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前结束海外项目,想给未婚夫一个惊喜。
推开办公室的门,惊喜变成了惊吓。
他的助理设计师,正将一勺粥,亲昵地喂进他的嘴里。
看见我,她惊慌地叫了一声林总。
未婚夫慌忙解释,说她只是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
我点开她的匿名社交账号,最新一篇的标题是:【今晚,他属于我】。
我把手机,直接怼到了他的脸上。
01
推开工作室磨砂玻璃门的瞬间,我闻到了一股陌生的红枣香。
我的脚步停在玄关。
设计区中央,顾川坐在他的赫曼米勒椅子上,微微仰头。他的助理设计师,蒋悦,正端着一个保温杯,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将一勺粥喂到他嘴边。
姿态亲昵,像一幅精修过的静态画。
学长,你胃不好,通宵画图也不能空着肚子呀。她的声音和那碗粥一样,又软又甜。
顾川没说话,但张开了嘴。
我提前三天结束了伦敦的项目,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落地就直奔公司,想给他一个惊喜。
现在,惊喜变成了惊吓。
蒋悦看见了我,手一抖,勺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脸上血色尽失,像受惊的兔子。韩…韩总,您回来了
顾川猛地转过头,眼里的错愕迅速被惊喜覆盖。薇薇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他起身想过来抱我,我抬手,做了一个停的手势。
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蒋悦身上,然后又回到他脸上,语气平静得像在确认一份合同的条款:什么情况
你别误会,顾川立刻解释,蒋悦看我熬夜,好心给我带了早餐。
好心我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视线扫过蒋悦涨红的脸,她今天穿了条米白色的连衣裙,头发半扎,是我从没尝试过的好嫁风。
我点开手机,解锁,划开一个界面。那是一个在建筑设计圈里流传很广的八卦公众号,上面有个匿名连载,叫《我的天才建筑师学长》。
我昨晚在飞机上,才看完了全部更新。
【学长又有胃病了,心疼。明天要给他炖粥。他女朋友太强势了,肯定不会照顾人,只有我懂他的脆弱。】
【今天又陪学长改图到深夜,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和铅笔划过图纸的沙沙声。他说,我是最懂他设计理念的人。】
【学长送了我一条手链,说是感谢我帮忙。可我知道,那不止是感谢。】
我把手机屏幕转向顾川,指着最新的一条。这也是她好心的证明
顾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02
回家的路上,车里死一般寂静。
顾川握着方向盘,手上的青筋凸起,几次想开口,又把话咽了回去。
一个匿名帖子,都是小姑娘的幻想,当不得真。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个最无力的解释。
幻想我侧头看他,城市的霓虹在他英俊的侧脸上流淌,所以,她陪你通宵改图是幻想你收下她亲手做的便当是幻想你送她手链也是幻想
手链是大家都有的团队礼物!便当……我总不能不吃饭吧薇薇,我们在一起七年了,你还不信我他把车停在路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烦躁和恳求。
我信你。我看着前方,语气没有起伏,但我更信逻辑。顾川,一个正常的下属,会持续半年给你带午饭、陪你深夜加班、在社交媒体上写这种东西吗一个正常的上司,会默许这一切发生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她只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崇拜我而已,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影响团队氛围。他试图找补。
崇拜我轻笑了一声,她的崇拜,已经越过了你的办公桌,越过了你的社交距离,现在,正试图越过我,直接抵达你的生活。而你,顾川,你允许了。
我不是在质问,我是在陈述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红灯变绿,后面的车开始不耐烦地鸣笛。他才重新启动车子,声音低沉沙哑:薇薇,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给我点时间。
好。我回答。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一片冰冷。时间时间只会让已经存在的裂痕,变成无法修复的深渊。回到家,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拥抱他,而是径直走进书房,打开了电脑。
我需要调出工作室近半年的所有监控录像。
