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光所有积蓄买了套凶宅。
水龙头拧开的瞬间,我发誓我看到了人生跑马灯。
不是因为诈尸的房东,也不是因为银行催命的短信,而是因为那从水管里争先恐后涌出来的,不是自来水,是墨绿色的,黏稠得像陈年老墨,还带着一股子雨后泥土混合铁锈的腥气。
那玩意儿咕咚咕咚地灌满了我的泡面桶,热气腾腾,绿得人心里发慌。
我,余苗,一个在社会底层被反复碾压了八百遍的负产阶级,三天前刚用棺材本加网贷,抄底了这栋传说中凶宅中的战斗机——静安公寓。
中介唾沫横飞地吹嘘:余小姐,这地段,这价格,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就是……偶尔有点热闹。
所谓的热闹,就是上一任租客在这屋里把自己优化了,从此一到半夜,屋里就跟开线上会议似的,鬼哭狼嚎,KPI压力大到鬼都得内卷。
可对我来说,穷,比鬼可怕多了。
我冷静地关掉水龙头,盯着那桶绿得发光的泡面,陷入了沉思。
三秒后,我抄起窗台上那盆快被我养死的绿萝,把桶里的幽冥营养液给它灌了下去。
一夜过去。
等我被楼下广场舞的《最炫民族风》吵醒时,一睁眼,差点以为自己被外星人绑架了。
我的绿萝……它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直接捅破了我家的天花板,茂密的枝叶甚至从窗户里伸了出去,跟楼下王大爷家的爬山虎胜利会师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植物芬芳,阳光透过叶缝洒进来,斑驳陆离,宛如仙境。
我愣了足足一分钟,心脏才重新开始工作。
恐惧
害怕
不,都不是。
我颤抖着手,摸出我那部屏幕裂得跟蜘蛛网一样的山寨机,拨通了我那跟我一样穷,但脑子比我好使的闺蜜林菲的电话。
喂,菲菲吗
是我,余苗!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
赶紧的,帮我注册个商标,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冥府生机!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冥府!
顺便再帮我开个网店,咱们要发了!
挂掉电话,我看着那棵依旧在茁壮成长的绿萝,仿佛看到了无数张红色的钞票在向我招手。
什么凶宅
这他妈是我的印钞机!
我正美滋滋地规划着我的冥界农产品商业帝国蓝图,计划着先定个小目标,比如先垄断本地花鸟市场的绿植供应。
突然,全屋的WiFi信号,断了。
路由器上那个代表连接的小绿灯疯狂闪烁,最后变成了一个血红色的骷髅头图标,还自带阴森的BGM。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断我财路,可以。
断我网
没门!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每一次收缩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谁敢断我网,我跟谁拼命!
墙角,一个半透明的人影若隐若现,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戴着金丝眼镜,斯斯文文,就是脸色青了点,脚也不沾地。
他发出阴森的低语,声音像是从老式收音机里传出来的,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凡人……滚出……我的房子……
我盯着他,他也盯着我。
空气仿佛凝固了。
半晌,我缓缓举起手里的路由器,对准了他的脑门,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滚你妈!
再断我网,信不信我请道士来给你做场物理超度!
那鬼影……好像被我吼得……卡顿了。
第二章
道长,给他来个赛博超度套餐
那个叫沈清越的格子衫鬼魂,显然没料到当代女性的底线,不是贞洁,不是爱情,而是WiFi。
我一声怒吼,把他吼得魂体都出现了雪花噪点,像是信号不良的老电视。
他愣在原地,透明的手指指着我,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没滋出半个字来。
我没空跟他耗。
现代人的三大基本人权是什么
空调,外卖,满格WiFi!
他直接触犯了天条。
我当着他的面,用手机4G网,颤抖着输入了附近道观24小时上门服务。
跳出来的第一个结果,不是什么青城山武当派,而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广告——玄门赛博科技:您身边的灵体信息安全专家。
广告语写得那叫一个专业:还在为灵异实体非法侵占您的私人网络信道而烦恼吗
立即下单,享受顶级灵体信息干扰与清除服务,一键净化,还您清净。
下面还有套餐选择:
A.
基础物理劝退服务(¥888)
B.
24小时佛光防火墙(¥1888)
C.
