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56岁,刚拿到离婚证。
前夫没来,嫌弃我30年的婆婆却在民政局门口堵住了我。
她一脸惊慌,再没了往日的趾高气扬。
你走了,谁来伺候我
我气笑了,指了指她身后……
01
灰色的民政局大楼,像一只沉默的巨兽,吞吐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我手里捏着那本暗红色的离婚证,薄薄一本,却压得我三十年的青春喘不过气。
出来的时候,风很大,吹得我眼睛发涩。
我没哭。
眼泪在三十年的婚姻磋磨里,早就流干了。
王秀兰,我的前婆婆,就是这时候像一阵妖风似的冲过来的。
她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干枯的手指像是铁钳,勒得我生疼。
林晚!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走了,谁来伺候我
她的声音尖利,划破了周围嘈杂的人声,引来无数探究的目光。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惊慌而扭曲的脸,第一次觉得有些可笑。
三十年了,她在我面前永远是那个端着退休干部架子、趾高气扬的老佛爷,连正眼都懒得给我一个。
今天,她竟然会用伺候这个词,竟然会露出这种近乎乞求的神态。
我抽出我的手,指了指不远处,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宝马。
车窗降下一半,我那个法律意义上的前夫——张建军,正侧着头,对副驾驶上一个年轻女孩笑得一脸宠溺,连个眼神都懒得往我们这边瞥。
你的宝贝儿子不是在那吗
王秀兰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是啊,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她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儿子,此刻眼里只有他的新欢,哪里还有她这个老母亲的位置。
我没再理会她的拉扯,甩开她的手,毅然决然地转身,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我隔着车窗,看到王秀兰还愣在原地,像一尊被抽掉主心骨的雕像。
出租车驶离,我甚至懒得从后视镜里再看她一眼。
回到那个我生活了三十年的家,我没有半分留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属于这个家的味道——王秀兰的药油味,张建军的烟味,以及我常年使用的消毒水味。
窒息。
我掏出手机,女儿悦然的微信跳了出来:妈,我在新家给你炖了汤,别回那个猪窝了。
一行字,看得我眼眶发热。
我回:最后做一顿饭,告个别。
告别这三十年的荒唐,告别那个被踩进泥里的自己。
我走进厨房,熟练地系上那条洗得发白的围裙。
冰箱里食材齐全,都是我昨天才买的。
我拿出排骨、冬瓜、鲜虾,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
刀刃和砧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是三十年来,这个家里最常听到的音乐。
傍晚,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张建军回来了,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和一股陌生的、甜腻的香水味。
他脱下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看到在厨房忙碌的我,像是看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摆设,理所当然地开口命令:
正好,给我做碗醒酒汤。
我没理他,继续将切好的姜丝放入油锅。
刺啦一声,香气四溢。
他皱起眉头,语气里满是不耐:聋了跟你说话呢!
我依旧沉默,将最后一道菜盛盘。
四菜一汤,糖醋排骨、油焖大虾、清炒芦笋、冬瓜蛤蜊汤。
都是他爱吃的。
但他不知道,这些,也是我爸生前最爱吃的。
今天是他的忌日。
我将菜一一端上桌,张建军已经自顾自地坐下,拿起筷子就吃。
他夹了一块排骨,嚼了两下,眉头皱得更紧了。
盐放多了,跟你说过多少次,我血压高!你这人怎么越老越糊涂!
他的语气,就像在训斥一个不听话的佣人。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唯唯诺诺地道歉,而是平静地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那本崭新的离婚证,轻轻地,放到了他面前。
暗红色的封面上,离婚证三个字,在餐厅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夹菜的动作停住了,视线从离婚证移到我的脸上,先是愣住,随即,嘴角咧开一个极尽嘲讽的弧度。
林晚,你玩真的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
你这把年纪,要学历没学历,要工作没工作,离了我,你喝西北风去
我看着他那张油腻又自负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他:
张建军,我们离婚了。
这顿饭,不是做给你吃的,是我作为你家三十年保姆的散伙饭。
他的脸色瞬间铁青。
我没有停,指着客厅墙上,那张已经微微泛黄的黑白照片,那是我父亲唯一的遗照。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插进他的心脏。
也是我替我爸吃的。
三十年前,你就是用这几道菜,把我从我爸的病床前骗走,让他连我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抱憾而终的。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张建军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握着筷子的手,因为用力,指节泛白。
三十年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那天,也是这样的四菜一汤。
我爸在医院里病危,医生下了最后的通知。
我守在床边,握着他枯瘦的手,心如刀割。
张建军提着饭盒来了,满脸诚恳地劝我:晚晚,你一天没吃饭了,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你爸肯定也不希望你这样。你先跟我回家吃口饭,我保证,吃完马上送你回来。
我信了。
我跟着他回了家,他殷勤地给我布菜,给我盛汤。
可那顿饭,我吃得食不下咽。
