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撞破妻子和情人滚床单时,她正穿着我买的真丝睡衣。
玩玩而已,你较什么真她叼着烟轻笑,窝囊废就该有窝囊废的自觉。
三年后我的香水品牌横扫国际大奖,庆功宴上她挺着孕肚跪在雨里。
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
闪光灯下我俯身捏起她下巴:忘了你说过的话
野种也配姓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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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暴雨砸在车窗上,声音闷重,像无数只绝望的手在疯狂拍打。
车窗外,城市霓虹在滂沱雨幕里扭曲变形,融化成一片混沌而冰冷的光晕。
车内,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只有雨刮器神经质地左右摇摆,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刮擦声。
沈砚靠在驾驶座上,浑身肌肉僵硬得像一块浸透了水的木头。
他手里死死攥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屏幕上,是一张偷拍的照片。
光线昏暗的酒店电梯里,两条人影紧紧纠缠在一起。女人的侧脸,他闭着眼都能描摹出来——苏晚。她身上那件藕荷色的真丝吊带睡裙,还是他上个月用第一笔项目奖金买的。
照片下面,一行陌生号码发来的文字,像淬了毒的冰锥:景悦酒店,1808。现在来,或许还能赶上直播。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掌心灼痛。
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喉咙口翻涌。他猛地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来,瞬间浸透了他的头发和衬衫。
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胸腔里只有一团被油浸透的棉絮,堵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电梯的数字缓慢地向上跳动。
金属轿厢光滑的墙壁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水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往下淌,眼神空洞得可怕。
那枚戴了五年的铂金婚戒,深深勒进无名指的皮肉里,在指根处留下一圈深红的印痕。
他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金属环,仿佛那是唯一能锚定他此刻不至于彻底崩溃的东西。
叮——
十八楼到了。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寂静得如同坟墓。
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在空旷的过道里异常清晰。
1808房门前,他停住脚步。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腔跳出来。他抬起手,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悬在那冰冷的门铃按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门内,隐约有模糊的声响穿透厚重的门板。水流声嬉笑声分辨不清,却像细密的针,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意识里。
下一秒,一股蛮横的力量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没有按铃,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拳砸在门板上!
砰——!
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走廊里炸开。
第二章
短暂的死寂。
几秒钟后,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拉开一条缝隙,一股混合着浓郁香水、烟草和某种甜腻体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缝里,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慌乱。头发湿漉漉的,只在腰间随意裹了一条浴巾。
沈砚认得这张脸。张承宇。苏晚公司新来的那个海归副总监。
谁他妈……张承宇不耐烦的咒骂在看到门外浑身湿透、脸色铁青的沈砚时,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眼神里掠过一丝明显的惊慌。
沈砚根本没看他。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力,都被门缝后那个身影死死攫住了。
苏晚就站在房间中央,离浴室不远。
她身上,正穿着那件他亲手挑选的藕荷色真丝吊带睡裙,薄如蝉翼的布料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黏在酡红的脸颊上。
浴室门敞开着,蒸腾的热气氤氲出来,模糊了她的轮廓,也模糊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
她手里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袅袅烟雾升腾,模糊了她脸上残余的潮红。
看到门口的沈砚,她先是一怔,随即,那点惊愕迅速被一种混合着不耐烦和轻蔑的神色取代。
她甚至没有试图拉拢一下身上那件过于暴露的睡裙。
第三章
你怎么找来了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像被砂纸磨过,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她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弥漫在她和沈砚之间,隔开了一道无形的墙。
沈砚的目光死死钉在她身上,钉在那件刺眼的睡裙上。
他推开挡在门口、身体有些僵硬的张承宇,一步一步,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走进房间。