72小时净化数据流包年服务(¥8888,店长推荐,好评返现)
我看着银行卡里仅剩的四位数,咬碎了后槽牙,果断下单了最贵的C套餐。
去他妈的,钱可以再赚,网,现在就得连上!
半小时后,门铃响了。
门口站着的,不是仙风道骨的老道长,而是一个穿着八卦袍,内搭代码改变世界文化衫的年轻小哥。
他背着一个硕大的工具箱,上面贴着玄门赛博的logo,一见面就递给我一张名片。
玄阳,工号007,幸会。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专业地问,
灵体IP地址在哪
我先测一下它的信号强度和怨气指数。
我指了指缩在墙角,正试图把自己伪装成一盏落地灯的沈清越。
喏,就那个,2G网速,废话贼多。
玄阳道长点点头,从工具箱里郑重其事地捧出一个……金色的路由器。
那路由器通体鎏金,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细看之下,竟然是二进制代码组成的太极图。
天线是三根点燃的檀香,插上电的瞬间,整个屋子都亮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电子元件混合着香火的味道。
这是我们公司自主研发的圣光路由器,采用最新道法OS系统,专门针对顽固数字灵体。
玄阳道长一脸自豪,檀香是信号增强器,居士您放心,绝对不卡。
说着,他按下启动键。
嗡——
一声仿佛宇宙初开的轰鸣,那圣光路由器的三根檀香天线猛地爆发出瀑布般的金色数据流,如同活物一般,精准地冲向墙角的沈清越!
啊啊啊啊——!!!
沈清越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已经不是人声,而是混合了电流音,拨号上网声和无数乱码的魔音贯耳。
他的魂体被那金色的数据流包裹,瞬间开始闪烁,扭曲,变形,
身上不断飘出404
Not
FoundErrorAccess
Denied之类的红色代码。
我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对旁边的玄阳道长说:道长,信号能再强点吗
最好是能让他体验一下5G时代的速度与激情。
玄阳道长专业地一笑,在手机App上点了几下:没问题,这就给他开启天劫模式。
话音刚落,数据流的速度猛地加快,沈清越的惨叫声也提升了一个八度。
就在我以为他要被这赛博超度给冲得魂飞魄散的时候,那个浑身闪烁,魂体近乎透明的鬼影,竟然飘到了我的面前。
他扑通一声,试图跪下,但腿直接穿过了地板。
他只好双手合十,带着哭腔,用一种即将被格式化的绝望语气,对我喊道:
大姐!
祖宗!
我错了!
我给你拉千兆光纤!
别!
别开5G天劫!
我只是个2G的鬼魂啊!
再冲我就要被强制恢复出厂设置了!
第三章
人鬼和平共处条(保)约(姆)
玄阳道长临走前,还特意加了我微信,并附赠了一张圣光路由器的八折优惠券。
居士,我看这灵体怨气值不高,但信号干扰能力极强,属于新型的网络依赖型缚地灵。
他专业地分析道,包年服务可以随时暂停,但为了您的上网体验,建议还是按疗程来。
我客客气气地送走了道长,一关上门,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切换成了资本家的冷酷。
我走到墙角,看着那个已经被净化得快要变成马赛克的沈清越,清了清嗓子。
听着,
我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租金问题。
沈清越的魂体还在微微闪烁,像个接触不良的灯泡,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对5G天劫的恐惧。
我……我没有钱。
他的声音弱得像蚊子叫,还带着点委屈。
谁要你的钱
我嗤笑一声,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在上面龙飞凤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人鬼和平共处条约》。
甲方,余苗。
乙方,沈清越。
我把纸巾拍在他面前,鉴于乙方非法侵占甲方私人住宅及网络信道,对甲方的精神及财产造成了严重损失。
经双方友好协商,达成以下协议。
我顿了顿,念道:
第一,乙方,也就是你,必须保证本住宅24小时千兆光纤满格在线,不得有任何延迟,卡顿或掉线。
能做到吗
沈清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第二,乙方需承包全屋所有家务,包括但不限于扫地,拖地,擦窗,洗碗,倒垃圾。
要求是:地板干净到能反光,厨房锃亮到没有一丝油污。
有问题吗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项,我指了指那桶催生了参天大树的冥府营养液,
这玩意的生产,你得全权负责。
我要多少,你就得给我流多少。
沈清越的脸,哦不,鬼脸,瞬间垮了下去,变得比刚才被数据流冲刷时还要惨白。
那……那个是我积攒了一年的阴气精华……
他弱弱地抗议。

我挑了挑眉,晃了晃手机,打开了玄阳道长的微信聊天界面,
道长,在吗
我觉得刚才的净化力度还是不够……
我流!