我需要数据,需要证据,来量化我的损失,评估这段关系的风险。
当感性上的信任已经破产,我只能启动我作为投行VP的理性模式。
03
三天后,是我和顾川的七周年纪念日。
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提前预订了他最喜欢的那家法餐厅。我甚至换上了他去年送我的那条红色长裙。
我在镜子前,戴上了他亲手为我做的,我们工作室第一个获奖作品回响的微缩模型项链。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像一个警示。
出门前,我给他发了消息:【餐厅等你。】
他秒回:【马上到。】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璀璨的黄浦江夜景。我等了半个小时,他没来。一个小时,他还是没来。
我拨通他的电话。
薇薇,对不起,我这边出了点急事,马上就过去!他的声音很急,背景里有嘈杂的人声。
什么事
蒋悦……她急性阑尾炎,我刚送她到医院,等她进了手术室我就走。
阑尾炎。
我挂了电话,平静地对服务员说:买单。
然后,我开车去了他说的医院。
在急诊大厅,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们。没有手术室,只有输液区。蒋悦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挂着点滴。顾川坐在床边,正用手背去探她额头的温度。
蒋悦没有睡,她抓着顾川的手,声音虚弱得像要断气:学长,你快走吧,韩总还在等你……都是我不好,早不病晚不病……
别说傻话,你一个女孩子在上海,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顾川的声音里满是温柔的责备。
我站在不远处,像一个局外人,看着这场感人至深的戏码。
我走过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他们同时看到了我。顾川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慌乱,而蒋悦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我没看顾川,而是把目光投向输液袋上的标签,上面清晰地写着诊断结果:急性肠胃炎。
急性阑尾炎,变成了急性肠胃炎我看着顾川,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顾川,你的同情心,是不是太泛滥了点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解下脖子上的项链,放在他旁边的空病床上。金属模型和床沿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又决绝的声响。
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04
我的手机快要被打爆了。
顾川的电话、微信、短信,像潮水一样涌来。
【薇薇,你听我解释。】
【我承认我处理得不好,但我对她真的只是同情。】
【七年的感情,不能因为一个误会就结束!】
【你在哪我们见一面,好好谈谈。】
我没有回复,直接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拉黑。然后关机,世界清净了。
回到家,我把所有关于顾川的东西,打包放进了储物间。做完这一切,才凌晨两点。我冲了个澡,换上睡衣,打开电脑。
那个叫《我的天才建筑师学长》的公众号,又更新了。
标题是:【胜利的夜晚】。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我。虽然只是肠胃炎,但我知道,在他心里,我的分量已经超过了那个女人。他陪我挂完水,送我回家,还给我煮了姜茶。他说,那个女人太强势,太独立,从来不会像我这样需要他。男人,果然还是需要被崇拜、被依赖的。】
【纪念日又怎么样再重要的日子,也比不上我此刻的需要。】
【姐妹们,勇敢的人,真的可以先享受爱情。】
下面是一张配图,是顾川的侧脸剪影,他正专注地在厨房里忙碌。背景,是蒋悦租的那个小公寓。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截图,保存。
这些,都是证据。
我不需要歇斯底里,也不需要哭天抢地。背叛是一项需要清算的债务,而我,最擅长的就是资产清算。
我打开另一个加密文件,里面是我们工作室最重要的项目——云境之城的全部资料。
这是上海新金融区的一个地标性建筑群竞标,我们已经进入了最终轮,对手是国际顶尖的事务所。这个项目,是顾川的梦想,也是我们工作室能否一飞冲天的关键。
我作为商业负责人,一手搭建了它的财务模型,拉来了初步的投资意向。
而现在,我要亲手拆了它。
我拨通了一个号码,是伦敦的旧识。
嗨,杰森,是我,韩薇。想跟你打听个人,你们亚太区的首席投资官,是不是叫江珩
05
三天后,我在外滩三号的顶楼见到了江珩。
他比照片上更年轻,一身剪裁得体的定制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神锐利,像鹰。他是这次云境之城项目最大的潜在投资方——盛远资本的决策者。
