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酒在醒酒器里呼吸,色泽如同沉郁的宝石,等待着最佳的时刻被倾注。长长的餐桌上铺着浆洗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色桌布,正中央摆放着我下午刚从花园里剪下来的新鲜白玫瑰,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两只高脚水晶杯并肩而立,等待着被注入醇香的液体。烛台是复古的黄铜材质,跳动的暖黄光晕在精致的银质餐具上一闪而过,映亮桌中央那瓶开了瓶正在醒着的、年份绝佳的波尔多,也映亮了我指尖刚刚小心翼翼擦拭干净的银质相框——
相框里,是我们三年前的婚纱照。地中海沿岸的悬崖之上,碧海蓝天背景下,顾深难得笑得见眉不见眼,不再是平日里那个沉稳甚至有些淡漠的商界精英。他从背后紧紧拥着我,下颌轻抵在我发顶,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睛,在那一刻,清晰地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满足。而我,靠在他怀里,笑得毫无阴霾,眼里全是嫁给爱情的光。
今天,是我和顾深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我特意压缩了原本需要两天的短差行程,将航班改签,比预定时间提前了整整五个小时落地。甚至没让司机来接,自己拖着小巧的登机箱,打了车回家。
站在玄关,屋里只亮着几盏氛围壁灯,光线柔和。空气中,似乎飘散着一丝极淡的、陌生的甜香。
我的心跳为那个预设的惊喜微微加速。他难道也提前回来了准备了什么
高跟鞋被我悄无声息地脱在门口,赤足踩过冰凉光滑的意大利进口大理石地面,像一只猫,屏着呼吸,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主卧的门,虚掩着一条缝。
里面传来一点细碎的、不易察觉的响动,还有一个女人娇慵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轻笑声。
那声音像一根钝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我所有精心准备的浪漫幻想,扎在心口最软的地方,带来一阵闷而深的痛楚。
我停住脚步,血液好像瞬间冻住了,又在下一秒猛地沸腾起来,疯狂地往头上涌,冲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
手比大脑更快一步,已经推开了那扇门。
卧室里光线比客厅更昏暗,只开了床头一盏光线暧昧的壁灯。顾深背对着门,站在衣帽间的门口,正微微低头,专注地扣着衬衫的袖扣。一个身材窈窕、穿着性感吊带裙的年轻女人贴在他身后,手指正亲昵地帮他整理着后衣领,姿态熟稔,仿佛做过千百遍。
我像被钉在了原地,浑身冰冷,无法动弹。
那女人先看见了我,动作猛地一僵,脸上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迅速低下头,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下意识地往顾深身后躲了躲。
顾深若有所觉,扣好袖扣,回过头。
看见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我,他脸上没有丝毫被撞破的惊惶或尴尬,只有一丝极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意外,随即迅速恢复成那副惯常的、一切尽在掌握的慵懒淡漠模样。他甚至极自然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算得上是轻松的笑意,从容地将另一只袖扣也扣好。
提前回来了他语气平常得可怕,就像是在问我今天天气怎么样,或者晚饭想吃什么。
我的视线却无法从他衬衫的领口移开。雪白挺括的高级定制衬衫领子上,一抹突兀的、鲜艳的玫红色口红印,像一道新鲜溃烂的伤口,狠狠地、直白地刺入我的眼睛,灼得我视网膜生疼。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陌生的甜香,是橙花的味道,甜腻又轻浮,带着某种挑逗的意味。我从来不用这款香水,我偏爱清冷的雪松或是淡雅的白麝香。
血液轰隆隆地冲击着太阳穴,我的手垂在身侧,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那一点尖锐的疼痛来维持自己最后的一丝体面,不让摇摇欲坠的情绪当场崩溃。
她是谁我的声音干涩得几乎不像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
那个女孩又往顾深身后缩了缩,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顾深侧头,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就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随即他又转回头来看我,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漫不经心,笑了笑:一个朋友。别闹,玩玩而已,你永远是顾太太,没人能动摇你的位置。
顾太太……我重复着这三个字,像含了一口冰,冻得舌尖发麻,那股寒意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最终凝聚在心口,变成尖锐的刺痛。原来我死死攥在手里的,视若珍宝的身份和位置,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敷衍的、用来糊弄我的、空洞的头衔。
