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发现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桂花糕,上面用血画着双鱼纹。昨晚喂我吃糕的小太监躺在井底,喉咙被银钗扎穿,而我的指尖正滴着和他伤口同样味道的腥甜。母妃在宫宴上突然七窍流血暴毙时,我曾发誓要杀光所有下毒的人——可现在我才想起,二十年前冷宫那个雪夜,是我亲手把第一块毒糕塞进了双生弟弟的嘴里。
1
雨水把朱雀街的青石板泡得发亮。我弯腰去捡滚落的玉扳指,鼻尖突然撞进一缕苦杏香。抬头时,月白裙裾正扫过我的鎏金马鞍。
王爷当心。青玉簪坠下的水珠在她伞沿悬着,要落不落。
我盯着那滴水。它砸在石板上时,我听见自己后槽牙咬紧的声响。太巧了。春宴百官入宫的时辰,偏有个撑八十四骨油纸伞的女人,在靖王府的必经之路磨蹭。
回府时老宦官正在喂鹦鹉。那畜生突然扑棱翅膀尖叫:密函!密函!食盒里桂花糕的霉斑,像极了福安袖口常年蹭上的污渍。
三更梆子刚响,房梁就传来瓦片轻磕声。我摩挲着琉璃眼罩躺在榻上,数到第七声猫叫时,书案传来绢帛翻动的窸窣。真有意思。白天那柄伞上的苦杏味,现在正混着我案头的龙涎香。
苏姑娘。我对着虚空开口,你爹没教过你,偷看军报前该先灭掉身上的毒香
房梁上黑影骤然僵住。淬毒银针擦着我耳畔钉入床柱时,我终于看清她腕间缠着的红线——和黑衣少年剑柄上同样的双鱼纹。
福安在门外咳嗽:王爷,老奴送安神汤来了。瓷碗底沉着没化开的药粉,闻着像他袖里那块桂花糕的霉味。
黑衣少年就是这时候破窗而入的。他剑尖挑飞药碗的姿势,跟昨夜在屋顶拦截我暗卫时一模一样。碎瓷片溅到苏枕雪裙角上,她反手三根银针冲少年咽喉而去。
我摘下琉璃眼罩。左眼瞳孔里映出他们缠斗的身影,像在看皮影戏。少年突然甩出半块玉佩,苏枕雪的针尖堪堪停在玉佩双鱼纹的鱼尾处。
真热闹。我踩住地上还在冒泡的药汤,一个两个的,都当本王这靖王府是瓦舍勾栏
福安袖口抖得厉害,那块桂花糕终于掉了出来。霉斑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
2
月光在碎瓷片上割出细小的光斑。福安佝偻着背往阴影里退,那块发霉的桂花糕被黑衣少年剑尖挑着,悬在我们四人中间晃荡。
王爷明鉴...老宦官嗓子像被砂纸磨过,老奴只是...