韩总,久仰。他主动伸出手,笑容客气又疏离。
江总,幸会。我与他交握,开门见山,我今天来,不是代表‘川行设计’,而是作为一名独立的财务顾问。
他挑了挑眉,示意我继续。
我为‘云境之城’项目做了一份独立的风险评估报告,我认为,你们目前看到的方案,存在一个致命的财务漏洞。
我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他没有立刻看,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韩总,我很好奇。据我所知,‘川行设计’的商业部分一直由你负责。你现在是在……否定自己的工作
不。我迎上他的目光,平静地说,我是在修正一个被‘善意’篡改过的错误。一个足以让投资回报率降低五个百分点,并且在未来运营中持续失血的错误。
我翻开报告的第一页,指向一张结构图。原设计中,这里的商业动线是开放式环流,能最大化人流和商铺价值。但现在的版本,被改成了半封闭结构,理由是‘增强艺术感’。这个改动,是顾川的助理设计师,蒋悦小姐提出的。
而这个改动,会让整个商业区的租金坪效,每年至少损失三千万。
江珩的眼神终于变了,他拿过报告,一页一页地仔细翻阅。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他镜片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有意思。他看完,合上报告,十指交叉放在桌上,韩总,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相当于亲手毁了自己工作室最重要的项目。
因为我从不与缺乏诚信的人合作。我看着他,一字一顿,无论是商业伙伴,还是……人生伴侣。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度。韩总,你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我开始对你,而不是这个项目,更感兴趣了。
06
江珩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
第二天,他就以甲方的名义,要求所有入围的事务所提交一份补充的财务压力测试报告。
这个要求,精准地打在了川行设计的七寸上。
我能想象到顾川和蒋悦焦头烂额的样子。那个被蒋悦优化过的设计,在严格的财务模型下,会像沙滩上的城堡一样不堪一击。
顾川给我打了无数个无法接通的电话后,开始通过朋友、甚至我父母来联系我。
我妈在电话里忧心忡忡:薇薇啊,小顾说你们吵架了他说公司快出大事了,只有你能帮忙。你们七年的感情,别因为一点小事就……
妈,我打断她,不是小事。是他选择了一个会毁掉我们事业的人,来当他的‘红颜知己’。现在,只是后果来了而已。
挂了电话,我收到了江珩的信息。
【他们提交了补充报告,漏洞百出。最终竞标会定在下周三。】
我回:【好。】
【有兴趣作为盛远资本的特聘顾问,出席竞标会吗】江珩的下一条信息紧随而至。
我看着屏幕,嘴角微微勾起。
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需要一个最华丽的舞台,来为这段关系,举行一场最体面的葬礼。
【我的荣幸。】
周末,江珩约我在一个私人画廊见面,讨论竞标会的细节。
他换下了西装,穿着休闲的羊绒衫,少了几分商人的锐利,多了几分儒雅。
我们站在一幅莫奈的《睡莲》前。
你知道吗,他忽然开口,我父亲一直教我,投资就像看画。有的人只看得到表面的色彩,而有的人,能看穿颜料下面,画家的真实意图。
我偏头看他:那江总,你看穿了我的意图吗
一部分。他笑了笑,目光清澈,你想要一场公正的审判。而我,恰好是那个能提供法庭的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从不相信一个在小事上缺乏诚信的团队,能在大项目上恪守契约。韩小姐,你帮我避免了一次失败的投资。作为回报,我也很乐意帮你开启一段新的事业。
我看着他,第一次觉得,上海的冬天,似乎也没那么冷。
07
竞标会现场,气氛庄重而紧张。
巨大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前排是以上海市领导和江珩为首的甲方评审团。
我和江珩并肩而坐,他低声在我耳边说:准备好欣赏一场好戏了吗
我微微点头,目光锁定在演讲台。
顾川和蒋悦走了上去。顾川穿着他最贵的那套高定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依旧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天才建筑师。蒋悦跟在他身边,一身职业套装,努力扮演着专业助理的角色。
