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惊鸿知远 > 第一章

我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大学士。
但他最大的憾事,就是没有儿子能继承他的衣钵。
因此,我从小就被当成男孩养,穿男装,读圣贤书,化名许知远与城中才子们应酬。
所有人都夸许家公子才华横溢,将来必成大器。
我以为我会这样扮演许知远一辈子。
直到邻国使臣来访,点名要与本朝第一才子比试,赌注是三座城池。
父亲面如死灰,皇帝下了死命令,我只能硬着头皮上场。
对方使臣见到我时,却轻蔑一笑:早就听闻许大学士家只有一位体弱多病的女儿,没想到,竟敢让一个女子冒名顶替,欺君罔上!
01
我叫林未晞,但整个京城,都叫我许知远。
许,是我母亲的姓。
知远,是父亲为他那未曾出世的儿子取的名字。
自我记事起,我就穿着宽大的长衫,束着发髻,终日泡在书房里。
父亲的书房比寻常人家的厅堂还大,四面墙壁顶天立地全是书。
阳光从雕花木窗挤进来,在空气中切出一道道光尘,落在我摊开的书卷上。
父亲说:知远,你是我们许家的希望,将来定要入翰林,光耀门楣。
他喊我时,眼神里全是滚烫的期望。
可那期望不属于我,林未晞。
它属于那个叫许知远的影子。
我十岁能作赋,十二岁诗文冠绝京城。
人人都说许大学士教子有方,许家公子是文曲星下凡。
父亲听了,捋着胡须,笑意从眼角一直蔓延到眉梢。
母亲却总在无人时,偷偷抱着我流泪。
她抚摸我因常年束胸而有些变形的胸口,哽咽着说:我的晞儿,委屈你了。
我从不觉得委屈。
能让父亲展颜,让母亲少些叹息,这身男装,我穿得心甘情愿。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
我将以许知远的身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用我的一生,去圆我父亲那个求而不得的儿子梦。
直到北狄的使臣,踏入了金銮殿。
02
北狄使臣名叫裴瑾,年纪轻轻,却一身煞气。
他在殿上扬言,要与我朝第一才子,也就是我,许知远,比试三场。
琴、棋、策论。
输了,他们俯首称臣,岁岁来贡。
赢了,就要我们割让北境三城。
皇帝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父亲站在文臣之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那三座城,是我朝的门户,是无数将士用血骨筑成的屏障。
绝不能丢。
可裴瑾名声在外,听闻他三岁能诵,七岁成章,是个不世出的奇才。
我虽有些虚名,但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不,少女。
我从未经历过如此阵仗。
皇帝的目光落在我父亲身上,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许爱卿,你这位麒麟儿,可有把握
父亲扑通一声跪下,声音都在抖。
陛下,小儿年幼,恐难当此大任……
朕不管!皇帝一拍龙椅,三日后,就在这朝堂之上,朕要看许知远为我朝扬威!
若是输了,你们许家,就提头来见!
皇命如山。
回到府中,父亲第一次对我发了火。
他将一盏茶狠狠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到我脚边。
你平日里的才学呢那些让你名动京城的诗赋呢
如今到了紧要关头,怎么就成了缩头乌龟!
我低着头,攥紧了袖口。
我怕。
我怕的不是比试,不是那个裴瑾。
我怕的是,我这个谎言,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彻底戳穿。
那不仅是许家的灭顶之灾,更是整个王朝的奇耻大辱。
母亲拉着我的手,泪眼婆娑:老爷,别逼孩子了,她……
闭嘴!父亲怒喝,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他死死盯着我,眼里的血丝一根根迸出来。
许知远,你记住,你只能赢,不能输!
03
三日后,我穿着父亲连夜请人赶制的朝服,踏入金銮殿。
朝服宽大,却压得我喘不过气。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他们的目光,或担忧,或审视,或幸灾乐祸,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困在中央。
皇帝高坐龙椅,面无表情。
父亲站在我身后,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颤抖。
北狄使臣裴瑾,一身玄色劲装,长身玉立在殿中。
他的眼神锐利,直直刺向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我心中警铃大作。
第一场,比琴。
宫人搬来两架古琴,我深吸一口气,拨动琴弦。
一曲《高山流水》,是我最有把握的曲子。
琴音流淌,我试图让自己沉浸其中,忘却周遭的一切。
可裴瑾的目光,始终黏在我身上,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审视。
我一曲终了,他抚掌而笑。
许公子琴技高超,佩服。
他并未坐下,只是走到琴边,随意拨弄了几下。
不成曲调,却金石之声大作,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满殿的人都变了脸色。
他笑得更深了:不过,我北狄不好这般靡靡之-音,我更想知道,许大学士是如何瞒天过海,让一个女儿家,站在这朝堂之上的
轰!