等我再赶回医院时,父亲的身体,已经凉了。
护士说,他走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
那一刻,我的世界,塌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张建军之所以非要骗我回家,是因为他妈王秀兰算好了时辰,说我爸的死气重,会冲撞他张家的财运,让我必须避开。
而我,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亲手造成了自己一生的遗憾。
这个秘密,这根毒刺,在我心里埋了三十年,日日夜夜,噬咬着我的灵魂。
今天,我终于把它拔了出来,连着血肉,扔在了这个刽子手的面前。
02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张建军被我的话噎住,恼羞成怒,猛地一拍桌子,盘子里的汤汁溅了出来。
林晚你疯了是不是!我对你不好吗我让你在家当太太,不用你出去风吹日晒,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太太
我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是早上五点起床给全家做早餐,晚上十一点还在拖地的太太吗
是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连生病都不敢请一天假的太太吗
是连买件新衣服都要看你妈脸色,被她骂是败家娘们的太太吗
张建军,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这三十年,你把我当过人看吗
我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钉子,狠狠钉进他虚伪的自尊里。
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王秀兰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立刻开启了她最擅长的哭天抢地模式。
没天理了!我辛辛苦苦养了三十年的儿媳妇要跑了!林晚你这个白眼狼!我们张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她冲过来,不是来劝和的,而是直接去抢我放在墙角的行李箱。
那里面只有我几件换洗的旧衣服,和我父母的几件遗物。
我用力甩开她的手,她没站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立刻抱着腿开始撒泼打滚。
哎哟喂!打人了!儿媳妇打婆婆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张建军立刻冲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妈,然后转过头,对我怒目而视,面目狰狞。
林晚!你还敢动手马上给我妈道歉!
道歉
我冷笑一声,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旧得发黄、包着牛皮纸封面的账本,重重地摔在餐桌上。
可以。我们先把这三十年的账,算清楚。
张建军和王秀兰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他们死死地盯着那个账本,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不安。
我翻开账本,陈旧的纸张散发着一股时光的味道。
我指着第一页,清清楚楚地念了出来。
一九九四年三月十二日,爸去世。张建军以办后事为由,从我这里拿走五千块钱。这笔钱,是我爸留给我最后的积蓄。
一九九四年三月十五日,王秀兰手腕上,多了一只价值四千八百块的金镯子。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他们母子心上。
王秀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没看她,继续往下念。
一九九六年八月,我陪嫁的二十一寸松下彩电,被张建军搬走,送给了他单位的李科长,为他换来一个优秀员工的名额。
一九九九年五月,我偷偷攒下准备给悦然上大学的一万块钱,被王秀兰发现,‘借’去给她好吃懒做的侄子买房娶媳妇,至今未还。
二零零五年,我熬了三个通宵画出的设计图纸,被张建军拿去公司,署上他自己的名字,让他成功评上了高级工程师,每月多拿三百块津贴。
二零一二年,王秀兰摔了一跤,你说没钱住院,让我回娘家借。我妈把养老的存折都给了我,三万块。后来我才知道,你拿着那笔钱,给你的初恋情人买了条钻石项链。
……
我一笔一笔地念着,每一笔,都记录着清晰的日期、金额和事件。
这不仅仅是一个账本,这是我三十年人生的血泪史。
是我被剥削、被压榨、被啃噬的铁证。
张建军和王秀蘭的脸色,从愤怒到震惊,再到惊恐,最后只剩下死一样的惨白。
王秀兰嘴唇哆嗦着,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一……一家人,算这么清楚干什么!你的不就是我儿子的我儿子的不就是我们家的
她这套强盗逻辑,我听了三十年。
以前我只会默默忍受,但今天,不会了。
我抬起头,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那我的嫁妆房,房本上只写着我一个人名字的房子,是不是也该还给我了
03
什么房子!
王秀兰和张建军异口同声地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那栋房子,是我父母留给我唯一的念想,结婚时作为我的婚前财产,房本上清清楚楚写着我林晚一个人的名字。
结婚后,王秀兰明里暗里暗示了无数次,让我把张建军的名字加上去,说夫妻本是一体,分那么清楚伤感情。
张建军也旁敲侧击,说一家人住在一起,房本上多个人名,办事方便。
我当时虽然懦弱,但在这件事上,守住了最后的底线。
我只说,这是我爸妈留给我的,我要留个念想。
他们看我态度坚决,又想着反正我也跑不出他们的手掌心,这房子早晚是他们张家的,也就没再逼我。
没想到,这成了我今天唯一的退路。
看到他们彻底慌了神的模样,我心里竟然涌上一丝报复的快感。
张建军最先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晚啊,你看你,说这些干什么。我们夫妻三十年,哪有什么隔夜仇。你就是最近累着了,脾气不好。这样,你搬出去住几天,消消气,气消了就回来,啊
王秀兰也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脸上挤出菊花瓣一样的褶子,声音也软了下来。
是啊是啊,晚晚,妈刚刚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走了,悦然怎么办她可是我们张家的孙女!
