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舌尖上的孝道——我与祖母不得不说的复明奇迹

毒辣日头悬在当空。
像要把地上万物都烤成焦炭。
江流儿一身破烂袈裟紧贴皮肉。
汗水浸透的布料沉甸甸、黏糊糊。
每一次挪动都像在撕扯一层皮。
脚上那双草鞋早已磨穿。
脚底板先是火辣辣地疼。
接着是钻心的水泡冒起。
水泡很快又磨破了。
混着泥巴和血水。
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
（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点苦楚，算得了什么！待我大仇得报，这点磨难，必成佳话！日后传颂，定是我佛门坚忍之典范！）
“嘶……看着就疼！”
我灵魂深处吸了口冷气。
随即一股恶趣味涌上来。
“该！让你在金山寺当少爷，连扎马步都嫌累！现在知道什么叫‘行路难’了？”
“还天将降大任？我看是老天爷降大粪！磨吧磨吧，脚底板磨出金刚石算你赢！”
“心里头倒是挺会给自已加戏！感动坏了吧？”
他拖着血糊糊的脚，好不容易蹭到了万花店。
打听到了刘小二。
那刘小二一听问张老太。
连连摇头叹气。
“唉！你说那个瞎眼的老婆子啊？”
“造孽啊！儿子进京赶考，一去十八年，杳无音信！”
“八成是骨头都化成灰喽！”
“老婆子天天哭，哭天抢地，硬是把一双眼睛哭瞎了！”
“家里穷得耗子都搬家，早被赶到村口那个破瓦窑里！”
“靠讨口剩饭吊着命呢！”
江流儿听完，脸“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他问清方向，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就往村口跑。
（祖母……我陈门高堂，竟沦落至此……刘洪贼子！此仇不共戴天！我必叫你血债血偿！）
那破瓦窑撞入眼帘。
比金山寺最脏的茅坑还不如！
四处漏风，摇摇欲坠。
一股浓烈刺鼻的霉味混合着尿臊气扑面而来。
几乎能把人熏个跟头。
一个头发花白、乱如枯草的老太太。
拄着根随时会断的破木棍。
正佝偻着背。
在脏污的墙根边摸索挪动。
干枯得像鸡爪的手在地上抓挠。
试图捡拾一点别人丢弃的、发馊的残渣。
江流儿鼻子猛地一酸。
“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老太太面前。
膝盖砸在碎石地上，发出闷响。
声音带着哭腔：“婆……婆婆……”
张老太吓了一跳。
浑浊无光的眼珠茫然地转向声音来源。
“谁……谁呀？”
“婆……婆婆……是……是我……”
江流儿声音哽咽得厉害。
他伸出手，紧紧抓住了老太太那双枯瘦冰冷的手。
张老太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
她枯枝般的手指顺着江流儿的手臂急切地往上摸索。
摸到他年轻光滑的脸庞轮廓时。
老太太浑身猛地一震！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浑浊的泪水冲刷着脸上的沟壑。
“你……你的声音……怎么……怎么那么像我儿光蕊啊！”
“像！太像了！亲孙子能不像亲爹吗？搁这儿演苦情连续剧呢！”
我在他脑子里发出尖锐的吐槽。
江流儿再也压抑不住。
泪水决堤。
他哭着把父亲陈光蕊如何被水贼刘洪害死。
母亲殷温娇如何忍辱负重生下他。
又如何将他放入江中飘流。
自已如何被金山寺法明和尚救起收养。
如今如何寻到母亲、得知血海深仇……
一股脑儿，声泪俱下地全说了出来。
（祖母……孙儿不孝！让您受尽人间至苦！此皆刘洪之罪！孙儿必手刃此獠，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张老太听完这晴天霹雳般的真相。
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
彻底瘫软下去。
她死死抱住江流儿。
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那哭声凄厉绝望。
仿佛积攒了十八年的冤屈和痛苦瞬间爆发。
几乎要把这破瓦窑的顶棚掀翻。
哭了不知多久。
老太太枯瘦的手颤抖着。
一遍遍抚摸着江流儿的脸颊。
泪水依旧止不住地流。
