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头七那夜,我被迫睡在她的老炕上。
守夜人反复叮嘱:听见挠门声千万别开,哪怕门外是奶奶的声音。
子时,果然响起叩门声:乖孙,冷得很,让奶奶进去烤烤火。
我缩在被窝里发抖,忽然摸到枕下奶奶常用的烟袋。
烟锅余温未散,仿佛刚刚还有人抽过。
门外的东西嗅到气味,突然尖啸:
谁在你床上抽烟!
七姑八姨连同那几个脸上褶子比奶奶还深的叔公,终于吵吵完了,脚步声杂沓远去,最后一道车灯的光扫过贴了白纸的窗棂,屋子里猛地静下来,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擂鼓一样砸在空荡的胸腔里。
灵堂的烛火大概快熄了,那股子混着纸钱灰和劣质香烛的味儿,却无孔不入地钻进来,腻在喉咙口,泛着苦。
我靠在冰凉的门板上,浑身骨头缝都透着乏。三天,跪了三天,膝盖又肿又疼,腰背像是断了又重新拿浆糊黏上。脸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痕,绷得皮肤发紧。心里头空落落的,一想到奶奶真的没了,那股酸楚就又漫上来,堵得慌。
小默。一个沙哑得像破锣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我吓得一激灵,猛地回头。是守夜的根生叔。他不知什么时候悄没声息地站在堂屋的暗影里,佝偻着背,一张老脸在残烛的光里明明灭灭,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他眼里有些红丝,眼神却沉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我。
叔…我嗓子干得发涩。
他没应我,只是慢腾腾地挪过来,手里捏着一撮烟丝,却半天没往烟锅里塞。今儿头七,他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进我耳朵里,按老例儿,得有个至亲血脉,在老人最后歇气的屋里睡上一宿…接…接引。
我头皮猛地一麻,寒意顺着脊椎骨窜上来。我…我去东厢房打个地铺…
不行!根生叔猛地打断我,声音急促又严厉,那双浑浊的眼睛倏地锐利起来,钉死我,就得是那屋!那炕上!
他枯瘦的手抬起来,指向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着的门。那是奶奶的卧房。自打她咽气,那门我就没敢再推开过。昏黑的走廊深处,那扇门像一张沉默的、即将吞噬什么的嘴。
我小腿肚开始转筋,下意识地往后缩。叔,我…我怕…
根生叔往前凑了半步,身上那股子老旱烟和尘土混合的气味更浓了。他压低了嗓音,气流像毒蛇一样嘶嘶地往我耳洞里钻:听着,娃,怕也得挺住!规矩坏了,要出大事!
他眼神里那种近乎狰狞的严肃把我镇住了,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
记牢了!他一根粗糙的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尖上,一字一顿,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蛊惑力,躺下了,甭管听见啥动静——脚步声、叹气声、甚至是…是挠门声——
especially是挠门声!
他喘了口气,眼珠似乎微微凸出:哪怕…哪怕门外头,是你奶奶的声音!哭啊,求啊,说冷啊说怕啊…听见没千万!千万不能应声!不能下炕!更不能…给她开门!
