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养面首。
那三万男人,是我的盾牌。
外面都传遍了。
说长公主叶清音荒淫无度,府里夜夜笙歌,面首多得站不下。
我弟弟,当朝小皇帝,坐在龙椅上瑟瑟发抖。
大臣们天天上书,骂我败坏朝纲。
我跪在御书房冰凉的金砖上。
小皇帝红着眼睛问我:皇姐,你当真……养了三万面首
我没抬头。
是。
小皇帝的声音抖得厉害。
为什么
我抬起眼,看着那张和我有七分相似、却稚嫩太多的脸。
陛下,我说,臣要活着。
他不懂。
一个手握重兵、监国理政的长公主,若不把自己名声搞臭,不显得荒唐可笑,龙椅上的人,怎么睡得着
我爹,先帝,临走前死死抓着我的手。
清音……护好你弟弟……护好……叶家的江山……
他眼睛瞪得老大,咽了气。
那年,叶明澈才八岁。
我十七。
三万面首,是我手里最锋利的刀,也是最沉重的负担。
他们根本不是面首。
是我爹留给我的暗卫。
是当年在北疆跟着我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兵。
爹把他们交给我。
说这是叶家最后的底牌。
养着这群人,要钱。
很多很多钱。
靠朝廷那点俸禄,杯水车薪。
我开酒楼,开赌坊,贩盐,甚至……放印子钱。
挣的都是见不得光的钱。
怎么解释这笔钱的去向
总不能说,我养了三万私兵吧
于是,长公主养三万面首这个名头,顶了上来。
荒唐,但安全。
名声臭了,我弟弟安心了。
大臣们的火力,也都冲着我的荒淫来了。
没人再盯着我手里的兵权。
挺好。
府里确实热闹。
那些糙汉子,让他们扮面首,真是难为了他们。
有人走路同手同脚。
有人喝酒就脸红脖子粗。
还有人对着舞姬吹口哨,被我瞪一眼,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
我坐在主位,看着下面群魔乱舞。
心里只想叹气。
装的。
都是装的。
为了活命,为了我弟弟那个位置能坐稳。
值得。
我身边站着一个人。
他叫凌昭。
暗卫统领。
也是这群面首的实际管理者。
只有他,不用装。
他永远一身墨色劲装,像一把未出鞘的刀。
沉默,锋利。
只站在我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替我挡掉所有不必要的应酬,不必要的酒。
替我处理所有见不得光的事。
他是我和这三万暗卫之间,唯一可靠的纽带。
府里的夜宴散了。
人都退下。
只剩下空荡荡的大殿,残留着酒气和脂粉香。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凌昭。
属下在。
他的声音很低,很稳。
北边……有消息了吗
刚收到飞鹰传书。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小指粗细的油纸筒,双手奉上。
我展开。
上面只有寥寥几字:北狄异动,囤兵十万,疑春后南下。
心猛地一沉。
果然。
北狄王死了,他那几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新王要立威,最快的方式就是南下劫掠。
我捏紧了纸条。
粮草,军械,马匹……都备好了
已备齐七成。剩下的,一月内可齐。
不够快。我皱眉,北狄不会等到开春。
凌昭沉默片刻。
属下明白。加三倍人手,日夜赶工。
我点点头。
辛苦了。
属下分内之事。
他收起纸条,指尖划过油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我看着他冷硬的侧脸。
凌昭。
殿下
你觉得,我们能守住吗
他抬起头。
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一丝波动。
像冰层裂开一道缝。
能。他说得斩钉截铁,只要殿下在。
我扯了扯嘴角。
我在
嗯。殿下在,军心在。
他说得理所当然。
我却在心里苦笑。
军心在
朝堂上,那些大臣恨不得生啖我肉。
小皇帝看我的眼神,也一天比一天复杂。
这江山,风雨飘摇。
我只有这三万人。
还有身后这个……沉默如山的男人。
日子一天天过。
北边的消息越来越紧。
我忙着调兵遣将,忙着筹措粮饷。
朝堂上,对我的攻讦也达到了顶峰。
御史大夫张谦,那个老顽固,跪在殿上,声泪俱下。
陛下!长公主骄奢淫逸,豢养面首,耗费国帑!更兼插手盐铁,与民争利!此等行径,动摇国本!请陛下严惩!