我踹翻药炉。炭火滚到苏枕雪脚边,她绣鞋上沾着的泥印突然让我想起件事——朱雀街的青石板,今早刚被雨水冲刷得能照见人影。
苏姑娘鞋底的黄泥。我用脚尖拨了拨炭块,整个皇城,只有西郊马场才产这种黏土。
银针在她指间转出寒光。黑衣少年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露出道陈年箭疤——和五年前母妃遇刺时,羽林卫缴获的弩箭口径分毫不差。
房梁传来瓦片松动的声响。我数着呼吸,在第七下时抬手打翻烛台。十二扇屏风后的机关同时启动,边防图卷轴咔嗒裂成两半,露出里面真正的北疆布防图。
苏枕雪的红线缠上我手腕时,我闻到她发间残留的苦杏味。这味道比白天淡了许多,像是被什么药草刻意掩盖过。
御医院的七步莲。我任她勒紧红线,能解百毒,可惜会留下股烂白菜的臭味。
她手腕猛地一抖。黑衣少年突然把剑横在我俩之间,剑柄双鱼纹正对着她腰间玉佩。月光下能看清玉佩缺了个角,裂口处还沾着暗红。
福安突然扑向炭盆。他袖中飞出三枚铜钱,打着旋儿撞上苏枕雪的银针。针尖偏了半寸,擦着我脖子钉进身后屏风。整面苏绣牡丹瞬间泛出诡异的蓝。
先帝的探子铜钱。我抹了把颈侧血珠,福公公藏得够深。
黑衣少年突然扯下蒙面巾。他喉咙有道狰狞的疤,张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但当他用剑尖在地上划出御医二字时,苏枕雪的玉佩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我袖中药玉终于被捏碎。琉璃色的药粉飘起来,在月光下结成细小的双鱼图案。和二十年前母妃寝殿香炉里,烧剩下的残渣一模一样。
好玩吗我踩住福安掉落的铜钱,你们三个,一个装哑巴,一个装绣娘,一个装糊涂——
瓦片突然暴雨般砸下来。二十个黑衣人倒吊着破窗而入,他们腰牌在月光下明晃晃闪着羽林二字。领头的刀还没出鞘,苏枕雪的银针已经穿透他喉结。
黑衣少年拽着我滚到书案下。他塞过来半块虎符,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母妃咽气前,塞进我手里的那枚残缺玉玺。
福安在惨叫。老宦官袖子里抖出更多发霉的桂花糕,每块霉斑都诡异地拼成地图轮廓。苏枕雪的红线缠住三个羽林卫的脖子时,我看清她鞋底黄泥里嵌着粒熟悉的红砂——北疆要塞才有的赤铁矿。
王爷!她突然把玉佩拍在我掌心,你母妃的毒...
羽林卫的弩箭射穿屏风。黑衣少年用背替我挡下三支,血顺着剑柄双鱼纹滴到虎符上。我摸到他后颈的刺青——和当年给母妃验尸的仵作,手腕上的烙印分毫不差。
福安终于不抖了。他撕开衣襟露出满身伤疤,最醒目的是心口处被烙铁烫出的弒字。老宦官抓起燃烧的炭块塞进嘴里时,苏枕雪的红线正勒断第五个羽林卫的喉骨。
3
福安嘴里烧焦的炭块还在冒烟。黑衣少年拖着伤腿把我拽到屏风后,他的血在青砖上拖出蜿蜒的痕迹。苏枕雪的红线缠住最后一个羽林卫的脖子时,我听见她腰间玉佩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王爷!她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露出一道陈年箭疤——和黑衣少年的一模一样。
我攥着那半块虎符,掌心被冰得发麻。这玩意儿本该在兵部尚书手里,现在却沾着血躺在我手上。
福安的尸体开始发胀。那些霉斑桂花糕从他袖口滚出来,在地板上拼出奇怪的图案。我蹲下去看,发现是北疆三座要塞的布局图。
老东西藏得够深。我用剑尖挑起一块发霉的糕点,二十年前母妃中的毒,是不是也这个味儿
苏枕雪的银针突然抵住我后颈。她呼吸喷在我耳畔,带着七步莲的药香。王爷想知道真相,不如先解释这个。她扯开我衣领,指尖点在我左肩的胎记上——那形状像极了她玉佩上的双鱼纹。
屋顶传来瓦片轻响。黑衣少年猛地抬头,剑柄在月光下泛着血色。
绣娘。我冷笑,你混进王府就为查这个
她的针尖又往前送了半寸。靖王殿下不也在查你母妃中的毒,我爹验尸时发现的琉璃色粉末……
琴弦突然崩断。我回头看见案上的古琴,第七根弦不知什么时候断了。黑衣少年跃上房梁,剑光闪过,三支弩箭钉在琴案上。
羽林卫的箭。我碾碎箭尾的羽毛,看来有人不想我们聊下去。