他们又想用女儿来绑架我。
可惜,他们算盘打错了。
我妈怎么办,不用你们操心。
一个清脆又冰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回头,看见悦然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眼神锐利,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搬家公司制服、身材高大的男人。
悦然走进来,直接站到我身前,像一只护崽的母鸡,将我护在身后。
她看都没看张建un一眼,目光直直射向王秀兰。
奶奶,我妈伺候了你三十年,你逢人就说她是你花钱买来的保姆。你连她爱吃什么、对什么过敏都不知道。现在跟她谈感情,你不觉得恶心吗
然后,她转向张建军,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爸,你搂着那个比我还小的女孩,在车里卿卿我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妈你刷着我妈的血汗钱,给小三买包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是一家人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张建军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悦然的手都在发抖。
我拉了拉悦然的衣袖,示意她不用再说了。
对牛弹琴,毫无意义。
我直接对那两位搬家师傅说:师傅,麻烦把那边的几个箱子,还有那套红木家具,都搬下去。
那些,都是我父母的遗物。
是我在这个家里,唯一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你们敢!
王秀兰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想去拦搬家的师傅。
悦然一步上前,挡在她面前,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奶奶,这些都是我外公外婆留给我妈的遗物,上面都有我外公的印章。你要是敢动一下,我们立刻报警,告你抢劫。
王秀兰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张建军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他觊觎了多年的红木家具被一件件搬走,眼睛都红了。
最后,我走到他面前,摊开手。
车钥匙。
他愣住了:什么车钥匙
门口那辆大众,我平静地说,我的婚前财产买的,登记在我一个人名下。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震惊、愤怒、屈辱,五味杂陈。
在他们母子俩能杀人的目光中,我接过钥匙,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坐进车里,我从后视镜中,看到他们俩像两尊门神一样杵在门口,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模糊成两个黑点。
我深吸一口气,发动了汽车。
三十年的牢笼,我终于,逃了出来。
04
悦然给我租的新家,是一个朝南的一居室,不大,但阳光很好。
窗台上摆着几盆绿萝,生机勃勃。
空气里有淡淡的百合花香,是悦然特意为我点的香薰。
妈,欢迎回家。
悦然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气腾騰的鸡汤,放到我面前。
她走过来,从身后轻轻抱住我。
这四个字,这个拥抱,让我紧绷了三十年的神经,瞬间断裂。
我哭了。
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痛苦,而是为了这迟来的、温暖的自由。
第二天,王秀兰的电话轰炸就开始了。
我没接,直接拉黑。
她就换着号码打,我不胜其烦,开了来电拦截。
然后,就是短信。
各种恶毒的辱骂,说我没良心,抛弃家庭,会遭报应,不得好死。
我一条条看完,然后全部删除,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张建军也发来一条信息,内容充满了威胁。
林晚,我给你三天时间滚回来!不然我就去你单位闹,让你身败名裂!
我看着这条短信,平静地回复了一句:
忘了告诉你,我上个月已经办了内退,欢迎你来。
那边,瞬间没声了。
我将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
我决定,不再去想那些糟心的人和事。
我的人生,从今天起,要为自己而活。
我要活的很精彩~
让你们这些小看我的人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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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行李箱的最底层,拿出一个用红绸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箱。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本线装的、泛黄的手札,封面上用毛笔写着四个隽秀的字——《苏式糕点谱》。
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
我奶奶,是民国时期苏州城里最有名的糕点师傅,一手苏式糕点的绝活,无人能及。
这本手札里,记录了许多已经失传的点心做法和独家秘方。
我从小就跟在奶奶身边,闻着糕点的香气长大,她的手艺,我耳濡目染,学了个七七八八。
嫁给张建军后,王秀兰嫌弃我这一身小家子气的本事,说油腻腻的,上不了台面,不许我在家做。
这一搁置,就是三十年。
我轻轻抚摸着手札上那熟悉的字迹,奶奶温柔的笑脸仿佛就在眼前。
晚晚,咱们的手艺,是用来给人带去欢喜的。你自己,也要活得欢喜。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厨房。
这个小小的厨房,窗明几净,阳光正好。
我按照点心谱上的方子,试着做了几样最简单的。
梅花香饼、枣泥拉糕、松子仁酥。
当第一炉梅花香饼出炉时,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果仁和桂花糖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我捏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
酥皮层层叠叠,入口即化,内馅甜而不腻,满口留香。
是奶奶的味道。
是家的味道。
傍晚,悦然下班回来,一进门就使劲嗅了嗅鼻子。
妈!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她看到桌上摆着的几碟精致糕点,眼睛都亮了。
她拿起一块枣泥拉糕,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随即,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的天!妈!你这是什么神仙手艺啊!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这……这不比那些死贵死贵的网红店强一百倍不,一千倍!
悦然是新媒体运营总监,职业的敏感性让她立刻发现了商机。
她当即拿出手机,对着那些糕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拍了一堆照片和视频,然后发到了她的朋友圈和几个美食群里。
配文极尽夸张:
失传的宫廷点心重现江湖,我妈就是神!不接受反驳!