我的脑子炸开了。
整个金銮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震惊,错愕,难以置信。
父亲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他踉跄一步,指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裴瑾缓缓踱步到我面前,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早就听闻许大学士家只有一位体弱多病的女儿,没想到,竟敢让一个女子冒名顶替,欺君罔上!
大周朝,是真的无人了吗
04
欺君罔上!
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轰然压下。
父亲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浑身抖得和筛糠一样。
皇帝的脸色,从铁青变成了暴怒。
他猛地站起,指着我们,声音里裹着冰碴。
许问!你好大的胆子!
满朝文武,齐刷刷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父亲一边磕头,一边朝我嘶吼:逆女!你还不跪下认罪!
他眼里的绝望和怨毒,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我心里。
到了此刻,他想的不是如何补救,而是将我推出去,做他的替罪羊。
我十六年来扮演的许知远,那个让他骄傲的儿子,在他眼中,瞬间成了一个带来灭门之祸的逆女。
我没有跪。
我只是死死盯着裴瑾。
这个男人,他毁了我的一切。
他毁了我父亲的梦,毁了我的安稳人生,将我们整个家族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笑的是,我连恨他都觉得无力。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我就是个骗子。
一个骗了天下人的女骗子。
裴瑾迎着我的目光,非但没有避开,反而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那眼神,不是在看一个阶下囚,而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物。
绝望之中,一股从未有过的悍勇,从我心底涌出。
既然横竖都是死,何不拉个垫背的!
我挺直了脊梁,冷笑一声。
使臣大人好眼力。
我往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我朝以才取士,何曾以男女论英雄
我自问才学不输天下任何男子,为何不能站在这里
还是说,北狄的才子,只会用这种下作手段,未战先怯,惧怕与我一介女子比试
裴瑾的笑容僵在脸上。
满朝文武都惊呆了,连瘫在地上的父亲都忘了哭嚎。
皇帝也愣住了,暴怒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
我豁出去了。
我直视龙椅上的君王,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陛下!臣女虽是女儿身,却也愿为我朝一战!若赢,请陛下恕我全家无罪!若输,臣女愿以死谢罪,绝无半句怨言!
大殿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皇帝的发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皇帝的目光在我、裴瑾和父亲之间来回逡巡。
良久,他缓缓坐下,吐出两个字。
准了。
05
但比试的赌注,要改。
皇帝的声音冷得掉渣。
你若赢了,朕不仅恕你许家无罪,还赏你黄金万两。
若输了……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不仅北境三城归北狄,你许家上下,满门抄斩,诛九族!
诛九族!
父亲当场就晕了过去。
我心里也咯噔一下,手脚冰凉。
这不再是我一个人的生死,而是牵连了无数无辜的亲族。
我没有退路了。
我必须赢。
母亲在家中听闻消息,哭得死去活活来。
她抱着我,一遍遍地说:我的晞儿,我们不比了,我们逃吧,逃到天涯海角,娘给你洗衣做饭……
我拍着她的背,心里酸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父亲醒来后,整个人都垮了。
他不再对我发火,只是呆呆地坐在书房里,一夜白头。
他看着我,眼神空洞。
林未晞,你为何偏偏是个女儿身
他第一次,叫了我本来的名字。
却是用这样一种怨怼的语气。
我没理他。
我把自己关进书房,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我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棋谱,研究了裴瑾过往所有的文章策论。
然而,我知道这还不够。
裴瑾此人,绝非纸上谈兵的书生。
他能一眼看穿我的身份,心机城府之深,远超我的想象。
我想去皇家藏书阁,那里有更全面的典籍和各国资料。
可我递上去的牌子,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陛下有旨,许家在比试结束前,不得出府半步。
这是软禁。
也是警告。
朝中那些平日里与父亲交好的同僚,如今都避之不及。
许家门前,车马稀落。
我成了孤军。
不仅要对抗强大的外敌,还要面对自己人的冷眼和提防。
我明白,皇帝虽然给了我机会,但他并不信我。
满朝文武,也没人信我。
在他们眼里,一个女人,就算读了再多书,也上不了台面。
我赢了,是侥幸。
我输了,是理所当然。
我那个一直被父亲压一头的死对头,吏部尚书王大人,甚至公然上奏,说我父亲教女无方,弄虚作假,理应立刻下狱,另选贤能应战。
幸好,被皇帝驳了回来。
不是为了保我,而是为了保他自己的颜面。
毕竟,话已经说出去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那几日,我几乎耗尽了心血。
人也瘦了一大圈,眼下一片青黑。
母亲每日端来汤药,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劝我放弃。
可我怎能放弃
我身后,是上百条人命。
06
第二场,比棋。
我与裴瑾,相对而坐。
中间隔着一张棋盘,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他的手指修长,执起一枚黑子,轻轻落下。
动作优雅,却带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压迫感。
我定下心神,步步为营。
这一局,我不能输。
我将所有背过的棋谱,所有可能的变招,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我下得很慢,很谨慎。
汗水,顺着我的额角滑落。
裴瑾却显得很轻松。
他甚至有闲情逸致,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许……不,林小姐。他忽然开口,你这又是何苦
我捏着白子的手一紧,没有抬头。
你为你父亲的野心,赔上自己的一生,值得吗
我心中一震。
他怎么会知道
一个能把女儿当儿子养,欺君罔主十几年的人,他的心里,只有功名利禄,何曾有过半分父女之情
他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我最痛的地方。
我猛地抬头,眼眶发红。
与你无关!
