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喜出望外,由崔嬷嬷扶着去迎了一番,星点香灰落在沈扶音指间,痛觉叫她从回忆中抽身。
只见祠堂外果真出现挺拔苍劲的身影,玉冠高束,暗红的圆领袍织就金丝暗纹,踏过门槛之时,轻掀袍角,露出银纹黑靴。
沈迟回来得突然,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跪到沈老夫人身前,“孙儿给祖母请安,圣上诏令突然,未能提前告知祖母,请祖母见谅。”
沈老夫人上一次见到沈迟,已经是年初,眼眶温热,将沈迟扶起来:“傻孩子,祖母岂会怪你。”
前世,沈扶音和沈迟并未有太多交集,只知晓外界传闻他性子偏执古怪,却对妹妹有求必应。
沈迟起身时,黑眸顺势睨了沈扶音一眼,明明是一双桃花眼,眼间笑意不带一丝温度。
“看来我回来得刚刚好。”不过是寻常一句话,叫沈扶音遍体生寒。
林清婉早就将手中香放下,快步迎了上去:“二哥哥!”
看向林清婉时,眸光又带着暖意,眼尾上扬,有着些许笑意:“我和瑾淮都给你带了礼物。”
提及这两个字,大家才发现沈迟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顾瑾淮。
其父先前是沈将军麾下副将,如今已经可以挑起大梁,带兵镇守一方,可以说沈顾两家,同镇西北,方得世间太平。
比起沈迟,顾瑾淮瞧上去平和许多,像一块温润的玉石,气场并不如沈迟凌厉。
“瑾淮代父亲给沈老夫人请安。”
沈老夫人连忙叫他起身,拉着他问顾将军腿脚可还方便?林清婉又缠着沈迟说了好一会儿话。
只有沈扶音孤零零站在那处,仿佛被众人遗忘了一般。
她也不着急,将燃了三分之一的香递给琥珀,再把手上的香灰擦了个干净。
这期间,林清婉看得清楚,可也没有提醒,她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晓,沈扶音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沈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到祖母手中:“祖母,这是母亲让我捎给您的信。”
旋即看向沈扶音:“眼下进行到哪一步了?我没有耽误四妹妹的大事吧?”
沈老夫人这才想起来,忙道:“忘了给你介绍,你倒是机灵。”
“不过也是,扶音那双眼睛,与你父亲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又岂会不认识。”
这倒是真的,听闻自己宠爱了十几年的妹妹不是自己亲妹妹时,沈迟确实难以接受,甚至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可在看到沈扶音那一刻,这些念头都尽数打消了。
沈扶音清瘦,却不难看出父母的影子,巴掌大的小脸,集合了父母所有的优势。
沈扶音微勾了勾唇:“不耽误。”
沈迟抬步朝她走了过去,目光之中尽是打量,直至来到祠堂香炉鼎前,他一伸手,便有人将备好的香递去。
就着香烛点香,沈扶音敛眼,思绪飘散。她这个二哥,常年在风沙如此之大的潼门关,肤色却比自己还白?
沈迟早已试探出声:“四妹妹这香,想怎么上?”
这就是在问她,她和林清婉,谁上第一炷香?
沈扶音将话原封不动抛了回去:“二哥怎么想?”
香已经点燃,沈迟却将林清婉叫来,把香递进她手中,“长幼有序,清婉,这第一炷香你来上。”
林清婉甚是得意,她就知晓二哥最疼他,绝不可能偏向沈扶音。
“扶音妹妹第一次上香,不懂上香的规矩,我且教教你。”
沈扶音没说话,目光却看到一旁的祖母,将沈迟带回来的信笺拆开,看着看着,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她余光瞥到角落处,白露将身形掩藏了回去。
祠堂中林清婉双手持香,走在前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清婉身上。
目光之中都是了然,谁上第一炷香,便可以看出沈家更注重谁。
这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顾瑾淮在一旁,也注意着这边的场景,其实他也在等这个结果。
毕竟顾家和沈家,还有一桩婚约在。
上过这炷香,林清婉便又是沈家女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此,看她端庄大方地入内跪拜,似乎她才是那个众望所归。
“等等——”
就在林清婉要插香礼成的瞬间,沈老夫人的声音响起,燃过的香灰轰然坠落,落在她细白的手背上。
“嘶”林清婉痛得没拿稳香,摔断在地上。
可所有人都被这个声音吸引,只见沈老夫人脸色黑如煤炭,厉声道:“香断了,你回来吧。扶音去。”
变化来得太过突然,就连沈迟也意想不到:“祖母,长幼有序,应当是清婉先上香才对。”
沈老夫人看也不看他:“先论亲疏,再论长幼。扶音是我们沈家血脉,这一炷香合该她来上!”
林清婉既震惊又委屈,捂着被香灰烫伤的手,眼眶泛红,看向祖母时,祖母甚至不愿与她对视。
沈迟还想再说什么,崔嬷嬷拦住了他,林清婉只得从祠堂之中退了出来。
方才的香早已过半,沈扶音重新点了一炷。
踏入祠堂,沈扶音微微抬首,将林清婉的啜泣声和他人议论声摒弃在外,看着上头如碑林般的排位。
前世她虽对沈家没有太多感情,却在听到沈家满门战死,京中妇孺却无善终时,替沈家感到过不值。
而这一世,沈家亲长虽待她不如林清婉亲厚,却也不曾薄待算计她,叫她得以拥有另外一番人生。
今日,她既入沈家祠堂,便绝不会叫沈家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