三年婚姻,无数个日夜的陪伴,那些温暖的瞬间,那些我以为心照不宣的默契和深情,此刻看来都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我像个一厢情愿的傻瓜,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幸福里。
所有的爱恋,所有的期待,所有对未来的憧憬,在这一刻,被他那句轻飘飘的玩玩而已砸得粉碎,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冰冷的碎屑。
极致的愤怒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过,之后,留下的反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麻木和平静。
我看着他,看着那个我曾深信不疑会共度一生的男人,看着他那张英俊却此刻无比陌生的脸。他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等待我下一步的反应,是哭闹,是崩溃,还是忍气吞声地接受这个顾太太的恩赐。
然后,我缓缓抬起右手,目光落在无名指上那枚璀璨夺目的粉钻戒指上。这是我们当年跑了好几家国际拍卖行,费尽心思才拍下的稀有粉钻,他曾亲手为我戴上,在亲友的见证下,说这象征着我们永恒不变、纯净无瑕的爱情。
我用力将它褪了下来。
冰凉的金属划过因为常年佩戴而微微凹陷的指节,留下一种空落落的、带着细微刺痛的触感。
我没有再看顾深,目光转向旁边小桌上那瓶已经打开、正在呼吸着的红酒。深红色的液体,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黑色的浓稠,像凝固的、冰冷的血。
我走过去,拿起那瓶酒。
顾深终于皱了下眉,似乎想开口说什么,或许是想阻止,或许是想解释,又或许只是不满我此刻的举动。
但我没给他任何机会。手一松,那枚象征着我们婚姻和承诺的戒指,垂直落下,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弱的银光,咚一声轻响,沉入瓶底,在暗红色的酒液中缓缓下沉、旋转,最终被彻底淹没,只剩一个模糊而扭曲的轮廓。
那就祝你和你的玩伴,我抬起头,迎上他骤然变得深沉难测的目光,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甚至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百年好合。
顾深脸上的从容终于碎裂了一瞬。他盯着沉在红酒瓶底的戒指,眼神陡然变得幽深,像是被触怒了领地的猛兽,下颌线绷得极紧,周身散发出一种危险的低气压。那个女孩更是吓得脸色发白,大气不敢出。
我没再看他,也没再看那个房间里多余的女人,转身,依旧赤着脚,一步步坚定地走出这个曾经充满温馨爱意、此刻却只让我感到窒息和恶心的所谓家。
背后的空气死寂,落针可闻。
我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当晚,我去了本市最出名、也是最纸醉金迷的一家酒吧。音乐震耳欲聋,几乎要掀翻屋顶,变幻莫测的激光灯柱切割着弥漫的烟雾,光怪陆离。舞池里挤满了随着节奏疯狂扭动的肢体,空气中混杂着昂贵的香水味、酒精味和荷尔蒙的气息。
我独自坐在一个偏僻的卡座里,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纯的威士忌,不加冰。灼热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试图用这种粗暴的方式烧掉脑子里不断循环播放的画面——那抹刺眼的玫红色口红印,他那漫不经心甚至带着点嘲弄的笑意,还有那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橙花香水味。
周围喧嚣鼎沸,狂欢的人群像是沉浸在无尽的快乐中,但我心里却是一片死寂的、冰冷的空白,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姐姐,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一个穿着宽松黑色卫衣、看起来年纪很轻、面容甚至有些稚嫩的男孩凑了过来,笑容阳光,带着点学生气的腼腆,眼睛亮亮地看着我,试图搭讪。
我抬起有些迷蒙的醉眼,看着他年轻而富有朝气的脸庞,忽然扯出一个近乎自暴自弃的笑,酒精让我的大脑剥离了所有理智和顾忌,只剩下一种想要毁灭什么的冲动:想跟我去酒店吗
男孩明显愣住了,耳根迅速泛红,眼神里掠过一丝清晰的挣扎和对于成年世界诱惑的原始渴望,他偷偷打量着我,似乎在评估我的价值和风险,最终,欲望占了上风,他点了点头。
我拿出手机,找到通讯录里那个和顾深共同的朋友——一个平日里和顾深生意往来密切、也时常一起吃喝玩乐的所谓哥们,发了条信息,附上这个酒吧的定位和一句:看,我也能找到玩伴。然后,我故意侧过身,靠近那个男孩,让旁边卡座一个看起来像是玩咖的人拍下我们状似亲昵地靠在一起喝酒的照片。
发给你通讯录里第一个联系人。我把照片传过去,塞给那人几张钞票,语气冷漠。
我不知道他通讯录里第一个联系人是不是顾深,但我赌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我需要激怒他,我需要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来报复他白天那句轻飘飘的玩玩而已,来掩饰我心口那个被他砸出来的、正在呼呼漏着冷风的巨大破洞。我想看他失控,想看他愤怒,想证明他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酒店顶层的豪华套房,视野绝佳,整座城市的璀璨夜景在落地窗外铺陈开来,繁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男孩洗完澡出来,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湿润水汽,头发湿漉漉的,仅围着一条浴巾,露出尚且单薄但年轻的胸膛,他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床边,眼神闪烁,既期待又紧张。