是吗他轻笑一声,又落一子,若我帮你赢了这场比试,你待如何
我愣住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拉拢试探还是……羞辱
你想要什么我冷冷地问。
我想要的……他拖长了音调,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是你。
我脑中一片空白。
他疯了吗
我知道你不会信。他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严肃,但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欣赏你。
欣赏你在那样的绝境下,还能有胆识站出来,为自己博一个机会。
林未晞,你比这朝堂上所有的男人,都有种。
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的话,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他为何要在一开始,就将我置于死地
若是在骗我,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心乱如麻,棋路也跟着乱了。
一步错,步步错。
最终,我以三子之差,输了这一局。
我看着满盘的败局,手脚冰凉。
三局两胜。
我已经输了一局。
最后一场策论,我再无退路。
裴瑾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林小姐,我的提议,依旧有效。
明日午时之前,你若想通了,可以来找我。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和他身后,一片死寂的朝堂。
07
回到家,迎接我的是父亲的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我半边脸瞬间麻了,嘴角渗出血丝。
没用的东西!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许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早就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废物!
他骂得声嘶力竭,将所有的绝望和恐惧,都发泄在我身上。
母亲扑上来护住我,哭着求他:老爷,别打了,晞儿已经尽力了……
尽力尽力就是去输吗父亲一把推开母亲,我当初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我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这就是我的父亲。
赢了,我是他光宗耀祖的工具。
输了,我就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灾祸。
我没有哭,也没有辩解。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擦掉嘴角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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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最后一场。
最后一场他冷笑,你以为你还能赢吗别做梦了!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对了,王尚书家的小儿子,不是一直对你……对‘知远’很仰慕吗他虽才学不如你,但也是个正经的男人!
我去求陛下,让他替你上场!就算输了,也好过你一个女子上去丢人现眼!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竟然想临阵换人。
把我,把整个许家的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
父亲,我一字一句地说,你死了这条心吧。
那场比试,我上定了。
你……他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不孝女!你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金銮殿。
裴瑾赢了,皇帝大怒,下令将我们满门抄斩。
刽子手的大刀挥下,血光冲天。
我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窗外,天还没亮。
我披上衣服,做了一个决定。
我去找了裴瑾。
他住在使馆里,守卫森严。
我用一块玉佩,买通了门房。
见到我,裴瑾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他正坐在窗边喝茶,月光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清冷的光辉。
想通了他放下茶杯,笑问。
我走到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
你的条件。
我的条件,昨天已经说过了。他看着我,目光坦然,我要你。
什么意思
跟我回北狄。他说,做我的王妃。
08
我以为我听错了。
王妃
你是北狄的王爷
他点点头:我是北狄的摄政王,裴瑾只是我的化名。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一个王爷,跑来大周当使臣,还设下这么一个赌局。
他的图谋,绝不仅仅是三座城池那么简单。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够聪明,也够狠。他直言不讳,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北狄的后宫,比你们大周的朝堂更凶险。我需要一个能与我并肩,而不是只会躲在我身后的女人。
而你,林未晞,是最好的人选。
我沉默了。
用自己的一生,去换取家族的平安。
这笔交易,听上去似乎很划算。
可我凭什么相信他
我若不答应呢
那很遗憾。他摊了摊手,明日的策论,你必输无疑。
你就这么肯定
因为策论的题目,是我出的。他勾起嘴角,论,大周与北狄百年和平之策。
我倒吸一口凉气。
好一个毒辣的题目。
我若主战,是藐视圣意,渴望和平。
我若主和,割地赔款,是卖国求荣。
无论我怎么答,都是错。
这是一个死局。
怎么样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的王妃,考虑得如何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夜风吹起我的长发,也吹乱了我的心。
一边是万丈深渊,一边是前途未卜的牢笼。
我有的选吗
好。我转过身,看着他,我答应你。
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说。
比试之后,无论输赢,你都要保我父母平安终老。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点头。
一言为定。
09
第三场,策论。
我再次站上金銮殿。
这一次,我的心异常平静。
皇帝宣布了题目。
满朝哗然。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圈套,一个无法破解的死局。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带着同情和惋惜。
父亲面如死灰,彻底放弃了挣扎。
我走到大殿中央,铺开纸墨。
我没有立刻动笔,而是闭上了眼睛。
裴瑾的话,在我脑中回响。
他说得对,我父亲不值得我为他付出一切。
可我母亲呢那些无辜的族人呢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因我而死。
既然无论如何都是牺牲,那我至少要选一个,更有价值的牺牲方式。
我猛地睁开眼,提笔蘸墨。
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我没有谈战,也没有谈和。
我写的是,商。
开放边境,互通有无。
以商贸往来,代替刀兵相见。
以经济命脉,捆绑两国利益。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才是真正的,百年和平之策。
当我写下最后一个字,搁下笔。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皇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死死盯着我写的策论,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震惊。
文武百官,伸长了脖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裴瑾也走了过来。
他看着我的文章,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输了。
他对着皇帝,深深一揖。
大周有林小姐这样的奇女子,是北狄之祸,亦是大周之幸。
三城之约,就此作罢。
我赢了。
我真的赢了。
在所有人都以为我必输无疑的时候,我赢了。
我浑身脱力,几乎站立不稳。
皇帝走下龙椅,亲自扶住了我。
他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
好!好一个林未晞!
