盖顶在他腰上。
咔嚓
一声,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他惨叫着倒在地上,匕首从手里滑落。
我捡起匕首,抵在他脖子上。
文明需要尊重与传承,不是掠夺。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和你背后的人,今天栽在这,不冤。
他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没再说话。
金丝眼镜掉在旁边,镜片碎了一地。
沈老走过来,看着地上的头目,又看了看我:结束了
我摇头,踢了踢头目腰间的通讯器:还没。他肯定还有同伙,得等外界接应来,才能彻底解决。
外面的雨声小了点。
天边隐隐透出点光。
我知道,最难的一关,总算过了。
14.
远处的枪声越来越稀。
最后一声闷响后,彻底安静了。
我靠在安全屋门口,举着枪盯着通道拐角。
手指还扣在扳机上,没敢松。
地上的弹壳反射着应急灯的光,提醒着刚才的恶战。
龙毅。
沈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回头看。
他站在恒温柜前,手里拿着梭子,眼神落在《万里乾坤图》上。
那幅图还有最后一小块没织完,金线在末尾留了个小线头。
我想把它织完。
他说,手指轻轻碰了碰绢面,就差最后一梭了,不能在这时候断了。
我心里一动。
刚才的战斗让他受了惊,手现在还在微颤。
可他眼里的光,比应急灯还亮。
好。
我往门口挪了挪,把警戒范围扩大,您织,我守着。有任何动静,我第一时间喊您。
他点点头,坐到织机前。
梭子重新握在他手里,刚才的颤抖慢慢消失了。
咔嗒,咔嗒。
织机声再次响起,在安静的安全屋里,格外清晰。
我盯着通道口。
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风吹过通道的呜咽声,雨点砸在屋顶的噼啪声,还有织机的咔嗒声。
三种声音混在一起,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突然,通道里传来脚步声。
很轻,像是在试探。
我瞬间握紧枪,对准拐角。
沈老的织机声也停了,他抬头看我,眼里有点慌。
别停。
我压低声音,继续织,是我放的警戒装置响了,不是敌人。
他愣了下,重新拿起梭子。
织机声又响了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拐角处。
是李科,带着两个岛方安保,举着枪,脸色发白:龙哥,外面……
外面的敌人都被控制了!台风也小了!
我松了口气,放下枪:知道了,你们守在外面,别让任何人进来。
他们点点头,退了回去。
安全屋里,又只剩织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咔嗒。
织机声停了。
我回头。
沈老举起《万里乾坤图》。
最后一梭金线,完美地融入画面。
万里江山,日月星辰,都在绢面上活了过来。
阳光正好透过安全屋的小窗户,照在图上。
金线反射着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织完了。
沈老的声音有点哽咽,眼里闪着泪光。
我走过去,看着那幅图,心里也热了。
这不是一幅简单的缂丝。
是十年心血,是华夏绝艺,是我拼了命要守护的东西。
嗯,织完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您完成了一件大事。
他笑着点头,把图小心地卷起来,放进恒温柜。
这一刻,没有枪声,没有爆炸,没有阴谋。
只有守护住的文明,和传承下去的希望。
15.
台风停了。
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安全屋的门上。
我解开最后一个雇佣兵的束缚带,把他和其他人捆在一起。
检查了一遍他们的武器
——
枪里的子弹全卸了,匕首也收走了。
李科,把他们看好。
我把捆俘虏的绳子头递给李科,我去周围看看,别还有漏网的。
他赶紧点头:放心,我盯着,他们动不了。
沈老站在展区门口,看着被修复的展柜。
《万里乾坤图》已经放回原位,恒温恒湿系统重新启动。
都清干净了
他问我,眼神里还有点担心。
快了,再查一圈。
我拍了拍腰间的战术棍,您在这等着,我很快回来。
绕着展区走了一圈。
地上的碎片被清理了,墙上的弹孔也用木板挡住了。
走到西头的杂物间,突然听见里面有动静。
很轻的,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我放慢脚步,从门缝往里看。
一个穿岛方工作服的人,正蹲在地上翻工具包。
手里拿着个东西
——
是把迷你炸药,藏在扳手后面。
别装了。
我推开门,战术棍指在他胸口,净世会的人,还想藏到什么时候
他猛地回头,眼里满是惊慌。
突然举起扳手砸过来。
我侧身躲开,一棍子敲在他手腕上。
扳手
当啷
掉在地上,炸药也滚了出来。
还想搞事
我踩住他的手,弯腰捡起炸药。
拔掉引信,扔到旁边的空箱子里。
你们的头都被抓了,还不老实
他咬着牙,不说话,挣扎着想起来。
我又补了一棍,打在他膝盖上。
他
扑通
跪倒,彻底没了力气。
把他捆好,拖到俘虏堆里。
李科看得直咋舌:还有啊这些人真是阴魂不散。
肯定还有,不过翻不了天了。
我刚说完,远处传来
轰隆隆
的声音。
抬头一看
——
是直升机。
两架直升机落在岛中央的空地上。
上面印着国际刑警的标志,还有龙巢的徽章。
来了!