我流还不行吗!
沈清越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
于是,我跟一只鬼的同居生活,就这么啼笑皆非地开始了。
我必须承认,沈清越,是当保姆的鬼才。
他有惊人的洁癖和强迫症。
每天天不亮,屋子里就刮起一阵阵阴风,所到之处,灰尘,毛发,零食碎屑,全都被卷得一干二净。
抹布会自己跳进水盆,拧干,然后像长了眼睛一样把家里所有台面擦得一尘不染。
我扔在沙发上的脏衣服,下一秒就会自动飞进洗衣机。
最离谱的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技能,竟然开始研究菜谱。
我下班回家,推开门,迎接我的不再是冰冷的空气,而是满屋子的饭菜香。
虽然他自己不能吃,只能飘在旁边,用一种你敢浪费一粒米试试的眼神监督我,但这感觉……该死的还不赖。
喂,沈清越,
我一边扒拉着碗里的红烧肉,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你生前是处女座的吗
怎么这么龟毛
他飘在餐桌对面,魂体已经稳定了不少,闻言,他那斯文的脸上露出一丝迷茫:
我……不记得了。
行吧。
我没再追问,自顾自地吃着。
吃完饭,我习惯性地想把碗筷收起来,却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多摆了一副。
虽然他用不上。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下。
我掩饰性地咳嗽一声,嘴硬道:别以为一顿饭就能收买我,明天的营养液产量必须翻倍!
沈清越没说话,只是默默地飘过去,用阴风卷走了桌上的碗筷,自己跑去厨房洗了。
看着他那有点孤单的背影,我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
从最初的戒备和纯粹的利用,到现在,我好像……已经开始习惯这个屋子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了。
虽然他不是人。
但起码,他比人……干净多了。
第四章
你好像……要没电了
冥府生机的生意出乎意料的好。
林菲用我提供的买家秀——也就是我家那棵捅破天花板的绿萝照片,在朋友圈和二手平台掀起了一阵赛博玄学绿植狂潮。
订单像雪花一样飞来,我的银行卡余额,终于从三位数,顽强地爬回了五位数。
我的人生,似乎终于要从hard模式切换回easy模式了。
除了我的专属营养液生产机兼全自动家政阿飘沈清越,他好像……要没电了。
最开始,只是偶尔的卡顿。
比如他正用阴风拖地,拖着拖着,魂体就突然闪烁了一下,像信号不好的老电视,滋啦作响,地上的灰尘啪地掉回原地。
我当时正翘着二郎腿敷面膜,随口吐槽:喂,你是不是网速又不行了
2G也该升级一下了吧
他会愣一下,然后默默地继续工作,什么也不说。
但情况越来越糟。
他开始频繁地对着某个方向发呆,通常是客厅那面空无一物的白墙。
他的魂体变得稀薄,时隐时现,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叨着一些我听不清的词。
银色……好亮……
有一次,他给我端来刚做好的番茄牛腩,走到我面前时,整个鬼闪退了。
砰——
滚烫的汤汁和牛肉洒了一地,而他,直接消失了。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在墙角重新加载出来,魂体透明得像一层薄雾,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恐惧。
我看着一地的狼藉,第一次没有心疼我的地板,也没有骂他。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一点点收紧。
一种陌生的,恐慌的情绪,顺着脊椎骨爬上我的后脑勺。
这比我发现银行卡里只剩八块钱的时候,还要让人害怕。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玄门赛博科技玄阳道长。
余居士您好,打扰一下,我是玄阳,为您进行一次售后回访。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专业又礼貌,请问您家里的灵体信号干扰问题解决了吗
圣光路由器使用体验还满意吗
道长!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都变了调,
他……他好像要坏了!
他不停闪退,还掉帧!