我笑着摇摇头,没把这当回事。
可我没想到,就是这条朋友圈,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即将掀起巨大的涟漪。
当天晚上,就有一个粉丝上万的美食博主,私信了悦然。
你好,请问你妈妈的店在哪里我想去探店。
悦然看着私信,兴奋地对我喊:妈!你看!有博主要来探店了!
我却愣住了。
探店
可我,连个店都没有。
05
没店怕什么!
面对我的窘境,悦然这个互联网原住民的小脑瓜转得飞快。
妈,咱们搞预售!先不搞实体店,就在家里做,先做熟人圈子的生意!
她立刻建了一个微信群,取名晚来香·古法手作,然后把她朋友圈里那些爱吃爱玩的朋友同事,全都拉了进来。
她在群里发了个公告,主打一个每日限定,古法手作,祖传秘方,错过等一年的稀缺概念。
第一天,我们只试探性地推出了梅花香饼,定价不菲,一份六块,售价88元。
我心里还很忐忑,觉得太贵了。
悦然却说:妈,你这用料、这手艺,值这个价!这叫品牌价值!
结果,20份限定的梅花香饼,在群里链接发出去不到十分钟,就被一抢而空。
我的手机开始不停地响起微信收款的提示音。
第二天,群里炸了。
天啊!这梅花饼也太好吃了吧!我妈说这是她小时候的味道!
老板娘!明天还有吗求上新!我愿意加价!
悦然!你妈还缺女儿吗会花钱买彩虹屁的那种!
那个没抢到的美食博主老饕日记,直接私信悦然,说愿意出双倍的价格,只求一份尝尝。
看着群里此起彼伏的好评和催促,我有点懵,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认可的喜悦。
这种感觉,我已经陌生了三十年。
就在我这边事业线初见曙光的时候,张建军和王秀兰那边的生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我走后,家里没人打扫,几天就积了一层灰。
张建军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回家就把脏衣服乱扔。
王秀兰做了一辈子老佛爷,连洗衣机都不会用。
两人吃了几天外卖,不是太油就是太咸,王秀兰的高血压药都不知道被我放在哪个抽屉里,急得她团团转。
她终于忍不住了。
那天下午,我刚做完当天的订单,准备下楼扔垃圾,就看到王秀兰像个幽魂一样,堵在我租住的这栋居民楼下。
她看到我,立刻冲了上来,脸上挤出悲痛的神情,眼泪说来就来。
晚晚,妈知道错了,妈以前对你不好,你打我骂我都行,求你跟我回去吧!建军他知道错了,家里不能没有你啊!
她说着,就要来拉我的手。
我退后一步,躲开了。
我看着她声泪俱下的表演,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厌烦。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没有跟她多说一句话,转身走进楼道。
她跟在我身后,我直接按了门禁对讲。
隔着那道冰冷的铁门,我冷冷地对她说:
第一,我已经不是你儿媳妇了,请你叫我林晚。
第二,我不是你家的保姆,你的死活,与我无关。
第三,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否则我会报警。
说完,我挂断了对讲。
王秀兰在楼下愣了几秒,随即爆发了。
她开始坐在楼下的花坛边上,又哭又骂,把我形容成一个攀上高枝就抛弃糟糠婆婆的当代陈世美。
她的哭嚎引来了不少邻居的围观和指指点点。
我没有下去跟她对峙,那只会让自己显得和她一样不堪。
我平静地拿出手机,拨打了110。
喂,你好,警察同志吗这里是xx小区x栋,有一个我不认识的老人,一直在这里骚扰我,影响到了我的正常生活和邻里关系。
警察来得很快,了解情况后,就把撒泼打滚的王秀兰给劝走了。
透过窗户,我看着楼下那场闹剧终于收场,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这件事反而刺激了我。
我必须尽快强大起来,强大到让他们再也无法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给悦然发了条微信。
然然,告诉那个博主,我同意他的探访请求了。
就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厨房里。
06
美食博主老饕日记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人。
但他一看到我为他准备的糕点,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的光芒,我知道,他是个真正的懂行之人。
我为他准备的,是《苏式糕点谱》里一道工艺极为繁复的点心——荷花酥。
用油酥面团做成层层叠叠的荷花瓣,包裹着清甜的豆沙馅,下油锅炸制时,花瓣会一层层绽放开来,宛如一朵盛开的荷花,亭亭玉立在盘中。
老饕日记举着手机,镜头对准那盘荷花酥,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我的天……这……这是真的吗这不是食物,这是艺术品!
他没有立刻品尝,而是先进行了一场长达十分钟的全方位直播展示。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轻轻咬下。
酥皮在唇齿间碎裂的声音,通过麦克風清晰地传了出去。
他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种近乎陶醉的表情。
酥、香、润、甜……口感层层递jin,味道丝丝入扣。豆沙馅甜而不腻,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这绝对是我吃过的,最顶级的荷花酥!