李科兴奋地喊,接应的来了!
我掏出手机,给龙巢的同事发了定位。
没几分钟,一群穿黑色作战服的人走过来。
带头的是老周,我之前的搭档。
龙毅,没事吧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听说你在这打了场硬仗。
没事,都解决了。
我指了指地上的俘虏,一共十二个,有一个是净世会的小头目,还有几个缪斯的雇佣兵。
老周点点头,让手下把俘虏押走。
沈老和作品都安全
都安全,作品完好无损。
我往展区指了指,沈老在那边等着呢。
老周顺着我的手看过去,笑了:行,没给咱们护龙卫丢脸。剩下的事交给我们,你可以松口气了。
我回头看沈老。
他正和国际刑警的人说话,手里拿着缂丝样本,脸上带着笑。
阳光照在他身上,也照在《万里乾坤图》的展柜上。
总算,都结束了。
16.
闭幕式场馆亮如白昼。
水晶灯的光洒在展柜上。
《万里乾坤图》铺展开来,金线在灯光下流转,像把整个星空都织在了绢面上。
各国代表团围在展柜外。
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
一个外国老教授,戴着放大镜,凑在展柜前看了半天,嘴里不停念叨:不可思议……
太不可思议了!
我站在人群后面。
穿着普通的便服,混在游客里。
目光落在沈老身上。
他穿着中式长衫,手里拿着话筒,站在展台中央。
手指微微颤抖,却挺直了腰板。
这《万里乾坤图》,我织了十年。
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场馆,缂丝这门手艺,在华夏传了上千年。一梭一线,织的是江山,是传承,是咱们中国人的文化根脉。
台下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看着展柜里的作品。
有人问我,这么难的手艺,为什么还要坚持
沈老笑了笑,眼神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我这边。
因为有人在守护。
他顿了顿,突然对着人群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那些默默守护传统的人。没有你们,这门手艺,这幅图,可能早就没了。
台下瞬间响起掌声。
掌声雷动,久久没停。
我心里一热。
悄悄往后退了退。
不想被人认出来。
护龙卫的使命,从来不是站在聚光灯下。
是看着守护的东西发光,就够了。
那个外国老教授走过去,握住沈老的手。
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我想邀请您去我们国家办展览,让更多人看看华夏的艺术!
沈老点点头:好!只要能让缂丝走出去,我愿意去!
周围的记者围上来。
提问声、拍照声混在一起。
沈老耐心地回答每一个问题,手里拿着缂丝样本,一点点讲解织法。
阳光透过场馆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他身上,像镀了层光。
我看了一眼展柜里的《万里乾坤图》。
金线织就的太阳,正好对着窗外的阳光。
像是两副太阳,在隔空呼应。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是龙巢的消息:任务完成,准备撤离。
我回复
收到,最后看了一眼沈老。
他还在和记者交流,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笑容。
转身,悄悄走出场馆。
外面的海风迎面吹来。
带着海水的咸味,也带着一丝轻松。
这一次,我们守住了。
守住了缂丝,守住了华夏的文化荣光。
17.