你们的产品是不是有bug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玄阳道长的声音,第一次变得严肃起来:
居士,您说的这种情况,不是产品问题。
你家那位,是地缚灵。
地缚灵
对。
每一个地缚灵,都是因为生前有极强的执念,才会束缚在原地,无法进入轮回。
玄阳道长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一丝冰冷的凝重,这种执念是他们存在的能源。
如果长时间找不到执念的核心,或者无法解开死亡的真相,他们的意识……会像手机电量一样,慢慢耗尽,最终彻底消散。
我的手脚瞬间冰凉。
消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会忘记自己是谁,忘记一切,变成一个只知道重复死亡瞬间,无差别攻击一切活物的,真正的怨灵。
电话挂断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墙角,那个叫沈清越的鬼魂,还在微微闪烁着。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注视,慢慢地转过头,透明的脸上,带着一种小动物般的无助和依赖。
他害怕找回记忆,因为那可能意味着痛苦。
更害怕找不回记忆,而永远离开这个……他唯一能感知到的,家。
而我,余苗,一个把搞钱刻在DNA里的女人,此刻满脑子想的,却不是我的冥府生机要断货了,也不是以后没人给我做饭拖地了。
我感到了那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恐惧。
我怕他消失。
怕这个除了断我网之外,没干过一件坏事的,有点呆,有点洁癖,还有点可怜的鬼,就这么没了。
我的动机,第一次超越了搞钱和自保。
我看着他,攥紧了手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得救他。
第五章
自杀你问问我的键盘同不同意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出现在了市公安局的门口。
一整晚,沈清越的魂体都在明灭不定,像个随时会断线的视频通话。
我眼睁睁看着他,连给我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虚弱地飘在墙角,无意识地念叨着那句银色……好亮……
我的心,也跟着他一闪一闪地揪疼。
你好,我找一下负责静安公寓一年前那起自杀案的警官。
我对着接待处的小警察,努力挤出一个悲痛又得体的微笑。
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对方头也不抬地问。
我眼都不眨地开始胡扯:我是他远房表妹。
这不刚从国外回来,才知道我哥他……唉。
说着,我还恰到好处地挤了挤眼睛,可惜没挤出眼泪。
折腾了半天,我终于见到了一个发际线岌岌可危,眼袋比我还重的中年警察。
他把我领进一间弥漫着档案霉味和速溶咖啡味的办公室,从积满灰尘的柜子里翻出一个牛皮纸袋。
沈清越,男,28岁,金融分析师。
警察大叔的语气毫无波澜,像在念一份天气预报,
一年前,因炒股失败,欠下巨额债务,患上重度抑郁症,在自家浴缸内割腕自杀。
现场没有搏斗痕迹,遗书内容清晰,案子早就结了。
自杀
我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不可能!
我哥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警察大叔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把档案袋啪地一声扔在桌上:
小姑娘,都跟你说了是自杀,已经结案了。
人家直系家属都没异议,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妹,在这激动什么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家属没异议
家属没异议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这小子死了还这么能干活!
这要是让他们知道,沈清越的鬼魂不仅能把地板拖得反光,还能做出米其林三星水准的红烧肉,他们怕不是得从坟里爬出来,给你写一万字的申诉信,再附赠一面当代冤案的锦旗!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吐槽,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警察同志,我哥……我哥他都走了,我就想领回他剩下的东西,留个念想,行吗
也许是我装得太逼真,大叔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从证物室里给我拎出来一个透明的塑料袋。
里面东西不多。
一部屏幕摔得稀碎的手机,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还有一个小小的钱包,里面只有几张零钱和一张身份证。
我默默地把东西收好,正准备离开,手指却触碰到了袋子底部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
我把它拿了出来。
那是一支钢笔。
一支做工极其精致的银色钢笔,笔身在办公室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一道清冷而明亮的光。
银色……好亮……
沈清越无意识的呢喃,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的大脑!
我死死地盯着这支笔。
警察把它当成了一件普通的遗物,可我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沈清越的性格。
他是个有洁癖和强迫症到变态地步的鬼,他活着的时候,只会比现在更龟毛。
一个投资失败,重度抑郁,马上就要割腕自杀的人,会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弄得乱七八糟,却唯独,把一支钢笔擦得一尘不染,亮得能当镜子用吗
这根本不合逻辑!
这支笔,不是他准备写遗书用的。
它更像是一件被主人精心保管,准备在某个重要时刻使用的……武器。
我捏着那支冰冷的银色钢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自杀
这话你跟别人说去吧。
想让我信
你先问问我这双常年在网上跟人对喷,打字速度堪比加特林的键盘,同不同意!