他全程直播了这次探访。
我的小厨房,我略带沧桑但干净利落的双手,我讲述奶奶和这本糕点谱的故事,都通过小小的手机屏幕,传遍了网络的每一个角落。
直播间的人数,从几千,一路飙升到十几万。
弹幕疯了。
失传糕点阿姨这个话题,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上了同城热搜榜第一名。
我的手机,在那一刻,几乎被打爆了。
微信的好友申请,陌生人的私信,还有无数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像雪花一样铺天盖地而来。
全是来求购糕点的。
我意识到,小打小闹的家庭作坊模式,已经行不通了。
我需要一个真正的工作室,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品牌。
悦然比我还激动,她当机立断,动用了她工作几年攒下的全部积蓄,又刷爆了几张信用卡,迅速在市中心一个闹中取静的老街区,盘下了一个带院子的小店面。
她给我们的品牌取名——晚来香。
取自晚来天欲雪,也取自我的名字。
寓意着,我的美好人生,虽迟但到。
就在我的人生即将翻开崭新篇章,事业迎来第一缕曙光的时候,张建军和王秀兰,像两只闻到血腥味的苍蝇,通过热搜,找到了即将开业的晚来香店里。
他们不是来求和的,他们是来夺财的。
彼时,我正和悦然一起,指挥着工人进行最后的装修布置。
张建军一脚踹开虚掩的店门,满脸戾气,眼睛因为嫉妒和贪婪而充血发红。
林晚!你行啊!藏得够深的啊!
他指着我,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这手艺,是我张家的!你跟我结婚三十年,你的就是我的!这本破本子,还有这家店,得分我一半!
王秀兰跟在他身后,比他更无耻,她叉着腰,
spitting
saliva
everywhere.
你奶奶的方子,你嫁到我们张家来,那就是我们张家的传家宝!你想自己单飞门都没有!我告诉你林晚,这家店,必须写我儿子张建军的名字!
更让我恶心的是,他们身后,还跟着那个年轻女孩,李菲菲。
她挽着张建军的胳膊,挺着发育良好的胸脯,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阴阳怪气地对我开口:
阿姨,做人不能太绝情嘛。建军哥毕竟是你法律上三十年的丈夫,他现在公司周转有点困难,你就当帮帮他嘛。这店让他管着,你就在后厨做点心,不是挺好的吗
他们一家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他们以为我还是那个可以任由他们搓圆捏扁的软柿子。
王秀兰甚至想冲上来,抢我抱在怀里、用布包着的糕点谱手札。
我后退一步,将手札紧紧护在胸前。
我看着他们丑陋贪婪的嘴脸,心里最后一点念想,也彻底熄灭了。
我拿出手机。
悦然已经心领神会地打开了录像功能,红色的录制按钮,在他们狰狞的面孔前,显得格外醒目。
张建军,我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们已经离婚了,具有法律效力。我的手艺,是我林家祖传,跟你张家,没有半分钱关系。
你们现在立刻离开,我可以当你们没来过。如果你们再敢上前一步,我就立刻报警,告你们私闯民宅、抢劫未遂,外加诽谤!
我的目光,直直地对上张建军的眼睛。
他从我的眼神里,第一次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冰冷的、坚硬的、绝不退让的决绝。
他看着我,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因为他知道,我不再是以前那个林晚了。
07
张建军母子被我眼里的寒光镇住了。
他们大概从未想过,那个逆来顺受了三十年的女人,有一天会用法律和证据作为武器,对他们亮出獠牙。
他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甘和退缩。
你……你给我等着!
张建un撂下一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拉着还在骂骂咧咧的王秀兰,灰溜溜地离开了。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对悦然说:然然,把刚才的视频存好。另外,帮我把我那个账本,还有这些年他出轨的证据,以及我被骗婚的经历,整理成一个清晰的时间线文档。
妈,你想干什么悦然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我平静地说:我不想干什么。但如果有人想往我身上泼脏水,我至少要有能力,把这盆脏水,加倍泼回去。
果不其然。
第二天,网络上就出现了大量关于我的黑稿。
标题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
《震惊!网红糕点阿姨竟是窃取夫家秘方,抛夫弃子的白眼狼!》
《56岁阿姨为当网红,狠心抛弃病重婆婆,毫无人性!》
文章里,我被塑造成一个心机深沉、贪得无厌、为了钱不择手段的恶毒女人。
他们把我离婚的事,和我创业的事混为一谈,配上几张王秀兰在医院门口哭泣的摆拍照片,试图用道德来绑架我,毁掉我刚刚起步的事业。
一时间,我最新一条微博下面,涌入了无数不明真相的正义路人。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太恶心了!
心疼老奶奶,一把年纪还要被儿媳妇欺负!
抵制晚来香!让这种无德之人滚出美食圈!