小皇帝坐在上面,脸色苍白。
他看向我。
皇姐……张卿所言……可有其事
我出列,跪下。
陛下,臣……确有养面首之好。至于盐铁之事,不过闲暇时经营几处铺面,贴补府中用度,绝不敢‘与民争利’。
我说得坦然。
养面首,我认。
其他的,一概否认。
反正他们抓不到把柄。
张谦气得胡子直抖。
铺面长公主殿下!您那些铺面,遍布九州!日进斗金!这钱,都进了那三万面首的口袋吗!
大殿里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挺直背脊。
是又如何
我抬起头,迎着小皇帝惊愕的目光。
臣喜好美人,也舍得为美人花钱。陛下若觉得不妥,大可削减臣的俸禄。臣无怨言。
我把话说绝了。
我就是个贪图享乐、荒淫无度的长公主。
我只要美人,不要江山。
小皇帝张了张嘴,最终无力地摆摆手。
罢了……此事……容后再议……退朝吧……
我走出金銮殿。
阳光刺眼。
凌昭无声地跟在我身后。
今日朝会,殿下太冒险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冒险我冷笑,不认,他们就会放过我不如坐实了这名声。他们骂得越凶,我越安全。
凌昭没再说话。
只是脚步,似乎更贴近了我一些。
回到府里。
我把自己关进书房。
摊开地图。
手指划过北境绵长的防线。
北狄十万铁骑。
我手里这三万暗卫,虽是精锐,但人数差距太大。
必须抽调边军。
可边军的将领……
几个老将,都是先帝提拔的,还算可靠。
但年轻一辈……心思就难说了。
尤其是西山大营的都尉,赵乾。
他爹是当朝太尉赵嵩,老狐狸一只,一直想把手伸进兵部。
赵乾……最近和他爹走得有点太近了。
我揉着眉心。
凌昭。
属下在。
派人盯紧赵乾。还有他爹。
是。
他应下,却站在原地没动。
我抬眼看他。
还有事
他犹豫了一下。
殿下,北境……让属下带人去一趟吧。
我愣住。
你去
是。属下熟悉北地,也熟悉北狄人的战法。带五千精骑,足够。
五千精骑。
那是我压箱底的本钱。
不行。我断然拒绝,你走了,京城怎么办
这三万暗卫,他才是主心骨。
他不在,我指挥不动。
凌昭看着我,眼神很深。
京城,殿下在。
又是这句话。
我心头莫名烦躁。
我在我拿什么在靠那群装模作样的‘面首’还是靠外面铺天盖地的骂名我声音拔高,凌昭!你很清楚,这三万人,认的是你!不是我!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书房里死一样的寂静。
我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别开脸。
出去。
他没动。
殿下,他的声音沙哑,属下……
出去!
我厉声道。
他终于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我跌坐在椅子上。
浑身冰凉。
我在怕什么
怕他走了,这三万人不听我的
还是怕……他走了,就再也回不来
我不知道。
北狄的攻势,比预想的更快。
刚入冬,第一场雪还没落下。
八百里加急军报就冲进了京城。
北狄大军十万,已突破黑水关!守将……殉国!
朝堂炸了锅。
小皇帝吓得面无血色。
诸位爱卿……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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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将主战。
文官吵吵嚷嚷,有的说要和谈,有的说要迁都。
乱成一锅粥。
赵嵩,那只老狐狸,终于站了出来。
陛下!值此危难之际,当调集全国之兵,拱卫京师!臣保举一人,可当此重任!

西山大营都尉,赵乾!
小皇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准!快宣赵乾!
我冷眼看着。
赵乾一身戎装,大步上殿,跪倒领命。
臣赵乾,愿率西山大营将士,死守京师!誓与京城共存亡!
说得慷慨激昂。
我却在心里冷笑。
西山大营
那点兵,守京城外围都够呛。
而且,调走了西山大营,京城周边就空了。
赵嵩打的好算盘。
果然,赵乾话音一转。
陛下!为保京师万全,臣斗胆,请调……长公主殿下府中精壮之士三万,协防京师!