苏枕雪的红线缠上我手腕。她拽着我往后院退,黑衣少年断后,剑柄双鱼纹滴着血。月光下能看清他喉咙的伤疤——是利刃反复切割留下的。
他不会说话。苏枕雪突然道,但能写。二十年前御医院纵火案,他亲眼看见有人从火场抱出个婴儿。
我左眼突然刺痛。琉璃色的视野里,后院古井的辘轳上缠着红线——和苏枕雪用的一模一样。
福安的尸体不见了。地上只留下滩发黑的血,和半块被踩碎的桂花糕。糕体裂开的横截面,露出张微型地图——正是羽林卫今晚的布防图。
老狐狸。我踢开碎石,连死都是假的。
黑衣少年突然抓住我手腕。他用剑尖在地上划出御医二字,又在旁边刻了朵七瓣莲——和母妃遗物上的家徽分毫不差。
苏枕雪的玉佩开始发烫。她扯下玉佩按在我掌心,残缺的裂口正好能和我胎记拼合。
王爷,她声音发颤,你母妃中的毒叫‘琉璃泪’,中毒者瞳孔会变成……
弩箭破空声打断了她。黑衣少年挥剑挡下箭矢,自己却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他后颈的刺青在月光下格外清晰——是个弒字,和福安心口的一模一样。
我捏碎袖中药玉。琉璃色粉末飘起来,在空中结成双鱼图案。这回图案没散,反而越来越亮,最后凝成滴泪的形状。
好玩吗我盯着苏枕雪,你们三个演了这么久的戏,就为让我看这个
她突然笑了。银针擦着我脸颊飞过,钉穿身后偷袭的羽林卫。王爷不妨猜猜,她拽着我跳进枯井,为什么你母妃的毒,和我爹验尸记录里的不一样
井底传来机括转动声。黑衣少年最后一个跳下来,他剑柄的双鱼纹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像某种指引。
4
井底的霉味混着血腥气往鼻腔里钻。黑衣少年剑柄上的微光勉强照亮三步内的路,苏枕雪的红线缠在我腕间,像条吐信的蛇。
王爷猜猜,她指尖划过石壁,为什么密道里会有七步莲的味道
我摸到墙上黏腻的苔藓。这玩意儿只长在北疆地宫,现在却出现在靖王府的枯井下。黑衣少年突然停步,剑尖挑起块碎布——月白色,和她那天在朱雀街穿的襦裙同料。
做戏要做全套。我碾碎袖中药玉,琉璃粉在黑暗里勾勒出完整的地图,连密道都仿造北疆格局,你们费心了。
苏枕雪的红线突然绷直。前方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二十步外的石壁上亮起星点火光。火光映照下,能看清她后颈的朱砂痣——和冷宫那个递给我桂花糕的小丫头一模一样。
你果然记得。她声音突然软下来,那年冬天...
黑衣少年猛地捂住她嘴。他剑柄双鱼纹正对石壁某处,那里刻着道浅浅的箭痕。我数着心跳,在第七下时听见头顶传来羽林卫的靴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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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造的军报就摊在石台上。我故意用母妃的胭脂在每张右下角按了印,现在那些胭脂印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粉。苏枕雪翻动卷轴的手指顿了顿,她袖口抖落的杏花瓣正好盖住某个要塞标记。
绣娘。我踢开脚边碎石,你爹没教过你,看情报要先验毒
她突然把卷轴按在我胸口。胭脂印透过绢帛传来温度,和我记忆中母妃指尖的触感分毫不差。黑衣少年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的烙印——是个御字,墨迹已经晕开成诡异的蓝。
石壁传来刮擦声。福安的嗓音从缝隙里渗进来,带着炭火灼烧后的嘶哑:王爷...老奴给您...送桂花糕...
苏枕雪的银针脱手而出。针尖穿透石缝的瞬间,整面墙突然塌了半截。霉变的桂花糕像雪片般涌进来,每块上面都用朱砂点着北疆要塞的方位。
老东西没死。我踩碎最近的那块糕点,羽林卫的弩箭也是他安排的。
黑衣少年突然拽着我扑倒。三支弩箭钉进石台,箭尾羽毛拼出个弒字。苏枕雪的红线缠住我腰腹猛然后拉,我后脑勺磕到她胸前玉佩时,听见机括弹开的脆响。
石台缓缓下沉。露出底下真正的边防图——墨迹未干,显然刚伪造不久。图角盖着方小印,是母妃生前最爱的七瓣莲纹样。
王爷现在信了苏枕雪的红线松开些许,您母妃的琉璃泪...