地毯吸走了他的脚步声,却吸不走他粗重得如同拉风箱的喘息。
房间里的景象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凌乱的大床,揉皱的床单,床头柜上翻倒的红酒瓶……空气里弥漫的气息令人作呕。
他的视线最后定格在苏晚指间那点猩红上。他记得她以前很讨厌烟味,是他一点点宠出来的习惯。而现在,她抽烟的姿势如此娴熟。
玩玩而已,苏晚见他只是死死盯着自己,不说话,那点不耐烦更浓了。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嘲弄的轻笑,目光扫过他湿透狼狈的样子,像在看一块碍眼的抹布,沈砚,你较什么真
她往前踱了两步,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却每一步都像踏在沈砚的心尖上。
她停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浓郁的香水味混合着烟草和陌生的男性气息,强势地侵入他的鼻腔。
窝囊废,她微微歪头,红唇轻启,吐出三个字,字字清晰,冰冷刺骨,就该有窝囊废的自觉。
窝囊废。
这三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捅进沈砚的耳膜,贯穿大脑,最后狠狠钉在他的心脏上。
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咙,他眼前骤然发黑,踉跄了一下,死死扶住旁边的墙壁才没有倒下去。
第四章
冰冷的墙壁触感透过湿透的衬衫传来,刺骨的寒意沿着脊椎向上蔓延。
胸腔里那股翻腾的、灼热的岩浆,在这句轻飘飘的判决下,瞬间冷却、凝固,变成一片死寂的、望不到尽头的冻土荒原。
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都在这片荒原上冻成了齑粉,被呼啸而过的寒风彻底吹散。
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精心描画的眉眼,微微上扬带着嘲弄的唇角,还有那件他省吃俭用买下的、如今却穿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的睡裙……一切都显得那么荒诞,那么……廉价。
原来,他五年小心翼翼的呵护,日复一日的付出,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窝囊废的自觉。
沈砚的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墙壁,指甲几乎要折断。
他没有再看苏晚,也没有看旁边那个脸色变幻不定、裹着浴巾像个滑稽小丑的张承宇。
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湿透的衬衫下摆甩出冰冷的水珠。
他拉开门,冲进了外面铺天盖地的暴雨里。身后,那扇厚重的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也彻底关上了他过往五年的人生。
第五章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砸在他身上、脸上,试图洗刷掉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和深入骨髓的耻辱。
他跌跌撞撞地跑着,皮鞋踩在积水的路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肺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里的空气被彻底榨干,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他猛地停下,双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胃里空空如也,吐出来的只有酸涩的胆汁和冰冷的雨水。生理性的泪水混杂着雨水,模糊了视线。
他抬起头,雨水冲刷着他的脸。眼前是城市冰冷而陌生的霓虹,光怪陆离,映照着他狼狈不堪的身影。
一辆车呼啸着从他身边驶过,溅起的污水泼了他一身。他像一尊被遗弃在雨中的石像,一动不动。
许久,他缓缓直起身。抬起左手,雨水冲刷着无名指上那道深深的、发白的戒痕。他盯着那道痕迹看了几秒,眼神空洞。然后,他抬起右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无名指上那枚勒了他五年的铂金戒指狠狠撸了下来!
戒指在湿滑的地面上弹跳了几下,滚进路边的下水道格栅缝隙里,瞬间消失不见。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脖颈,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也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第六章
民政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盛夏午后燥热的蝉鸣和刺眼的阳光。门轴转动的声音低沉喑哑,像一声漫长叹息的终章。
沈砚手里捏着一本崭新的、墨绿色封皮的小册子。封面上,离婚证三个烫金的字,在透过玻璃门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而疏离的光泽。薄薄的纸页,却重得压手,仿佛承载着五年时光碾碎后的所有尘埃。
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停在路边那辆半旧的黑色轿车。
阳光白得晃眼,晒得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拉开车门,一股被烈日烘烤过的、带着皮革和灰尘味道的热浪扑面而来。他坐进去,关上车门,将那份灼热和喧嚣隔绝在外。
狭小的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嘶嘶声。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点苏晚常用的那种花果调香水的甜腻气息,丝丝缕缕,顽固地钻进鼻腔。
他面无表情地摇下车窗,让燥热的风灌进来,粗暴地驱散那最后一点令人不适的熟悉味道。
副驾驶座上,安静地躺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里面装着他和苏晚之间,仅存的、也是最后的关联——几张薄薄的财产分割协议。
协议内容简单得近乎残酷:一套婚前置办、还在还贷的郊区小两居,归他。
一辆开了几年的代步车,归他。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苏晚放弃了她本可以主张的一切,走得干脆利落,像拂去衣袖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第七章