满朝文武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像无数根针。
小皇帝也看向我,眼神复杂。
皇姐……你府中……那些人……可否……
我缓缓出列。
目光扫过赵嵩那张老谋深算的脸,扫过赵乾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最后,落在小皇帝脸上。
陛下,我声音平静,臣府中之人,不过是些唱曲跳舞的伶人,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上阵杀敌岂不是误了军国大事
赵嵩立刻反驳。
殿下此言差矣!坊间皆传,殿下府中‘面首’三万,皆孔武有力!值此国难,殿下身为皇族,理当为陛下分忧!莫非……殿下舍不得这些‘美人’
这话太毒。
舍不得美人,就是不顾江山社稷。
我要是拒绝,就是不忠不义。
我要是答应……
这三万人一旦离开府邸,暴露在赵家父子的眼皮子底下,被他们打散收编……
那叶家最后的底牌,就没了。
我握紧了拳。
指甲掐进掌心。
凌昭。
他今日没上朝。
他应该在府里,调动人手,应付随时可能爆发的危机。
我该怎么办
陛下!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是兵部侍郎,林文远。
他算是我的人。
长公主府中之人,身份特殊,骤然编入军伍,恐生变故。且京畿防御,西山大营足矣。当务之急,是立即调集边军回援!尤其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赵嵩打断。
林侍郎此言大谬!边军远水难救近火!北狄铁骑转瞬即至!长公主府中三万精壮,近在咫尺,岂能不用莫非……殿下这三万人,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秘
他死死盯着我。
眼神像毒蛇。
小皇帝也看着我,眼神里有怀疑,有恐惧。
皇姐……
我知道,躲不过去了。
这三万人,必须交出去。
否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赵家父子,会立刻给我扣上谋反的帽子。
北狄压境,京城人心惶惶。
他们只要煽动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
陛下。
我跪下。
臣……遵旨。
朝堂上响起一阵细微的抽气声。
赵嵩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赵乾眼中是赤裸裸的野心。
小皇帝像是松了口气。
如此甚好!皇姐深明大义!赵卿,速去长公主府,点齐三万人马,布防京城!
臣遵旨!
赵乾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走出大殿。
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痛。
凌昭不知何时站在了阶下。
墨色的身影,像一座沉默的山。
他看着我,眼神很深。
我走到他面前。
赵乾会带人来。
属下知道。
你……准备一下。
殿下放心。
他答得简单。
但我听懂了。
他要让这三万面首,继续演下去。
演成一群空有架子、不堪大用的草包。
这很难。
赵乾不是傻子。
他带着兵来了。
趾高气扬。
要清点人数。
凌昭站在府门前,挡住了他。
将军请留步。
赵乾上下打量凌昭,眼神轻蔑。
你就是长公主府上那个……头牌面首凌昭
凌昭面无表情。
将军说笑了。府中众人,皆奉殿下之命,在此听候差遣。
他侧身让开。
府门大开。
里面黑压压站满了人。
一个个穿着绫罗绸缎,涂脂抹粉。
有的抱着琴,有的拿着笛子。
还有人脸上带着没睡醒的困倦。
松松垮垮,站没站相。
赵乾和他带来的亲兵都看傻了眼。
这就是传说中的三万精壮
赵乾脸都绿了。
这……这成何体统!他指着人群,就这些货色,能上阵杀敌长公主殿下是在戏耍本将吗
凌昭平静地说:将军明鉴。府中之人,只会侍奉殿下,不通武事。殿下早有明令,一切听从将军安排。
赵乾气得够呛。
但人他必须带走。
所有人听着!脱下你们这身花里胡哨的皮!换上兵服!即刻随本将前往西山大营!违令者,军法从事!
没人动。
所有人都看着凌昭。
凌昭沉默片刻。
将军之命,便是军令。更衣。
人群这才慢吞吞地动起来。
动作拖沓,抱怨连天。
换上的军服也歪歪扭扭。
赵乾看着这群兵,脸黑得像锅底。
他没办法。
只能硬着头皮把人带走。
临走时,他狠狠瞪了凌昭一眼。
你,也跟本将走!