当顾川的视线扫过评审席,与我的目光相遇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脸上的自信和从容瞬间凝固,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身边的蒋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在看到我旁边的江珩时,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握着激光笔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短暂的失神后,顾川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开口。
各位领导,各位评委,下午好。我是‘川行设计’的创始人,顾川。
他的声音,有了一丝不易察emen的干涩。
他开始阐述他的设计理念,从云端漫步到城市绿肺,每一个概念都充满了诗意和想象力。他是个天生的演讲者,很会调动情绪。
但今天,他的表演失去了灵魂。他频频看向我的方向,眼神里混杂着质问、慌乱和一丝哀求。
我始终面无表情,像在看一场与我无关的汇报。
蒋悦负责讲解技术细节和材料运用,她显然没有顾川那样的心理素质,声音发虚,好几次都差点说错数据。
一场本该精彩绝伦的演讲,变得支离破碎。
08
……我的阐述,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顾川鞠躬结束了演讲,会议室里响起了礼节性的掌声。
到了问答环节。
几个评委象征性地问了几个关于建筑承重和环保材料的问题,顾川都对答如流,这毕竟是他的专业领域。他似乎松了口气,以为最难的部分已经过去。
就在此时,江珩按下了他面前的话筒。
顾先生,你的设计理念很动人。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但盛远资本更关心的是,作为一个将要投入上百亿资金的项目,它的商业回报率是否和它的艺术价值一样动人。
他转向我:关于这一点,我们特聘的财务顾问韩薇女士,有几个问题想问。
瞬间,全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顾川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要喷出火来。蒋悦则低下头,不敢看我,身体微微发抖。
我站起身,拿起话筒,姿态从容。
顾先生,蒋小姐,下午好。我先是礼貌性地问候,然后话锋一转,我看了你们提交的补充财务报告,对于你们为了‘增强艺术感’而修改的商业动线设计,我只有一个问题。
我看向大屏幕上的设计图。
这个改动,将导致核心商业区每年至少三千万的租金损失,并会在未来十年内,将项目的整体投资回报率拉低五个百分点。请问,你们是用什么样的‘艺术价值’,来对冲这笔高达数亿的潜在亏损的
我的声音清晰、冷静,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向他们。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顾川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引以为傲的口才,在冰冷的数据面前,一文不值。
蒋悦猛地抬起头,急切地辩解:不是的!这个改动是为了让游客有更好的沉浸式体验,长期来看……
长期来看我打断她,语气里带了一丝嘲讽,蒋小姐,你做过数据模型吗你计算过客流转化率吗还是说,你的‘长期’,只是一个没有数据支撑的、想当然的形容词
她被我问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我没再看她,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顾川。
顾川,你是一位优秀的设计师。但你似乎忘了,我们创立‘川行’的初衷,是做既有艺术灵魂,又有商业价值的建筑。你什么时候,开始允许用廉价的自我感动,来绑架一个百亿级的项目了
我放下话筒,坐回座位。
胜负已分。
09
会议一结束,顾川就疯了一样冲过来,在走廊上拦住了我。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西装外套被他扯得皱巴巴,再没有半分精英模样。
韩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抓住我的手臂,力气大得吓人,那是我们的工作室!我们的心血!你怎么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毁了它
放手。江珩上前一步,冷冷地扣住顾川的手腕。
我甩开顾川的手,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我们的我看着他,觉得有些可笑,从你默许蒋悦用‘小聪明’去修改我们团队几个月心血的时候,它就不是‘我们’的了。从你为了她的‘急性肠胃炎’,放弃我们七周年纪念日的时候,它就更不是了。
那只是一件小事!我……
这不是小事,顾川。我平静地打断他,这是原则问题。你选择了一个会带来巨大风险的因素留在核心团队,并且纵容她。作为合伙人,你失职了。我只是在项目崩盘前,及时止损。
蒋悦哭着跑了过来,拉着顾川的衣角。学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韩总,你不要怪学长,你要怪就怪我吧!
