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川沉默了。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他此刻确实是最大的拖累。黑暗中,他仿佛能看到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正坚定地看着自己。
良久,他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手,声音沙哑得厉害:“……一切小心。若事不可为……自己走,不要管我。”
“等着我!”夏简兮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重重地留下这三个字,然后毅然转身,再次涉水,向着她记忆中下游出口的方向摸索而去。这一次,她的脚步更加坚定,尽管身体同样冰冷疲惫,但心中燃烧着必须带他出去的强烈信念。
易子川独自留在黑暗冰冷的河水中,靠着岩石,感受着体温和力气一点点流失。他听着她远去的、渐渐消失的水声,心中被巨大的担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填满。
时间再次变得无比漫长。黑暗中,只有水流声和无尽的寒冷陪伴着他。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伤口的疼痛也变得麻木起来。
就在他几乎要撑不住陷入昏迷时——
远处,隐约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类似鸟鸣的哨音!
那是……他和瑶姿约定的安全信号?!
易子川的精神猛地一振!是夏简兮!她找到出口了?还联系上了在外面接应的瑶姿?!
几乎就在哨音落下后不久,前方河道传来了急促的涉水声!不止一个人!
火把的光芒再次亮起,但这一次,带来的不是恐惧,而是希望!
“王爷!”“小姐!”瑶姿冷静却难掩急切的声音,以及另外两名暗卫的身影出现在火光下!他们迅速冲了过来。
夏简兮跟在后面,脸上又是水又是泪,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找到了……子川,我们找到了!外面……外面是我们的接应!”
瑶姿看到易子川惨白的脸色和浸满鲜血的肩膀,眼神一凛,立刻上前和一名暗卫一左一右小心地将他架起:“得罪了,王爷!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外面的兄弟已经解决了两个巡山的暗哨,但此地不宜久留!”
另一名暗卫则将一件干燥的斗篷裹在几乎冻僵的夏简兮身上。
一行人迅速沿着地下河向下游疾行。果然,不过百步之遥,河道一侧出现了一个被浓密藤蔓遮掩的出口!拨开藤蔓,清冷的新鲜空气猛地涌入,外面是漆黑的山林夜色!
他们终于逃出了那座地下魔窟!
接应的马车就隐藏在密林深处。众人以最快速度上车,马车立刻启动,向着杭州城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内,瑶姿迅速为易子川检查伤势,重新上药包扎。夏简兮裹着厚厚的毯子,身体还在不住发抖,但眼睛却异常明亮,看着昏迷过去的易子川,紧紧抓着他未受伤的手。
“他怎么样?”“失血过多,伤口迸裂,加之寒气入体,需立刻回府让姜大夫仔细诊治。”瑶姿语气凝重,“但性命应无大碍。”
夏简兮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无边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
马车在夜色中奔驰。易子川在颠簸中短暂醒来过一次,模糊的视线对上车厢对面夏简兮担忧的目光。
“……证据……”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夏简兮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坚定:“拿到了……我们都拿到了……你放心。”
易子川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她的手指,再次陷入昏睡。
夏简兮握着他的手,看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山林黑影。黑厂的恐怖景象、那些麻木绝望的眼神、叶家的私印、弩机、“殿下”、“实验场”……这些信息在她脑中疯狂盘旋。
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终于抓住了能将叶上林乃至其背后势力连根拔起的致命线索。
然而,她也清楚,逃离黑厂只是开始。真正的风暴,此刻才正要掀起。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凶险的朝堂博弈和生死较量。
马车向着黎明前的黑暗,疾驰而去。
好的,我们继续续写接下来的情节:
:暗流汹涌
马车并未直接驶回繁华的杭州城内,而是在瑶姿的指挥下,绕行至城外一处隶属于林家、极为隐蔽的别院。此地远离官道,藏于山坳竹林之中,寻常人难以寻觅,正是暂时藏身和疗伤的绝佳所在。
别院早已接到消息,灯火通明,仆从虽少却皆训练有素,神色紧张而有序。马车刚在院中停稳,得到消息提前赶来的姜怀玉已提着药箱候在车旁,他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静模样,只是镜片后的目光在看到被瑶姿和暗卫搀扶下车的易子川时,微微凝滞了一瞬。
“直接进内室。”姜怀玉言简意赅,上前搭了把手,与瑶姿一同将几乎失去意识的易子川扶进早已准备好的房间。
夏简兮裹着毯子跟在后面,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死死跟着易子川,一刻也不敢离开。
室内暖炉烧得正旺,驱散着两人从地狱带来的寒意。易子川被小心地安置在床榻上,深色的外袍被剪开,露出左肩下方狰狞的伤口——原本缝合的地方已然崩裂,皮肉外翻,被水泡得发白肿胀,边缘透着不祥的暗红色,仍在缓缓渗血。周围是大片的青紫淤痕,可见当时撞击之猛烈和后续拖拽的二次伤害。
姜怀玉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立刻开始处理。清洗、探查、重新缝合、上特效金疮药、包扎……他的动作快、准、稳,仿佛不是在处理血肉之躯,而是在完成一件精密的艺术品。只是室内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和易子川即使在昏迷中也因剧痛而偶尔发出的无意识闷哼,昭示着过程的残酷。
夏简兮站在一旁,手指紧紧绞着衣角,指甲掐进了掌心也浑然不觉。她看着那狰狞的伤口,看着易子川苍白如纸、冷汗淋漓的脸,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地下河刺骨的寒冷、黑厂那令人窒息的恐惧和愤怒、以及此刻看着他受苦的无力感,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