凌昭没看我。
只是微微躬身。
属下遵命。
他跟着那群歪瓜裂枣的队伍走了。
府门前瞬间空旷。
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我心里也空落落的。
像被挖走了一块。
接下来几天,京城风声鹤唳。
赵乾把他爹赵嵩拱上了临时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位置。
老狐狸手握重权,开始清洗异己。
林文远被罢官下狱。
几个亲近我的老将,被调离要害位置。
朝堂上,几乎成了赵家的一言堂。
小皇帝被彻底架空。
每天只会躲在深宫里,惶惶不可终日。
那三万面首被赵乾扔到了最外围的防线。
当炮灰。
据说每天都有逃亡的。
赵乾杀了不少,但也挡不住溃散之势。
赵嵩对此嗤之以鼻。
烂泥扶不上墙!长公主养的好废物!
他们放心了。
认为这三万人,徒有其表,不足为虑。
只有我知道。
每天深夜,都有黑影悄无声息地溜回公主府。
带回消息。
带回指令。
凌昭在暗处,牢牢控制着这三万人。
他们在演戏。
演一场必败的戏。
麻痹赵家父子。
同时,真正的精锐,早已化整为零,分批潜出京城。
按照凌昭走前留下的密令。
秘密北上。
去执行一个近乎自杀的任务——突袭北狄王庭!
这是唯一的机会。
正面战场,我们挡不住十万铁骑。
只有出其不意,端掉他们的老巢,才能逼他们退兵。
这计划太疯狂。
成功的希望渺茫。
一旦失败,或者消息走漏……
我和凌昭,还有这三万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我在等。
度日如年。
每天听着北狄大军步步逼近的消息。
听着赵家父子在朝堂上颐指气使。
听着小皇帝越来越绝望的叹息。
我把自己关在府里。
不见任何人。
第十天。
深夜。
我坐在灯下。
手里捏着一枚小小的狼牙符。
这是凌昭的。
他走前,派人送回来的。
什么都没说。
只有这枚符。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我的心猛地提起。
殿下!殿下!
是我的心腹侍女,云雀。
她冲进来,脸色惨白。
不好了!赵乾……赵乾带着兵,把……把府围了!
什么!
我豁然起身。
罪名呢
说……说殿下私通北狄!意图谋反!
私通北狄
谋反
我瞬间明白了。
赵家父子要动手了!
北狄大军压境,京城危在旦夕。
他们想把我这个祸国妖女推出去当替罪羊,然后裹挟小皇帝迁都或者议和,彻底掌控大权!
我走到窗边。
推开一条缝。
外面火把通明。
无数兵甲将公主府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正是赵乾!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墨色的身影。
凌昭!
他被反绑着双手,押在赵乾马前!
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捏得粉碎。
为什么
凌昭……他怎么会落在赵乾手里!
他不是应该在北上的路上吗
难道……计划失败了
被赵家父子察觉了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
赵乾的声音嚣张地传来。
长公主叶清音!你勾结北狄,证据确凿!还不速速开门投降,到陛下面前认罪伏法!
府门紧闭。
我的人守在门后,严阵以待。
但人数太少。
根本挡不住。
我强迫自己冷静。
赵乾!你说本宫通敌,证据何在
赵乾哈哈大笑。
证据你的好面首,凌昭,就是人证!他已经招了!是你派他秘密联络北狄,出卖我军布防图!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凌昭身上。
火光跳跃。
映着他苍白的脸,和嘴角刺目的血迹。
他低着头。
没有看我。
赵乾得意地抽出佩剑,指向凌昭。
叶清音!你再不开门,我就先砍了你这个姘头的脑袋!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凌昭……我的暗卫统领……
他抬起眼。
穿过重重人影,目光准确地投向我的窗口。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
我依然看清了他眼中的……平静。
还有一丝……决绝。
他嘴唇动了动。
没有声音。
但我读懂了。
他说:殿下,保重。
然后,他猛地转头,看向赵乾。
脸上,竟然扯出一个冰冷的笑。
赵将军,你确定……是我通敌
赵乾被他的笑弄得一愣。
废话!不是你还有谁!