我却没有看他。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屏幕漆黑一片,没有任何新消息提示,也没有任何来电显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冰冷的焦灼中煎熬。胃里的酒精和那些尖锐的、混杂着痛苦、愤怒和期待的情绪一起翻涌,带来一阵阵强烈的恶心感。
他会在来的路上了吗正暴怒地驱车赶来会不会下一刻就砸开这扇门还是……
叮——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声清脆的短信提示音,像一把尖锐的锥子,骤然划破了房间内凝滞得令人窒息的空气。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急切地点开屏幕。
发信人:顾深。
内容只有一行字,简洁,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吝于给予:
玩得开心吗需要我送套过来吗
那一刻,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挣扎,所有孤注一掷的报复心,像被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从头顶狠狠浇下,彻底熄灭,连一丝青烟都没有冒出。
他甚至不屑于愤怒。
我的行为,我的报复,在他看来,大概只是一场无聊的、拙劣的、东施效颦式的模仿秀,幼稚可笑,根本引不起他丝毫的情绪波动,甚至还能换来他周到的关怀。
一种彻骨的寒意,并非来自窗外冰冷的夜景,而是从我的脊椎骨一路急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冻僵了所有的血液和神经。
我闭上眼,身心俱疲,对那个不知所措、茫然站在那里的男孩哑声说:你走吧。
男孩似乎有些错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我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色,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地穿上衣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门被轻轻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最后一点支撑着我的力气仿佛也被抽空了。我顺着冰冷的玻璃窗,缓缓滑坐到柔软却同样冰冷的地毯上,蜷缩起来。窗外,这座城市璀璨的灯火变得模糊不清,扭曲成一片混沌的光斑。
那之后,我和顾深陷入了一种诡异而冰冷的冷战状态。我们依旧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比合租的陌生人更加冷淡和疏离。他似乎比以前更加忙碌,很少回家,即使回来,也多半直接钻进书房,一待就是大半夜,甚至有时彻夜不归。我们尽量避免碰面,偶尔在餐厅或客厅遇到,也是视而不见,空气都仿佛凝结成冰。
我试图整理自己混乱的心情,冷静地思考这段婚姻是否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和可能。理智告诉我,答案是否定的,一个出轨且毫不在意你感受的丈夫,一段充满欺骗和冷漠的关系,没有任何维系的價值。但情感上,那股被背叛的锥心刺痛和不甘,依旧死死地缠绕着我,无法轻易摆脱。三年来的点点滴滴,那些好的坏的回忆,并非一句玩玩而已就能彻底抹杀。
那天下午,我需要找一份旧年的保险合同,涉及到一项即将到期的理财产品的处理。我记得顾深之前提起过,家里所有的重要文件都收在书房那个红木书桌的抽屉里。
他的书房一如既往地整洁到近乎刻板,所有的书籍文件都分门别类,摆放得一丝不苟,像极了它主人的风格,严谨、冷漠、不容一丝错乱。
我拉开书桌最底下那个宽大的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一些不常用的文具、备用墨盒和封箱器。我耐心地翻找着,指尖划过一个个坚硬的文件夹边缘,忽然,在抽屉最深处,侧面的木质挡板处,碰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平滑木板触感的缝隙。
那缝隙非常隐蔽,若非仔细触摸,根本无从发现。
鬼使神差地,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着我,我用指甲抵住那条缝隙,试探性地用力向里一按。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一个隐藏的、与抽屉内侧木板颜色完全一致的薄薄暗格,悄无声息地弹了出来。
我的心脏莫名一跳,一种混合着好奇和不安的情绪悄然弥漫开来。
暗格不大,里面静静地放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是黑色质感的皮质笔记本,以及一沓用泛黄牛皮纸仔细包裹、用细绳系好的画稿类的东西。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指尖微微发凉。
我首先拿起那沓画稿,解开系得有些复杂的细绳。
