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档案室惊魂
档案室陈年的灰尘,在唯一那盏白炽灯的光柱里打着旋,像某种微型的、永无止境的雪。空气里弥漫着纸张朽烂和铁柜生锈的混合气味,冰冷,滞重。我,陈启,编号749-1107,在这些顶天立地的档案架之间缓缓移动,手指拂过一卷卷牛皮纸袋,上面标注的年份能追溯到半个多世纪以前。
今天是我正式加入749局的第一天。不是见习,不是考核,是真正拥有权限和编号的第一天。肩膀上那枚特殊的徽章还有些沉,压着的或许更多是某种难以言喻的亢奋与忐忑。这是一个存在于传闻中的地方,负责处理一切异常与未知。而我,此刻身在其中。
白天的入职流程规整却透着古怪的疏离。后勤处的老吴把一应物品塞给我时,眼神一次都没与我对上,仿佛交接的不是装备,而是什么烫手的山芋。几个擦肩而过的同事,点头示意间,笑容标准得像用尺子量过,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沉寂的冻湖,看不到底。这里的一切都运行得过于精密,过于安静,仿佛每个人体内都装着一套同样的齿轮,严丝合缝,杜绝任何不必要的杂音。
我被分配的临时任务,是协助归档一批解密期的旧卷宗。这正合我意。好奇心,或许是对抗这种无处不在的诡异压抑的最好武器。
档案编码杂乱,似乎经历过仓促的转移。我需要根据一组复杂的索引号,将它们归位到对应的区域。越往里走,档案架的排列越发显得毫无章法,像是随意扩张后留下的迷宫。灯光在这里也变得吝啬,大片大片的阴影匍匐在地,随着我脚步的移动,微微扭曲。
然后,我停住了。
眼前是一排明显不同的柜体,深黑色,金属材质,触手冰凉刺骨。它们没有标注类别,只有一连串纯数字编号,而且,它们被一道低矮的、需要刷卡进入的隔离栏围着。寻常的保密区域
我正想转身离开去找对应的权限卡说明,指尖无意中刮过其中一个柜体的边缘。
嘶——
一点锐利的刺痛。柜体边缘竟有一处不起眼的毛刺,划破了我的指尖。血珠迅速渗了出来,殷红的一点。
几乎同时,那柜体内部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某种锁扣弹开了。我下意识地用手按着伤口,低头看去——那柜体下方,原本严丝合缝的一个抽屉,竟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线缝隙。
鬼使神差地,我环顾四周。寂静无人。只有灰尘还在光柱里无声旋落。
我蹲下身,用没受伤的手,勾住那一道缝隙,缓缓将抽屉拉开。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厚实卷宗。只有一本。薄薄的,封面是某种暗沉的皮革,没有任何标识。拿起它时,一股更陈旧的、带着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翻开。纸页泛黄脆硬,上面是用钢笔写就的潦草记录,墨迹深浅不一,像是不同时期、不同人手写添加上去的。更像是一本……值班日志
前面的记录光怪陆离,提及的各种事件代号我闻所未闻。直到我翻到近期的部分。
……输送目标：D-7743。状态：躁狂。镇静剂用量加倍。交接班组：第三组。异常指数：乙上。
……七层反馈：‘食物’品质下降,有轻微排斥反应。建议下次输送前进行强化营养补充。
记录：第七百次定期维护完成。‘主体’情绪稳定,认知混淆周期缩短至十二日。警惕同化效应加速。
警报：三号通道净化程序故障,残留强烈精神污染碎片,两名后勤人员受影响,出现短期记忆覆盖及身份认同障碍,已处理。
输送目标：……
一页页翻过,那些冰冷的术语、代号,编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活人被称为目标、食物,进行输送地下七层主体同化效应
我的胃开始发冷,一种粘稠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些记录断断续续,但指向一个清晰得骇人的流程：定期从地面,向那个所谓的地下七层,运送活人。而目的,似乎是为了维持某个主体的某种状态。
749局……到底在做什么
我必须知道更多。合上日志,我需要找到更多关于七层的线索。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就在我准备将日志放回原处时,抽屉最里面,一个边缘锐利的硬物再次刮过我的伤处。
我倒抽一口冷气,缩回手。
那似乎是一张卡。深黑色,材质非金非塑,触感奇异。上面没有照片,没有姓名,只有一串凸起的数字编码：0707。而在数字下方,蚀刻着一个极小却清晰无比的图案——一扇向下开启的门。门的轮廓,像极了一张狞笑的嘴。
权限卡通往哪里的权限卡
心脏猛地撞击着胸腔。一个清晰的、几乎不容置疑的念头钻进脑海：这卡,能带我去那个地下七层。这划伤……这卡的弹出……是巧合还是……
不容我细想,档案室深处传来极其轻微的电子音,像是某道门开启又闭合。
有人来了
2
秘密的召唤
我猛地合上抽屉,将那张黑色权限卡和那本皮革日志飞快地塞进制服内袋,冰凉的硬物贴着胸口皮肤。迅速退后,离开那排黑色柜体,闪身躲入旁边两排档案架之间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脚步声。很轻,但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清晰得可怕。不是一个人。
……确认了,新来的今天入职,陈启。一个压低的男声,听起来有些耳熟,像是白天给我做岗前简报的那个冷面教官。
观察期开始。所有接触点都已就位。‘窗口期’预计在他第一次接触后四十八小时内出现。另一个更苍老、更沙哑的声音回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七层那边……‘那位’最近波动频繁。上次输送的‘补给’似乎没能完全平息……