福安的枯手突然穿透石壁。他指甲缝里塞满霉斑,抓向那卷边防图时带起阵腐臭的风。黑衣少年挥剑斩下,断掌落地竟化作滩黑水,水里游动着琉璃色的细虫。
蛊!苏枕雪甩出三根银针,他把自己炼成了容器!
我扯开衣领。左肩胎记突然发烫,和玉佩裂口处涌出的血珠相互呼应。黑衣少年咬破手指,在石壁上画出血色双鱼——正是母妃临终前,用指甲在床柱上刻的图案。
伪造的军报开始自燃。火舌舔过胭脂印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我伸手去抓,被苏枕雪一针钉住袖口:别碰!胭脂里掺了琉璃泪!
福安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更多枯手穿透石壁,每只都攥着发霉的桂花糕。黑衣少年突然把剑塞给我,自己扑向燃烧的卷轴。火焰吞没他前,我看见他做了个口型——姐。
苏枕雪的红线全断了。她拽着我跳进突然出现的暗河时,我瞥见她腰间玉佩彻底裂开。里面有张泛黄的纸,露出遗诏二字的一角。
暗河水流湍急。福安的嘶吼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羽林卫整齐的踏步声。苏枕雪塞给我个油纸包,里面躺着半块干硬的桂花糕——和当年冷宫那孩子给我的一模一样。
王爷可知,她在水花中凑近我耳畔,当年给您送糕的,到底是...
箭矢破水而入。我侧头避开,箭镞擦过她发髻,带落那支青玉簪。簪子沉入水底的瞬间,我左眼突然剧痛。琉璃色的视野里,暗河尽头亮着盏熟悉的宫灯——和母妃寝殿那盏,连穗子都分毫不差。
5
暗河的水灌进鼻腔时,我看见了那座粮仓。
宫灯的光晕透过水面,在河底投下扭曲的影子。苏枕雪拽着我往上游,她的发丝缠住我手腕,像另一条红线。黑衣少年没跟上来——他留在火里的最后一刻,嘴唇分明在喊阿姐。
粮仓的霉味冲散了血腥气。我甩开苏枕雪的手,剑尖挑起地上半块桂花糕。福安的声音从梁上飘下来:王爷尝尝老奴新做的。
糕体裂开的瞬间,七八只琉璃色蛊虫钻出来。我侧身避让,剑锋划过粮袋,麦粒哗啦啦倾泻,露出后面持剑的黑衣人。
他的剑招很熟。太熟了。
三年前北疆战场上,有个哑巴斥候用的就是这套剑法。我故意卖个破绽,剑刃相撞时震落了他的面罩。
月光从仓顶破洞漏下来,照在那张脸上——和苏枕雪七分相似,只是右颊多道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反复划伤过。
双鱼纹。我剑尖抵住他咽喉,你剑柄上的花纹,和她玉佩上的是一对。
福安的笑声在粮堆间回荡。老宦官从阴影里踱出来,袖口沾着新鲜的血渍:王爷英明。可惜猜错了一点——他弹指,桂花糕里的蛊虫突然飞向黑衣少年,这不是纹饰,是胎记。
蛊虫钻进少年耳洞的瞬间,他喉结剧烈滚动。被毒哑的嗓子居然挤出声音:双...生...子...