牛皮纸散开,露出里面的纸张。
只一眼,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
纸上是用炭笔和彩铅画的素描和速写,线条时而狂乱不羁,充满了暴烈的力量感,时而又细腻得令人发指,仿佛用尽了毕生的柔情。
每一张画上的人,都是我。
有些是日常的场景:我在清晨的阳台浇花,侧影沐浴在柔和的金色阳光里,神情宁静;我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睫毛垂下,落下小扇子般的阴影,专注而温柔;我睡着时的模样,头发如海藻般散在枕头上,毫无防备。
但更多的,是我想象不到的、令人脊背发凉的……情欲和禁锢。
我被画成各种不堪的、带着强烈羞辱和支配意味的姿势,眼神要么迷离空洞,要么充满了痛苦的泪水,身体被虚幻的黑色锁链缠绕,禁锢在华丽却阴森恐怖的笼子里,背景往往是昏暗的、类似地下室的封闭空间。画面的笔触充满了某种压抑到极致的、几乎要破纸而出的疯狂渴望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画纸簌簌作响,几乎要拿不住。
我猛地放下那沓如同烙铁般烫手的画稿,颤抖着拿起那本深黑色的皮质笔记本。封皮是冰冷的,像吞噬一切光线的无底黑洞。
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赴死一般,我翻开了第一页。
里面是顾深的字迹,一如既往的锋利、有力,但此刻,每一笔每一划都显得无比压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要刻穿纸背,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疯狂。
十月三日。雨。她和那个姓林的画廊主谈了整整一个小时,笑了三次。我想挖掉他的眼睛。想用链子把她锁起来,锁在只有我知道的、绝对安全的地方,这样她的笑,她的所有表情,就只属于我一个人,谁也看不到。
十二月十号。晴。慈善晚宴。她穿了那条我买的黑色露背长裙。那些男人的目光像脏污的苍蝇一样黏在她裸露的皮肤上,让我想杀人。晚上回来,我失控了,弄伤了她。看到她肩上的淤青,我后悔得想死,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可她为什么不能只看着我为什么要把那么美的背露给别人看她是我的!我的!
一月十五号。阴。噩梦。梦里我又把她关进了那间地下室。她哭得喘不过气,求我放了她。我惊醒了,坐在床上,浑身冷汗,抽了自己一耳光。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样想我怎么能够伤害她可我控制不住脑子里那些可怕的念头。找了那个侧面眉眼有点她影子的女人,在她身上用了橙花味的香水,想象那是她在我身下屈服、哭泣的样子……既恶心又畅快。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怪物。
三月二十号。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每次看见她和别人说话,对我而言都是最残忍的凌辱。疯狂的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我的心。我都想把她锁起来,锁在地下室,让她的世界只剩下我,只有我能看见她,触摸她。
但舍不得。动她一下,比杀了我自己还难受。看她皱眉,我的心都要碎了。只好去找那些替身,在那些低劣的赝品身上,发泄我这扭曲肮脏、见不得光的爱意。她们的眼睛不像她,声音不像她,哪里都不像……可只有那样,我才能勉强维持住在她面前的正常模样,才不会真的……伤害到她。
我爱你。所以我恨所有看向你的目光,恨所有分散你注意力的人和事。
我爱你。这爱是不是一把锁,最终会把你我都彻底毁掉
……
一页页,一句句,像无数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带着冰冷的寒意和疯狂的偏执,狠狠地扎进我的眼睛,我的心脏,我摇摇欲坠的灵魂。
这不是爱!
这根本不是我所以为的爱!
这是偏执,是占有,是扭曲到极致的疯狂和病态!
那些口红印,那些橙花香,那些他带回来的不同女人的气息……原来都不是简单的出轨、厌倦或者玩弄。
那是他病态欲望的扭曲宣泄,是他对着我这个求而不得、害怕真正毁掉而只能寻找可怜替身来暂时缓解痛苦的……疯狂投射!
他不是不爱我。
他是用一种足以将我彻底吞噬、摧毁、拖入无边地狱的方式,偏执地、爱着我。
笔记本从我彻底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重重砸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
我踉跄着猛地后退,脊背狠狠撞上身后冰冷的实木书架,带来一阵剧烈的战栗和疼痛。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恶心感如同海啸般袭来,瞬间将我彻底淹没。胃里翻江倒海,我捂住嘴,冲进书房自带的洗手间,趴在冰冷的陶瓷盥洗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因为生理性的不适而疯狂涌出,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酸楚和恐惧。
过了好久,那股强烈的呕吐感才稍稍平息。
我虚弱地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如纸、写满了惊惶、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脸庞。头发凌乱,眼眶通红,眼神涣散。
那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