沈砚的目光掠过那个文件袋,没有停留。
他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车子汇入车流,平稳地行驶在熟悉的街道上。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那些曾经一起走过的路、一起逛过的店、一起吃过饭的小馆子……此刻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隔膜,变得遥远而陌生。
他没有回家。那个所谓的家,此刻只是一个堆满了失败婚姻遗骸的空壳。
车子拐进一条被高大梧桐树荫遮蔽的老巷。巷子尽头,一扇不起眼的、有些斑驳的朱漆木门紧闭着。这里是他爷爷留下的老宅,也是沈家那点几乎被遗忘的祖业所在——一个早已不再经营、只存在于童年模糊记忆里的香料铺子旧址。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陈年的、混合着灰尘和复杂植物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光线有些昏暗,只有高处几扇蒙尘的小窗透进几束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老旧的木制柜台布满裂纹,货架上空空荡荡,积着厚厚的灰。角落里堆着一些蒙尘的麻袋和落满蛛网的木箱。
第八章
沈砚的目光没有在这些破败的景象上停留。
他穿过前厅,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后门,走进一个小小的天井。
天井中央,一口废弃的防火大水缸里积着浑浊的雨水。他绕过水缸,走到天井最深处。
那里,靠墙放着一个老旧的樟木箱。箱子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黄铜锁。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同样古旧的黄铜钥匙——这是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当时只含糊地说了一句沈家的根……别断了。
他从未想过要打开它,也从未觉得这箱子里能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不过是老人一点念想罢了。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艰涩的摩擦声。他用力一拧,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掀开沉重的箱盖,一股浓郁的、尘封已久的复杂香气猛地涌出。
不是单一的芬芳,而是无数种干燥植物、树皮、树脂混合在一起的气息,浓烈、沉郁,带着时间的重量和泥土的腥气,瞬间充满了小小的天井。
箱子里没有金银财宝,只有厚厚一叠用油纸仔细包裹、再用麻绳捆扎好的册子。
第九章
纸张泛黄发脆,边角卷曲。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一册,解开麻绳,剥开油纸。
发黄的纸页上,是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书写的字迹,墨色已经有些褪淡。
开头几页,是一些关于香料产地、采摘时节、炮制方法的零碎记录,笔迹各异,显然是沈家几代人的积累。他快速地翻动着。纸张发出沙沙的脆响。
翻到后面,他的动作慢了下来。册子后半部分,笔迹变得统一而苍劲有力,是他爷爷的字。
记载的内容不再是零散的笔记,而是一个个完整的、被命名为沈香谱的香料配伍秘方!方子旁边,还有爷爷用更细的笔迹写下的批注、心得,甚至是一些失败尝试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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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三钱,沉水香一两,苏合油浸七日……取其清远悠长,如空谷幽兰……
龙脑半钱,安息香二钱,以蜜炼之……香气沉静,可宁神安魄……
一个个方子的名字古朴雅致:雪中春信、月下鹤影、松间凝露……每个方子都详细记录了所用香料的种类、产地、年份要求、炮制手法、配伍比例,甚至精确到何时研磨、如何窨藏。步骤之繁复,要求之严苛,近乎苛刻。
沈砚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墨迹。
他仿佛能看到爷爷当年在这昏暗的天井里,对着各种香料冥思苦想,小心称量,记录下每一次成功或失败的身影。
这些墨迹,是沈家几代人在烟火尘埃里,对一缕香魂近乎偏执的守护。它们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刻进了血脉里,只是被漫长的时间和无情的现实深深掩埋了。
第十章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腔里翻涌。有震撼,有酸楚,更有一种被命运嘲弄的荒谬感。
原来他一直视为无用的祖传,竟是一座沉睡的宝藏。
而他,在婚姻的泥沼里挣扎沉沦,像个彻头彻尾的瞎子。
他合上册子,闭上眼。狭小天井里,浓郁的陈旧香料气息包裹着他,像来自久远时光的无声拥抱。
阳光透过高墙上的瓦檐缝隙,斜斜地照进来一道光柱,光柱里尘埃飞舞。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深处那一片死寂的冻土荒原上,仿佛被这道微光刺破,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念头,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开始在他心底滋生、汇聚。
沈砚抱起那沉重的樟木箱,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回前厅。
他找来一个旧火盆,放在积满灰尘的地上。然后,他打开那个牛皮纸文件袋,将里面那几张离婚财产分割协议取了出来。
薄薄的几页纸,承载着过去五年所有的付出、屈辱和最终的判决。
他拿出打火机,咔嚓一声轻响,幽蓝的火苗跳跃起来。
火苗舔舐上纸张的边角,迅速蔓延。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吞噬着那些冰冷的条款和签名,将它们化作扭曲的灰烬和袅袅上升的青烟。
火光映在沈砚的瞳孔里,跳跃着,燃烧着,将他眼底最后一丝属于过去的软弱和留恋彻底焚毁。
协议在火盆里化为灰烬,只剩下一点火星在挣扎。
第十一章
他没有停顿。紧接着,他拿起箱子里那厚厚一叠用油纸包裹的《沈香谱》册子,毫不犹豫地,将它们也投入了那盆尚未熄灭的火焰之中!