朕要重赏你!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我看着他,缓缓跪下。
臣女,别无所求。
只求陛下,能让天下女子,与男子一样,有读书入仕的机会。
让天下人知道,女子,也能撑起半边天!
10
我的话,无疑是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激起的,是惊涛骇浪。
以王尚书为首的一众老臣,当场就跪下了。
陛下,万万不可啊!
女子入仕,牝鸡司晨,乃亡国之兆!
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此乃天理人伦,不可违背!
他们痛心疾首,引经据典,唾沫横飞。
父亲也跪在其中,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我。
我冷眼看着他们。
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男人,在国家危难之际,只会束手无策,推诿塞责。
如今我力挽狂澜,他们却跳出来,要用所谓的天理人伦,来抹杀我的功劳,堵死后来者的路。
何其可笑。
皇帝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赞许,有犹豫,也有忌惮。
他是一个君王,他需要平衡。
我明白,我的请求,太急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裴瑾,忽然开口了。
陛下,我觉得林小姐的提议,甚好。
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北狄民风开放,女子亦可领兵为将,入朝为官。
正因如此,我北狄才能国力日盛,兵强马壮。
固步自封,只会走向衰亡。大周若想长治久安,变革,势在必行。
他的话,掷地有声。
王尚书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一个外邦使臣,有何资格对我朝内政指手画脚!
裴瑾笑了笑:尚书大人此言差矣。我马上,就不是外邦使臣了。
他走到我身边,当着所有人的面,牵起了我的手。
陛下,外臣此番前来,除了比试,还有一事相求。
外臣心悦林小姐已久,恳请陛下赐婚。
外臣愿入赘许家,从此留在大周,为陛下效力。
满场皆惊。
连我都愣住了。
入赘
他一个堂堂的王爷,要入赘
皇帝的眼睛亮了。
一个能文能武,还甘愿入赘的北狄王爷,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既能得一员猛将,又能彰显他天朝上国的气度。
好!皇帝一拍大腿,朕准了!
林未晞听封!
我下意识地跪下。
朕封你为安国郡主,享万户食邑,准你自由出入宫禁,参与朝政。
至于女子入仕一事,他沉吟片刻,可先在京中设一女学,由你主理,试行三年。若成效卓著,再行推广。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的让步。
也是我能为天下女子,争取到的,最好的开端。
臣女,谢主隆恩!
我重重地磕下头。
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11
圣旨一下,几家欢喜几家愁。
最高兴的,莫过于我母亲。
她拉着我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我的晞儿,成了郡主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父亲却像是被抽走了魂,整日唉声叹气。
他想不通,他处心积虑培养的儿子,怎么就成了独当一面的郡主。
他更想不通,一个外邦的王爷,怎么就甘愿入赘,做了他的女婿。
这和他预想的,光宗耀祖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他甚至找到我,旁敲侧击地问,能不能让裴瑾改姓许。
这样,许家的香火,也算是有个交代。
我气得笑了。
父亲,你觉得可能吗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悻悻离去。
从始至终,他关心的,只有他自己那点可怜的虚荣和执念。
至于我,是死是活,是喜是悲,他从不在意。
也好。
从此以后,我林未晞,只为自己而活。
裴瑾,不,现在应该叫许裴瑾了。
他真的说到做到,住进了我们家偏院。
说是偏院,其实比我住的主院还大。
是母亲特意收拾出来的,生怕委屈了这位金龟婿。
他对我的家人,都很好。
对我父亲,恭敬有礼,时常陪他下棋品茶,探讨学问。
对我母亲,嘘寒问暖,各种珍奇补品流水似的送。
把二老哄得眉开眼笑。
唯独对我,他总是保持着一种客气又疏离的距离。
我们名义上是未婚夫妻,却比陌生人还生分。
我有些看不懂他了。
他费了那么大劲,把我留在身边,难道只是为了当个摆设
我忙于筹办女学,也无暇去想这些。
招收学生,编撰教材,聘请女先生……
千头万绪,困难重重。
那些朝臣,明面上不敢反对,背地里却使了不少绊子。
城中的世家贵女,也大多对此嗤之以鼻。
她们觉得,女子读书,是件丢人的事。
开学第一天,报名的学生,寥寥无几。
大多还是些家境贫寒,走投无路的女孩。
我站在空荡荡的学堂里,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就在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门口。
从车上走下来的,是当朝最受宠的小公主,长乐公主。
她提着裙摆,走到我面前,笑盈盈地行了一礼。
先生,长乐前来报到。
12
长乐公主的到来,像一阵风,吹遍了整个京城。
连公主都去女学读书了,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世家,再也坐不住了。