第六章
夜莺的最后一首歌
我揣着那支冰冷的银色钢笔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冥府生机的订单还在林菲的微信里叮咚作响,但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我花了一千块大洋,找了全城最好的手机维修师傅,得到的答复是:
姑娘,这手机的主板都摔成八瓣了,就算神仙来了也修不好。
就算修好了,里面的数据也被人用专业软件深度清除了,一个字节都别想找回来。
线索,在手机这里,断得干干净净。
我推开门,沈清越正飘在客厅中央,魂体比白天又稀薄了几分,像一团随时会被风吹散的雾气。
他感应到我回来,缓缓地看向我,或者说,是看向我手里的那支银色钢笔。
这个……
他断断续续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像耳语,
我记得……它很重要……
我把钢笔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笔身反射着吊灯的光,清冷,锐利。
你再想想,它到底是什么
我引导着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生怕惊扰到他脆弱的记忆。
他空洞的眼神盯着那支笔,记忆的碎片开始在他混乱的意识里翻涌。
夜莺……
他喃喃自语,我的代号……是夜莺……
这支笔……
他的魂体剧烈地闪烁起来,不是笔……是……是钥匙……
钥匙!
我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一支普通的钢笔,这是一个U盘,或者说,是一个定制的加密存储设备!
我立刻冲进卧室,翻出我那台用来给客户做PPT的二手笔记本电脑。
电脑开机慢得像老牛拉车,那几分钟,我感觉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钢笔的末端果然有一个微型USB接口。
插入电脑的瞬间,屏幕上弹出了一个简洁到极致的解锁界面——只有一个密码输入框,连个logo都没有。
密码!
快想!
密码是什么
我催促着飘在我身后的沈清越。
我……我不知道……
他痛苦地抱着头,我想不起来……头好痛……
他的魂体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生日
不对。
名字缩写
不对。
银行卡密码
还是不对!
屏幕上,红色的密码错误提示一次次跳出,像一声声丧钟,敲得我心头发慌。
你再想想!
跟夜莺有关的!
或者跟银色有关的!
我几乎是在吼他。
银色……
他被我吼得一哆嗦,眼神更加涣散,月色……月色如银……
还有呢
歌……夜莺在唱歌……
月色如银……夜莺在唱歌……
我盯着屏幕上冰冷的输入框,大脑飞速运转。
这不是简单的词语组合,这更像……一句诗!
一句形容夜莺在银色月光下唱歌的诗!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心脏狂跳。
一个念头,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骤然在我脑海中亮起!
我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了一行字。
月色如银,掷于长歌
按下回车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咔哒。
一声轻响,茶几上那支银色钢笔的笔帽,竟然自己弹开了!
一道淡蓝色的光束从笔尖射出,在半空中投射出一个巨大,由无数加密文件组成的虚拟屏幕!
成了!
我激动得差点把笔记本电脑掀了。
而我身后的沈清越,在看到那些文件标题的瞬间,魂体猛地一震,所有闪烁和不稳定都消失了,他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神里,是彻骨的冰冷和仇恨。
那些记忆,回来了。
我顾不上他,贪婪地阅读着那些文件名。
绿源科技A轮融资内部账目副本
高峻海外账户洗钱流水加密
东南亚虚假环保项目数据模型
受害者名单V1.3
所有的证据,都清晰无比地指向了一家公司——绿源科技。
本市最耀眼的明星企业,其总裁高峻,更是被媒体誉为环保先锋青年企业家楷模的天才人物。
而现在,这些文件告诉我,这个天才,是一个用虚假环保项目进行大规模金融诈骗和洗钱的……魔鬼。
沈清越,代号夜莺的商业调查员,就是为了把这些证据公之于众,才会被他……被自杀。
这,就是夜莺的最后一首歌。
一首,用生命谱写的,绝命之歌。
第七章
苍鹰,你的夜莺已坠落
我面前的虚拟屏幕,像一座冰冷的墓碑,上面镌刻着沈清越用生命换来的罪证。
空气里,再没有了饭菜的香气和打打闹闹的温度,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和从沈清越魂体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将一切都冻结的刻骨仇恨。
他不再是那个会因为断网而瑟瑟发抖的格子衫程序员,而是一只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之魂。
必须……把这些东西交出去。
他的声音不再是带着电流音的虚弱,而是压抑着风暴的沙哑,
在文件夹的末尾,有一个加密的联系方式,我的接头人,代号苍鹰。
我的手指在冰冷的键盘上滑动,迅速找到了那个被标记为最终协议的文件。
点开后,只有一个极其简陋的对话框,像上个世纪的产物。
没有犹豫的时间。
高峻既然能做到深度清除手机数据,就一定有办法监测到这个加密设备。
我们每在这里多待一秒,危险就逼近一分。
我的心脏像被人用鼓槌重重地敲了一下,沉闷,而有力。
我看着飘在身侧,魂体因仇恨而微微扭曲的沈清越,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了那句接头暗号。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进这死寂的深夜里。