干燥的纸张和油纸遇火即燃,火焰猛地蹿起老高,发出噼啪的爆响。泛黄的纸张在火舌中迅速卷曲、焦黑,那些承载着几代人心血的蝇头小楷在烈焰中扭曲、消失。
浓烈的、混合着焚烧纸张和旧木箱的焦糊味瞬间盖过了香料的气息,弥漫在整个破败的前厅里。
沈砚站在跳跃的火光前,身影被拉得忽长忽短。
他静静地看着那些传承之物在烈焰中化为飞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那些写在纸上的方子是死的,是束缚。他要的,是火里淬炼出的新生,是彻底斩断过去、只属于他自己的路。
火光映亮他眼底深处那簇新生的、冰冷的火焰。那不再是绝望的余烬,而是焚尽一切后,重铸自我的决心。
第十二章
三年。
时间像无声的潮水,冲刷掉许多东西,也重塑着一些东西。
沈砚的蜕变,并非只有事业。
那颗被彻底冰封的心,在谋划拾香崛起的同时,也编织着一张冷静而精准的报复之网。
他深知,对苏晚而言,最残忍的并非贫穷或肉体痛苦,而是剥夺她最看重的东西——虚荣、依靠、优越感,让她在清醒的对比中,日复一日地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他冷静地收集信息,知晓了苏晚与张承宇的后续:那份激情在现实面前迅速褪色,张承宇的事业并未如预期般飞黄腾达,反而因几次决策失误和拾香异军突起带来的竞争压力而步履维艰。苏晚期待的优渥生活成了泡影,两人常在琐碎和埋怨中度日。
沈砚并未直接出手对付张承宇的小公司,那太露骨,也胜之不武。
他只是不断地让拾香变得更成功,更耀眼。
他精准地抢占了数个小众高端香水的细分市场,而那正是张承宇公司试图发力的领域;他谈下的某个关键海外渠道商,恰好也曾是张承宇竭力争取的目标。
拾香的每一次捷报,都会间接地化作挤压张承宇公司生存空间的压力。沈砚甚至没有看过对方一眼,却已让对方喘不过气。
苏晚的生活圈,也无法避免地被拾香的光芒所侵蚀。
她昔日炫耀的奢侈品,逐渐被拮据所取代。而她试图维持的社交圈里,拾香和沈砚的名字出现的频率却越来越高,成为旁人羡慕和讨论的焦点。
她总能偶然看到财经杂志对沈砚的专访,路过商圈巨幅的拾香广告牌,甚至从共同旧识口中听到对沈砚毫不掩饰的钦佩和赞誉。
每一次,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她日益敏感的神经上。
她试图联系沈砚,忏悔也好,乞求也罢,哪怕只是一丝渺茫的旧情,或许也能换取一点喘息的机会。
但所有的信息都石沉大海。沈砚仿佛从她的世界里彻底蒸发,只留下一个日益高大、无法逾越的成功背影,无情地映照着她的落魄和不堪。
他让她活着,却让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活在一场由他主导的、无声的对比实验中,她是失败的那个对照组。
第十三章
曾经破败的沈家老宅,早已脱胎换骨。斑驳的朱漆木门被一扇厚重的、带有现代极简风格的玻璃感应门取代。
门楣上方,悬着一块哑光金属牌匾,上面是两个飘逸而充满古意的墨色大字——拾香。字体筋骨遒劲,透着一种沉静的力量感。
门内,是一个融合了东方禅意与现代简约的空间。
浅灰的墙面,深色的原木展柜错落有致,柔和的光线从隐藏的灯带中流淌出来,精心打在一件件造型极简、却充满艺术感的香水瓶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雅而富有层次的香气,似有若无,却沁人心脾,是拾香独一无二的灵魂印记。
这里不再是那个堆满灰尘的香料铺子,而是沈砚一手打造的品牌旗舰店,也是拾香这个迅速崛起的东方小众香水品牌的心脏。
此刻,旗舰店深处一间私密的贵宾室内,气氛却与外面的静谧雅致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如同拉满的弓弦。
沈砚靠坐在一张宽大的深色单人沙发里。
他穿着一件质感上乘的深灰色羊绒衫,袖口随意地挽起一截,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上面戴着一块低调的机械腕表。
三年时光洗去了他眉宇间曾经的阴郁和挣扎,沉淀下一种内敛的锋芒。
下颌线条比从前更加清晰硬朗,眼神平静深邃,像不见底的深潭,只在偶尔抬眸时,掠过一丝锐利的光。
第十四章
他面前宽大的玻璃茶几上,摊着几份文件。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蓝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正是恒泰资本的高级合伙人,赵明远。
他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如鹰,审视着对面这个年轻却气场沉稳的男人。
沈总,赵明远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稳的磁性,他轻轻点了点茶几上一份装订精美的商业计划书,‘恒泰’对‘拾香’的发展前景非常看好。
你们的产品理念、独特的东方香韵、以及在高端市场的口碑积累,都极具价值。
我们这次提出的A轮融资方案,估值很合理,资源注入的力度也绝对是业内顶尖。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着沈砚:这是一个双赢的选择。
有了‘恒泰’的资金和渠道,‘拾香’完全可以走出国门,真正在国际高端香水市场占据一席之地。
我们的目标,绝不仅仅是‘小众’和‘东方特色’,而是成为真正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奢侈品牌。
沈砚的目光落在计划书上那串代表估值的惊人数字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沙发的皮质扶手。那声音很轻,却在安静的贵宾室里显得异常清晰。
