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费力地抬起头，看见了沈听。
她正领着一群穿着同样工作服的年轻人，站在不远处。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担心她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女儿，你怎么来医院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听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我带工作室的伙伴们来体检。”
话说出口，我有些愣住了。
这样自然又平和的对话，我们父女俩，已经整整十年没有过了。
沈听看着我这副呆愣模样，脸上闪过一丝恼怒，随即又挂上了那副惯有的冷笑：
“不过我来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她瞥了一眼蹲在我身边的赵佳，又看了看我身下的轮椅，嗤笑：
“亏我还以为怎么了，这不是有你的好女儿吗？”
“几天不见，装病的本事倒是渐长。”
我心中一阵苦涩，还没来得及说话，赵佳已经站了起来，挡在了我面前。
“沈听！这里是医院，你嘴巴放干净点！怎么能这么跟你爸爸说话！”
“你知不知道他这些年有多想你？你这个白眼狼！”
沈听被“白眼狼”三个字刺激到了，火气瞬间上涌，哂笑着反问：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我是什么东西？我是被林叔叔救下来的人！我比你这个亲生女儿更懂得感恩！”赵佳毫不示弱地回敬。
沈听冷哼：“他连自己女儿都保护不了，还有空去救人？你不过是看他孤身一人，想骗点家产吧？你想都别想！”
“你！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少用你的心思揣度我！”
眼看她们俩吵得不可开交，我慌忙地在中间劝架。
“别吵了你们别吵了”
我拉住赵佳的胳膊，又看向沈听，声音里带着哀求：
“女儿，你有什么火冲我来，别把气撒在小赵身上，她是个好孩子”
没想到我这句话一说出口，刚才还牙尖嘴利的沈听，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所以你宁愿花时间在别人身上，也不愿意管我，是吗。”
“沈卫国，这个护士是，那个老混蛋也是！你一次次把我排在别人后面，是不是在你眼里，别人永远都比我重要。”
“我知道了。”
“你根本就不爱我，才那么对我。”
说完，她飞快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也是，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想干嘛，关我什么事。”
她带着她的团队离开，没再看我一眼。
“女儿！不是这样的，不是”
我看着她的背影，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
我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不要断绝关系。
女儿，你是爸爸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爸爸怎么可能不爱你。
可她听不见我说的话了。
我挣扎着，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下意识喊出她的名字：
“沈听——”
额头中央，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袭来。
眼前猛地一黑，我直直地倒了下去。
“林叔叔！”
赵佳慌张地扶着头晕目眩的我，一阵一阵摇着我的身体：
“林叔叔！你别睡过去，医生，医生呢！”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
昏过去前的最后一眼，我好像看见沈听拨开了惊呼的人群，疯了一样朝我冲过来。
就像她六岁那年冲过来，向我展示她的小红花。
她喊着我：
“爸——！”
我想，这一定是幻觉。
她已经十年没有喊过我“爸”了。
可就算是幻幻觉，我也情愿，死在这一刻。
我没有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