为…为啥…我牙齿开始打颤。
别问!根生叔低吼一声,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记住就行!熬过这一夜,鸡叫了,就没事了!不然…他话没说完,只是那双眼睛里骤然掠过一丝极深的恐惧,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猛地闭了嘴,把剩下的半截话和那口冷气一起咽回了肚子里。
他不再看我,转身佝偻着背,一步步挪回灵堂那片昏沉的光影里,留下我一个人僵立在门口,浑身冰冷,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夜越来越深。灵堂的烛火终于噗地一下全灭了,最后一丝青烟散去,整个老宅彻底沉入一种墨汁般的黑暗和死寂里。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院外的老槐树也不再沙沙作响。
我挪动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蹭向走廊尽头。每靠近一步,那股子属于奶奶房间特有的、混合着药味、老人味和淡淡霉味的气息就更浓一分。
手搭上门板,冰凉。轻轻一推,吱呀——一声悠长嘶哑的锐响,在这死寂里像一把钝刀子,猛地割开我的神经。
屋里比外面更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凝滞得像一块冰冷的铁,压得人喘不过气。我凭着记忆,摸索着走到炕边。炕席也是凉的。我和衣躺上去,僵硬地扯过那床厚重的、散发着樟脑和奶奶气味的旧棉被,把自己连头带脚蒙了个严实。
黑暗和窒息感瞬间包裹上来。被子里的气味无处不在,那是奶奶的味道,曾经让我安心无比的味道,此刻却像无数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着每一寸皮肤。
时间黏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外面一点声儿都没有,静得可怕,静得能听见血液在耳朵里奔流的轰鸣。我把被子掀开一条缝,贪婪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肺叶却依旧憋闷得发疼。
恐惧像藤蔓,从黑暗的四个角落悄无声息地爬出来,缠住手脚,勒紧脖颈。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奶奶的脸,慈和的,笑着的,病中枯槁的,最后…最后遗照上那张毫无生气的、平板的脸…然后,又是根生叔那张恐惧扭曲的脸,和他那句挠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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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自己蜷缩得更紧,指甲死死抠着炕席,拼命告诉自己,都是迷信,都是自己吓自己…
就在意识几乎被恐惧熬干,变得混沌模糊的时候——
笃。笃。笃。
轻轻的,试探性的叩击声。
像是…像是有人用指关节,在小心翼翼地敲着那扇薄薄的木门。
我浑身血液唰地一下凉透,整个人僵成一块石头,连呼吸都死死憋住,头皮一阵阵发麻炸开。
死寂。短暂的死寂。
然后,那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一次,更清晰,更靠近了些,仿佛就贴在外面门板上。
笃。笃。笃。
接着,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嘶哑,缓慢,拖沓着调子,带着一种我熟悉到骨子里、此刻却只感到彻骨冰寒的腔调:
乖……孙……嗬……开……开门啊……
外头……冷得很呐……让奶奶……进去……烤烤火……
是奶奶的声音!一模一样!连那一点点因为常年抽烟而特有的沙哑腔调都分毫不差!
我猛地咬住自己的手背,牙齿深深陷进肉里,才压住那一声几乎要冲喉而出的尖叫。眼泪不受控制地飙出来,热辣辣地淌过冰冷的脸颊。身体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筛糠似的打着颤,撞得旧炕席噗噗作响。
乖孙……心肝……奶奶脚小……站不稳当……这石头地……冰脚啊……
声音还在继续,哀哀地,带着哭腔,像一根冰冷的针,持续地往我耳朵里、脑髓里钻。门外那东西,学得真像啊,太像了,连奶奶平时最软乎的、哄我的语气都学得淋漓尽致。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一波淹没上来,理智的堤坝在它持续的、诡异的叩击和哀告声中摇摇欲坠。几乎有一个瞬间,那从小刻在骨子里的对奶奶的依赖和孝心就要冲垮根生叔的警告——万一是奶奶真的回来了呢她那么冷,那么可怜…
就在我几乎要失控地弹起来冲向门口的刹那,因为极致的颤抖和蜷缩,我的手胡乱地在冰冷的炕席上抓挠,突然,指尖碰到了一样东西。
一样硬硬的,细长的,表面有些粗糙的东西。它就塞在枕头底下,那个奶奶习惯性放些零碎物品的角落。
我猛地一僵,所有动作都停滞了。手指像有了自己的意识,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从枕下抽了出来。
根本不需要看。那形状,那触感,太熟悉了——奶奶的旱烟袋。乌木的烟杆被岁月和摩挲得光滑温润,黄铜的烟锅,青玉的烟嘴。
可是…它怎么会在这里奶奶的东西,明明应该都收拾起来,准备烧掉的…
我的心跳得更狂,一种比听到门外声音更加诡异的感觉攫住了我。我下意识地用手指握紧烟袋,摩挲着…
下一秒,我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剧烈地一颤,差点从炕上滚下去——
烟锅!那黄铜的烟锅底部,竟然是温的!
不仅仅是残留的一点点余温,那是一种…一种非常清晰的、刚刚还有人使用过的、灼热的余烬之感!甚至…我恍惚间好像还嗅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即将散尽的烟叶味儿!
怎么可能!
彻底的寒意,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汹涌澎湃的寒意,如同冰河倒灌,从头顶瞬间浇到脚底!我的血液似乎真的冻住了,四肢百骸僵硬得无法动弹。
枕下…奶奶的烟袋…还是温的…
刚刚…谁在这炕上…抽过烟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猛地钻进我的脑海,疯狂地嘶咬翻滚!