凌昭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夜色。
是我奉长公主之命,联络北狄,卖掉了黑水关的布防图,换来了十万两黄金,藏于……城西赵太尉的别院地下三尺处。
死寂。
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乾脸上的得意僵住,转为错愕。
你……你胡说什么!
凌昭笑容更冷,带着嘲讽。
赵将军,你爹太尉大人,胃口太大。十万两黄金,只分了你三万啧啧,真是父子情深啊。
放屁!你血口喷人!赵乾气急败坏,挥剑就要砍。
慢着!
一声厉喝响起。
是林文远!
他竟然从赵乾身后的队伍里站了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被赵嵩罢黜的御史!
赵将军!事关重大!岂能只听一面之词,擅杀重要人犯既然凌昭供出赵太尉,理当立即禀明陛下,彻查城西别院!若属实,则赵太尉罪不容诛!若不实,再治凌昭诬告之罪不迟!
林文远说得义正词严。
他身边那几个御史,也纷纷附和。
对!必须查!
赵将军,莫非你心虚
局势瞬间逆转!
赵乾带来的兵卒,开始窃窃私语,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怀疑。
赵乾慌了。
林文远!你……你不是被关起来了吗谁放你出来的!
林文远冷笑。
天日昭昭!自有忠义之士,看不惯尔等父子祸国!
他转向周围的士兵,大声疾呼。
将士们!北狄大军压境!赵嵩父子不思退敌,却在此构陷忠良,排除异己!更被指认通敌卖国!尔等还要为虎作伥吗难道要等北狄人的刀,砍到我们妻儿老小的头上吗!
士兵们骚动起来。
是啊。
北狄人要打进来了!
赵家父子却还在内斗!
甚至可能通敌!
赵乾看着军心动摇,彻底乱了方寸。
反了!都反了!给我拿下林文远!拿下这群叛贼!
他挥剑嘶吼。
但应者寥寥。
他身边的亲兵想动,却被更多士兵隐隐围住。
僵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突然!
远处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
滚滚而来!
大地都在震动!
所有人骇然望去。
只见通往皇宫的朱雀大街上,一支黑色的铁骑洪流,如同地狱中杀出的魔神,风驰电掣般席卷而来!
黑色的甲胄!
黑色的战马!
黑色的旗帜!
旗帜上,没有任何徽记。
只有一股冲天煞气!
黑……黑云骑!
有老兵失声惊呼。
是当年跟着先帝……血战北疆的黑云骑!他们……他们不是早就……
赵乾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发抖。
不……不可能……他们应该在北边……怎么会……
黑云骑!
正是我那三万暗卫真正的番号!
我爹留给我的底牌!
他们怎么回来了!
北狄王庭呢!
铁骑洪流瞬间冲垮了赵乾仓促组织的防线。
像热刀切黄油。
为首一骑,战甲染血,头盔下是一张年轻却冷硬如铁的脸。
他高举战刀,声如雷霆。
奉长公主令!清君侧,诛国贼!赵嵩父子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杀无赦!
杀!
三万铁骑爆发出震天怒吼。
声浪撕裂夜空!
赵乾吓得魂飞魄散,调转马头就想跑。
一道墨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混乱中暴起!
是凌昭!
他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
手中多了一柄短刃!
寒光一闪!
噗嗤!
短刃精准地没入赵乾的后心!
赵乾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刀尖。
你……
他栽下马。
凌昭拔出短刃,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
他的目光,穿过厮杀的战场,再次投向我的窗口。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皇宫方向。
那里,赵嵩还在!
我猛地推开窗户。
凌昭!
他听到了。
脚步一顿。
却没有回头。
只是高高举起手臂,用力挥了一下。
像在告别。
然后,他的身影,决绝地消失在冲天的火光和喊杀声中。
我扶着窗棂。
指甲抠进了木头里。
他骗了我。
所谓的北上突袭王庭,是假的。
他根本没走。
他一直潜伏在赵乾身边,像最耐心的猎人。
等着赵家父子自己把脖子送到刀口上。
等着这致命一击的机会。
等着……用他自己做饵,引赵家父子暴露通敌的证据,点燃兵变的导火索!