悦然气得浑身发抖,拿着手机就要下场跟人对骂。
我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别急,让他们闹。闹得越大越好。
我在等一个时机。
等这场舆论发酵到顶点。
三天后,眼看晚来香的预售订单出现了断崖式下跌,网上对我的骂声也达到了顶峰。
我才让悦然,把我准备好的东西,放了出去。
我们没有选择自己发声,那樣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悦然联系了老饕日记和其他几个之前对我表示过善意的美食博主。
她把我们整理好的所有证据链——那本记录了三十年剥削的账本扫描件、张建军和李菲菲的亲密照片、王秀兰在我楼下撒泼的视频、以及我被骗婚导致父亲抱憾而终的血泪往事,全部发给了他们。
我们没有要求他们做什么,只是说: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我们相信你们的判断。
那些博主,都是有血有肉有正义感的人。
当晚,老饕日记发布了一篇长文,标题是——《失传糕点阿姨背后:一个56岁女性的血泪觉醒史》。
文章里,他逻辑清晰地摆出了所有证据,将张建军一家的所作所为,和我三十年的隐忍与牺牲,赤裸裸地展现在了公众面前。
真相曝光,舆论瞬间惊天反转。
之前骂我骂得最凶的网友们,此刻也成了为我鸣不平、愤怒声讨张建军一家的主力军。
我靠!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吸血鬼一家!
那个账本看哭了,三十年啊!这是什么样的地狱生活!
前夫就是个PUA高手,婆婆就是个老巫婆!小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姐姐快跑!这种垃圾家庭,離开了是重生!
网友们的力量是巨大的,他们开始深扒张建军的公司,发现他名下的小企业早就因为经营不善而负债累累。
还有人扒出了王秀兰退休前在单位里就以尖酸刻薄、爱占小便宜闻名。
我没有再去关注网上的纷纷扰扰。
我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晚来香的开业准备中。
我把奶奶留下的那些老旧的红木家具、我父亲画的山水字画,都精心布置在了店里。
古色古香的桌椅,配上淡雅的兰花和墙上的水墨画,整个小店格调十足,静谧而美好。
开业当天,场面异常火爆。
很多看了报道,特意从别的城市赶来的网友,把小小的店面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不是来看热闹的,是来支持我的。
一句句阿姨加油,一声声姐姐你好棒,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力量。
更让我意外的是,市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两位领导,也闻讯而来。
他们品尝了我的糕点后,对我这门传承自民国时期的手艺,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和肯定。
林女士,您的手艺,是我们城市的宝贵财富,我们希望能为您申请非遗项目。
我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而与此同时,张建un的公司,因为网上的滔天负面新闻,本就摇摇欲坠的合作关系,纷纷宣告破裂。
合作方撤资,银行催债,资金链彻底断裂。
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
我将张建军当年用我画的设计图纸,去评高级工程师、去投标拿项目的所有原始底稿证据,匿名举报给了行业监督部门和他的几个核心甲方。
信誉破产,是商人的死刑。
他的公司,离倒闭只有一步之遥。
这,才是我为他准备的,真正的,釜底抽薪。
08
张建军彻底焦头烂额了。
他像一只无头苍蝇,四处借钱,却处处碰壁。
那些往日里称兄道弟的酒肉朋友,如今见了他都像见了瘟神一样,躲之不及。
走投无路之下,他回家找王秀兰要钱填窟窿。
可王秀兰那点可怜的养老金,早就被他哄骗去,给李菲菲买了各种名牌包包和化妆品。
钱,一分没有。
希望落空的张建军,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王秀兰身上。
都怪你!要不是你去她店里闹!事情会变成这样吗你个老不死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秀兰也不甘示弱,指着他的鼻子骂回去。
你怪我要不是你在外面找小妖精,林晚会跟你离婚吗她不离婚,她的店就是你的店!是你自己没本事管不住下半身,现在倒来怪我!
这是他们母子俩,在我记忆里,爆发的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往日里病态的溺爱和愚孝,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撕裂成最丑陋的互相指责。
而这场风暴的另一个中心人物,李菲菲,则冷静地盘算着自己的退路。
她很清楚,张建军这艘破船,马上就要沉了。
她必须在沉船之前,捞够最后一笔,然后弃船逃生。
她装出一副忧心忡忡、愿意与他共患难的样子,眼圈红红地对张建军说:
建军哥,你别急。我爸那边有点人脉,我把我们最后的这点流动资金拿去运作一下,说不定还有转机。
被逼到绝路的张建军,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毫不犹豫地将公司账户里最后一点钱,转到了李菲菲的个人账户上。
他不知道,这笔钱,成了李菲菲飞往国外的机票和启动资金。
家里,因为没了我的打理,王秀蘭和李菲菲这两个都想当女主人的女人,为了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天天吵得不可开交。
今天你嫌我做的饭难吃,明天我嫌你开空调浪费电。
终于有一天,两人为了抢电视遥控器,爆发了肢体冲突。
李菲菲年轻力壮,只轻轻一推,就把年迈的王秀兰推倒在地。
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王秀兰杀猪般的嚎叫,她的腿,断了。
李菲菲吓坏了。
她怕承担责任,更怕被这个烂摊子彻底缠住。
她当晚就收拾好自己所有的东西,卷着张建军转给她的那笔钱,人间蒸发了。
只留下一个狼藉不堪的家,和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痛苦呻吟的王秀兰。
张建军深夜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人财两空的惨状。
他找遍了所有角落,都找不到李菲菲的身影,打电话过去,已经是空号。
他看着躺在地上,脸色惨白、满头冷汗的亲妈,这个五十几岁的男人,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坐在地上,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哀嚎。
许久,他颤抖着手,撥通了我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林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回来吧……求求你回来救救我,救救这个家……
妈她……她摔断了腿……
电话这头的我,正坐在晚来香的后院里。
院子里的桂花树开了,香气宜人。
我正和非遗中心的老师傅一起,对着一本古籍,研究复原一款失传已久的宫廷点心镜花水月。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我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温暖而惬意。
我静静地听完他语无伦次的哭诉,内心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泛起一丝涟es.