……
门外的哀告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那极致的、死一样的寂静只持续了短短一息。
然后——
嘶——
一种极其怪异、完全不似人声的、用力吸气的声音猛地贴在门缝上响起!尖锐,急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贪婪和焦灼!仿佛门外那东西,突然嗅到了什么让它极度兴奋或者极度暴怒的气味!
紧接着——
谁!!
一声尖厉到扭曲、彻底变了调、撕裂了所有伪装的啸叫,猛地炸响!那声音里浸透了无法形容的怨毒、惊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嫉妒,像一把烧红的铁锥,狠狠扎穿门板,直刺我的耳膜!
谁在你床上抽烟!!
——
声音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
连空气都仿佛被那声尖啸抽干了,凝固成坚硬的、令人窒息的一块。
我僵在炕上,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瞬间冻透的冰,动弹不得。只有心脏在胸腔里发疯似的狂撞,撞得肋骨生疼,轰鸣声淹没了一切,又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濒死般的撞击声。
烟袋锅底那点诡异的余温,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掌心。
门外,什么都没了。
没有哀求,没有哭泣,没有挠门声。
可这种绝对的没了,比之前任何声响都要恐怖一万倍。仿佛那东西就无声无息地贴在门板上,隔着薄薄一层木头,用某种无法想象的方式,看着里面。
时间滴答,滴答,或许是秒,或许是年。冷汗从我额角滑落,流过太阳穴,冰得像一条蠕动的虫。
然后——
窸窸窣窣……
一种极其细微的、摩擦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是门板。是…门轴还是…门缝
没等我分辨,那声音变了,变成一种轻微的、黏腻的刮擦声。像是指甲,非常长的指甲,非常缓慢地,一遍,又一遍,刮过门框与门板接缝处的老漆皮。
嗤…啦……嗤…啦……
声音不高,却钻心蚀骨。带着一种极致的耐心,和一种猫玩老鼠般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戏谑。
它不急着进来。
它在品尝我的恐惧。
我蜷缩在厚重的棉被里,那上面浓郁的、属于奶奶的气味此刻闻起来像坟墓里的土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是因为冷,是生理性的、无法控制的战栗。我把烟袋死死攥在胸口,那点不该存在的温热成了此刻唯一的、诡异的活物证据,却更像一个诅咒。
刮擦声持续着,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它好像在丈量这扇门,又像是在寻找什么缝隙。
突然,声音停了。
我的呼吸也随之骤停。
一片死寂中,另一种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滴答。
很轻的一声。像是水珠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
滴答。
又一声。更清晰了些。
滴答。滴答。
声音变得连续,缓慢,带着某种粘稠的节奏。而且,听起来…就在门外极近的地方,正对着门缝。
那是什么它…在流口水还是…
我不敢想下去。胃里一阵翻搅。
滴答声持续着,伴随着一种极其微弱、若有似无的吸气声,嘶…嘶…像是毒蛇在吐信。它在嗅。更加用力地嗅着从门缝里可能逸散出去的,那烟袋的微弱气味。
然后,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不再是之前模仿奶奶的哀告,也不是那声撕裂的尖啸。而是一种极低极低的、含混不清的咕哝,像含着一口浓痰,又像是从漏风的喉咙里挤出来的气流声。
……味儿……对……
断断续续的音节,黏连在一起,扭曲变形得厉害,但我却诡异地听懂了。
……是……这个……味儿……
咕哝声变得急促起来,夹杂着一种越来越无法压抑的、急躁的嘶嘶声。
……开了……门……给我……
刮擦声猛地变得剧烈!从刚才缓慢的、试探性的刮挠,变成了疯狂的、急躁的抓刨!吱嘎!吱嘎!尖利的指甲狠狠撕扯着老旧的木头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整个门框都似乎在那股狂暴的力量下微微震颤起来!
给我!!
那声音猛地拔高,不再是咕哝,而成了一种破裂般的、充满无尽贪婪和暴戾的吼叫!伴随着疯狂的撞门声!
砰!砰!
像是用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撞击门板!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它装不下去了!它被那烟袋的气味彻底刺激得疯狂了!
我要进去!那烟是我的!谁偷了我的烟!!
疯狂的嘶吼,混乱的撞击,尖利的抓挠,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潮水般冲击着摇摇欲坠的门板和我即将崩溃的神经!