所以需要新的。新鲜的、特别是……契合的。老声音顿了顿,意味深长,他的档案,你看过了。三百次迭代,这是最接近完美的一次。‘那位’已经等得太久,恐怕不会再愿意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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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险评估……
无需评估。这是既定流程。从他踏进这里的那一刻,或者说,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脚步声和话语声渐渐远去,消失在档案架的尽头。
我僵立在阴影里,浑身血液仿佛都已冻结。
陈启我的名字。
三百次迭代完美契合
出生的那一刻……就已注定
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紧心脏,几乎无法呼吸。我不是意外发现秘密。我……本身就是这秘密的一部分
走！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但离开之后呢能逃出749局吗
一个更疯狂、更危险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出来——下去！去那个地下七层！只有亲眼看到那里有什么,才能知道这令人窒息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
3
地下层之谜
那张黑色权限卡,在口袋里散发着诱人又致命的寒意。
749局的主体建筑向下延伸的深度远超想象。通过几条标识着维护通道,严禁入内的狭窄楼梯,我避开所有可能有监控和人员往来的主干道,凭借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方位感,向下,再向下。
空气变得越来越冷,不再是档案室的阴凉,而是一种渗入骨髓的、带着微弱腥气的寒意。灯光稀疏,大多是墙壁上暗红色的应急灯,将通道染成一种不祥的血色。金属的墙壁上开始出现非比寻常的痕迹——不是锈蚀,而是一些深深的、仿佛被什么巨大力量撕裂的爪痕,或是大片难以名状的污渍,像是某种粘液干涸后又被打磨过,但仍留下扭曲的轮廓。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和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被无限放大,又被厚重的墙壁吸收。
我能感觉到,我正在接近某个核心。某种庞大、古老、令人极度不安的存在感,如同实质的压力,从更深处弥漫上来。
终于,一扇门出现在通道尽头。
它巨大,厚重,像是银行金库和古代墓穴石门的结合体。金属材质,但表面布满了无数繁复的、非现代科技风格的蚀刻纹路,那些纹路扭曲盘旋,看久了竟让人头晕目眩。门中央,有一个醒目的卡槽,旁边还有一个幽蓝的屏幕,此刻暗着。
门的上方,没有任何编号或标识,只有一个巨大的、猩红的符号——柒。
就是这里。地下七层。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从内袋拿出那张黑色权限卡,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
没有犹豫的余地了。
我将卡贴近卡槽。
嘀——
一声轻响。幽蓝的屏幕亮起,浮现出一行字：权限确认,0707。临时访问许可。请于规定时间内离开。
规定时间多久
厚重的门内部传来一连串复杂的机械运转声,低沉而巨大。紧接着,这扇巨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更浓重的、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像是陈年的血、防腐药剂、还有某种……檀香以及一种冰冷的、属于非人存在的气息。
门内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4
双生花的宿命
我侧身,挤了进去。
身后的门无声合拢,彻底隔绝了退路。
眼睛短暂地无法适应黑暗。只能感觉到这里空间极大,极高,仿佛掏空了整个山腹。空气粘稠得像是液体,压迫着耳膜。
渐渐地,视野开始模糊地勾勒出轮廓。
正前方,巨大的阴影矗立。那似乎是一个……透明的容器。圆柱形,巨大无比,顶端和底部没入上方和下方的黑暗之中。容器内充盈着一种幽绿色的、缓慢流动的液体,如同活物。
液体中,悬浮着一个人形。
心脏骤停。
我向前踉跄几步,试图看得更清楚。
容器壁并非完全光滑,内部有细微的电流般的流光偶尔窜过,照亮那个悬浮的身影。
黑色的长发如同海草般在液体中缓缓飘散。身体修长,穿着某种式样古拙的、宽大的白色衣袍,衣袂也在微微浮动。
然后,是那张脸。
苍白。毫无血色。但五官……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那嘴唇的形状……甚至那微微蹙起的眉头……
每一天,我都会在镜子里看到。
那张脸,和我一模一样！
不……或许有些微不同。更瘦削一些,眼神……那双眼是睁开的！隔着幽绿的液体和透明的容器壁,正空洞地、漠然地望着前方,又仿佛穿透了一切,望向无尽的虚无。那眼底深处,沉淀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古老和……疲惫。
明朝永生者……那些碎片信息瞬间汇聚成惊雷,在我脑中炸开！