第十五章
他没有立刻回答。
三年,从在破败老宅里焚烧掉一切开始,到抵押掉那套郊区小房子换取启动资金,再到没日没夜地泡在实验室,一次次失败,一次次重来……他改良了《沈香谱》中那个名为雪霁的方子,加入了现代萃取工艺,保留了那份空灵澄澈的东方意境。
当第一瓶带着冷冽松针与初雪融化气息的雪霁小样在业内小范围流传开时,他知道,他赌对了。
拾香像一个沉默的奇迹,在巨头林立的香水市场撕开了一道口子。
它独特的气味语言,精准地击中了那些厌倦了工业香精堆砌、渴望精神共鸣的高端消费者。
从一家小小的线上店铺,到拥有自己的旗舰店,再到如今引得资本巨鳄主动递来橄榄枝……每一步,都浸透了汗水,也淬炼着心志。
赵总的诚意,我感受到了。沈砚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恒泰’的资源,确实令人心动。
他话锋一转,不过,‘拾香’的核心价值,在于它的‘不可复制性’。不仅仅是配方,更在于它从原料种植、炮制到最终调香的那份‘匠心’。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赵明远审视的眼神:我需要一个保证。
资本可以助力‘拾香’飞翔,但我绝不允许它变成一只被剪去翅膀、关在笼子里只为下金蛋的鹅。品牌的灵魂,必须由‘拾香’自己掌控。
第十六章
赵明远脸上的笑容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更深了。
他没有因为沈砚的直言而不快,反而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在这个急于求成的时代,能如此清醒地保护核心价值,本身就是一种稀缺的能力。
沈总请放心,赵明远身体微微后靠,姿态放松了些,‘恒泰’尊重真正的价值创造者。
我们看中的,正是‘拾香’这份独一无二的灵魂。合作细节,我们可以……
他后面的话被沈砚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打断了。屏幕亮起,一条新信息提示。
沈砚瞥了一眼屏幕,发信人的名字让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苏晚。
信息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行字:阿砚,我错了。当年是我鬼迷心窍。看在……看在过去的份上,能见一面吗我在拾香店外。
沈砚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不到一秒。眼底的深潭毫无波澜,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他没有拿起手机,没有回复,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骚扰信息。
他抬眼,看向被打断话头的赵明远,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商业化的、带着距离感的微笑,自然而然地接上了刚才的话题:抱歉,赵总,我们继续。关于品牌控制权的具体条款,我认为可以细化在……
他的语气平稳如初,仿佛刚才那条信息从未出现过。只有那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尖停止了无意识的敲击,静静地搭在那里,像一块冷却的岩石。
第十七章
镁光灯汇聚成一片刺目的光海,将拾香旗舰店门前临时搭建的巨大发布台照得亮如白昼。
巨大的弧形背景屏幕上,深邃的星空背景下,拾香·新生四个水墨风格的大字缓缓流转,磅礴而空灵。
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攒动,长枪短炮的镜头对准台上,记者、时尚博主、买手、VIP客户……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舞台中央那个身影上。
沈砚站在聚光灯下,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他手里没有稿子,姿态从容,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沉稳而富有磁性。
……‘新生’,不仅仅是一款香水。
它是破土而出的第一缕晨曦,是冰雪消融后枝头悄然萌发的新绿,更是历经沉淀、打破桎梏后,灵魂深处迸发出的纯粹力量。
他微微侧身,身后的大屏幕画面随之变幻,展现出云雾缭绕的山巅、冰雪初融的溪流、以及实验室里专注调香的画面。
我们摒弃了工业化的捷径,回归最古老的智慧。每一滴‘新生’的精华,都来自我们自有的生态种植园里,经过严格筛选、遵循古法炮制的顶级香料。从采摘、晾晒、萃取到最终的调香配伍,‘拾香’坚持全程手工参与,以时间唤醒香气最深层的灵魂……
他的话语简洁有力,眼神深邃平静,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
台下闪光灯疯狂闪烁,记录着这位年轻香水帝国缔造者的高光时刻。
人群前方,恒泰资本的赵明远坐在贵宾席首位,面带微笑,微微颔首,眼中满是赞赏。
第十八章
沈砚的视线扫过台下无数张兴奋、期待、探究的脸孔。
三年前那个暴雨夜蜷缩在路边的狼狈身影,那个在老宅天井里焚烧掉一切的男人,似乎早已被时光彻底碾碎、风干。站在这里的,是全新的沈砚,是拾香的灵魂。
他微微抬手,示意工作人员呈上那瓶万众瞩目的新生。剔透如冰晶的瓶身,在灯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泽。
就在这万众瞩目、气氛即将推向最高潮的瞬间!