第二天,女学门口,车水马龙。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女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家仆的簇拥下,前来报名。
学堂里,很快就坐满了人。
我看着这番景象,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这都是裴瑾的功劳。
长乐公主,是他请来的。
他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为我铺好路。
晚上,我特意炖了汤,送到他院里。
算是感谢。
他正坐在灯下看书,神情专注。
见我来了,他放下书,接过汤碗。
举手之劳,郡主不必客气。
他依旧是那副客气疏离的样子。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裴瑾,我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喝汤的动作一顿,抬眼看我。
我想做的,不是一直在做吗
帮你,助你,让你站到更高的地方,实现你的抱负。
为什么
因为……他放下碗,走到我面前,我喜欢看你站在阳光下的样子。
自信,张扬,光芒万丈。
他的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可我们……我们只是交易。我别开脸,不敢看他。
是吗他轻笑一声,我从不做亏本的交易。
我用北狄摄政王的前程,换一个你。
你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吗
我无言以对。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抚上我的脸。
他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颤抖。
未晞,他低声唤我,我等了你很多年。
从你在鹿鸣宴上,醉酒赋诗,舌战群儒开始。
那时,我就知道,你和她们,都不一样。
鹿鸣宴。
那是三年前,我第一次以许知远的身份,参加京城才子们的聚会。
那时,他也在
你是……
我是北狄混在使团里的质子,一个无人在意的透明人。
我看着你,像一棵倔强的向日葵,永远朝着光亮的地方生长。
我当时就在想,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这朵花,摘下来,种到我的院子里。
只为我一个人,开放。
13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在我平静的心湖里,激起圈圈涟漪。
原来,我们的缘分,从那么早,就开始了。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角落里,曾有这样一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我。
我的脸,不受控制地红了。
那你为何……还要在金銮殿上,那般逼我
因为不破不立。他叹了口气,你被‘许知远’这个身份束缚了太久,也压抑了太久。
我若不打碎你的壳,你永远也变不成真正的林未晞。
虽然冒险,但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未晞,过去的十六年,你为别人而活。
从今往后,我希望你,只为你自己。
去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那一刻,我所有的防备和伪装,都土崩瓦解。
我靠在他怀里,眼泪无声地滑落。
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感动。
我何其有幸,能遇到这样一个,懂我,惜我,敬我,爱我的人。
女学的事务,渐渐走上正轨。
我不再只是教她们读书写字,还开设了算学、律法、医术等实用课程。
我希望她们,将来走出这里,都能拥有一技之长,能安身立命,而不是只能依附于男人。
这又引来了朝中那些老顽固的非议。
他们说我教坏女子,有违妇德。
甚至有人上奏,要弹劾我。
裴瑾直接带着一队禁军,把那个上奏的御史,从家里揪了出来,以妄议朝政,蛊惑圣听的罪名,打入了大牢。
杀鸡儆猴。
从此,再无人敢多言。
皇帝对我,也愈发倚重。
他时常召我入宫,商议国事。
从漕运改革,到边防布阵,他都会听取我的意见。
我提出的许多建议,都被采纳了。
我成了大周朝堂上,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
父亲对我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不再提什么香火传承,反而以我为荣。
逢人便说,他的女儿,是安国郡主,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还说,生儿生女都一样,女儿也能光宗耀祖。
大娘听说后,特地从老家赶来,想把她的孙女,也送到女学来。
还想让我给她的儿子们,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
我直接让管家,把她请了出去。
趋炎附势,人之本性。
但我林未晞,不是谁都能攀附的。
14
我和裴瑾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婚礼办得空前盛大。
十里红妆,从许家一直铺到了郡主府。
京城百姓,万人空巷,争相围观。
我穿着凤冠霞帔,坐在轿子里,听着外面的喧闹,心里却一片宁静。
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做回林未晞。
嫁给我心爱的人。
拜堂之时,父亲坐在高堂之上,老泪纵横。
未晞一路长大不容易,你可要好好对她。
