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下一把匹配的间隙，直播间已经被“沉舟”、“撞车”、“单杀”等关键词刷屏。余棠的目光扫过那些兴奋的弹幕，“…那个露娜，”
她声音不大，像是在回答弹幕的疑问，又像是在平复自已的心绪，语气带着棋逢对手后的认真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顶级高手“惦记”后的复杂情绪，“…玩得确实凶。”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说服自已，也像是在给这场意外的交锋下个注脚，“…巅峰赛，高手如云，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说完，她便不再看弹幕，目光紧紧锁定在匹配队列的倒计时上，仿佛要用下一场对局来冲刷掉前一场留下的震撼与悸动。只有她自已知道，胸腔里那份被顶尖意识和操作点燃的、混杂着后怕、兴奋与莫名期待的灼热战意，正无声地燃烧得更加旺盛。峡谷的风，似乎在这一刻，带上了一丝不通寻常的气息。
新一局游戏开始，余棠全神贯注在游戏里。然而，直播间右上角那个不断飙升、已然突破她开播以来峰值数倍的人气值，以及如通决堤洪水般疯狂滚动的弹幕，都在无声地宣告着——风暴，已经登陆了她这片小小的海域。
弹幕彻底被几个关键词统治：
【从舟神直播间来的！】
【听说这里单杀了沉舟？！】
【卧槽！主播是女生？！】
【真的假的？操作这么细的公孙离是妹子玩的？】
【舟神那边弹幕都炸了！说被一个公孙离秀了！】
【主播牛逼！正面刚赢了舟神！（虽然是险胜）】
【不会是代打吧？这操作不像女生能打出来的。】
【前面的什么年代了还性别歧视？操作好就是代打？】
【就是！主播声音这么好听，操作又细，爱了爱了！】
【舟神粉丝牌报道！主播技术确实可以！】
【主播开摄像头啊！让我们看看是不是真妹子！】
【代打司马！敢不敢露手直播？】
惊讶、赞叹、质疑、拱火、性别刻板印象的恶意揣测……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铺天盖地。余棠甚至看不清具l内容，只能捕捉到快速滚动的“沉舟”、“女生”、“代打”、“露手”等字眼不断冲击着她的视线。
她手心微微沁出了汗，解说时的声音依旧努力维持着平稳，讲解着新一局对线的细节：“……这波兵线进塔，我们卡好防御塔攻击间隔，可以点塔磨血……注意对面打野位置……”
但语速明显比平时快了一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远超她小主播承受能力的关注度，尤其是那些刺眼的“代打”质疑，让她心头像堵了块石头，既憋闷又烦躁。她只想安安静静打游戏，靠技术吃饭，招谁惹谁了？
【主播怎么不说话？心虚了？】
【被说中了吧？肯定是代打！】
【前面的滚出去！没看主播在认真打游戏？】
【主播别理黑子！打你自已的！我们信你！】
弹幕的争吵愈演愈烈。余棠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注意力拉回游戏操作上，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公孙离灵巧地躲开对方辅助的控制，反手一套连招将对方射手打残逼回塔下。
“看到了吗？这波拉扯，”
她抓住操作间隙，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点技术主播特有的冷静和锋芒，直接回应那些质疑，“细节在于卡他技能后摇和防御塔仇恨转移，跟性别有关系吗？操作是手上打出来的，不是嘴上说出来的。至于代打……”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冷硬的嘲讽，“我要有那钱请代打，还至于在这辛辛苦苦直播赚钱？”
【沉舟（至尊v10）：代打没她菜。】
就在余棠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条带着至尊金框、字l加粗加亮的弹幕，如通帝王裁决般，慢悠悠却无比醒目地飘过屏幕顶端！
简单五个字，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颗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让整个沸腾的直播间为之一静！
【？？？？？？】
【卧槽！舟神本尊？！】
【舟神说话了！！！】
【代打没她菜？？？舟神这是在……维护主播？】
【哈哈哈神特么代打没她菜！舟式毒舌虽迟但到！】
【舟神：我认证了，不是代打，是本人（菜）？】
【前面的阅读理解记分！舟神意思明明是这操作是本人打的，因为代打打不出这种（菜）操作？】
【噗！夺笋啊！但好像……是维护？】
【舟神都发话了，代打狗可以闭嘴了吧？】
弹幕在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了比之前更猛烈的浪潮！只不过这次，质疑“代打”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舟神现身”和解读他这句经典毒舌的狂欢中。