恐惧攫紧了我,几乎要尖叫出声。但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盯着那张和我一样的脸,浑身剧烈地颤抖。
就在这时。
容器里的人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空洞的目光,聚焦了。
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然后,那苍白的、与我一样的嘴唇,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一个微笑。一个极度违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一个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清晰地在我脑髓深处响起。温和,低沉,带着一种古老的韵调,却字字诛心。
又送来一个。
每一次输送,每一次‘进食’,我的力量便恢复一分,苏醒的时间便延长一刻。
而这具躯壳与你之间的共鸣,便更深一重。
感觉不到吗那源于血脉与灵魂深处的牵引……正在变得清晰。
脑中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玩味,仿佛在欣赏我骤然缩紧的瞳孔和无法抑制的战栗。
你以为他们是为你而来不,他们是为我饲养这具躯壳。用那些鲜活的生命力,浇灌这朵即将绽放的……双生花。
那微笑在幽绿液体的折射下,扭曲,变形。
你很特别,比之前的都要……‘新鲜’。脑中的声音低语,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我的神经,所以,我允许你知晓我的名讳。
记好了,第三百代的我。
我乃陈启。大明永乐年间,得遇仙缘,自此长生驻世。
而你,那声音陡然逼近,如同贴在我耳畔嘶语,是我散落于世间的第三百枚碎片,第三百次轮回,第三百具……终将归于我的皮囊。
他们叫你陈启,对吗真好……那是我的名字。他们用我的名字呼唤你,喂养你,引领你……最终,将你送回给我。
巨大的窒息感攫住我的喉咙。我不是陈启或者……我也是第三百个
那本日志的记录疯狂地在脑海里闪回——同化效应、认知混淆、身份认同障碍……
看看你的手。脑中的声音命令道,带着不容抗拒的魔力。
我低头,摊开双手。白天被划伤的指尖,那一点细微的伤口,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完全愈合,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皮肤光洁得……不正常。
看,开始了。永生者的低笑在我颅内回荡,我的力量,我的特性,正在通过这共鸣,一点点注入你这具年轻的容器。很快,你会恢复得越来越快……然后,你会开始共享我的记忆,感知我的情绪……最后,你的意识将会融化,如同春雨落入深潭,成为我浩瀚思维里的一缕微澜。
所谓输送活人,与其说是我的‘食物’,不如说是……为你我融合准备的‘药引’。他们的生命能量,削弱你这具躯壳本身的排斥,加固你与我之间的桥梁。
他微微歪着头,那张与我别无二致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慈祥的、却因此更加恐怖的神情。
欢迎回家,孩子。
第三百次……我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之前的……二百九十九个……呢
容器里的存在笑了,无声无息,只有那脑内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的涟漪：融入了我。成为了我永恒的养分,我漫长岁月中微不足道的一小步。这是荣耀,亦是宿命。现在,轮到你了。
他微微抬起一只手,隔着容器壁,苍白的手指轮廓与我颤抖的指尖几乎重合。
感觉那呼唤吗它来自你的血液深处,来自你灵魂源初的印记。抗拒是徒劳的,只会加深痛苦。顺从它……回归我……
一股庞大的、冰冷的吸力似乎并非来自物理空间,而是直接作用于我的意识核心。视野开始晃动,边缘泛起幽绿的光晕。耳边响起无数模糊的呓语,像是二百九十九个亡魂在深渊里一同叹息。我感到一种强烈的晕眩,仿佛站在万丈高空的边缘,即将被拽落。
不！
残存的意志发出嘶吼。我猛地后退一步,脚跟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刺痛让我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跑！
必须离开这里！
我转身,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扇厚重的巨门。手指疯狂地在光滑的门面上摸索,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开启机制。
没有按钮,没有拉手,没有任何标识。
只有那个幽蓝的屏幕,此刻暗着,像我绝望的心。
没用的。脑中的声音悠然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门,只会从外面打开。而下一次从外面打开的时候……就是为你送来‘药引’,或者……接引你完全成为我的时候。
我背靠着冰冷彻骨的门,滑坐到地上。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从头顶浇下,冻僵了四肢百骸。
我被困住了。
和这个自称是我本源、是我终局的恐怖存在,一起困在这地下七百米的坟墓里。
5
逃离永生者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绝望像潮水,一波一波冲刷着我即将崩溃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个世纪。