裴瑾握着我的手,郑重地点头。
岳父大人放心,我此生,定不负她。
母亲拉着我的手,哭得说不出话。
我明白,他们对我有愧。
但那些年,被牺牲,被放弃的伤痛,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的。
我无法像别的女儿那样,与他们亲密无间。
能做的,也只是维持表面的和平,尽一份为人子女的孝道。
如此,便够了。
我真正的家人,是我身边这个男人。
是他,把我从泥沼中拉出来,给了我新生。
是他,让我明白了,生为女子,也可以活得肆意精彩。
洞房花烛夜。
裴瑾为我揭下盖头。
红烛摇曳,映着他俊朗的脸,和他眼中的无限深情。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支蒲公英样式的发簪。
未晞,我觉得你就像蒲公英。
我拿起发簪,细细摩挲。
是啊,风一吹,就散了。
不。他摇摇头,不管风暴干旱,沃土抑或悬崖,它都能存活。
它永远不死,永远向着太阳。
他将发簪插入我的发间,拥我入怀。
我的郡主,新婚快乐。
我的王爷,也新婚快乐。
15
婚后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甜蜜。
裴瑾把我宠成了孩子。
他会亲自下厨,为我洗手做羹汤。
也会在我处理公务,焦头烂额时,为我按揉肩膀。
我们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赏风花雪月。
他从不干涉我的事业,反而给了我最大的支持。
女学越办越好,第一批学生毕业后,有的成了女医,有的成了女账房,还有的,通过了朝廷特设的恩科,成了大周第一批女官。
虽然只是些微末的小官,却是一个里程碑式的开始。
我站在朝堂上,看着那些身穿官服的女孩们,她们的脸上,洋溢着自信和骄傲。
我仿佛看到了,无数颗蒲公英的种子,正在随风飘扬。
它们会落在天南海北,生根,发芽,开出更多的花。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天,退朝后,皇帝单独留下了我。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良久,他叹了口气。
安国郡主,朕听说,你至今还未有孕
我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自古君王,最是多疑。
裴瑾在我大周,表现得越是优秀,功劳越大,皇帝的心里,就越是不安。
他怕裴瑾有二心,怕他将来会颠覆这江山。
一个孩子,是最好的束缚。
一个拥有两国血脉的孩子,更是最好的筹码。
陛下,我平静地回答,臣与夫君,尚且年轻,此事,想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皇帝冷笑一声,裴瑾他毕竟是北狄的王爷,他的根,在北狄。
你若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朕,才能真正地放心。
他的话,说得很直白。
我若生不出孩子,或者说,不愿生孩子。
他随时可以收回给我的一切。
包括裴瑾。
16
我将皇帝的话,告诉了裴瑾。
他听完,脸色沉了下来。
他这是在逼你。
我明白。我靠在他肩上,自古以来,女子都是生育的工具。
哪怕我做到了郡主,也逃不开这个宿命。
未晞,他握住我的手,目光坚定,你不必委屈自己。
我们不要孩子,也没关系。
我爱的,是你,只是你。
我心中感动,却也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皇帝的猜忌,是一把悬在我们头顶的利剑。
随时都可能落下。
果然,没过多久,麻烦就来了。
北狄那边,传来消息。
老王爷病危,朝中大乱,几位王子为了争夺王位,内斗不休。
北狄使臣快马加鞭,来到京城,恳请裴瑾,回国主持大局。
消息传到皇帝耳中。
他立刻召裴瑾入宫,名为安抚,实为试探。
爱卿,北狄不可一日无主。你……是何打算
裴瑾跪在殿下,不卑不亢。
外臣已入赘大周,便是大周的子民。北狄之事,与外臣无关。
皇帝满意地笑了。
可我却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
裴瑾怎么可能真的对北狄放任不管
那里,有他的家国,他的责任。
晚上,他拥着我,一夜无眠。
未晞,我想回去。
我明白。我拍着他的背,你去吧。
你不怪我
我为何要怪你我笑了笑,你是北狄的摄政王,不是我一个人的夫君。
你若为了我,舍弃家国,那我才会看不起你。
他紧紧地抱着我,声音沙哑。
等我处理完那边的事,就马上回来。
我等你。
17
裴瑾走了。
带走了他的亲卫,也带走了皇帝的猜忌。
但我的处境,却变得微妙起来。
朝堂上,那些原本被他压制的老臣,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们不敢明着对我怎么样,却在暗地里,给我使各种绊子。
女学的一个女先生,被诬陷与人私通,沉了塘。
我查了许久,才发现是王尚书在背后搞鬼。
我拿着证据,去找皇帝。
皇帝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此事交由大理寺详查,让我不要插手。
我明白,裴瑾一走,我在他心中的分量,也轻了。
没有了裴瑾的制衡,他开始忌惮我,这个唯一能参与朝政的女人。
他想削弱我的势力,让我变回那个,只能依附于他的,安国郡主。
我心冷如铁。
男人,无论是君王还是贩夫走卒,骨子里的那点掌控欲,从未变过。
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开始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女学毕业的学生,是我最好的助力。
她们遍布京城各行各业,就像一张细密的网。
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还联络了军中一些,曾受过裴瑾恩惠的将领。