我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对她来说,最大的蔑视,就是无视。
我转向顾-川,做了最后的告别:这不是报复,顾川。这只是一个商业决策。你和你的工作室,风险太高,不值得投资。
说完,我转身,和江珩一起向电梯口走去。
韩薇!顾川在我身后嘶吼,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不甘,七年!我们的七年!对你来说就真的什么都不算吗
我没有回头,只是在心里默默回答:
正因为它曾是我的一切,所以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玷污它。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他崩溃的身影。
10
一周后,云境之城项目竞标结果公布,川行设计毫无悬念地出局。
业内很快传开,说顾川的设计存在致命的商业缺陷,被甲方当场驳回。他的声誉,一夜之间跌入谷底。
他终于不再打无法接通的电话,而是直接出现在了我公寓的楼下。
那晚下着小雨,他没打伞,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看起来狼狈不堪。
我们能谈谈吗他声音沙哑。
我让他进了门,不是心软,而是觉得有些事,必须当面了结。
我已经让蒋悦辞职了。他站在玄关,不敢往前走,像个等待审判的罪人,项目……我也想办法在补救。薇薇,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我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茶几上。
顾川,你还没明白。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看着他,问题从来不是蒋悦。就算没有她,也会有李悦,张悦。问题在于你。
你享受那种被崇拜、被需要的感觉,它满足了你的虚荣心。所以你默许她越界,给她幻想,甚至不惜牺牲我们的纪念日,牺牲项目的原则。你以为那只是无伤大雅的调剂品,却没意识到,那是足以腐蚀地基的白蚁。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我……我只是一时糊涂。
不。我摇头,你不是一时糊涂,你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你觉得我足够强大,不会离开。你觉得她足够柔弱,需要安抚。所以在那个天平上,你习惯性地倾向了她。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一个建筑模型,参数错了,可以修改,可以重建。但信任,顾川,信任一旦出现裂痕,就永远无法复原。
我的人生,不允许有这么大的结构风险。
他猛地抬头,眼里满是血丝和泪水:所以,真的……没有机会了
没有了。我回答得干脆利落,游戏结束了,顾川。
我为他叫了辆车。他离开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背影都佝偻了。
我看着那辆车消失在雨夜里,心中没有快意,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
11
三个月后。
我正式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了盛远资本,负责新成立的文旅地产投资部。
我的办公室在国金中心顶层,视野开阔,能俯瞰大半个上海。
江珩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杯咖啡。
恭喜,韩总。他把其中一杯递给我,笑容温和,你主导的第一个项目,‘江南水乡’文旅改造计划,董事会全票通过了。
应该的。我接过咖啡,喝了一口,毕竟我的财务模型,无懈可击。
他被我的自信逗笑了,靠在我的办公桌边沿。说真的,你天生就该做这个。冷静,理智,对数据和人性都有超乎常人的洞察力。
或许吧。我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只是以前,把这种洞察力用错了地方。
用在了维护一段早已失衡的感情上。
晚上,为了庆祝项目通过,江珩请我吃饭。不再是需要正襟危坐的法餐厅,而是一家藏在弄堂里的本帮菜馆。
我以为你只喜欢米其韩。我有些意外。
再好的米其韩,也没有家的味道。他给我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我喜欢有烟火气的地方,真实,踏实。
我愣了一下。
蒋悦曾经在她的帖子里写:【他女朋友太强势,没有烟火气。只有我,才和他是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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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真正的同类,从不需要刻意标榜。
我们聊了很多,从项目前景到各自的过往。和江珩的相处很舒服,我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也是能互相理解的朋友。没有猜忌,没有试探,只有成年人之间最宝贵的尊重与坦诚。
韩薇,饭后,他送我到楼下,认真地看着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值得更好的。
我看着他清澈的眼眸,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
我知道。
12
一年后,云境之城项目举行了盛大的奠基仪式。
最终,盛远资本自己牵头,联合了另一家国际顶级事务所,对原方案进行了脱胎换骨的改造。
作为甲方代表,我和江珩一同出席。
仪式上,我在人群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顾川。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曾经眼里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变得黯淡而普通。他不再是万众瞩目的天才,只是一个前来观礼的、被行业遗忘的过客。
我听说,川行设计在他失去云境之城后就迅速衰败,几个核心设计师相继离开,如今已经名存实亡。
至于蒋悦,那个曾经搅动风云的女孩,早就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那个八卦公众号也永远停更在了那篇炫耀胜利的帖子上。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他眼中是复杂难言的悔恨与痛苦。