我只轻轻地说了一句:
你的家,在我离开那天,就已经散了。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然后将他的号码,和王秀兰的一样,拖进了黑名单。
从此,山高水长,再不相干。
09
张建军最终还是没能保住他的公司和房子。
为了还清债务,他变卖了名下所有资产,只留下我那套谁也动不了的嫁妆房,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他带着腿脚不便、因为没钱好好治疗而落下病根的王秀兰,租住在一个终年不见阳光的阴暗地下室里。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小老板,如今为了生计,只能去建筑工地上打零工,每天灰头土脸,一身臭汗。
而我的晚来香,名气却越来越大。
因为非遗项目的加持,和过硬的品质口碑,我们甚至接到了国宴甜点供应的预定邀请。
我穿着悦然特意为我请名家定制的苏绣旗袍,接受了省电视台的专访。
镜头前,我娓ed
out
my
story
with
poise,脸上带着从容自信的微笑。
张建军就是在地下室那台小小的、满是雪花点的二手电视上,看到了容光焕发的我。
电视里的我,优雅、美丽、成功,浑身散发着他从未见过的光芒。
再对比鏡子裡自己那副头发花白、满脸沧桑、被生活压弯了腰的落魄模样,悔恨、嫉妒、不甘,像无数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第二天一早,在晚来香刚开门营业,顾客络绎不绝的时候,他带着坐在轮椅上的王秀兰,出现在了店门口。
然后,在所有顾客和闻讯赶来的媒体的注视下,他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王秀兰更是老泪纵横,她挣扎着从轮椅上滑下来,一边用额头撞击着冰冷的青石板地面,一边凄厉地哭喊:
晚晚!我错了!是我有眼无珠!是我该死!求求你看在悦然的份上,给我们一口饭吃!我给你当牛做马,给你磕头了!
她真的开始一下一下地磕头,发出沉闷的声响。
张建军也抬起手,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耳光,打得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林晚!都是我的错!是我猪狗不如!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发发慈悲,让妈有个看病的地方,让她安度晚年!
他们又想故技重施。
用最卑劣的方式,进行一场公开的道德绑架。
他们想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拒绝一个跪地磕头的前夫,和一个泣不成声的病重前婆婆。
店里的喧嚣声静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从店里缓缓走了出来。
我没有去看他们,而是先对着周围围观的顾客和媒体,深深鞠了一躬。
抱歉,打扰到大家了。
然后,我才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我面前的这两个人。
我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怜悯,只有一片彻底的平静。
我对围观的人群,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
三十年,我为这个家付出了我的青春、健康,甚至是作为一个女儿的孝道。
离婚时,我净身出户,只求从此各自安好,两不相欠。
今天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靠我这双手,一点一点挣回来的,与任何人无关。
说完,我的目光,
finally落在王秀兰那张布满泪水和灰尘的脸上。
你不是还有一个你最宝贝的儿子吗
他为人子的责任,为什么要我这个早就被你们赶出家门的外人,来承担
我的话音刚落,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说得好!
这种人就不值得可怜!
自己造的孽自己受着!别来绑架别人!