就在我以为那门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撞开,那东西就要扑进来的刹那——
所有的声音,又一次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刀猛地切断。
彻底的、绝对的寂静。
连刚才那疯狂的撞击和抓挠带来的回音,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有我的心跳,在死寂里一下,一下,空洞地响着。
怎么回事它走了还是…
我死死地盯着那扇门,眼睛酸涩得几乎要流血,却不敢眨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
突然——
一丝极细微的、冰冷的空气,拂过我的脸颊。
不是从门缝来的。是…从炕的方向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几乎是同时,我攥在胸口的烟袋,那黄铜的烟锅,毫无征兆地,猛地又烫了一下!
比刚才更灼热!更像刚刚有人狠狠嘬了一口!
我差点失手把它扔出去!
咯咯…
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像是幻觉的笑声,或者叹息声,贴着我耳根子后面,响了一下。
冰冷的气流再次拂过我的后颈。
我整个人像被冰水从头浇到脚,血液彻底冻结。四肢百骸僵硬得如同石雕,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没有。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癫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胸骨,那声音在我自己听来,响得像一面破鼓。
那声贴着耳根的、冰冷的轻笑,像一条毒蛇,钻进去,盘踞在脑髓深处,嘶嘶地吐着信子。
烟锅底部那一下突兀的、灼热的触感,烫得我掌心刺痛,更像一个无声的惊雷,炸得我魂飞魄散。
谁
谁嘬了一口
谁在笑
炕上…除了我…还有别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就像疯长的水草,瞬间缠裹住我所有的理智,把我往漆黑的深水里拖拽。奶奶的炕,奶奶的烟袋,奶奶…刚才门外那东西想要进来找的…难道…
我不敢再想下去,连呼吸都屏住了,肺叶憋得像要炸开。耳朵拼命地在绝对的死寂里捕捉任何一丝一毫的动静。
没有声音。
没有呼吸声。
没有移动声。
甚至没有…存在感。
但那股冰冷的、若有似无的气流,还残留在我后颈的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还有烟锅里那一点迅速消散、却真实存在过的灼热余温。
死寂在持续。门外的那个,和…炕上的这个,仿佛在某种无形的对峙中,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或者…默契。
这种平衡,比任何直接的攻击更令人胆寒。
时间在这种极致的恐惧里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滚动。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十分钟一小时冷汗早已浸透了我的内衣,冰凉的贴在皮肤上。
就在我的神经绷紧到极限,几乎要自行断裂的时候——
嗒。
一声轻响。
是从…炕沿的方向传来的。
很轻,像是有什么极小极小的东西,从炕上滚落到了地面。
嗒。
又一声。稍微远了点。
像是一粒沙子,或者…一颗种子
我没敢动,连眼珠都不敢转,只用尽全身的感知力去听。
嗒…嗒…
声音断断续续,非常轻微,朝着…门口的方向去了。
仿佛有什么极其微小的东西,正一路掉落,一路滚向那扇门。
门外,猛地响起一声极度饥渴的、用力的吸气声!
嘶——嗬——
紧接着,是一种古怪的、急促的窸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迫不及待地、贪婪地在地上刮擦、舔舐着那些掉落的东西。
咕噜…甚至传来一声清晰的、吞咽般的声音。
门内,炕上,我枕着的枕头,极其轻微地,往下陷了一点点。
仿佛…刚刚有一个极轻的重量,从上面离开了。
与此同时,我一直攥在手里的烟袋,那乌木的烟杆,似乎极其短暂地、温热了一刹那。快得像错觉。
然后,一切再次归于死寂。
门外的窸窣声、吞咽声消失了。
门内炕上的压迫感,也似乎…减弱了消散了
我依旧僵着,一动不动。大脑因为过度恐惧和眼前的诡谲而一片混乱。那是什么掉出去的是什么门外那东西吃了什么炕上刚才…到底有什么
没人给我答案。
死寂重新统治了一切。
但这一次的死寂,似乎和之前有所不同。少了几分暴戾的窥伺,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满足感或者说…暂时平息的贪婪
我不知道。
我只是一根绷紧的、即将断裂的弦,躺在冰冷的炕上,攥着那根越来越冰凉的烟袋,在无尽的黑暗和死寂里,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天明。
鸡叫…
根生叔说,鸡叫就没事了…
可是,夜,长得仿佛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