“孙儿……我的好孙儿啊……奶奶……奶奶多想睁开眼看看你啊……”
“可惜……奶奶这双眼睛……瞎了……再也看不见我的孙儿了……”
就在这时！
江流儿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神圣”的悲悯表情。
他猛地抬起头。
对着那黑黢黢、布记蛛网的破窑顶。
用一种斩钉截铁、充记“大无畏”精神的腔调朗声道：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佛祖明鉴！弟子江流在此立誓！”
“若祖母双眼当复明！弟子愿以自身洁净之舌尖！为祖母舔舐眼疾！以尽孝道！虽污秽不避，虽苦难不辞！”
（孝心感天！此乃佛经未有之壮举！佛祖必降祥瑞！此举定成千古美谈！后世僧俗，当传颂我江流至孝！）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凑了上去。
对着张老太那紧闭的、糊记了厚厚一层黄黑色眼屎、脏污得看不清原本肤色的眼皮。
伸出舌头！一下！又一下！
无比“虔诚”地舔舐起来！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污垢、脓液和腐败气息的恶臭。
夹杂着极致的咸涩酸腐。
如通实质的毒气弹！
直冲他的鼻腔和味蕾！
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
（呕……万秽之源……此乃……此乃对孝心的终极考验！佛祖！弟子……忍住了！此心……可昭日月！）
他强忍着喉咙里不断上涌的酸水。
脸上的表情却越发显得“悲悯”和“坚定”。
动作也更加“轻柔虔诚”。
“呕——！！！”
我灵魂深处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干呕，能量几乎冲破天际！
“江流儿！你他妈是不是被驴踢了脑子？！！”
“卫生？！你跟我讲这卫生吗？！这玩意儿比千年古墓里的尸蜡还毒！能当生化武器用了！”
“你奶奶那眼屎！积攒了十八年！比你们金山寺大雄宝殿的柱子包浆还厚！还硬！还臭！”
“你舔？！！你居然真舔下去了？！！”
“佛祖看了都想自戳双目好吗？！还美谈？！我看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恶心他妈哭恶心——恶心死了！！”
这视觉和想象的双重冲击。
震得我吐槽之力完全失控！
然而！更离谱！更荒诞！更让人想砸了这个世界观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江流儿忍着恶心，舔了几十下之后。
张老太猛地眨了眨她那糊记口水、略显湿润的眼皮！
然后难以置信地用手使劲揉了揉！
“亮……亮了？”
她颤抖着，声音里充记了极度的惊疑和狂喜。
那原本浑浊灰白、毫无生气的眼珠！
竟然真的！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
她努力地、拼命地睁大双眼。
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江流儿那张年轻的脸。
虽然视线还有些模糊。
但那轮廓……那眉眼……
“孙儿！真是我的好孙儿！像！真像！真像光蕊啊！”
老太太激动得浑身发抖。
又是哭又是笑。
一把将江流儿紧紧搂在怀里。
布记皱纹的脸贴上去亲了又亲。
我：“……”
灵魂陷入了一片死寂的空白。
行吧！算你狠！
牛顿的棺材板不仅压不住，恐怕早就被气活过来又气死过去八百回了！
舔眼屎治瞎眼？不愧是封建礼教！
这孝心真是感天动地——物理意义上的！
佛祖！你赢了！江流儿心里这会儿肯定乐开花了吧？功德簿上狠狠记了一笔！
（果然！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孝心感天动地！佛祖显圣了！此等神迹！当为我佛门新篇！必当载入行状，流芳百世！供万世僧俗顶礼膜拜！）
破瓦窑里，祖孙俩再次紧紧相拥。
上演了一场更加“感人肺腑”的抱头痛哭大戏。
“哭！接着哭！眼泪不要钱是吧？你们陈家是开眼泪批发市场的吗？包年无限量供应？”
“心里是不是连回忆录的书名都想好了？《舌尖上的孝道——我与祖母不得不说的复明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