而真正的黑云骑……
他们回来了。
带着一身风霜和血腥气。
也带着……胜利的消息。
那个年轻将领策马来到府门前,仰头望着我。
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禀殿下!黑云骑奔袭千里,突袭北狄王庭!阵斩北狄新王!王庭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北狄大军……已仓皇后撤!北路之危,解了!
赢了!
北狄退兵了!
我靠着窗框。
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
赢了。
可为什么……心口这么痛
像被挖走了一大块。
空荡荡的,灌着冷风。
赵嵩被凌昭亲手斩杀在宫门前。
据说那老狐狸还想跑,被凌昭一刀枭首。
血溅了宫墙三尺高。
赵氏父子伏诛。
树倒猢狲散。
朝堂经历了一场大清洗。
那些依附赵家的,通敌的,都被黑云骑揪了出来。
该杀的杀,该关的关。
京城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持续了好几天。
小皇帝被这场变故吓傻了。
病了一场。
病好后,他下旨,封我为镇国长公主。
加九锡,摄朝政。
权倾朝野。
朝臣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没人再提面首。
没人敢提。
我的名声,一夜之间从荒淫无度,变成了忍辱负重,智勇无双。
很讽刺。
但这就是权力。
我搬回了皇宫。
住进了离御书房最近的昭阳殿。
富丽堂皇。
每天批不完的奏折。
见不完的臣子。
处理不完的国事。
很忙。
忙得没时间想别的。
只是夜深人静时,总会下意识地看向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那里空着。
再也没有那个沉默如山的墨色身影。
凌昭走了。
在斩杀赵嵩后,他就消失了。
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无影无踪。
我派了很多人去找。
毫无线索。
他带走了那枚狼牙符。
只留下三万黑云骑,安静地驻扎在城外军营里。
他们只听命于我。
因为凌昭临走前,只留下了一句话。
你们的命,是长公主给的。从今往后,只听她一人。
我成了真正的镇国长公主。
手握重兵,权倾天下。
小皇帝对我恭敬有加。
朝臣对我俯首帖耳。
没人再敢说三道四。
日子一天天过去。
北境安稳。
朝局平稳。
叶家的江山,似乎稳固了。
只是偶尔,我会去一趟空置的公主府。
不让人跟着。
一个人走在寂静的回廊里。
推开那间书房的门。
灰尘在阳光里飞舞。
桌案上,还摊着那张北境的地图。
仿佛时间在这里定格。
我走到窗边。
看着空荡荡的庭院。
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那晚冲天的火光,震天的喊杀。
看到了那个墨色的身影。
看到他最后挥手告别的决绝。
心口还是会抽痛。
钝钝的。
像被什么东西磨着。
我知道。
那个替我挡住所有明枪暗箭、替我背负所有污名骂声、最后用自己的命和自由替我铺平前路的人。
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抚摸着冰冷的窗棂。
外面阳光很好。
只是有些刺眼。
凌昭。
我低声唤了一声。
只有风声回应。
我转身。
离开这空寂的府邸。
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隔绝了那段荒诞又沉重的过往。
也隔绝了那个沉默的影子。
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好。
姹紫嫣红。
我走过花丛。
小皇帝迎面走来,身后跟着一群恭敬的宫人。
他看见我,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皇姐。
我停下脚步。
看着这个已经初具帝王威仪的少年。
陛下。
他走到我面前。
皇姐,吏部递了折子,说江南巡抚出缺,想问问您的意思……
他小心地观察着我的脸色。
我笑了笑。
陛下觉得谁合适,就用谁。这些小事,陛下做主便是。
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即又有些不确定。
朕……朕可以吗
当然。我看着他,声音温和,你是皇帝。
他用力点头。
嗯!朕知道了!
他带着一丝雀跃,继续往前走。
阳光落在他明黄的龙袍上,有些耀眼。
我站在原地。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花树深处。
宫女低声提醒。
殿下,风大了,回宫吗
我收回目光。
嗯。
转身。
走向那重重深宫。
脚步平稳。
三万铁骑的虎符沉甸甸地压在袖中。
那是我的倚仗。
也是我的枷锁。
路还很长。
但我只能一个人走下去。
直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