张建军和王秀兰,在众人的指责声中,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10
这场闹剧,在悦然叫来保安,将他们请走之后,终于落下了帷幕。
它没有毁掉晚来香的声誉,反而成了一次效果拔群的免费广告。
所有人都知道了,晚来香的老板,是一个有风骨、有底线、有能力的独立女性。
我们的生意,比以前更火爆了。
不久后,我听说王秀兰因为并发症和营养不良,病情加重,住进了医院。
张建军拿不出钱,只能把她送进最差的公立医院,住在六人一间的嘈杂病房里。
悦然回来,有些犹豫地问我:妈,你真的……不去看看吗不管怎么说,她毕竟……
我摇了摇头。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悦然。
这里面有五万块钱。你匿名把这笔钱交给医院,当做她的治疗费。
悦然愣住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这笔钱,算是我……还清了这三十年,她生养了张建un的恩情。
我不会再去见她。
但我也不希望她因为没钱治病,凄惨地死在医院里。
这不是原谅,更不是心软。
这只是我为自己那段不堪的过去,画上的、最后一个句号。
是我给自己最后的体面和告别。
从此以后,他们的任何事,都再也无法在我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张建军在医院里照顾王秀兰,因为没钱给护工,他不得不亲自端屎倒尿,擦身喂饭。
同病房的病人和家属,见他窝囊,也常常对他呼来喝去,让他帮忙打开水、买东西。
他过上了他曾经让我过的日子。
他想去找悦然求情,想让女儿劝劝我,却被悦然公司楼下的保安直接拦在了门外,引来无数员工的围观和嘲笑,成了整个公司的笑话。
而我的晚来香,在年底成功通过了审批,正式成为了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我作为唯一的传承人,被C市大学邀请,去人文学院做一场关于传统糕点文化的讲座。
我站在明亮的讲台上,看着下面坐着的一张张年轻、充满朝气的脸,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但我知道,我已经不一样了。
我不再是那个为了虚假的爱情和家庭,放弃自我、磨灭光芒的林晚。
我活成了全新的、只属于我自己的模样。
11
事业稳定后,我终于有时间,开始真正地享受生活。
悦然像个小管家,给我报了瑜伽班、花艺课,还买了全套的茶具,说要让我把年轻时丢掉的雅致,全都捡回来。
我开始学着慢下来,在瑜伽垫上舒展身体,在花香中修剪枝叶,在茶气氤氲里静心品茗。
我脸上的憔悴和戾气,在一天天的滋养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平和与温润。
在一次江南传统文化交流会上,我遇到了他。
他叫苏哲,是C大的一位历史系教授,主攻民俗学研究。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戴着金丝边眼镜,温文尔雅,谈吐不凡。
他对我复原的那些古法糕点背后的文化和历史,非常着迷,我们从荷花酥的起源,聊到明清时期江南地区的茶点文化,相谈甚欢。
他欣赏我的坚韧和才华,我喜欢他的博学和尊重。
和张建un那种充满掌控欲和优越感的大男子主义不同,苏哲的目光,是平等的,是欣赏的。
在他面前,我不是一个保姆,一个附庸,而是一个值得被认真倾听和尊重的、独立的个体。
我们开始一起逛苏州园林,品碧螺春,探讨传统手工艺的传承。
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怦然心动的快乐。
悦然看出了我和苏教授之间那点朦胧的情愫,比谁都高兴。
她偷偷对我说:妈,这个苏教授不错!有文化,有素质,看着就比张建军那个渣男强一百倍!你要把握住啊!
我笑着嗔了她一眼,心里却泛起一丝甜蜜。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和苏教授约在一家街角的咖啡店见面。
我提前到了,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无意间一瞥,我看到窗外一个佝偻、熟悉的身影,正在烈日下费力地发着传单。
是张建军。
他穿着一件脏兮兮的保安服,头发花白,满脸沧桑,比他的实际年龄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
许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抬起头,朝我这边看过来。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秒。
他浑身一震,像见了鬼一样,迅速低下头,抓着手里的传单,几乎是落荒而逃,躲进了人群里。
我看着他老鼠一样仓皇躲闪的背影,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怜悯。
就像在看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收回目光,平静地端起面前的咖啡,轻轻啜饮了一口。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哲发来的信息。
晚香,我为你写了一首诗,关于梅花香饼的。待会儿念给你听。
我看着屏幕上的字,忍不住笑了。
窗外阳光灿烂,车水马龙,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12
一年后,我收到一封来自女子监狱的信。
信是李菲菲写来的。
她因为诈骗和伪造证件,最终还是没能逃脱法网,被判了刑。
信里,她用一种近乎忏悔的语气,向我道歉。
她讲述了她是如何一步步看透张建军的自私与凉薄,如何在王秀兰的刻薄对待下心生恨意,最后决定报复他们,卷款跑路的全过程。
信的结尾,她写道:林姐,其实我很羡慕你。羡慕你有重新开始的勇气,更有重新开始的能力。而我,只能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我看完信,没有回复,也没有保留。
我走到院子里,用火柴点燃了那封信。
看着它在火光中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别人的故事,与我无关了。
我的人生,早已翻篇。
春节,我没有回那个所谓的老家。
我和悦然,还有苏哲一起,在晚来香的小院里,挂上红灯笼,贴上春联,热热闹nou地包着饺子。
电视里正播放着本地的财经新闻。
一个熟悉的名字,从主持人口中念出。
……近日,我市警方成功破获一起特大商业诈骗案,主犯张某某,为求东山再起,伪造项目合同,骗取投资人数千万元,最终难逃法网……
新闻画面里,张建军戴着手铐,被警察押上警车,他曾经不可一世的脸上,只剩下麻木和绝望。
悦然拿起遥控器,想换台。
我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
新闻的最后,记者还提了一句,据说张某某的老母亲,在得知儿子被捕后,精神受到巨大刺激,彻底疯了,被送进了养老院,据说整天念叨着,她有一个全世界最有本事的儿媳妇。
我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院子里,悦然和苏哲正在点燃烟花。
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映着他们俩幸福的笑脸。
苏哲回头,朝我伸出手,笑意温暖。
晚香,新年快乐。
我走过去,把手放进他温暖的掌心。
我们一起举杯。
新年快乐。
烟花的光芒,映在我脸上,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而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