午后的阳光,洒在展区的织机上。
沈老正拿着布,一点点擦拭织机的木棱。
动作轻得像在抚摸老伙计。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没好意思打断。
来了
他回头看见我,笑了笑,放下布,闭幕式忙完了,该走了吧
我点点头,心里有点涩:嗯,龙巢那边催了,下午的船。
他转身走到织机旁,从抽屉里拿出个锦盒。
打开,里面是块巴掌大的缂丝
——
织的是朵牡丹,金线绕着花瓣,精致得能看清纹路。
这个你拿着。
他把锦盒递过来,是我用织《万里乾坤图》剩下的线织的,留个纪念。
我赶紧摆手:沈老,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贵重什么
他把锦盒往我手里塞,要不是你,我这老骨头和图,都得栽在这。这点东西,算什么
我攥着锦盒的边缘,没接。
您的心意我领了,但护龙卫有规矩,不能收群众的厚礼。
我看着他的眼睛,而且,您的手艺能传下去,比什么都重要,这就是最好的回报。
他愣了愣,慢慢收回锦盒。
眼神有点失落,却没再坚持。
转身又走到织机前,蹲下身,从织机底下摸出个东西。
是枚梭子。
木头做的,表面磨得发亮,边角还有点磨损。
那这个你总该收下了吧
他把梭子递给我,这是我刚开始学缂丝时用的,陪了我快四十年了。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是个念想。
我接过梭子。
入手沉甸甸的,木头的纹理里还带着点丝线的痕迹。
能想象到,几十年里,这枚梭子在他手里,穿梭过多少经纬。
谢谢您,沈老。
我握紧梭子,对着他敬了个标准的护龙卫礼,守护国之瑰宝,是我的荣耀。以后,还请您继续把缂丝传下去,让更多人看见咱们华夏的手艺。
他看着我敬礼的姿势,眼眶有点红。
拍了拍我的胳膊:放心,只要我还能动,就不会让这手艺断了!以后要是有机会,再来看我织图!
一定。
我点头,把梭子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该走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织机,看了一眼展柜里的《万里乾坤图》。
转身往门口走。
龙毅!
沈老在后面喊了一声。
我回头。
他站在织机旁,挥着手,阳光落在他的白发上,像撒了层金粉。
路上小心!
您也多保重!
我挥挥手,走出展区。
口袋里的梭子,硌在身上,却暖在心里。
这趟末世岛之行,我不仅守住了图,更守住了一份传承的希望。
18.
凌晨五点的码头。
薄雾没散,裹着冷海风。
交通艇的引擎低低轰鸣,甲板上只有我一个人。
回头望了眼末世岛。
展区的灯光已经熄灭,只有岛中央的灯塔还亮着,像个小小的光点。
心里有点空,又有点沉。
这趟任务,打了十几天,总算守住了想守的东西。
手摸进贴身的口袋。
碰到那枚旧梭子。
木头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
想起沈老递梭子时的眼神,想起《万里乾坤图》上流转的金线。
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嗡
——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打破了甲板上的安静。
掏出来一看,是龙巢的加密来电。
龙毅,任务完成得不错。
电话里是队长的声音,干脆利落,现在有个新任务,需要你去趟沙漠。
我站直身体,对着手机沉声应:请指示。
塔克拉玛干边缘,有个科研前哨站。
队长的声音顿了顿,最近那边有点异常,可能涉及技术泄露,需要你去负责安保,顺便调查情况。
沙漠。
和这海岛的潮湿完全不同。
我皱了下眉,又很快舒展开:明白,什么时候出发
交通艇到港后,会有专机接你。
队长补充道,注意安全,那边环境比末世岛复杂,对手身份不明。
收到。
挂了电话,手机屏幕还亮着。
上面是前哨站的定位,红色的点在沙漠地图上格外显眼。
低头看了眼口袋。
指尖隔着布料,又碰了碰那枚梭子。
从缂丝技艺,到科研技术。
守护的东西不同,可使命是一样的。
都是为了守住国家的宝贝,守住那些不能丢的东西。
把手机揣回兜里。
双手扶住交通艇的栏杆。
海风迎面吹来,吹散了最后一点薄雾。
远处的海平面,泛起了鱼肚白。
晨光慢慢爬上来,染亮了半边天。
交通艇加速,朝着晨光的方向驶去。
末世岛的影子,渐渐变小,最后融进海天一色里。
我掏出那枚旧梭子,看了一眼。
木头的纹路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小心地把梭子放回口袋,扣好扣子。
抬头望向远方。
目光慢慢收敛起之前的温情,重新变得锐利。
沙漠的风,应该比这海风更烈吧。
不过没关系。
只要是该守的,就一定守得住。
新的征途,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