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冬天冷得钻骨头缝,饿和恨像两条毒蛇,钻进我的骨头缝里,盘踞着,啃噬着。
我拼命地吃!
家里不给,我就去外面找,野菜、草根、虫子抓到啥吃啥!
肚子像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
我越来越胖,力气也越来越大,可名声也彻底臭了。
清水镇谁不知道,山里的刘家有个“贪吃”而且“疯癫”没人要的老姑娘?
十八岁那年,老天爷也瞎了眼,大旱。
山上没活物,地里不长苗,家里连耗子都饿跑了。
畜生爹娘看我的眼神,又变成了算计——该把这“赔钱货”最后卖个好价钱了。
这次,是山下的王屠户家。
王屠户?肯定又是个糟老头子,说不定比上次那个还老还丑。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手心,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大不了再被打个半死,或者干脆被打死,一了百了!
那天,王家来人了。
我躲在房门后面,透过一条破缝往外看。
一个高大的黑影杵在那儿,像半截黑铁塔。
那就是王大牛,我命里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黑色粗布衣裳,脸上胡子拉碴,看不清具体模样,可他那双眼睛
没有我想象中的凶神恶煞,反而有点局促?
他搓着手,眼睛盯着地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往我这边瞄。
他爹王金宝,就是那个有名的王屠户,正跟我爹讨价还价。
“二两银子!不能再少了!这丫头能吃是能吃,可力气大,能干活!”
王金宝皱着眉,看看破败的房子,又看看我那畜生爹娘饿狼似的嘴脸,最后目光扫过我藏身的门缝。
重重叹了口气:“行吧,二两就二两。老大,你你看呢?”
王大牛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缩进脖子里。
那一刻,我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
恨畜生爹娘的无情,像火烧;悲小妹的惨死,像冰扎;恐惧那黑铁塔一样的陌生男人和未知的未来
可看着王大牛那副老实巴交,甚至有点憨傻的样子,再看看他爹虽然是个杀猪的,但眼神还算正。
只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能吃饱饭,就行!
就这样,我带着一身看得见看不见的伤,带着一个永远填不满的胃,还有一颗被冰碴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心,被二两银子“嫁”进了王家。
后来我才知道,我前脚嫁了,后脚畜生爹娘就带着两个弟弟逃荒走了,像丢垃圾一样,把我彻底丢在了清水村。
也好,那个“家”,早就该断了。
王家的院子,土坯墙,茅草顶,看着也穷,但至少干净,结实。
我刚踏进院门,就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像只受惊的兔子,嗖地躲到一个妇人(后来知道是婆婆赵氏)身后,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嫂嫂嫂。”
这就是王三牛?我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便是如此。
瘦得像根豆芽菜,小脸惨白惨白的,一阵风就能吹倒。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孱弱的孩子能养大吗?
可这念头一闪就过了。
关我什么事?我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当老妈子的!
我饿,我只想填饱肚子!