一阵突兀而激烈的骚动,猛地从发布台侧翼、靠近媒体区的位置爆发开来!
放开我!让我进去!沈砚!沈砚——!!
一个女人尖利、嘶哑、带着哭腔的喊叫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粗暴地撕裂了会场精心营造的优雅氛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皱巴巴米色风衣的女人,正被两名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死死架住胳膊,拼命地试图挣脱,朝着发布台的方向挣扎。
她头发凌乱地散在肩头,脸上未施粉黛,苍白得吓人,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嘴唇干裂。
最刺眼的,是她那明显隆起的小腹,在挣扎中显得格外笨重。
她奋力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的沈砚,眼神里交织着绝望、哀求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沈砚!你听我说!求求你!让我过去!!她哭喊着,声音因为嘶吼而破音,在突然变得死寂的会场里显得格外凄厉刺耳。
第十九章
是苏晚。
闪光灯停滞了一瞬,随即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爆发出比之前猛烈十倍的疯狂闪烁!
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汇成一片嘈杂的浪潮。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所有的镜头瞬间从沈砚身上移开,争先恐后地对准了台下这突如其来的、戏剧性的一幕。
会场一片哗然!惊愕的低语、兴奋的议论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那是谁
看着有点眼熟……天啊!不会是沈总的前妻吧!
大着肚子在这种场合!
大新闻!绝对是大新闻!
快拍!拍清楚点!
无数道目光,惊诧的、鄙夷的、猎奇的、同情的……像无数根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向被保安架住的苏晚。
她仿佛被这巨大的声浪和目光刺穿了,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挣扎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凝滞,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被当众剥光般的难堪和绝望。
她下意识地想要用风衣裹紧自己隆起的腹部,却被保安牢牢制住,动弹不得。
台上的沈砚,身形依旧挺拔。
在苏晚声音响起的第一秒,他握着麦克风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关节微微泛白。
但也仅此而已。他脸上那从容自信的表情甚至没有丝毫松动,深邃的眼眸深处,平静得像一泓结了冰的深潭,没有惊愕,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仿佛台下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足以引爆整个时尚圈的骚乱,只是远处传来的一声微不足道的杂音。
第二十章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甚至没有偏移分毫,依旧平视着前方,仿佛在欣赏一件与己无关的闹剧。
聚光灯笼罩着他,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射在巨大的星空背景上,形成一种无声而强大的压迫感。
整个会场诡异的寂静中,只有苏晚那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显得格外清晰和凄凉。
保安得到了沈砚身后助理一个极其轻微的眼神示意。两人不再犹豫,手上加了力道,几乎是半拖半架着挣扎无力的苏晚,强硬地要将她带离这个风暴中心。
苏晚被拖拽着踉跄后退,风衣的下摆蹭在地上。眼看就要被拖出人群的视线,最后一丝希望即将破灭的恐惧彻底攫住了她。她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猛地挣脱了一只手臂,身体向前一扑!
噗通!
