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午后,日头已过中天,将军府的庭院浸在一片融融暖意里。那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树,枝桠如虬龙般舒展,将半座庭院都拢在浓荫下。
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绿叶,在青石板上织就一张流动的光斑网,风一吹过,那些亮斑便跟着枝叶轻轻摇晃。
空气里飘着不止一种香气。东墙根的花开得正盛,甜润的花香随着风一阵阵漫过来,西边花圃里新翻的泥土被晒得温热,混着草根的清苦气息,成了最温润的底色,偶尔还有树叶被晒透后的淡淡草木香。
沈清辞正挂在老槐树中段的粗枝上,活脱脱一只小猴子。
她今日穿了身湖蓝色的短打,袖口裤脚都细细收了,便于伸展,裙摆被仔细掖在腰间的玉带里,露出的小腿线条利落,踩着软底布鞋的脚稳稳勾住横生的枝桠。乌黑的秀发用根乌木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被透过叶隙的阳光染成了金棕色。
“烬尧哥哥,再往上点儿!”
她仰起头,清亮的声音在庭院里荡开,带着少女特有的脆生。
“那窝麻雀蛋就在最高的那个分叉上,我瞅着得有五六枚呢!”
树下的李烬尧正仰着脖子,双手紧紧攥着树干,指节都泛了白。他今日穿了身天青色的锦袍,领口袖缘都绣着暗纹的云纹,衬得本就挺拔的身姿愈发如松如竹。
只是此刻他眉头蹙得紧紧的,眼底记是担忧,连额角都沁出了层薄汗,顺着光洁的下颌线悄悄滑落。
“清辞,当心些!”
他的声音温润,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目光紧紧锁着树上的身影。
“那枝桠看着细弱,怕是承不住你,实在够不着便罢了,仔细摔着。”
这已经是这个月沈清辞第三次爬树掏鸟蛋了。上回她掏了喜鹊蛋,前几日又寻着了斑鸠窝,每次都让他提心吊胆,偏她身手灵巧,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也让他这担忧总落不到实处,却又次次悬在嗓子眼。
沈清辞却像没听见似的,手脚并用,又向上攀了一截。粗糙的树皮蹭得掌心微麻,她却毫不在意,反而眯起眼,瞄准了那个藏在浓密绿叶间的鸟窝。那窝用细枝和软草搭成,边缘还沾着几根灰白的雀毛,果然鼓鼓囊囊的。她嘴角扬起抹自信的笑,指尖已经能触到软乎乎的叶子:
“马上就到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一探身,右手精准地够到鸟窝,左手稳稳抓住上方的粗枝稳住身形,飞快地从窝里掏出几枚圆滚滚的蛋塞进腰间的小布袋里。
蛋身温热,还带着淡淡的草腥气,触感光滑微凉。她得意地正要原路返回,脚下踩着的枝桠突然发出声轻响——“咔嚓”,细弱却清晰。
“小心!”
李烬尧脸色骤变,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向前跨了两大步,双臂将手中的披风尽力展开,双眼紧紧盯着树上的身影,连呼吸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