夜莺已坠,长歌未尽,银月尚在。
点击,发送。
信息发出的瞬间,我听见了。
不是电脑的声音,也不是窗外的风声。
是我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清晰得让我恐慌。
几乎是同一时刻,沈清越猛地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他们来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淬了冰的平静。
我立刻关闭了电脑,拔下了那支银色钢笔,心脏狂跳着冲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一角。
楼下,那条我每天下班都会走过的小路,此刻静得像一座坟场。
路灯下,一辆黑色,没有任何牌照的商务车,无声无息地停在那里,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
车窗是纯黑色的,根本看不清里面。
它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手脚冰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我放在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嗡——嗡——
那震动声,在这死寂的屋子里,尖锐得像一声声催命的警报。
我回头看去,手机屏幕上,亮着三个字——
无来电显示
我没有接。
电话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像一个知道你就在家里,却非要按门铃按到你精神崩溃的恶鬼。
别理它。
沈清越飘到我身边,他的魂体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
不止楼下……周围……还有人……
他的话音未落,我突然闻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淡淡的,像是烧焦了塑料的化学气味,正从门缝底下,一点一点地渗进来。
我猛地捂住口鼻,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不是普通的骚扰。
这不是简单的威胁。
这是一张无形的大网,从我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向我撒来。
而我,就是网里的那条鱼。
第八章
别怕,这次我来断他们的网
那股烧焦塑料的味道越来越浓,呛得我眼泪直流。
砰——!
一声巨响,我那扇摇摇欲坠的防盗门,被人从外面用暴力直接踹开了!
木屑和灰尘炸开,呛得我连连咳嗽。
三个黑影,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犬,堵死了我所有的退路。
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名牌西装,金丝眼镜下的双眼,却闪烁着毒蛇般冰冷的光。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高峻。
那个在财经杂志封面上,被誉为环保先锋青年才俊的男人。
此刻,他脸上再没有半点媒体前的温文尔雅,只剩下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和傲慢。
东西呢
他甚至懒得看我,目光在屋子里逡巡,仿佛在打量一件即将被他碾碎的玩具。
他身后的两个打手,像两堵山一样向我逼近,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抄起手边那桶刚生产出来,还热乎的冥府生机营养液,想都没想就朝他们泼了过去!
墨绿色的粘稠液体劈头盖脸地浇了离我最近的那个打手一身,那人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
干得好!
沈清越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趁着混乱,我抓起墙角的拖把,像个疯婆子一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另一个打手的膝盖砸了下去!
嗷!
那人发出一声惨叫,抱着腿跪倒在地。
我来不及喘息,转身就想往卧室跑,那里有窗户!
可我终究只是一个被社会毒打多年,体力槽常年飘红的社畜。
我的手刚碰到卧室的门把手,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就从后面死死地抓住了我的头发,猛地向后一拽!
啊!
头皮传来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整个人被粗暴地拖了回去,狠狠地摔在地板上。
冰冷的,带着金属寒意的刀锋,瞬间抵住了我的脖子。
一个死人,还想学人英雄救美
高峻蹲下身,用刀背拍了拍我因为恐惧而僵硬的脸颊,他的目光,却穿过我,看向我身后那团因愤怒而剧烈波动的半透明魂体。
他竟然……看得到沈清越!
沈清越,我知道你在这里。
高峻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你用命换来的这个小情人,是怎么一点一点,流干血的。
刀锋,在我脆弱的颈动脉上,轻轻划了一下。
一丝刺痛,和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脖子流了下来。
我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我能感觉到,沈清越的魂体,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稀薄。
他在恐惧,他在挣扎。
别……别管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快走!