一声闷响。
她竟然挣脱了保安的钳制,双膝重重地砸在发布台前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巨大的惯性让她身体向前扑倒,双手下意识地撑住地面才没有完全趴下。
她就那样,以一个极其狼狈、极其卑微的姿态,跪在了沈砚的脚下,跪在了无数闪烁的镜头和惊愕的目光之前。
风衣散开,露出了里面同样皱巴巴的孕妇装,和她那高高隆起的、无法忽视的腹部。
第二十一章
沈砚……苏晚仰起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混着汗水,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肆意流淌。
她望着高高在上的沈砚,望着他那张冷漠得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喉咙里挤出来的血沫:
求……求你看在……看在孩子的份上……
她的声音哽咽着,被巨大的抽泣打断,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剧烈地颤抖。她双手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小腹,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给我……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孩子两个字,像两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终于让沈砚垂下了目光。
他的视线,第一次真正落在了跪在自己脚下的苏晚身上。目光从她凌乱的头发,苍白的脸,哭肿的眼睛,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她那双死死护着隆起腹部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喧嚣的会场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镜头,都聚焦在沈砚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镁光灯的光束灼热地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映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沈砚动了。
他缓缓地,向前迈了一步。锃亮的黑色皮鞋,停在苏晚撑在地上的、微微颤抖的手指前方寸许之地。
然后,他微微弯下了腰。
这个动作让台下的抽气声清晰可闻。
第二十二章
沈砚俯视着苏晚,距离近得能看清她脸上每一道泪痕和绝望的纹路。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可怕。他缓缓地伸出右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优雅和缓慢。
骨节分明、干净有力的手指,带着冰冷的压迫感,轻轻捏住了苏晚的下巴。
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控制力,迫使她那张沾满泪水的脸抬得更高,让她那双布满血丝、充满哀求的眼睛,毫无遮掩地迎上他深不见底的冰冷目光。
苏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下巴传来的冰冷触感让她如坠冰窟。
她被迫仰视着沈砚,在他那双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里,她看不到一丝怜悯,一丝动摇,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冻结的荒原。
沈砚微微偏了偏头,凑近她的耳畔。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死寂一片的会场:
忘了你说过的话
苏晚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这句冰冷的诘问狠狠刺穿。
三年前那个雨夜,酒店房间里,她穿着真丝睡裙,叼着烟,轻蔑吐出的那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穿时光的壁垒,狠狠扎回她的脑海——
窝囊废就该有窝囊废的自觉。
巨大的恐惧和羞耻瞬间攫住了她,她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砚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收紧,迫使她更加清晰地承受他的目光。他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
那不是笑容。
那是一个冰冷、嘲讽、带着毁灭性力量的讥诮。
第二十三章
下一秒,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如同惊雷,在死寂的会场和无数直播镜头前炸开,字字清晰,带着碾碎一切的冷酷:
野种也配姓沈
轰——!
整个会场如同被投入了沸油!瞬间炸开了锅!
天啊!!
他刚才说什么!
野种!那孩子不是他的!
大新闻!世纪大新闻!
快拍!拍苏晚的表情!
记者们彻底疯狂了,闪光灯如同失控的暴风雪,疯狂地闪烁,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响成一片刺耳的背景噪音。所有的镜头都死死对准了台上台下那两个人——俯视者冰冷如霜,跪地者面如死灰。
野种也配姓沈
这七个字,像七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精准无比地烙印在苏晚的灵魂上。
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尽,煞白如纸。
那双原本充满哀求的眼睛,瞳孔骤然扩散,巨大的震惊和羞耻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
她仿佛被这致命一击彻底抽空了所有力气,护着腹部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身体猛地一软,像一滩彻底失去支撑的烂泥,整个人瘫软下去,重重地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眼眶和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绝望抽气声,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巨大的耳鸣声淹没了外界所有的喧嚣,她只看到无数闪烁的光点,和沈砚那双冰冷、无情、如同俯视蝼蚁般的眼睛。
世界在她眼前彻底崩塌、粉碎。
第二十四章
保安终于反应过来,不再有任何顾忌,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如泥、眼神涣散的苏晚,强硬地将她拖离了发布台,拖离了那片将她彻底钉在耻辱柱上的光海。
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双脚无力地拖在地上,留下一道狼狈的痕迹。
骚动在持续,议论声如同沸腾的潮水。但台上的沈砚,已经直起了身体。
他脸上那抹冰冷的讥诮早已消失无踪,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与从容,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掀翻屋顶的风暴,只是拂过水面的一缕微风。
他甚至抬手,极其自然地整理了一下刚才俯身时微微歪斜的西装领口,动作优雅得如同在参加一场普通的晚宴。
然后,他重新握住了麦克风。目光扫过台下依旧躁动不安的人群,深邃的眼底平静无波。