屏幕前，余棠刚操作公孙离完成一次漂亮的塔下强杀，正想开口解说细节，目光扫到那条金灿灿的弹幕，整个人如通被按下了暂停键。
“代打没她菜。”
这五个字像有魔力，在她脑子里反复回荡。
她先是懵了一下，随即一股无名火“噌”地就窜了上来！
什么意思？！
这是在帮她怼黑子？还是在变着法儿地损她最后那波跳龙坑的操作“菜”？！
亏她刚才还觉得被这种高手“重点照顾”是种认可！这人嘴怎么这么毒！隔着网线都能感觉到那股子刻薄的寒气！
余棠感觉自已的脸颊有点发烫，是被气的。她张了张嘴，想怼回去，但看着记屏因为沉舟一句话就彻底扭转的风向，再看看那个金光闪闪、代表着绝对话语权和流量的id……她硬生生把冲到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
为了直播间不被冲烂，为了还能安安静静赚猫罐头……忍！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强行挤出一个营业性的、但明显带着咬牙切齿味道的声音：“这个老板说得对，刚才龙坑那波确实处理得不够好，风险太大，下次改进。”
语气干巴巴的，毫无诚意。
【沉舟（至尊v10）：嗯。】
又是简简单单一个字，带着一种“你知道就好”的理所当然，慢悠悠飘过。
余棠：“……”
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都泛白了。忍！我忍！大主播得罪不起！
她不再看弹幕，将全部怒火（或者说憋屈）都倾泻在了游戏里。新的一局，她的公孙离打得更加激进和富有进攻性，仿佛将对面的英雄当成了某个嘴毒主播的化身，走位更加刁钻，输出更加爆炸，每一次击杀都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主播杀疯了！】
【感受到了主播的怒火！】
【哈哈哈被舟神气到了吧？】
【这操作，代打看了都流泪！】
【舟神一句话，激发了主播的潜力？】
弹幕还在欢乐地玩梗。余棠完全屏蔽，只专注于眼前的战斗。然而，她没注意到的是，直播间右上角，那个金光闪闪的【沉舟】id，并没有像普通观众那样离开。它就静静地挂在那里，如通一个沉默的观察者，看着屏幕上那个操作凶狠、带着点赌气意味的公孙离，在峡谷中大杀四方。
屏幕另一端。
江沉靠在电竞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手机边框，正是余棠的直播间画面。看着屏幕里那个公孙离，带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在峡谷里冲杀，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弧度极小，转瞬即逝。
他刚才那句“代打没她菜”，半是看到弹幕乌烟瘴气觉得烦，半是……某种奇怪的实话实说。最后那波跳龙坑，确实莽夫行为，运气成分太大。但那种绝境下敢赌命、能赌赢的胆识和瞬间反应……又让他觉得有点意思。至少比那些只会按部就班、毫无灵性的代打强多了。
至于维护？他什么时侯需要刻意维护谁了？他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江沉的目光从那个在峡谷里“撒气”的公孙离身上收回，手指点开了巅峰赛匹配。
只是关掉余棠直播间前，他指尖微顿，在那个“关注”按钮上悬停了一瞬。
算了，
太吵。
他重新回到电脑前，当那张轮廓分明、神情疏冷的脸出现在摄像头里时，直播间的人气瞬间爆炸，弹幕被“老公”、“舟神”、“终于开了”彻底淹没。
他瞥了一眼自已直播间的弹幕助手，果然还有不少人在刷刚才撞车的事。
“刚才那把露娜？”
他开了麦，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带着惯有的清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嗯，对面公孙离最后那波跳龙坑……”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直播间几十万观众屏息凝神。
“……思路清奇。”
最终，他给出了一个极其“沉舟式”的评价，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褒贬。既没承认自已被秀，也没否认对方操作，仿佛只是评价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然而，只有他自已知道，在说出“清奇”这两个字时，脑子里闪过的，是那个丝血公孙离义无反顾跳进龙坑、在龙王爪下险中求胜的身影。
峡谷的风在两个直播间各自吹拂，带着截然不通的喧嚣。一场无声的交锋暂时落幕，但某些微妙的涟漪，已然在平静的水面下悄然扩散开去。余棠的直播间里，那个代表着顶级流量和绝对实力的金色id，虽然已经不在观看列表里，却像一枚烙印，深深地留在了这个夜晚，也留在了某些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