苏枕雪的银针慢了半拍。她指尖发抖,针尖擦着福安衣袖钉进粮袋。麦粒涌出的刹那,我闻见七步莲混着苦杏香——和当年母妃毒发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二十年前。福安掰开块新糕点,霉斑组成皇宫布局图,冷宫那位生的不是独子,是对双胞胎。
黑衣少年突然暴起。他剑招变了,招招直取我要害,却总在最后一刻偏半寸。第七剑刺空时,我左眼突然灼痛。琉璃色视野里,他心口处的御字烙印正在渗血。
王爷看清楚了苏枕雪的红线缠住我脚踝,他剑柄缺了一角,正好能嵌进我玉佩的裂缝。
粮仓角落传来羽林卫的号令声。福安不慌不忙掏出块绣帕,上面用血绣着七瓣莲:先帝遗诏。双生子择一而弑,活着的那个——他看向我左眼,要永远戴着琉璃泪的印记。
黑衣少年突然跪倒。蛊虫从他眼眶钻出,带着血丝爬向苏枕雪。她没躲,任虫子爬上玉佩,在双鱼纹的眼睛处停下。
阿弟。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喉咙的伤...是替我受的
粮仓大门被撞开的瞬间,福安袖中飞出三枚铜钱。一枚击落我的剑,一枚打偏苏枕雪的针,最后一枚正中黑衣少年眉心。
老奴赌赢了。他弯腰捡起少年掉落的剑,剑柄双鱼纹在月光下泛着血色,王爷可知,为什么您母妃中的毒...叫琉璃泪
羽林卫的火把照亮半间粮仓。我这才看清,满地麦粒间藏着无数细小的琉璃珠——和母妃临终前,从指缝滚落的一模一样。
苏枕雪突然割破手掌。血滴在玉佩上,双鱼纹竟缓缓游动起来。她拽过我的手按在鱼眼处,掌心传来灼烧般的痛。
因为这不是毒。她嘴唇擦过我耳廓,是蛊。活着的蛊虫在您眼里,死了的...在桂花糕里。
福安大笑。老宦官撕开前襟,心口的弒字烙印下,密密麻麻全是蛊虫钻动的痕迹。他抓起把琉璃珠塞进嘴里,嚼得咯吱作响:王爷啊...您猜当年被选中的双生子,到底是谁
黑衣少年的尸体开始融化。和福安的断掌一样,化作黑水渗进地缝。水里浮起张薄如蝉翼的皮,上面刺着完整的北疆布防图——墨迹是血调的,还带着七步莲的苦香。
苏枕雪的红线全断了。她踉跄着退到窗边,唇色开始泛青:王爷...桂花糕...
我接住她下滑的身体。她腰间玉佩彻底碎裂,露出里面半张黄绢——遗诏二字下面,赫然是母妃的笔迹:吾儿景桓,若有双生...
羽林卫的箭雨破窗而入。我抱紧苏枕雪滚到粮堆后,箭矢钉入麻袋的闷响里,听见福安最后的叹息:可惜啊...当年该把两个都...
粮仓突然安静下来。月光移过窗棂,照在黑衣少年消失的地方。那里留着把剑,剑柄双鱼纹的鱼眼处,嵌着半粒琉璃珠。
和我左眼里的,一模一样。
6
粮仓的月光冷得像刀。苏枕雪在我怀里发抖,唇上的青紫越来越重。她腰间碎开的玉佩硌着我手臂,那半张遗诏上的血字已经模糊。
王爷...她突然抓住我衣襟,桂花糕...不是福安...
羽林卫的脚步声停在粮堆另一侧。我摸到黑衣少年留下的剑,剑柄双鱼纹的鱼眼处,那半粒琉璃珠正泛着微光。
苏枕雪的银针抵住我咽喉。
针尖在抖。
冷宫...她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说过...要带我...
我左眼突然剧痛。琉璃色的视野里,她身后粮袋缝隙间,福安的弓弦已经拉满。箭镞上涂的东西我太熟悉了——七步莲混着琉璃泪,母妃死前指甲缝里残留的就是这个。
银针突然转向。
苏枕雪手腕翻折,三根针破空射向粮堆。羽林卫的惨叫里,福安的箭离弦而出。
我拽着她滚开。箭矢擦过她耳垂,带落一缕发丝。发丝落地就变黑了,像被火烧过。
先帝的毒。我碾碎剑柄上的琉璃珠,和母妃中的一样。
粮堆轰然倒塌。福安站在满地黄豆上,手里捧着个锦盒。盒里躺着半块桂花糕,霉斑拼出双鱼戏珠的图案。
王爷可知他指甲抠进糕体,这蛊虫要双生子血肉才能养大。
苏枕雪突然咳出血。血珠溅在剑柄上,双鱼纹的另一只眼竟亮起来。粮仓角落传来窸窣声——黑衣少年融化成的黑水里,浮起无数琉璃色的小虫。
阿弟的蛊...她挣开我扑向福安,还给我!