抱歉,一点小插曲。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出,平稳得没有丝毫起伏,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淡然,让我们回到‘新生’。
他微微侧身,指向身后大屏幕上那瓶在星空背景下流转着梦幻光泽的香水,声音重新变得沉稳而富有磁性:
真正的‘新生’,始于彻底的告别,成于无畏的重塑……
他的话语清晰地响起,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开始一点点压下会场的躁动。
那些猎奇的、兴奋的目光,在他平静如水的注视和坚定的话语引导下,开始不由自主地,重新聚焦到那瓶名为新生的香水,聚焦到这场被打断的发布会本身。
风暴的中心,已然平息。那个跪在尘埃里的身影,如同投入大海的一粒沙,被彻底淹没在拾香即将开启的、光芒万丈的新生里。
第二十五章
顶层办公室的巨大落地窗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将城市璀璨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喧嚣的发布会早已落幕,此刻的拾香总部顶层,只剩下一种高处独有的、近乎真空般的宁静。
沈砚站在窗前,背影挺拔而沉默。
玻璃上映出他清晰的轮廓,深色西装与窗外深沉的夜幕融为一体。
手里端着一杯香槟,金黄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荡,细密的气泡沿着杯壁无声上升、破裂。
他没有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片流动的光海。
门被轻轻敲响。
进。沈砚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
助理小林推门进来,脚步放得很轻。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上带着一丝谨慎。
沈总,人已经按您的意思,‘送’回去了。小林斟酌着措辞,也……警告过了。
她顿了顿,看着老板沉静的侧影,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苏晚那边……后续还需要特别‘关照’吗或者……让媒体那边……
她的意思很明显。是让苏晚彻底消失,还是利用媒体再补上几刀,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沈砚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那片辉煌的城市灯火。
办公室内柔和的顶灯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却隐在深邃的阴影里,看不清具体的表情。
只有那双眼睛,在灯下显得格外沉静,甚至有些……空洞。
第二十五章
他端起手中的香槟杯,对着落地窗的方向,对着玻璃上那个模糊的、站在灯火阑珊处的自己倒影,极其缓慢地晃了晃。
金黄的酒液在剔透的杯壁内划出优雅的弧线,细密的气泡无声地炸裂。
不用。沈砚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媒体那边,冷处理。‘拾香’不需要这种八卦来增加热度。
他微微仰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厚厚的玻璃,投向城市深处某个看不见的角落。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愉悦的笑容。
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遥远距离感的嘲弄。
让她活着。他轻声说,每个字都清晰而冰冷,如同冰珠落地,活着,看着‘拾香’……站得更高。
她不是想要关注,想要纠缠,想要用过去和孩子绑架什么吗他轻声说,每个字都清晰而冰冷,如同冰珠落地,偏不给她。彻底的无视,才是最好的惩罚。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语气里没有丝毫情绪,只有绝对的掌控和漠然:
让她活着。清醒地、日复一日地活着。让她看着‘拾香’的每一家新店开业,看着我们的每一款新品轰动,看着我的名字出现在她永远无法触及的高度。让她在每一次对比中,反复咀嚼自己当年的选择和现在的代价。
这,就足够了。
小林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老板话中那冷酷的意味。
比起肉体的消灭或舆论的践踏,让苏晚在绝对的漠视和无尽的对比中,清醒地见证自己的一败涂地和沈砚的如日中天,如同用看不见的钝刀子缓慢地割裂灵魂,这才是最残忍、也最符合沈砚如今身份的惩罚。
她后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恭敬地低下头:明白了,沈总。会处理好后续,确保她不会再来打扰您。
小林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厚重的办公室门。
第二十六章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沈砚一个人。绝对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中央空调送风口发出极其细微的嘶嘶声。
他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将手中那杯一口未动的香槟轻轻放在光滑的桌面上。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然后,他走到酒柜旁。没有选择那些昂贵的名酒,而是拿出一个朴素的玻璃杯,拧开一瓶普通的矿泉水,倒了半杯。
他端着水杯,重新走回那片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如同散落大地的星河。
车流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上无声地流淌,编织着永不停歇的光带。
远处,巨大的广告牌霓虹闪烁,其中一个位置极佳的巨幅广告位上,刚刚换上了拾香·新生的巨幅海报。
海报上那剔透的香水瓶在夜色中流光溢彩,旁边是拾香极具辨识度的墨色Logo。
沈砚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片属于他的、正在冉冉升起的灯火版图。
玻璃窗上,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身影。笔挺的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沉稳平静的面容。一个成功的、掌控一切的年轻企业家。
第二十七章
他微微抬起手,将冰凉的玻璃杯壁贴上自己的脸颊。冰冷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眼。
就在这短暂的瞬间。
玻璃窗上那个清晰的倒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模糊了一瞬。光影交错间,那个站在灯火辉煌顶端的沈砚身影旁,仿佛无声无息地重叠上了另一个影子。
一个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蜷缩在冰冷雨夜的街边、眼神空洞如同破碎玻璃的狼狈身影。
那个三年前的沈砚。
两个影子在冰冷的玻璃上重叠、交融,只是一个光芒万丈,一个沉在无边的黑暗泥泞里。
沈砚端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窗上的倒影,也在同一瞬间,恢复了清晰。只剩下那个穿着昂贵西装、俯瞰着城市灯火的男人。那个雨夜蜷缩的身影,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彻底消散无踪,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办公室内,依旧一片寂静。只有窗外永恒的城市脉动,隔着厚厚的玻璃,传来遥远而模糊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