他们感念裴瑾的知遇之恩,愿意听我调遣。
我做的这一切,都极为隐秘。
我知道,我必须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才能等到裴瑾回来。
也才能,应对将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18
半年后,北狄传来消息。
裴瑾平定了内乱,扶持他年幼的侄子,登上了王位。
他自己,则继续以摄政王的身份,辅佐朝政。
北狄的局势,稳定了下来。
可他,却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京城里,流言四起。
有人说,裴瑾乐不思蜀,早就忘了大周,忘了我这个郡主。
还有人说,他这是在积蓄力量,准备有朝一日,挥兵南下。
皇帝的猜忌,达到了顶点。
他收回了我参政的权力,解散了女学,将我软禁在了郡主府。
美其名曰,让我安心养胎。
可笑,我何曾有过身孕
郡主府外,重兵把守。
我成了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母亲来看我,哭成了泪人。
晞儿,你跟陛下服个软吧。
你斗不过他的。
我只是笑了笑。
娘,你回去吧。我自有分寸。
我写了一封信,让我的心腹,想办法送出城,送到北狄。
信上,只有一个字。
归。
19
我等了三个月。
裴瑾,还是没有回来。
送出去的信,也石沉大海。
我开始有些慌了。
难道,他真的变了
难道,权力的滋味,真的那么诱人
难道,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
我不敢再想下去。
这天,王尚书以探病为名,来到了郡主府。
他看着我,一脸得意。
郡主,别来无恙啊。
托尚书大人的福,还死不了。我冷冷地说。
郡主何必这么大的火气。他笑了笑,下官今天来,是想给郡主指一条明路。

陛下已经决定,将长乐公主,送去北狄和亲。
我心里一沉。
和亲的对象,正是摄政王,裴瑾。
只要郡主,肯写一封和离书,自请下堂。陛下保证,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原来,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用一个公主,换回一个王爷的忠心。
顺便,把我这个碍眼的女人,彻底踩到泥里。
好一招一箭双雕。
你做梦!我气得浑身发抖。
郡主,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尚书站起身,陛下给了你三天时间考虑。
三天后,你若不写,那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20
我被逼到了绝境。
写,我不甘心。
不写,我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我。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际。
府里的一个老嬷嬷,偷偷塞给我一样东西。
是裴瑾临走前,留下的。
一支小小的竹哨。
他说,若遇到万分危急之事,就吹响它。
我将信将疑地,吹响了竹哨。
声音尖锐,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我面前。
是裴瑾的贴身暗卫,追风。
郡主!他单膝跪地。
裴瑾呢我急切地问。
王爷他……他被困住了。
原来,裴瑾早就想回来。
可北狄的那些旧臣,联合起来,软禁了他。
他们不想放他这个主心骨走。
皇帝送公主去和亲的消息,更是让他们抓住了把柄。
他们以裴瑾私通外敌为由,要废黜他的王位。
而我送去的那封信,也被他们截了下来。
王爷让属下转告郡主,无论如何,都要等他。
他一定会回来。
21
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只要他还念着我,就够了。
我需要的,只是一个确切的消息。
我看着追风。
你可能带我出城
追风面露难色:郡主,府外全是陛下的眼线,硬闯,恐怕……
不用硬闯。我笑了笑,我有办法。
三天后,是王尚书给我的最后期限。
我答应了写和离书。
条件是,要亲自送到宫里,交给皇帝。
王尚书大喜过望,立刻就答应了。
我坐上囚车,在官兵的押送下,缓缓驶向皇宫。
京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
他们对着我,指指点点。
曾经风光无限的安国郡主,如今成了弃妇。
真是世事无常。
囚车行至朱雀大街。
忽然,一阵骚乱。
一支迎亲的队伍,和押送我的官兵,撞在了一起。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新郎服的男人,冲到囚车前。
他掀开车帘,将我抱了出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喜服。
然后,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抱着我,骑上高头大马,一路向城门飞奔而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等官兵们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冲出了城门。
城外,追风带着一队人马,正在接应。
郡主,快上马!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救我出来的新郎,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是长乐公主。
她对我笑了笑,眼神里满是决绝。
皇姐,替我跟他说,我不嫁了。
让他,好好对你。
我眼眶一热,点了点头。
保重!