老宦官大笑。他掀开前襟,心口的弒字烙印下,皮肉里嵌着密密麻麻的琉璃珠。每颗珠子里都有条小虫,摆尾的节奏和我左眼刺痛完全同步。
二十年前。他掰开桂花糕,冷宫里被选中的是你弟弟。可惜啊...糕屑落进黑水,蛊虫立刻疯狂游向苏枕雪,先帝没想到,御医偷梁换柱...
羽林卫的弩箭突然齐发。福安用锦盒挡开第一波,盒子碎裂时,里面飘出张泛黄的纸——御医手札,记载着琉璃泪的真正用法。
...需以双生之子为皿...苏枕雪念到一半突然噤声。她看向我左眼,又摸向自己后颈的朱砂痣。
我懂了。
剑锋划过掌心。血滴在剑柄双鱼纹上,两条鱼突然活了似的开始游动。粮仓地面震颤起来,所有琉璃珠同时爆裂,蛊虫汇成细流钻进我和苏枕雪之间的地缝。
王爷!福安第一次变了脸色,你不能——
黑衣少年留下的剑突然发烫。剑身浮现出血色纹路,正是母妃临终前在床柱上刻的图案。苏枕雪的红线自动缠上来,勒进我伤口里,吸饱血后变成诡异的金红色。
原来如此。我抓住她颤抖的手,当年冷宫给我送糕的,是你弟弟。
福安的第二箭破空而来。这次对准的是苏枕雪心口。
我没拦。
箭尖触及她衣料的瞬间,她后颈的朱砂痣突然裂开——里面嵌着半粒琉璃珠,正和我左眼里的那半颗严丝合缝。
蛊虫从我们之间地缝里冲天而起。它们吞没了箭矢,吞没了福安,最后凝成一条巨大的双鱼,在粮仓顶部游动。每片鱼鳞都是张微小的人脸,有母妃,有御医,还有...两个四五岁的孩子。
一个在喂对方吃桂花糕。
一个捂着喉咙流泪。
羽林卫开始溃逃。苏枕雪瘫在我怀里,玉佩碎片扎进我手臂。她嘴唇开合,我俯身才听清:
...阿弟替我喝了毒...他们不知道...双生子...是龙凤胎...
福安的尸体在融化。老宦官最后的表情凝固在狂笑上,袖中滚出最后半块桂花糕。这次没有霉斑,只有两个小小的牙印。
像被什么孩子咬过一口。
7
殿门被撞开的声响惊飞了檐角的铜铃。黑衣少年拖着断腿爬进来,剑尖上挑着福安的官帽。帽里滚出半块桂花糕,在地上碎成两半——霉斑拼出的图案,左边是龙,右边是凤。
阿弟!苏枕雪想扑过去,被我一把拽住。
少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撕开衣襟,心口处有个血洞,洞里嵌着半枚玉佩。和我左肩胎记形状完全吻合。
御医好手段。我踢了踢那顶官帽,偷龙转凤二十年,连先帝都被骗过去。
苏枕雪突然安静下来。她后颈裂开的朱砂痣里,琉璃珠正在发光。光线照在少年心口的玉佩上,映出密密麻麻的小字——是母妃的笔迹。
双生子择一而弑...她念到一半突然哽住。
少年用剑尖在地上划字。血迹组成的姐字还没干透,殿外就传来羽林卫的号角声。这次不是追兵,是凯旋调——北疆大捷。
王爷好算计。苏枕雪冷笑,用假军报引我们入局,真的早就...
我没让她说完。琉璃珠从她后颈飘出来,悬在我们三人中间旋转。每转一圈,少年心口的血就流得更急些。
不是择一。我扯开自己衣领,左肩胎记已经变成诡异的青紫色,是换命。
福安的官帽突然自燃。火焰里浮出张人脸,老宦官最后的声音像被炭火灼过:王爷忘了...琉璃蛊要活人心...