高峻的嘲笑声在耳边响起,那么刺耳,那么恶毒。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周围,突然变得无比安静。
我颤抖着睁开眼,看到了我此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沈清越,那个有点呆萌,有点洁癖,有点可怜的鬼魂,正飘在我的面前。
他不再闪烁,不再稀薄。
他的魂体,前所未有的凝实,散发着淡淡的,温柔的银色光芒。
他看着我,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那种……平静而决绝的微笑。
那笑容里,有歉意,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他对我说,声音清晰得就像在我耳边低语:
余苗,别怕。
这次,我来断他们的网。
永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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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将自己全部的魂力,他作为沈清越这个存在的一切,都化作了一道刺眼到极致的银色风暴!
那风暴,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却带着一股足以净化世间一切污秽的,磅礴而悲壮的力量。
它冲向了面露惊恐的高峻和他的打手。
也冲向了……他自己注定的,魂飞魄散。
第九章
你好,我的银色恋人
世界,在那一瞬间,变成了一片刺眼的银白。
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耳边是持续的,尖锐的嗡鸣,像有一千只蝉在我的脑子里同时死去。
那道银色的风暴,没有爆炸的巨响,没有灼热的气浪,它只是……安静地席卷了一切。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个世纪。
当我的视力终于从那片炫目的白光中恢复过来时,我看到了。
高峻和他那两个打手,像三座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雕塑,僵硬地倒在地上,双目圆睁,眼神里凝固着最后的,极致的恐惧。
而我的面前,空空如也。
再没有那个穿着格子衫,有点呆,有点洁癖的鬼魂。
再没有那个会为我做饭,会跟我斗嘴,会在我危险时,笑着对我说别怕的沈清越。
他消失了。
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像一粒尘归于了大地。
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了痕迹。
哗啦——!
窗户的玻璃突然从外面被砸碎,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行动敏捷如猎豹的身影,鱼贯而入。
他们手里拿着我从未见过的武器,动作专业,训练有素。
为首的男人,摘下了脸上的护目镜,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鹰的脸。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视线快速地在我脖子上那道浅浅的血痕上扫过,然后,落在了我空无一人的身前。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急切和……悲痛。
夜莺呢
我呆呆地看着他,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像个坏掉的娃娃,一遍又一遍地,无声地重复着那个名字。
沈清越。
男人看着我,眼神里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他明白了。
我们收到信息后,立刻就出发了。
他站起身,攥紧了拳头,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和愤怒,
但是,高峻启动了信号屏蔽,我们……还是晚了一步。
他就是苍鹰。
沈清越用生命点亮的,最后一盏信号灯。
……
案件告破,绿源科技的惊天骗局被公之于众,高峻及其犯罪团伙被一网打尽。
沈清越,代号夜莺,被追授烈士。
他的名字,出现在了新闻的末尾,一笔带过,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我的生活,恢复了平静。
冥府生机的网店,在林菲的运营下,生意火爆到需要摇号预定。
我赚了很多钱,多到我可以在这个城市最贵的地段,买下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可我没有搬家。
我依然住在这栋,曾经的凶宅里。
屋子被打扫得一尘不染,WiFi永远是满格,冰箱里塞满了新鲜的食材。
一切都很好。
只是,再也没有人会在我加班晚归时,为我留一盏灯,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牛腩面。
也再也没有人,会在我吐槽生活时,飘在旁边,用他那2G网速的脑子,努力地想一些蹩脚的笑话来逗我开心。
我再也没有笑得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了。
一年后,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
我整理沈清越留下的那几件遗物时,发现了一本他生前用的,很旧的笔记本。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里面都是一些我不懂的金融数据和代码。
直到,我翻到了最后一页。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那是一整页,密密麻麻的,用那支银色的钢笔,反复书写的两个字。
余苗
余苗
余苗
……
在他的名字旁边,是一个画得很笨拙,线条歪歪扭扭的,小小的笑脸。
:)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那泛黄的纸页上。
银色的字迹,闪闪发光。
像那天,他魂体最后的光芒。
也像,我第一次见到那支钢笔时,它反射出的,清冷而明亮的光。
银色……好亮……
我终于明白,他生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手里紧紧攥着的,是什么了。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抚过纸上那笨拙的笑脸。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那些闪着光的,我的名字上。
你好啊,沈清越。
你好,我的……银色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