我们调转马头,向着北方的方向,绝尘而去。
22
我和追风一行人,日夜兼程,赶往北狄。
一路上,风餐露宿,吃尽了苦头。
但我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因为我知道,我在奔向我的爱人。
半个月后,我们终于抵达了北狄的王都。
王都的气氛,很是紧张。
城中戒备森严,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
我们扮作商队,混进了城。
追风带着我,来到一处不起眼的民宅。
郡主,王爷就被软禁在王宫的地牢里。
地牢守卫森严,我们的人,试了几次,都无法靠近。
而且,那些老臣,已经决定三日后,要公审王爷。
到时候,只怕是凶多吉少。
我看着桌上的地图,眉头紧锁。
硬闯,肯定不行。
必须智取。
我让追风,去帮我办几件事。
第一,散布消息,就说大周的安国郡主,为了营救夫君,千里迢迢,已经来到了王都。
第二,联络城中所有心向裴瑾的将领和官员,让他们做好准备。
第三,帮我搞到一套宫女的衣服。
追风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去办了。
23
第二天,我来到了北狄王宫。
我穿着宫女的衣服,端着餐盘,低着头,跟在一队宫女后面。
我的心,跳得飞快。
我赌的,是北狄王,那个只有十岁的小男孩,对裴瑾的叔侄之情。
我也赌,那些老臣,不敢在王宫里,对我这个大周郡主,下死手。
我顺利地,进入了地牢。
地牢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霉味。
我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
透过栅栏,我看到了他。
他穿着囚服,头发散乱,靠在墙角。
人清瘦了许多,但眼神,依旧明亮。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当他看到我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几乎是扑到了栅栏前,声音颤抖。
未晞……你怎么来了
我来带你回家。我看着他,笑了。
我从餐盘下,拿出一把钥匙。
是我让追风,重金买通一个狱卒,搞到的。
我打开了牢门,走了进去。
他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抱得那么紧,几乎要将我揉进骨血里。
傻瓜,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我知道。我回抱着他,可我不能没有你。
我们没有时间多说。
我扶着他,走出了地牢。
地牢外,阳光刺眼。
一群手持兵器的侍卫,将我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北狄的大将军,也是这次叛乱的主谋之一。
大周郡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劫狱!
我将裴瑾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我不是劫狱,我只是来接我的夫君。
放肆!大将军怒喝,来人,把他们给我拿下!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住手!
小国王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裴瑾,眼神复杂。
皇叔,你真的要为了这个女人,背叛北狄吗
裴瑾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从未想过背叛北狄。
但我也不会,辜负我的妻子。
陛下,我看着小国王,不卑不亢地说,我与摄政王,乃是大周天子赐婚,受两国律法保护。
你们将他无故囚禁,便是与我大周为敌。
我已传信回国,我大周的铁骑,不日便会兵临城下。
到时候,玉石俱焚,这个后果,你们承担得起吗
我是在赌。
赌他们不敢真的开战。
大将军的脸色,变了又变。
就在这时,城外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是追风,带着那些心向裴瑾的将士,动手了。
里应外合。
大将军彻底慌了。
小国王看着眼前的乱局,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
放了皇叔和郡主。
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若再有内乱者,杀无赦!
24
我和裴瑾,终于重逢。
我们并肩站在王都的城墙上,看着城下,渐渐平息的战火。
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未晞,谢谢你。他从身后抱住我。
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他笑了,把头埋在我的颈窝。
是,我们是夫妻。
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
再也不分开了。
北狄的乱局,很快就平定了。
那些参与叛乱的老臣,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小国王也真正地,成长了起来。
他恳请裴瑾,继续留下来,辅佐他。
裴瑾答应了。
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
要封我为北狄的护国郡主,与他一起,共理朝政。
这个决定,在北狄,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
但这一次,没有人敢反对。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来自大周的女子,有着怎样的智慧和胆识。
我成了北狄历史上,第一位异姓外族的郡主。
也是第一位,可以与男子一样,站上朝堂的女人。
消息传回大周。
皇帝沉默了许久。
最后,他下了一道旨意。
追封长乐公主为镇国公主,准她自择婚配,永不和亲。
同时,恢复了我大周安国郡主的封号,并下令,将女学,在全国范围内推广。
我看着那份圣旨,笑了。
我知道,他怕了。
他怕我和裴瑾,会联起手来,对他不利。
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示好,来拉拢。
也好。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天下女子,终于有了一条,可以往上走的路。
而我,也终于可以,卸下所有的重担。
25
我和裴瑾,在北狄,生活了很多年。
我们没有孩子。
我们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家国大事中。
我们一起,推行新政,发展经济,改善民生。
让北狄,变得越来越富强。
也让大周,再无后顾之忧。
两国之间,迎来了真正的,百年和平。
我时常会想起,我那偏执了一生的父亲。
他到死,都没能明白。
一个家族的荣耀,一个国家的兴盛。
靠的,从来都不是生儿生女。
而是教育,是传承,是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为了共同的目标,而付出的不懈努力。
我也时常会想起,那个叫许知远的少年。
他曾是我,却也不是我。
他是我人生的起点,也是我必须挣脱的桎梏。
如今,我终于可以,笑着与他和解。
生而普通又缺爱的我们,该如何才能不滑入泥泞
我想。
唯有珍重自己。
唯有不断努力,永不放弃。
唯有咬紧牙关,挺过去。
挺过狂风暴雨,就算看不到彩虹。
回首过去,我们也能笑着说:我尽力了,我没有辜负每一寸青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