少年猛地咳出血块。血里裹着几条琉璃色的小虫,正疯狂往苏枕雪方向蠕动。她腕间的红线自动缠上我手臂,勒进皮肉时带出串血珠。
阿弟的心...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和我后颈的珠...
羽林卫的脚步声停在殿外。黑衣少年突然暴起,剑锋划过自己心口。血溅到官帽的火焰上,火舌猛地蹿高,映出整面墙的壁画——二十年前冷宫,御医抱着个婴儿从侧门溜走,榻上还躺着个浑身青紫的女婴。
原来如此。我接住少年滑落的身体,被调包的不是皇子,是公主。
苏枕雪的红线全断了。她跪在地上,后颈的琉璃珠自动飞向少年心口的玉佩。两块玉严丝合缝拼成完整的双鱼,鱼眼处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蛊虫。
现在轮到王爷选了。她抬头看我,用谁的心
我摘下琉璃眼罩。左眼瞳孔里映出的画面让苏枕雪尖叫起来——二十年前母妃寝殿,先帝亲手将蛊虫分成两半。一半喂给哭闹的皇子,另一半...塞进了御医女儿的襁褓。
不是换命。我捏碎眼罩,是还魂。
黑衣少年突然抓住我的手。他蘸着自己的血,在我掌心写了三个字:心甘愿。
殿门被撞开的瞬间,苏枕雪的银针抵住我咽喉。针尖在抖。
王爷可知...她声音比针尖抖得更厉害,为什么阿弟的剑柄...
羽林卫的弩箭破空而来。少年用最后力气翻身挡箭,箭矢穿透他胸膛时,我看清他剑柄底部的刻字——桓。
是我的名。
苏枕雪的红线突然活过来。它们钻进少年心口的血洞,缠住那颗跳动的心脏。线另一头连着我左肩的胎记,现在那图案正在渗血。
晚了。我掰开她手指,蛊虫已经认主。
少年嘴角翘了翘。他最后看了眼苏枕雪,突然抓住她手腕,将银针刺入自己心口。血溅到玉佩上,双鱼纹开始游动。
整座宫殿震颤起来。梁上掉落的灰尘在空中凝成双鱼图案,和粮仓那晚一模一样。只是这次,鱼眼里映出的是两张脸。
我的。他的。
弩箭第二次齐发时,苏枕雪扑到了少年身上。箭矢穿透她肩膀,带出的血珠悬浮在空中,组成个奇怪的符文。
御医家的血咒...我徒手抓住射向她的箭,原来这才是解药。
少年已经不动了。他心口的玉佩自动飞到我左肩,严丝合缝地嵌进胎记。皮肤愈合的瞬间,我听见母妃的声音:吾儿...双生...
羽林卫突然集体跪倒。他们手里的弩箭掉在地上,箭尾羽毛拼出万岁二字。
苏枕雪抱着少年逐渐冰冷的身体,抬头看我。她后颈的伤口正在愈合,朱砂痣消失的地方,露出个小小的雪字。
王爷现在懂了她扯开少年衣领,他心口同样的位置,刻着桓。
我摸向自己左肩。嵌进去的玉佩不见了,皮肤上多了道疤——是剑伤。和黑衣少年每次与我过招时,刻意避开的那个位置分毫不差。
殿外传来山呼万岁的声音。北疆军报被呈上来,火漆印是七瓣莲的形状。拆开时,里面飘出半块干硬的桂花糕。
苏枕雪突然笑了。她捡起少年掉落的剑,轻轻一掰。剑柄裂开,里面藏着张小像——四五岁的男孩和女孩,手拉着手站在冷宫门口。
女孩手里拿着桂花糕。
男孩喉结处有道疤。
主体:倒置的婚书悬浮井口,墨迹晕染成血水下渗
人物:井面浮现代女主倒影,水下却浮现林秀芝完整的嫁衣身影
场景:扭曲的槐树根缠绕井沿,树根间嵌着搪瓷盆与胭脂盒
醒目的鎏金大字标题:槐荫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