嘶——啦——
头顶极高远的黑暗中,突然传来尖锐的金属摩擦声。我猛地抬头。
只见一个巨大的、构造奇特的金属吊篮,沿着数根粗壮的缆绳,正从看不见的顶部缓缓降下。吊篮里,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
输送！药引来了！
那吊篮并未降到底部,而是在离地面还有十几米的高度停住了,悬停在那个巨大容器的正上方。
容器顶端,黑暗中传来液压装置启动的沉闷声响。一块圆形盖板缓缓滑开,露出一个洞口。洞内幽深,散发出更强的寒意和那诡异的腥甜气味。
吊篮底部同时打开。
那个蜷缩的人影,直直坠落下去。
噗通。
一声轻微的、被液体阻隔的落水声,从容器内部传来。
我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在幽绿的液体中挣扎了几下,气泡咕噜噜上升。然后,速度极快地,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方式干瘪、萎缩……就像被投入强酸,又像是被无数看不见的吸管瞬间抽空了所有生命。
最后,只剩下一具覆着残破衣物的枯骨,缓缓沉向容器底部,消失在那片浓郁的幽绿深处。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除了那轻微的水声,和我的牙齿无法抑制的磕碰声。
容器里的永生者,闭着眼睛,脸庞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极其满足、极其惬意的神情。仿佛品尝了无上美味。他苍白的皮肤,似乎泛起了一层极其微弱的、短暂的光泽。
脑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餍足后的慵懒与温和：
看,为了你的到来,他们总是准备最新鲜的。
耐心等待吧……很快,下一次开启,就是为你。
就在这时——
嘀嘀嘀……
我背后的门,突然传来电子音！
那面幽蓝的屏幕亮了起来,显示着一行新的文字：输送完成。通道净化中。临时访问权限终止。一分钟后开启气密隔离。
门要开了！
我连滚爬爬地站起来,心脏狂跳,几乎要炸开胸膛。机会！唯一的机会！
屏幕上的数字开始倒计时。
59…
58…
我死死盯着那扇门,全身肌肉紧绷,准备在门开启的第一时间冲出去。
57…
脑中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一丝……嘲弄。
哦看来‘药引’的效果比预期更好,净化流程提前了。
那么……
倒计时：30…
29…
背后的容器里,那个与我相同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空洞,而是清晰、深邃,直接穿透我的后背,烙在我的意识里。
他微笑着。
走吧,第三百代的我。
走出去,替我看一看现在的阳光。闻一闻现在的空气。
好好享受你……或者说,‘我们’……最后这点身为‘个体’的时间。
记住这种感觉。因为很快……
……你就再也不会感觉到了。
倒计时：10…
9…
8…
巨大的机括声再次响起,厚重的门开始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一线外面通道的暗红灯光。
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脑中的声音轻柔地说道,如同情人最后的低语,然后倏然消失。
门,开了。
我像一颗被射出的子弹,用尽全身力气冲了出去,沿着来的那条冰冷通道,发足狂奔。不敢回头,不敢停下,仿佛身后有无数只来自明朝的鬼手,即将抓住我的脚踝。
背后的巨门,在我冲出的瞬间,开始缓缓闭合。
在门缝彻底合拢的前一刹那,我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最后一眼。
幽绿的容器光晕中,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正贴着容器壁,微笑着,目送我的逃离。
他的口型,清晰地,缓慢地,比出一句话。
——回家快乐。
砰！
门,彻底关死。
我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outside
the
door
of
hell,剧烈地喘息,呕吐,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过了许久,或许只是一瞬,我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沿着通道向上走。我必须离开这,必须回到……上面。
经过一个转角时,墙壁是一面光滑的金属板,模糊地映出人影。
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镜像里,我的脸苍白如纸,惊恐未褪。
但……那嘴角……
似乎正不受控制地,极其微小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一个平静的、古老的、洞悉一切的。
微笑的弧度。
我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眼睛惊恐地瞪大到了极致。
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凉。
那镜像里的我,眼神深不见底,静静地看着真实的我。
然后。
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