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确实早就知道。
来之前,我将宋耀祖的征信查的明明白白。
赌徒难改,亘古不变的道理。
上个月,他忽然将欠下的赌债还清了,但家里的瓦房并没有卖。
那么钱的来源,就只有爸妈留给好幺儿的那份了。
我爸气的上气不接下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宋敏!你非要惹得全家不痛快,你才满意是不是!”
我如实点头,咧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是啊,只有看着你们不痛快,我才能痛快,才能满意。”
我妈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场面,只能将矛盾瞄准最好说话的我:
“二丫,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都是大城市把你养坏了对不对,你以前明明很懂事的啊”
我冷冷看着她,心脏再无一丝对亲情的波澜。
“我以前确实懂事的很。懂事到,被丢在国道上,差点被车碾死,懂事到饿到两眼发昏,只能在垃圾桶里翻吃的。”
“你们那时候,怎么就无动于衷呢?”
“你们哪怕花那么一丁点心力放在十六岁的宋敏身上,她都会感恩戴德,可你们有过吗!”
我妈被我吼的后退了两步。
说完,我只觉得疲惫至极。
却又庆幸他们从始至终都没关心过我我,叫我不必辗转于那点可怜的爱,省了那点无用的纠结。
我爸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你非要这么计较吗,都是自家人啊!”
“我们这是为了锻炼你的品质,你能考上这么好的学校,找到这么好的工作,都是多亏我们锻炼了你的品质,磨练了你的意志!”
我接过医生递来的检查结果,冷笑道:
“那么现在,也请你多多磨练一下自己的意志吧。”
一堆白纸黑字中,肺癌二字,格外显眼。
我爸不可置信的攥着单子,
“不可能,肯定是检查错了,镇子上的医院明明说我只是肺痨而已啊!”
他说完,一口气没顺过来,直接晕了过去。
我妈紧紧拽着我,落下了几滴浑浊的眼泪。
“二丫啊,咱家里头可没钱治病,你是女儿,必须要留在我们身边尽孝,你不能走”
我冷冷甩开她,“那就把你们留给好幺儿的最后一间屋头卖了吧。”
宋耀祖被暴怒的宋继宗锤倒在地。
他握着大奔的钥匙,凌乱的喃喃:
“幸好,幸好还有这辆车,几百万呢,都是我的”
我笑着给了宋继宗锥心一击:
“钥匙是假的,你玩车模,难道认不出假的钥匙模型吗?”
说罢,我径直走出乱哄哄的大厅。
而后用货真价实在钥匙启动了车子,扬长而去。
后来,同乡姐妹告诉我,宋继宗被宋耀祖划走的那笔钱还包含了他往后几年的学费。
宋继宗疯魔了般要参加职校高考,想和我一样通过学习改命,可他的结果,毫无意外落榜。
自此,他将所有的过错全都摁到了宋耀祖头上。
宋家鸡犬不宁。
其实宋继宗本就考不上的,但他需要一个失败的理由,所以就只能怪宋耀祖。
而宋耀祖本性难移,不久后又欠了钱,连带着老家最后一间屋头也被债主收走了。
至于我爸,没钱治病,草草被一卷草席包裹埋在了后山。
后来这些年,我给班主任、烧烤店老板娘还有学校保安都打过几笔钱,独独没有管过宋家人。
办公大楼内,座机响了:
“喂,阿敏姐,楼下又有人找,说是您的家人。”
“不见,赶出去,以后不用再通报。”
楼下吵嚷了一阵,很快就没了声息。
我浅浅抿了口咖啡,拉掉百叶窗。
百叶窗遮住了迎面而来的阳光,我忽然想起,老家的门帘也总是遮挡所有光线。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遮蔽,是封闭。
就像家对我来说不是保护,是围墙。
而如今,围墙被我亲手推到,我亲手将十六岁的宋敏救出了那条被抛下的国道。
此去之后,是我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