而我的心中,一片澄明,波澜不惊。
我收回目光,转向身边的江珩。他正侧头看我,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温暖而安定。他察觉到我的注视,对我笑了笑,然后自然地握住了我的手。
在看什么他问。
没什么。我回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在看一个旧的建筑图纸,已经被废弃了。
是的,废弃了。
过去的一切,不过是一张为错误地基设计的蓝图。那栋楼,注定无法建成。
而现在,我终于站在了坚实的土地上,亲手设计着属于我自己的,更高、更广阔的
skyline。
故事,已经翻篇了。
13
又过了两年。
我主导的第一个大型项目——江南水乡文旅古镇,在今天正式开园。
我作为项目的总负责人,站在开园仪式的演讲台上。阳光正好,微风拂面。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和无数闪光灯,而在最前排的嘉宾席,江珩正含笑望着我。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无声地做了一个你最棒的口型。
我笑了笑,从容地开始了我的演讲。我讲述了这个项目如何从一张蓝图,变成眼前这个融合了传统韵味与现代活力的真实世界。我感谢了我的团队,感谢了合作伙伴,也感谢了这座城市。
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广场,自信,坚定,充满了力量。
这一刻,我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我的人生,已经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
仪式结束后,江珩走过来,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低声说:韩总,演讲很精彩。今晚是不是该请我吃饭,庆祝一下
当然,我侧头看他,故意板起脸,不过,作为你的老板,这顿饭应该你请。
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两年,我们不仅是工作上最默契的伙伴,也成了生活中最坚实的依靠。我们的关系,没有戏剧化的告白,只有在无数个并肩作战的日夜里,水到渠成的认定。
正当我们准备离开时,一个穿着施工单位工作服的人拦住了我们。
韩总,江总。
我抬起头,看到了顾川。
他比一年前在云境之城奠基仪式上看到的,还要沧桑。皮肤被晒得黝黑粗糙,眼角的皱纹深刻,曾经属于天才设计师的意气风发,早已被生活的重压磨得一干二净。
我后来听说,他的工作室倒闭后,为了还债,他不得不放下身段,去一些小的建筑公司接活,甚至到工地上做起了项目监理。
有事吗顾先生。我的语气,客气而疏离,就像对待任何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
没……没事。他似乎被我这声顾先生刺痛了,眼神黯淡下去,我……我就是想当面跟您说声恭喜。这个项目,做得真好。比我……比我想象的任何方案都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落寞和认输。
谢谢。我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苦笑:看到你现在这样,真好。我……我先去忙了。
他转身离开,背影佝偻,汇入了忙碌的人群中,再也无法引起我心中一丝一毫的波澜。
江珩轻轻捏了捏我的手,低声问:还好吗
当然。我迎上他的目光,笑容轻松而坦然,一个已经被废弃的旧图纸,偶尔翻到,也只会提醒我,现在的设计有多么正确。
我们并肩走在自己亲手打造的青石板路上,周围是游客的欢声笑语,是新生的、充满活力的烟火人间。
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告别,不是声嘶力竭的对峙,不是精心策划的报复,而是当他再次站在你面前,你心中再无爱恨,只剩下一片云淡风轻。
他的人生如何,与我再无关系。
而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它最华彩的篇章。
番外
入夜,开园首日的喧嚣渐渐散去。
我和江珩没有离开,而是选择留在了江南水乡。我们沿着一条被暖色灯笼照亮的河边小径慢慢走着,晚风带着水汽,清澈而宁静。白天的游人已经散尽,整个古镇仿佛成了只属于我们的私家园韩。
在想什么江珩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他察觉到了我的出神。
我停下脚步,倚在石桥的栏杆上,看着水中灯笼的倒影,它们随着微波轻轻晃动,像无数个温暖的梦。
我在想,我以前一直以为,爱一个人,就是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为他遮风挡雨,为他扫平障碍,成为他可以永远依赖的港湾。我的声音很轻,像在对自己说,我以为我的价值,在于我有多么不可或缺,在于我能为他撑起多大一片天。
那是我和顾川七年关系的缩影。我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工程师,不断地为他那座名为梦想的大厦加固地基,填补漏洞,却从未问过,他是否值得我这么做。
江珩走到我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传递着一种无言的力量。
我转头看向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是从未有过的释然和清明。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最好的感情,不是一个人成为另一个人的支撑,而是两个独立而完整的人,决定站在一起,共同去面对整个世界。
我看着眼前这个由我亲手缔造的、灯火璀璨的世界,继续说道:最好的地基,是你为自己打下的。而最好的伴侣,是那个欣赏你的建筑,并愿意拿出自己的蓝图,与你一起建造更高风景的人。
江珩的眼眸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深邃,他凝视着我,声音低沉而认真:那么,韩总,我很荣幸能成为你的首席合伙建筑师。无论是在事业上,还是在人生里。
我回握住他的手,心中一片安宁。
我们不再需要回到过去去审视那些废弃的图纸,因为我们正忙于创造未来。
远处的钟楼响起了悠扬的报时声,宣告着一天的结束,和新一天的开始。我们相视一笑,继续并肩向前走去,身影被拉长,最终融入了这片由我们共同点亮的、温柔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