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鸣沙山给远道而来客人最独特的欢迎仪式!”说着,他展开双臂,对着月牙泉的方向,声情并茂的,“滑沙的时候,你自己也会成为乐章的一部分。”
远处,胡梭听着他夸张的解说,心想:滑沙?怎么滑?光着屁股,从被太阳灼热的沙子中滑下来吗?冒着屁股被烧半层皮的危险,就为了听沙子唱歌?
说着就盯着王主任的方向,看着他如何“成为乐章的一部分”。
“月牙泉——我来了——”
尾音还在沙丘上回荡,王主任便迫不及待地要冲下去,似乎要激情拥抱鸣沙山了。
离开山脚还有几米的距离,奈何脚下的皮鞋不给力,鞋底光滑,抓力不强。
他身体一倾,右脚猛地向下一蹬,下陡坡。
悲剧——发生了!
他一个趔趄,王主任只感觉脚下一空,重心瞬间失控。
“哎——呀!”一声短促的惊呼,成为了沙岭晴鸣的前奏!这是胡梭他们父子万万没有想到的。
刚刚胡梭还想着怎么滑沙?怎么成为沙岭晴鸣的一部分?
结果,王主任就这样,在镜头前,表演了这朴素无华的一出。
裸滑!
滚滑!
更绝的是,当他身体前扑、左脚慌乱试图挣扎着寻找支撑点的瞬间,右脚的皮鞋嗖的一声,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带着一阵沙子,不偏不倚,就落在了前方几步远的一小丛稀疏的骆驼刺上!
鞋尖朝下,鞋帮挂在刺枝上,晃晃悠悠,跟王主任嘴里形容的“大漠翡翠”更加不搭了。
丢了鞋的王主任,更难保持平衡。
他单脚在沙面上蹬踏了几下,想要“脚刹”,奈何徒劳。
最后,彻底失去了平衡,惊呼声中,他那微胖的身躯像个失控的沙袋,,直接顺着这鸣沙山的陡坡,骨碌碌、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此情此景,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主任!”林记者本来离他最近,想伸以援手;奈何步子刚刚迈出去一步,脖子上挂着的沉甸甸的顶级单反相机,就猛地一下往下坠。
“我的相机!”
比起王主任的安危,林记者似乎更加本能且专业地爱护着自己的设备,毕竟那是吃饭的家伙!
伸出去的那只手就怔怔地虚举着,毫厘之间,眼睁睁都看着王主任摔倒,跌落。
胡梭反应倒是快,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两人十几米远的距离。
等胡梭赶到的时候,估计王主任都已经完成了一整套动作了。
“抱住头!抱头啊——!”梭子还是善良的,惦记着他的安危。
就在王主任在鸣沙山滚得天旋地转,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的时候,他吃了一嘴的沙子,鼻孔里灌了不少,连惨叫声都有点哑了。
“嗡……呜——”一阵低沉而奇异的轰鸣声毫无预兆地从他身下传来。
整座鸣沙山都似乎活了起来那般。
不像是空谷传响。
那声音起初像闷雷滚动,随即变得清晰、悠长,如同丝竹之声,又像是大地的呜咽与歌唱!
鸣沙山闻名遐迩的“沙岭晴鸣”奇观居然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陡然响起。
因为王主任的失足滚落,身子跟石英结构剧烈摩擦,此刻发出了天籁般的鸣响!
而此刻的王主任,一语成谶,自己真的成了“鸣沙山”交响乐的一部分。
然而,如今他狼狈的模样甚是讽刺!
他滚到哪里,哪里的沙子就“嗡鸣”得格外起劲,配乐助兴那般;身后又会扬起一阵不少的沙尘。
幸亏最后,就在坡度的中央,他来了个“脸刹”——就是靠脸刹车的意思,滚落的速度慢了些。
然而,事情还没完。
嗤啦——!
一阵绵密、微弱的红光,如星星之火那般,竟然从他身下的沙层猛地迸发出来!
距离最近的林记者看得真真切切的,那是因为剧烈摩擦产生的静电火花!
这鸣沙山唱歌还带放烟花的?
最后,“噗通”一声,王主任掉落在一个沙坑里。
鸣沙山的“歌声”也渐渐低沉了下去,意犹未尽地收了尾。
整个世界安静了。
王主任则像一个大大的麻包袋那般,静静地趴在沙坡下,一动不动的。就只有那个沾满尘土的屁股,微微颤动,证明他还活着。
“王主任——王主任——”胡梭深一脚浅一脚的冲到近前去,跟老胡一起,将他扶起来。
王主任整个人都懵了,头发、眉毛、鼻孔、耳朵眼儿里全是细密的黄沙,嘴巴更像是被人塞进去了半把沙子,一张嘴就往外喷。
“快!扶稳了!去水边!”老胡怕他肺部呛入沙子,连忙扶着他到月牙泉附近去;还是不是打量他是否磕到石头。
一到水边,胡梭就立刻掬起一捧清冽的泉水,督促他:“快!先漱口!然后擤鼻子!”
王主任也许是感受到了泉水的清冽,也找回了些理智,直接趴在泉边,像头渴极了的牲口,大口大口地含起泉水,疯狂地漱口、吐沙;完全没有了刚刚立在沙丘之巅,指点江山的豪情。
“爹,咱们要不要赶紧回程,让王主任去医院瞧瞧。”
老胡还没有来得及回应。
一只湿哒哒的大手就搭在胡梭的肩头:“不用——”王主任,居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满血复活了。
虽然经过一番自由落体运动后,他的样子还是狼狈不堪。
幸亏,掉落了几米高而已。
“不过,我掉下来的时候,怎么感觉耳畔一直轰鸣,难道我摔坏了脑袋了?”王主任摸着自己的太阳穴。
胡梭则说:“那就是你说的——沙岭晴鸣!”
场面一度很尴尬。
确认王主任除了狼狈、擦伤和满身沙子外并无大碍后,就让他回越野车休息了。
看着林记者扶着王主任离去的背影,胡梭突然颔首、笑了起来。
那笑声近乎荒诞。
老胡侧着身子,看着儿子:“你笑什么?”眉宇之间仿佛在说,这样不厚道。
胡梭倒是敛起笑意,目光在这鸣沙山的臂弯和月牙泉之间的风景来回梭巡了一遍:其实在这儿呆久了,会觉得这儿有点单调,单一色的黄沙,几丛灰绿色的骆驼刺。
于是他带着年轻人不加掩饰的尖锐说:“爸,我不是笑王主任的狼狈,我是觉得——”
“你看哦——王主任镜头里描写的鸣沙山,多美啊!敦煌奇迹,大漠翡翠,恨不得把所有滤镜都加上,丝毫不吝啬任何的华词丽藻。简直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卖家秀。就为了让外面的人相信,这里有自然奇迹、连沙子都在歌唱。”
“结果呢?那些被‘卖家秀’忽悠来的游客千里迢迢跑而来,看见的不过就是一个大沙坡,耳畔嗡嗡作响,不知道是风声还是噪音;风一吹,满嘴沙子。”
“不过,最讽刺的是什么?还没等游客来体验这卖家秀和买家秀落差有多大,王主任——这位‘卖家秀’的头号代言人就先结结实实地体验了一把。”
说着,胡梭又惹不住笑起来。
“原来,他们准备在这里大力发展旅游业啊。”跟儿子的吐槽不同,老胡的眼里倒是充满了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